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VS访民

网络互动佳话 陷入两难僵局

热闹的辩论没能解决涉及实质利益的征地冲突

    “今后，对黄以彩提出的问题，我不会一一回复，我只回复与黄以彩家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问题，其他问题不再予以回答。”在金湖论坛上公开答复了被拆迁户黄以彩的“考卷”后，江苏金湖县黎城镇镇长万祥华说。

    万祥华和黄以彩，一个是上任一年多的镇长，一个是维权近4年的普通居民。一个发帖喊话，一个“出题求解”；前者认为后者索要高额赔偿“狮子大开口”，后者认为前者发帖做秀“逃避责任”；前者坚称所有程序依法依规，后者指责相关信息不公开。

    过去近三周时间里，两人在当地的金湖论坛上你来我往，交锋论战，相关话题也在网民中间引发激辩，如今似乎又回到最初的僵持状态。

    显然，征地话题的敏感性和高关注度，让这一“个案”无疑多了一重代表性意义。无论是万祥华，还是黄以彩，他们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更现实的是，对当地政府来说，黄以彩问题将如何解决，很可能会成为今后当地处理这类问题的一个“判例”。

    引发这场官民网络交锋的，是黎城镇镇长万祥华发在本地论坛上的一个帖子———《黎城万祥华镇长致上湾村黄以彩的一封信》。由政府官员率先发帖“发难”，在以往类似的网络论战中并不多见，这也让金湖论坛这个地方社区显得格外热闹。

    信访压力太大 镇长到论坛给访民发公开信

    贴出公开信的是一个名叫“jhzdh”的网友，但万祥华向南都记者承认，公开信确实是他本人所写。一个细节是，公开信的落款时间7月5日，上网时间则是7月9日。据介绍，在上网公开之前，黎城镇曾派人将信送到黄以彩家并与他协商，结果是双方不欢而散。

    公开信的主旨是“共同化解矛盾”。万在信中表示，“前些日，你在新浪博客发表‘要学×××’的过激言词，令我十分惊讶”，之前的多次协商“都因你提出三五百万元的价码而使彼此失望”，并表示已成立由其本人任组长的专题工作领导小组，负责受理其提出的要求，承诺“对你的合理要求和合法利益，我保证在接访3日之内给予答复”等等。

    提及写信的目的，万祥华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说，主要是希望能通过协商解决问题，“6月底，他曾外出告过状”。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当地公安部门的批文，监测到了此前黄以彩在微博上的一些过激言论，并提醒基层部门关注。

    黄以彩，34岁，江苏省金湖县黎城镇上湾村5组（原6组）村民；万祥华，2009年12月起任黎城镇镇长。从2006年开始，因对有关自己家里的土地征收和宅基地置换有异议，黄以彩四处申诉，就这样他和万祥华有了交集。

    按照万祥华的说法，上任后，仅自己就曾与黄以彩面谈过两次，此外还专门成立了由各相关职能部门干部组成的工作小组，专职解决他的问题，但始终没有协商成功。

    由于黄以彩坚持不断申诉，也让他们面临巨大压力，每逢重大节日“领导就会提醒”，另外还有信访考核的压力。

    至于为什么将这封信发到网上，万祥华在7月27日致网民的一封公开信中也做了解释，“发帖初衷是当时黄以彩外出上访，我们联系不上，他经常上网，为了找到他，我才想到这样做”。

    事关土地纠纷 访民出考卷镇长承诺答题

    帖子很快就火了起来。尽管很多网友并不了解详情，但多表示至少从公开信传达的信息来看，“态度很诚恳，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和决心”。网友“慢跑2圈”跟帖说：“我搬个小板凳，黄异彩和万镇长应该全部到位，开个辩论帖，把事情摆出来让大家都看看，到底谁有理谁胡闹”。

    7月18日，黄以彩在论坛里回了一封信给镇长万祥华。这封信并没有提到上述反驳的内容，而是花了三天时间出了一份59道选择题的“考卷”。

    内容上看，“考卷”涉及“农民是否享有宅基地权利”、“土地流转是否可以改变农用田用途”、“土地征收程序”等五大方面。黄以彩说，“都是这几年上访过程中发现的问题”。

    在他看来，这种公开的“考卷”方式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避免口头回答出现狡辩或抵赖的情况”。

    镇政府也很快就做了回应。“黄以彩工作组”当天就在论坛中回复，表示收到了回信，但认为问题较多、设计欠规范，答复时间可能要长一点，承诺“最迟在本月28日前予以答复”。

    至此，双方一来一回完成了最初两个回合的“较量”。

    回避关键问题 镇长按时答题仍被质疑

    7月26日，《关于黄以彩信中所提及问题的回复》被“黄问题工作组”发布在金湖论坛上，这比原定的截止时间早了两天。

    黄以彩介绍说，实际上25日下午工作组的人已打电话给他告知答复出来了，让他当面去拿，他拒绝了，只要求书面答复。

    和他此前预想的一样，工作组提供的答复并非“试卷”上的选项，而是逐条做了解释性回复。根据答复，涉及宅基地问题，黄以彩所在的黎城镇上湾村5组“各户自愿选择了产权调换”，即选择了新城花园农民公寓；黄以彩质疑的土地流转后又被征收的程序，则是“按规定进行了审批、征收”。

    但在黄以彩看来，这份答复回避了一些关键问题。“关于上湾村5组的征地问题回答就是一句话：”已经合法征收‘。可是我们村民到现在没有看到任何征地批文。“

    更让他始终纳闷的是，既然镇政府方面口口声声说，从流转到征收所有过程都是符合法律程序的，但为什么自己申请相关的信息公开却得不到答复？

    双方都不让步 网络互动论争回到起点

    这次，黎城镇的官员们似乎不愿意再“接招”了。先是镇长万祥华7月27日发了一个主题帖《致网民朋友们的一封公开信》，详述发帖的初衷，“想在地方网站上公开事情的真相，希望促进黄以彩问题的解决”。

    同时，万祥华以“公共资源也是有成本的”为由，表示“今后对黄以彩提出的问题，我不会一一回复，我只回复与黄以彩家有直接利益关系的问题，其它问题不再予以回答”。

    这种对话口风的突然转变，显然让之前喊话、答题等积极姿态所建立的诚意大打折扣。“现在又开始踢皮球了。”网友“埋首烟波”说。

    问题似乎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黄以彩一心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宅基地，“他们说我狮子大开口，我不要钱，只要宅基地”；但镇里却坚称，按照目前的县城规划，不可能有独门独户的宅基地。

    镇政府的解释是，黄以彩的父亲作为户主当时已经在协议书上签了字，问题就应该不存在了，“跟他没有关系了”，而目前的所有工作，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干部考核的压力。

    但在黄以彩看来，如果土地征收的程序本身是存在问题的，那么即使后来村民签字同意了，也不能证明这个征收是合法的。他好奇的是，全村800多亩土地一次性征收改变用途，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批文在哪里？”

    回头再看这场争论，更深层次的博弈在于：在既定的现实情形下，作为基层干部的万祥华们担心，一旦黄以彩的要求得到满足，其潜在影响将非常严重，“担心村里人有意见”，“如果我是听话的，和政府合作的，你反而不给我钱，而他闹了，政府反而给钱，这样就公平么？”

    而坚持维权的黄以彩似乎也并不想轻易让步，“我现在就是想要回宅基地”，“如果不行，那只能通过司法途径去争取解决问题”。

    声音

    访民黄以彩：

    镇长一是做秀 二是摆脱政治责任

    南都：你如何看待镇长万祥华的回复？

    黄以彩：一个是做秀，另一个是为了摆脱政治责任。

    南都：按照镇政府的说法，涉及这次征地的所有司法程序都走完了。

    黄以彩：好多案子不给立案啊！包括很多信息公开的申请，都不给。

    南都：有人质疑说，你就是为了要钱。

    黄以彩：实际上，赔钱是他们提出来的。最初我只是想要回我应该享有的那份宅基地，是他们做了一年多工作我才开始同意赔钱的。

    南都：还有人认为，你动不动就要求赔500万，是狮子大开口。

    黄以彩：什么事不都是要讨价还价的？如果他们觉得我的要求不合理，那可以，我不要钱，只要给我宅基地。

    南都：镇政府方面认为，整个过程都是合法的。

    黄以彩：如果是合法的，那为什么我们那么多信息公开的申请都没有满足，直到现在一些相关的征地批文、规划都不给我们看？

    南都：你觉得这事情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黄以彩：镇长不是说会公开所有的证据么？我们欢迎，如果不行，那只能通过司法途径去争取解决问题。

    镇长万祥华：

    我主要是想把此事公布出来

    南都：黄以彩现在的要求是？

    万祥华：他现在的理由是，我是农民，我要宅基地。土地法规定，农民享有宅基地，但我们这个城市规划是没有（一家一户的）宅基地的，不给宅基地，他就要钱。

    南都：那他家里的地到底是流转了还是征收？

    万祥华：在没有征收之前是流转，后来有项目看中这块地，我们就办了征用程序，征收为国有土地，按政策补偿。

    南都：涉及程序问题。

    万祥华：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每走一个程序都是经过村民代表和村民委员会，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决定的，土地不是村民的私有财产，是归集体组织的，他们只有使用权，要少数服从多数。

    南都：但黄以彩在问卷里还是提了很多质疑。

    万祥华：那是他将问题隔离开了，比如征用土地是要遵照农民的意愿，但村集体讨论时，又是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南都：确定补偿标准时是不是公开的？

    万祥华：是由村民小组开会讨论的，可以说95%的人都同意通过的。

    南都：接下来你觉得问题要怎样解决？

    万祥华：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主要是想把此事公布出来。我认为我没错，他坚持要上访，我也没办法。

    南都记者 张东锋 实习生 卢雨茵 发自江苏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