门将进球:邵顺文---距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21:56:31

距离

邵顺文

 



 

从母亲那里继承的智慧和从父亲那里获得的性格和血性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一个善于观察、善于在恰当的时候表达自己和自己的存在的我,善良中夹杂着自私的微粒,宽容中裹挟着狭隘的心襟,对巨大的事件冷若冰霜却对平凡而琐碎的生活的场景与片段哪怕是一首不禁意从耳畔流淌的歌曲热血澎湃,为所有自己的错误和失误寻找慰藉心灵的一劳永逸的借口与托词,以保证自己品质中最坚硬的倔强与固执——明知道前面是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仍然愿意将自己的双脚和视线责无旁贷地支付过去,像签发一张小额的支票一样,举重若轻。

珍贵的金子从我的身边悄悄流逝。我无法触摸,无法企及,无可奈何。每天我都想为世界留下闪光的箴言和论断,但是,我无法做到。生活远远没有给我足够宽裕的时间让我静下心来,咀嚼哲学的丛林中那些耀眼的谷堆,更没有给我足够的空间,让我从容地端坐,与远古的声音对话,与那一颗又一颗辽远却晶莹的星星对话,与漂浮在我头顶的那一粒又一粒卑贱却自由的尘埃对话。与自己对话。我失去了话语权。我只能静静地面对生活这张庞大的、皱纹密布的、让人惊惧让人迷惑的脸,揣度它会在怎样的时刻放松对我的监管,放松对我出口的管制——在向我输出无尽智慧的时候,生活并没有给我输出我需要的兵马和粮草。我无法打赢一场属于自己人生那场最大的战争,一场我愿意为之喋血疆场、杀身成仁的战事。所以,我只能蜗居在自己灵魂的一角,默默地接受,忍气吞声地等待。

每天见证死亡,可以让一个人的内心盈满淡定和纯净的空气。我所寄居的北门大街上,几乎天天都有送葬的队伍吹奏着唢呐浩浩荡荡进发。它们惊醒了沉睡的我。一个个人离我们而去。我的心中,为刚刚从户籍记录上删除名字的亡者感到欣慰。对死亡的祝福让我感到罂粟般的兴奋。几里路外,那个叫做虹桥的火葬场,每天都把死人微缩成细细的尘埃,通过风的手指送来一阵又一阵激动人心的宣告。死亡维系着生存,在这个刚刚消逝的生命里,早已死去的东西不计其数——植物的茎叶,花朵,动物的身躯与头颅,眼睛,诗歌,以及浪漫的梦想。一阵风飘来,他随风而升,如同烟,如同火。他未竟的事业,将永远不会缠绕他的心头;他未曾偿付的债务,将永远不会通过它的指纹与印鉴兑付。他将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没有谁可以在那里短暂居留,没有人可以在那个世界里用自己的财富去交换一场哪怕是最短途的旅行——每个人都将是而且永远是那个四合院里永远的居民,并且像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宁静幸福。

活着的时候,做一个坦荡的人,对自己坦荡,对他人坦荡。坦然地爱,坦然地恨。这种坦然,可以让我们正确地界定我们与世界的关系。当一个人距离我们很近,近到可以听见呼吸与心跳的时候,我仍然可以保持适度的坚定,这适度甚至让我在面对一张灿烂的笑脸时,不至于发出自己的笑声。当一个人距离我们很远,远到再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即使是最先进的通讯工具也无济于事的时候,我仍然可以保持适度的坚定,这适度甚至让我在面对一双紧紧闭上的眼睛时,不至于发出自己的哭泣。做一个坦荡的人,宠辱不惊,喜怒无形。

无论自己的内心萌动如何灰暗的种子,告诉那些后来者,打开从自己的胸怀通向天空的那扇窗口。那是我们的责任,更是义不容辞的义务。我们没有理由抵制自己对于隐藏在现象背后本质的看法,但是,也没有理由不告诉来者,在无穷无尽的黑暗的苍穹,总有星星的光芒闪烁;在无声无息的阴霾里,总有阳光温暖的大手轻轻拂过;在无始无终的水流中,总有璀璨的珍珠擦亮我们疲惫的眼睛。

朝着一个方向,我拉开了与人的距离,拉开了与平凡而伟大的命运的距离。不爱,不恨,踽踽独行,喃喃自语。我认识不朽的真理,他有一张异常平静的脸,平静得如同死亡与黑暗。我与真理的距离很近。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们,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们听到的,是被我加工过的谎言,是正在松动自己肩膀上厚厚冻土的春天,是鲜花遍野的苏北平原,是蓝得像梦幻和酒一样的海洋,是一个你们可以看到却无法深入走进的我自己。

向沉默的、隐忍的一切致敬!向所有在不幸生活中流露出绝望与期望目光的眼睛致敬!我还将坚定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我是一个清道夫,尽我所能,清理来自天空、鸟群与村庄的风暴、便迹、不可降解的垃圾。这是我的代数学——一个圆——句号。我是一个布道者,我将在我打扫过的道路上,为你们捎来一个又一个清新的凌晨、一首又一首带露的赞诗。虽然真理的阴影时时刻刻啃噬着我的心肌,我依然要给你们奉献一个被语言加工过的艺术的世界,一个世世代代将要凝望和守候的世界——艺术比生活本身更加值得期待,这是一个悲剧,更是一个喜剧——如果现实让我们病痛缠身,理想的翅膀则可以让我们健康惬意地生活。“人是一条不洁的河。我们必须成为大海,方能容纳一条不洁的河而不致自污。”——诚如尼采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