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管棚施工:红军战史上一次最惨烈的失败:西路军·河西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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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战史上一次最惨烈的失败:西路军·河西浴血

作者: TXT | JAR | UMD | ZIP | JAD 《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高台血战 石窝会议遗址 考克赛山峭壁 安西城旧址 王树声将军 新疆星星峡 山丹县城城墙遗址 山丹隘门滩   《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魂归河西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2)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3)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4)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5)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6)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7)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8)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9)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0)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1)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2)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3)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4)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5)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6)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7)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8)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9)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2)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3)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4)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5)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6)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7)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8)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9)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0)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1)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2)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3)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4)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5)   《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2)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3)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4)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5)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6)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7)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8)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9)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0)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1)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2)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3)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4)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5)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6)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7)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8)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9)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20)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1)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2)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3)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4)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5)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6)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7) 《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2)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3)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4)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5)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6)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7)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8)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9)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0)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1)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2)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3)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4)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5)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6)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7)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8)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2)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3)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4)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5)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6)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7)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8)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9)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0)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1)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2)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3)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4)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5) 《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高台血战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62/95/source/chapter_c5d94d233ed317bf176672ed4fab7615.jpg

    高台城血战中西路军将士牺牲的悲壮场景之一《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石窝会议遗址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55/120/source/chapter_128e7df126d267dc220e446ad2a845a5.jpg

    西路军军政委员会石窝会议遗址《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考克赛山峭壁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61/33/source/chapter_543856c4919b2932214283578c209aa8.jpg

    西路军左支队西进中攀登过的考克赛山峭壁《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安西城旧址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51/22/source/chapter_dc62db4c1a685a6ff78fd857c0bed292.jpg

    西路军战斗过的安西城旧址《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王树声将军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50/23/source/chapter_9fcaa54800ab29ec0e9c21648807b8d8.jpg

    王树声《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新疆星星峡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48/117/source/chapter_641a2fc9f6179e3f3faaab8a24e16712.jpg

    西路军左支队到达星星峡《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山丹县城城墙遗址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18/70/source/chapter_79983ac808790b4b3bc7120707272885.jpg

    西路军战斗过的山丹县城城墙遗址《西路军·河西浴血》 精彩图片 山丹隘门滩    http://cache.mars.sina.com.cn/nd/vipbook//chapterpic/30/16/source/chapter_79cf1549244c8fa45fb6ddd6fa82f087.jpg

    西路军战斗过的山丹隘门滩《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魂归河西    蓝天,白云,黄沙,绿洲。大漠,气势雄浑,朴厚苍茫;长河,源远流长,汹涌澎湃。飞机平稳地飞行在河西走廊上空,追寻着徐向前元帅当年的战斗足迹:虎豹口——梨园口;一条山——祁连山。机舱内,徐向前元帅的骨灰盒覆盖着鲜红的党旗;舷窗外,千里祁连白雪皑皑,向后延伸着延伸着,似乎在依依地挥手道别,肃立含悲。

    此刻,是1990年11月6日。此前,李先念到病房探望徐帅。徐帅把酝酿很久的意愿,告诉了这位与自己并肩战斗半个多世纪的老战友,他说:“把我的骨灰撒到大别山、大巴山、河西走廊和太行山!”徐帅曾把自己的脚印留在河西走廊那浑莽、空漠、深沉的世界里,他对长眠在这里的战友、部属以及这里的各族人民有着深厚感情和无限怀恋。

    遵照徐帅的遗愿,其亲属将徐帅的部分骨灰伴着白黄两色鲜花撒向徐帅当年浴血奋战过的河西大地。徐帅的英灵像遥远的地平线将永远横在天际,和牺牲在这里的万千英烈同在,和祁连山同在。

    一位西路军女战士肃立在徐帅家中会客室设的灵堂前,仰望徐帅的遗像,不禁潸然泪下。她难忘祁连山下那殊死的搏斗,更难忘艰苦岁月里徐帅表现出的博大胸怀和高风亮节。她呼叫了一声“徐帅”,痛哭失声。

    徐帅是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副主席、总指挥。军政委员会主席、总政委陈昌浩如果能够留下自己的遗愿,也会把骨灰撒在河西走廊。他对河西也有比绵连起伏的祁连山峰还要深重得多的情谊,但是,他在过去那些风风雨雨的岁月里去了,沿着曲折而寂寞的小路无声无息地去了。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收到一位老同志写的回忆文章中提到陈昌浩时说:“陈昌浩是张国焘分裂主义路线的忠实走狗。”###就这个提法做了如下批示:“昌浩同志犯过严重错误,但人死,并且是‘四人帮’###致死的,说什么‘忠实走狗’,不妥。”陈昌浩地下有知,也会心潮如鼓,嘭嘭地撞击胸膛。

    河西走廊,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荒野的苦寂,风雨的侵袭,阅尽了人间沧桑。河西走廊既然曾经被鲜血浸染,那么,遍地猩红的野罂粟、绛黄的野百合、苍蓝的勿忘我,就应该把无边的色彩织成世世代代的缅怀和沉思;河西走廊既然曾经凝固了红军老战士赤诚的灵魂,就该将那低沉或亢奋、喑哑或粗苍的呐喊声汇聚成奔腾的祁连雪水,给无垠的沙漠留下一个绿色的梦……

    屹立在河西走廊的祁连山上,能感觉到世界的沉重、道路的坎坷,以及人类自身不停地拼搏和奋进的坚实力量。祁连山啊!你身躯的魁伟,是西路军红军老战士的血肉和灵魂雕琢而成的吗?浓缩了红军信念的崇山峻岭,才会显得如此雄劲有力,随时都能爆发出移山倒海的气势!

    翻阅那些饮恨河西走廊的红军老战士用血泪写成的###,翻阅中###史军史工作者深入细致的调查材料,和西路军红军老战士促膝长谈,常常不禁怆然泪下,心中翻腾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绪。他们那娓娓的述说、沉重的叹息,把我引入一个悠远的广漠的世界,引入历史的深处。西路军悲壮惨烈的西征,老一辈英勇牺牲的身影,是那样深重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冲撞着我的心扉。

    这支从土地革命战争烈火中冲杀出来的南方钢铁队伍,与敌殊死搏斗在大西北严冬的河西走廊,欲急进而不能,欲速退亦不可,流血裂冰,伏尸盈雪,外无援军,内无粮弹,历时近五个月,惨遭失败,在中国革命战争史上写下了悲壮的篇章。

    西路军一度同张国焘的退却逃跑路线捆在一起,这符合历史事实吗?西路军西征的起因是什么?失败的历史原因有何复杂性?应当怎样评价它的历史作用?这些疑问犹如一曲粗犷、原始的悲歌,和着当年战火沉重的脉搏,从我的心上流过。我要将这如幽灵般在天空中闪烁的问号收入我的《河西浴血》,我要努力拂去历史蒙上的尘埃,追思那永不泯灭的悲壮与屈辱。

    历史终于褪去了雾的迷茫。李先念在《沉痛悼念徐向前元帅》一文中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党中央特别是小平同志、陈云同志的关怀下,经过认真调查研究,作出了这支部队西渡黄河与转战河西走廊,是执行中央军委命令的结论。向前认为,这一实事求是的历史结论,是对浴血奋战的西路军和众多牺牲的英雄儿女的莫大告慰。”

    又有飞机乘云而起,扶摇直上。阳光透过舷窗将覆盖着李先念骨灰盒的中国共产党党旗照得鲜红透亮。骨灰和粉色的花一起撒向白雪皑皑、松涛阵阵的祁连山。骨灰和鲜花在风中簌簌作响,仿佛吟诵着李先念的最后遗言:“把我的骨灰撒到我曾战斗过的地方——大别山、大巴山、祁连山。那是我成千上万的战友流血牺牲的地方,我舍不得牺牲了的战友,我想和他们在一起。”祁连山,冰峰雪岭,逶迤连绵;风笛呜咽,竖琴咏叹;诉诸心肝,质诸天地。

    西路军的一幕幕,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融入远方的苍穹。今天,红军虽已不再是河西走廊这块土地的唯一注脚,但我将永远铭记,风骨擎天、意志穿岩的西路军悲壮西征的故事。我以强烈的冲动和极大的振奋挥笔疾书,似乎感到那白纸上墨迹的体温和硝烟,看见无数老红军微笑着走来。他们身后,东方天际,现出了一抹粉红色的朝霞,喷薄出万道霞光。金灿灿的光环,红红的云,浓情似火燃着整个大地。《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的战略决策

    甘肃省会宁县。山冈起伏,大野悄悄,絮絮秋风中弥漫着凄楚苍凉。这里的山被千百年无数次风雨袭击、剥蚀得只剩下赭色岩石或黄土山脊,巍峨耸峙,傲骨擎天。由于水土流失,河流切割,到处是土梁和沟壑。树是偶尔能瞥进眼的几株,草是灰蓬蓬的数丛。流水带走了沃土,只把贫穷和饥饿留下。豪强劣绅压榨盘剥,更胜于凄风苦雨,刮走了一层层的民脂民膏。现在虽是秋天,但收获季节的风也似乎吹不散笼罩在四野的阴霾,长空像裹着一层厚重的殓布。然而,终有回天巨手要将混沌的乾坤扭转。十月的金风里,飘来无数红色的军队,犹如午夜的闪电,划破了浓重的黑暗,搅动了山乡的凄凉。

    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一、二、四方面军于会宁地区实现大会师。10月10日,中共中央、中央工农###政府、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联合发出了《为庆祝一、二、四方面军大会合通电》,向三个方面军领导人及全体指战员致以热烈的慰问和祝贺。

    会宁城西津门拥进一队队红军。西津门这座清代建筑,两层飞檐挑角的阁楼上,插上了红旗,刷满了标语,飞起道道光华,十分耀目显眼。西津门因此在新中国成立后改称“会师门”,在中国革命历史上大放异彩,闻名中外。

    此刻,西津门下,一位剑眉飞扬、双目炯炯的军人正骑马通过。他身穿一

    甘肃会宁会师门套灰色土布半旧军装,腰间束着一条半旧牛皮腰带,腿上裹着“人”字形的灰布绑腿,帽子上和所有红军一样也缀着一颗亮闪闪的红五角星。他三十出头,可是一脸肃穆,一派老成,连过长的胡楂也秋草一般灰蒙,仿佛落了土,带了霜。征程上的风雨,洗去了他青春的鲜亮,敷上了一层壮年的苍老。他,就是驰骋疆场、叱咤风云的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

    徐向前1901年11月8日出生在山西省五台县永安村。为了寻找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他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一期毕业后,毅然投身革命。他参加过著名的广州起义;坚持过东江游击战争;在粉碎“罗李会剿”中以少胜多,五战皆捷;他驰骋大别山,四次反“围剿”,创建红四方面军;西行转战三千里,开辟川陕革命根据地;长征途中,率领红四方面军浴血奋战,迭摧强敌。徐向前投身革命之际,中国将要经历一次鲜血的洗礼。坐在南京总统府会议厅长桌上首的蒋介石举起右手比划着,然后像刀一样从上劈下,他要把孙中山先生充分信赖的共产党人斩尽杀绝。正是在蒋介石磨刀霍霍,准备把共产党人和人民群众淹没在血泊之中的1927年初,徐向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古老的会宁城焕发出青春的活力。花鞭鼓号与激越的歌声交响回

    徐向前像荡,镰刀斧头和灿灿的红五星辉映闪光。会宁城几乎容纳不了这从天而降的喜庆,那头欢呼声、口号声刚停,这头又炸响爆竹。战友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放下手中的武器,抛下肩头的背包,含着热泪互相拥抱,互致问候。

    徐向前看着如潮的人群,也格外激动。1935年6月,红一、四方面军会师于夹金山下,但由于张国焘干扰,又于9月在茫茫草地中痛苦地分离,经过一年的艰苦转战,今天又在黄土高原胜利会合了。

    到了驻地,徐向前总指挥便马上展开作战地图,研究地形和敌我情况。徐向前是一位专心致志的军事家,他的“军事劳动”特别细致艰苦。无休止的戎马生活是紧张疲累的,可是徐向前求知砥砺,夜以继日地钻在作战方案、敌我情况、军事论著之中。李先念在《沉痛悼念徐向前元帅》一文中说:“他是我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军事学识的启蒙教师。在红四方面军,他经常和我同吃同住。只要有点空闲时间,他就抓起书本,默默耕读。我养成攻读马列和军事著作的兴趣,结合战争实践不断提高作战指挥艺术,是与他的教育和帮助分不开的。”《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2)    徐总指挥也有自己的休息方法,宿营闲暇时,爱哼哼京戏,还拉拉京胡、吹吹箫,自有一番乐趣。此刻,三军会师带来的喜乐还激动着他,徐总指挥心里高兴,又拉起京胡唱起《甘露寺》中的一段:

    ……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

    青龙偃月神鬼皆愁,

    白马坡前诛文丑,

    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

    丈八蛇矛惯取咽喉,

    鞭打督邮他气冲牛斗,

    虎牢关前战温侯,

    当阳桥前一声吼,

    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

    盖世英名贯九州,

    长坂坡,救阿斗,

    杀得曹兵个个愁。

    这一班虎将哪个有?

    还有诸葛用计谋。

    ……

    徐总指挥唱得忽而欢畅沸扬,忽而细如燕语。这段西皮原板转流水的唱段,经徐总指挥一唱,愈显高亢明快。

    这时,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走了进来,看见总指挥唱到得意处,也分享着快乐。

    陈昌浩生于1906年,湖北汉阳人,1926年加入共青团,在武汉从事学生运动,1927年底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30年回国,转为中###员。陈昌浩和张国焘1931年4月从上海到鄂豫皖根据地,初时任共青团中央分局书记。1931年11月7日,红四军和红二十五军改编为红军第四方面军,徐向前任总指挥,陈昌浩任总政委。

    陈昌浩像直到徐总指挥唱完,陈政委才说:“朱德总司令和张国焘总政委已赶到会宁,顾不上休息便派人叫我们去,研究一下行动计划。”

    朱、张“两总”的紧急到来,自然是带着重大使命的。

    红军在实行从南到北的战略转移时,中共中央就已经考虑到打通国际路线,解决红军的战略靠背问题。早在1935年8月5日,在毛儿盖附近的沙窝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的《中央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的政治形势与任务的决议》明确指出:“西北各省是中国反动统治及帝国主义力量最薄弱的地区,在地理上又接近世界无产阶级祖国及蒙古人民共和国,这更造成苏维埃与红军发展的有利条件。”1935年9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俄界召开扩大会议,关于在何处建立根据地的问题上,毛泽东说:由于一、四方面军已经分开,张国焘南下,使中国革命受到相当严重的损失,所以一、三军团必须变更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计划,以游击战争来打通国际联系,靠近苏联,在陕甘广大地区求得发展。1935年11月,共产国际派林育英(化名张浩)回陕北,传达了斯大林的指示:不反对中国红军主力从北方(外蒙方向)和西北(新疆方向)靠近苏联。1935年12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瓦窑堡会议通过的《中央关于军事战略问题的决议》,确定红一方面军东征,“拿三个步骤,达到打通苏联与巩固开展现有苏区的任务”。红一方面军东征,只完成了两个步骤,第三步(战略目的)未能实现,旋即回师陕甘苏区,复准备西征。关于西征,毛泽东1936年6月29日的电报指出:“从总的战略上看,无论站在红军的观点上,站在红军与友军联合成立国防政府的观点上,打通苏联解决技术条件是今年必须完成的任务。”打通苏联的道路有二,一是宁夏及绥西;一是甘、凉、肃三州。红军出动的时机亦有二,一是夏秋;一是冬天。不论采取哪一条道路与选择哪一个时机,给马鸿逵以坚决的打击,都是决定的条件。为此,要求一方面军必须于一个月内做好打击宁马及西渡黄河的准备工作。《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3)    张国焘南下失败后,内外交困,被迫放弃川康计划。1936年3月,红四方面军复北上,抵甘孜、炉霍、道孚一带休整。5月25日,中共中央致电四、二方面军领导人:外蒙与苏联已订立了军事互助条约,共产国际盼望中国红军靠近外蒙、新疆。一方面军自东征回师后正猛力发展陕甘苏区,以渐次接近外蒙;二、四方面军宜趁此有利时机,速定大计,或出甘肃,或出青海,以便一方面军适时向天水、兰州出动,进行策应。张国焘及四方面军领导人同意上述方针,准备待与二方面军会合后,共同北进。6月上旬,张国焘宣布取消伪中央,成立西南局。二、四方面军会师后,为统一两军的行动,7月下旬经中央同意,由两个方面军的领导人组成西北局,张国焘任书记,任弼时任副书记。8月,二、四方面军根据中央指示出甘南。9月4日,中共中央致电西北局领导人,介绍了陕甘宁苏区情况:地广山多、沟深林稀、水少粮缺、物产贫乏、人口稀少,“不能供给大军久驻”。同时,还介绍了全国现存红军游击区的情况,强调指出:“通南巴以北之巴山山脉,有王邵春部活动,似散川陕鄂豫边境,可造成大规模游击战争之重要的战略地区。”西北局领导人故向中央提出了西进甘西或出川、陕、豫、鄂的方案。9月8日中共中央复电:向西行动须求得苏联协助。“你们提出的出川、陕、豫、鄂方案,是一种向南京进攻的姿势,只在不能出西北及与南京谈判决裂之时,才是可行的与必须的。我们已将此点电告国际,我们向国际提出的亦是出西北与不得已时出东南两方案。”共产国际复电中共中央,同意红军占领宁夏及甘西。中共中央研究了共产国际的复示,决定一、四方面军合力先取宁夏,然后分兵再取甘西。经过电报反复商讨,四方面军领导人表示服从中央的决定,北上静宁、会宁地区,与一方面军会合。9月底及10月上旬,四、二方面军均分别下令北进,不久即在会宁地区与一方面军会师,准备实现夺取宁夏、打通苏联的战略计划。

    红军接通苏联的意图,蒋介石早有猜测。1934年秋,红军开始了举世闻名的长征,为了摸清红军北上意图,彻底“剿灭”共产党,蒋召开了军事会议。在会上胡宗南做了重点发言,他说:“共产党之所以放弃在江西多年的根据地而到处流窜,就是因为共产党没有苏联的援助,连根据地也保不住。因而,它只有转移到新疆或者外蒙古附近,才能取得苏联的物资援助,进出甘、青、新一带,打通国际交通线,伺机反扑。”在座各级将领无不为之惊服,蒋亦认为胡之分析有理。他为能有这样有见解、有头脑,且忠实于自己的下属而感到自慰,遂宣布胡宗南由第一师师长升任第一军军长。

    红军三大主力会师,造成了横跨黄河两岸发展、打通苏联、雄峙西北的战略态势。蒋介石忧心如焚,焦灼万状,加之对共产党与东北军、西北军的秘密联系已有风闻,生怕“三位一体”,抗日反蒋,他慌忙处理完“两广事变”便回戈西北,全力“剿共”。蒋的“剿共”部署分为两步:第一步,组织通渭会战,在西兰通道地区,给红军主力以致命打击,防止红军渡过黄河,北进宁夏或西进新疆;第二步,组织最后“围剿”,将红军主力压迫在黄河以东、西兰通道以北地区,一举消灭。在“围剿”红军的同时,乘机观察张学良、杨虎城的动向,如不服从军令,则撤职查办,并将东北军、西北军调离西北,予以肢解。张学良把蒋介石的通渭会战计划通报中共,提议红军及早进行宁夏战役:“朱、张速通过西兰大道与一方面军会合,执行宁夏战役。”《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4)    红军三大主力会宁会师前,鉴于敌情变化,中央军委即考虑提前执行《宁夏战役计划》,以三个方面军合力夺取宁夏,打通苏联,以实现西北抗日的新局面。为此,10月2日,毛泽东致电彭德怀:“关于提早攻宁问题,请你提出意见。”同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致电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任弼时、贺龙、关向应、刘伯承,提出:“如果四方面军之渡河技术能保证在中卫地段渡河,则以早渡为妙,对南敌一般可暂取钳制手段。”10月9日,毛泽东、周恩来将蒋介石的通渭会战以及张学良的意见电告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任弼时、贺龙、关向

    会宁大成殿——三军会师庆祝大会会场,朱德总司令在此发表讲话应、刘伯承、彭德怀九人,“请兄等提出意见”。

    朱总司令和张国焘赶抵会宁,就是要和徐、陈共同研究,拿出意见供中央参考。

    会宁城内的一座普通居民院落。屋内叠放着一份份电报和作战方案的土炕小桌边,坐着红军总司令朱德和总政委张国焘。“你们来了,快坐下!”朱总司令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对走进屋的徐、陈说。张国焘也挺起身来,抑郁的眼睛闪出了些许亮光。此时,张国焘还背着另立“中央”的包袱,心情显得沉重。

    徐、陈走到铺着地图的桌前坐下。这是一幅军用地图,上边记着无数的符号、线条、绿色的斑点、黑色的曲线、红色的箭头。徐向前冷峻地扫了一圈地图,抽出别在腰带上的旱烟锅,从吊在烟锅杆上的黑色烟袋里拈出烟叶,慢慢地摁进烟锅里,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朱总司令目不转睛地瞅着地图,凝神思考了片刻,然后在屋里来回走着,灰军衣的下襟来回摆动着。朱总司令和大家共同分析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的军事和政治形势。他们四人决定向中央建议:首先争取一、四方面军一部,从靖远地区西渡黄河,而后三个方面军的主力跟进,夺取宁夏;如渡河不成,则在西兰通道地区与敌进行部分决战,拖延时间,待黄河结冰后再行渡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

    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参考各方面军领导人的建议,权衡轻重,决定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在《为庆祝一、二、四方面军大会合通电》发出的第二天,即10月11日,中央发布《十月作战纲领》,主要内容如下:

    甲、根据目前敌我情况,为着集中一切力量克服困难条件,完成基本战略任务起见,十月份作战纲领拟定如次。

    乙、四方面军以一个军率造船技术部迅速进至靖远、中卫地段,选择利于攻击中卫与定远营之渡河点,以加速的努力造船,十一月十日前完成一切渡河准备;四方面军主力在通(渭)马(营)静(宁)会(宁)地区筹粮休整,派多数支队组成扇形运动防御,直逼定西、陇西、武山、甘谷、秦安、庄浪、静宁各地敌军附近,与之保持接触,敌不进我不退,敌进节节抵抗,迟滞其前进时间,以期可能在十月份保持西兰大道于我手中。

    丙、二方面军进至通渭马营以北、界石铺以南地区,休息数日,转静宁、隆德线以北地区休整,派支队伸出静隆线以南,威胁胡敌侧翼,滞其西进,准备尔后以主力或一部接替一方面军在固原北部之防御任务。

    丁、一方面军之西方野战军主力保持同心城间之枢纽地段豫旺城于手中,其第二师相机袭占庄浪,待二方面军到达静隆线后,北上归还建制;第一师及陈支队暂在黄河、海原间,威胁与抑留于学忠部使不敢东进,尔后逐渐西移归还主力;二十八、二十九两军集中定、盐地域,一部逼近灵武,准备居民条件,完成侦察任务;独四师确保环曲苏区,其余东方部队任务不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5)    戊、攻宁部队,准备以一方面军西方野战军全部及定盐一部、四方面军之三个军组成之;四方面军之其余两个军及二方面军全部,一方面军之独四师,组成向南防御部队,可能与必要时,抽一部参加攻宁。

    己、攻宁开始时机,依造船情况决定,但至迟十一月十日前须完成一切攻宁准备。

    庚、十一月十日前,各部队注重休息、补充、扩大,尤特别注意训练,以便有力地执行新任务。

    ……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287页)

    中共中央为统一军事指挥,团结对敌,对张国焘的分裂主义未予追究,确定由毛泽东、彭德怀、王稼祥、朱德、张国焘、陈昌浩六人组成军委主席团(周恩来因准备与蒋介石谈判,暂不参加)。《十月作战纲领》指出“各部任务由朱、张两总转及各方面军首长以个别命令行之”。当日,中央书记处又致电朱、张两总并告彭、贺、任、徐、陈:“现三个方面军已完全会合,新的伟大战斗即将开始,为统一指挥起见,拟请朱、张两同志以总司令、总政委名义,依照中央与军委之决定,指挥三个方面军之前线作战事宜。三个方面军对朱、张两总之报告,及朱、张对三个方面军之电令,均望同时发给中央军委一份,密切前后方联络。”

    红军北进宁夏,打通苏联,自然会招来蒋介石不惜一切代价的阻止。蒋介石的“围剿”正在展开,刺刀与炮火结成的网,从四面八方向红军拉了过来。

    “你当过木匠,指导造船有办法!”

    向暮时分。夕阳跌落在荒山秃岭上,碰伤了,刺破了,金浆从山坡上流下来,整个山谷被染得金碧辉煌。两骑马飞驰着,马匹伸成一条线,肚皮几乎要挨着地。因为骑得飞快,前面的一匹白马,恰似划过一道透亮的闪电。会宁城渐渐地清晰起来,马慢了下来,两肋汗淋淋的,像水洗过一样,马头扬起,鼻中喷着雪片似的白沫。骑在前面的人二十六七岁,他那张敦厚的方脸盘轮廓十分鲜明,锐利的线条,凝结着直指云天的山峰般的坚毅。他是红四方面军三十军政委李先念,跟在后面的是他的警卫员,年龄只有十六七岁。李先念接到徐、陈紧急通知,特意赶到四方面军指挥部。

    “啊哈,你来得好快!”李先念一进来,徐向前和陈昌浩的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徐向前和李先念既是老上下级,更是老战友,他们曾互相用生命救援过对方。四方面军撤离鄂豫皖西征时,在枣阳新集,敌人突然包围了总指挥部,徐向前把身边的警卫人员和机关干部组织起来,硬顶住敌人。李先念见总部被围,脱下上衣,率领部队冲锋,打垮了敌人,解救出总部。子午镇一仗,敌人把四方面军的四个师截成两段,李先念负伤,徐向前对他说:“你先走吧,后面我来指挥!”将敌击溃,冲出重围。

    徐、陈、李三人随便坐在炕上或炕沿,围着一张摊开地图的小炕桌。一盏在当时算是奢侈品的马灯挂在天花板下面,照亮着桌上

    李先念像的地图。徐总指挥将烟锅中的烟灰在桌边磕了磕,指着地图说:“指挥部拟定,三十军率先在靖远渡过黄河,迅速逼进宁夏南部,占领黄河弯曲处之枢纽地带,袭取宁夏战略要地定远营!”

    徐、陈以及四方面军其他首长,对渡河方向已是考虑再三。天堑黄河,奔腾万里。古代跋涉在丝绸之路的人们,从长安启程西行,或从西域穿过河西走廊到长安,都要遇到这条大河的险阻。从甘肃到宁夏,黄河上较大的峡就有乌金峡、红山峡、黑山峡,其余地段也都石山峭立,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这段黄河,丝绸之路的著名渡口就有临津、金城、金城津、鹯阴口、索桥、灵武等处。而这些渡口目前都被武威的马步青部和宁夏的马鸿逵部重兵把守。靖远县境内有索桥和鹯阴口两个渡口,丝绸之路从甘肃境内的北线进入河西走廊,就必须通过这两个渡口。不过,红军是不能通过渡口过黄河的。《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6)    陈昌浩两道细而浓的剑眉下的大眼睛流露着信任的神色,恳切地说:“先念,为全军开辟道路的重任就放在你肩上了。当年强渡嘉陵江是你们三十军实施的,你又当过木匠,指导造船有办法,造船和强渡任务就交给你!”

    “我们一定完成造船任务,做好强渡的准备工作!”李先念沉吟片刻,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分明感到了所承担的千钧重任。他知道马步青已在黄河沿岸构筑了严密防御工事,企图阻截红军。背后,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正虎视眈眈、穷凶极恶地扑过来。在这敌军重兵围剿,军情瞬间逆转的形势下,危机就像乌云低垂在红军将士的头上,伸手可触。突破黄河,挺进宁夏,打通国际路线,是中央的战略决策。他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强渡任务,为全军打开胜利的通道。

    根据《十月作战纲领》,四方面军的任务,一是迅速造船,完成一切渡河准备;一是南向西兰通道地区防御,拒阻南面敌人的进攻。据此,三十军奉命到靖远地区秘密造船,侦察渡河点,准备渡河。四军、五军、三十一军,沿会宁、界石铺、华家岭、马营、通渭、宁远镇、葛家岔、静宁等地,梯次配置,抗击胡宗南、毛炳文、王均、关麟征等军的进攻。九军置于会宁至靖远之间,作预备队,如三十军渡河成功,九军即迅速跟进;如渡河不成而南敌突击,则以四、五两军牵制敌之侧翼,而以三十军、九军反击南敌,为三十军渡河争取时间。为了及时造好船只,实施战略计划,毛泽东通知彭德怀,红一方面军火速从前方大力搜集木板、铁钉、桐油、棉花、破衣等材料,寻找木匠、铁匠等技术人员,支援三十军。

    李先念离开总指挥部,天已经黑下来了,到处亮起飘忽的灯光。走到街上,李先念的目光因兴奋而变得明亮,造船任务把他当过木匠的记忆的火星又燃了起来。

    李先念1909年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九龙冲李家大屋一户贫苦农民家庭。青少年时代,他种过田,当过店员,学过木匠,人称“小李木匠”。疮痍满目、充满不平的社会现实,使他早就萌发了革命的思想。因此,当黄安县一燃起革命烈火,他就马上投身到了当时的革命洪流中。“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临去世前的李先念,在病中经常念起这首当年攻打黄安的歌谣。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黄麻农民暴动也遭到了血腥###。但是,黄安县的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并没有被吓倒,他们纷纷转入黄陂北部山区,继续开展农民革命斗争。当时,年仅18岁的李先念,受上级的委托,也来到了黄陂,从事共青团的组织和发展工作。

    李先念以学木匠为掩护,白天和师傅一起干活,晚上不是到黄安开会,就是走村串户地联络当地的贫苦农民和窑工,向他们宣传革命的道理。他还秘密教唱革命歌谣——《穷人歌》和《农友歌》:

    穷人生的埃(埃,黄陂俗语,即困窘之意),没有粮食买,只得上山去砍柴,挑到街上卖。一进龙五街,眼前尽是柴,今天柴多不好卖,卖不起价来。匪军和民团,做事尽拉蛮,不管大担和小担,随便把钱开。柴卖一吊三,慢慢往回转,落雪下凌路放光,穷人真可怜!

    农友快快觉醒:天天起五更,回家披月星;热天里,冷天里,总是苦辛勤。豪绅和地主,要债逼人命,一年忙到头,自己难脱身。……农友们,快快觉醒,参加革命!《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7)    由于晚上经常熬夜,李先念白天干活有时就实在支持不住,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有一次,他推刨子,推着推着,便倒在刨花上睡着了,被师傅发现了他藏在身上的手枪。师傅知道他在闹革命,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喊醒他,小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在搞什么事?”李先念知道再也瞒不过师傅,便爽直地说:“我参加了革命!”师傅再三关心地嘱咐他千万要小心,他却乘此机会做师傅的思想工作。在他的积极诱导和耐心启发下,师傅和其他一些青年农民及窑工都要求参加革命组织。不久,李先念便创建了陂安南县第一个共青团支部,并担任了该团支部的书记。

    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李先念正指挥部队激烈战斗。“政委,你妈妈来了!”当通讯员带着他妈妈来时,他着急地说:“怎么在这么危险的时候来了,打着你怎么办?”妈妈望着两眼发红的儿子,拉拉儿子皱起的衣角,叮嘱一番,抹去眼角的泪光,悄然离去。部队转移,李先念在行军途中发现衣袋里有两块银元,不禁流下两行热泪。家里那么穷,常常揭不开锅,这两块银元凝结着母亲多少心血和汗水!带着母亲的关怀,李先念踏上了西征路。他怎么也想不到,战场一别竟是与母亲的永诀。他一生都在想:“妈妈,那天我不该对你发火……”

    迈出城门,啊,爽快!凉风撕扯着薄薄的夜幕。李先念干脆解开灰布军衣的扣子,敞怀迎风而立。夜景好奇特啊!西天,乌云密布,东天,却从山峦上浮出一弯银白色的上弦月。看着弯弯的月亮,他突然觉得这月亮多么像他将要制造的木船。

    “渡河刻不容缓”

    靖远城南,一条灰色的浑浊的河蜿蜒喘息。这条河在地图上称做祖厉河,因河水含有大量硭硝而苦涩,不能饮用和灌溉,当地群众叫它苦水河。苦水河滩全是白茫茫的硭硝和盐碱,只在离河几里远的地方才渐渐开始有零星的树和瘦弱的草。苦水河像一条病病歪歪的巨龙,长年蠕动在从会宁到靖远的山峦间,最后进入黄河。只有在下雨的时候,奄奄一息的河水,才像是注入了顽强的生命力和不屈不挠的意志,利箭般地向黄河射去,任什么高山深壑也阻挡不住。

    前些日子,苦水河两岸小村,狗汪汪地叫着,胆小怕事的村民紧闭着柴门,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只有一些大胆的孩子,不顾大人们的呵斥,偷偷地溜出来,怯生生地望着往来穿梭的一群群“共产”。

    红三十军开赴这里,驻扎在离黄河20里至40里的小芦子和大芦子一带。红四方面军造船队开始在苦水河边加紧造船。担任突击任务的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二六三团的指战员以班、排为单位,紧张地演练着上船、渡河、登陆和强攻滩头阵地的战术动作。斧、锯、刨的响声,阵阵冲杀的喊声,汇成了热闹的一片,删改着黄土高原肆意的凄凉。

    苦水河,水流击岸,河声盈耳。岸边土坡上,红三十军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正在观察部队训练。他敦敦实实,面色红润,中等个头,圆盘脸,一双大眼像是为了扩大视野,几乎拉向太阳穴上,双眼透出火热的光芒。他席地而坐,从河滩演练处望过去,蓝湛湛的苍穹下,秋阳疲倦地将它灿烂的光辉洒向大地,山峦和田野披上了一层耀人眼目的金色轻纱。稀疏的树丛和衰草带着秋色的金黄与火红,为荒凉破败的黄土高原乡村点缀着少得可怜的生机。《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8)    熊厚发1914年3月5日出生在湖北省大悟县宣化店甘家湾一户普通农家。父亲以榨油为业,艰难度日。因家境贫寒,童年时的熊厚发只读了两年私塾就辍学在家,帮助父亲榨油。黄麻起义的隆隆炮声震醒了熊厚发的家乡,宣化店也爆发了起义。起义的勇士们举起如林的大刀和长矛,射着破旧的土炮和鸟铳,赶走了反动民团,没收了豪绅地主的财产。这次壮举,熊厚发的父亲是领导者之一。年仅13岁的熊厚发跟在父亲身后,举着一把小砍刀,参加了火热的斗争。不久,父亲积劳成疾病故。1930年,16岁的熊厚发告别了断墙残壁的甘家湾,告别了朝不保夕的母亲、两个姐姐和新婚的妻子萧阳春,毅然参加了红军。部队转移后,宣化店反动民团把他的大姐熊厚兰抓去卖到河南,生死不明,他二姐因生活所迫当了童养媳,两年后他妻子萧春阳也被迫改嫁。母亲一人寡居,苦受苦熬着,在望子不归的期待中悄然离开人世。

    革命者也是血肉之躯,熊厚发常常思念鹰巢燕窝,多少次梦回故里,泪洒母怀!泪水、血水……枪声、炮声……唤起熊厚发慓悍的血性,点燃他向旧世界复仇的烈焰。他经受了战火的洗礼,在硝烟中傲然挺立。1934年9月,他刚刚20岁就当上了红八十八师师长。

    红八十八师是战争烈火中冲杀出来的钢铁队伍。1934年3月,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命令将八十八师的二六三团、八十九师的二六五团和九十师的二六八团编成八十八师。这三个团,都是从鄂豫皖出来的老红军团,在反“六路围攻”胜利以后,方面军总部给三个团授予荣誉称号:守如泰山二六三团,夜老虎二六五团,攻如猛虎二六八团。这些荣誉称号,表明三个团的坚强战斗力和独特战斗作风。八十八师是红四方面军的一只铁拳头。

    天高气爽,浮云流动。熊厚发看见远处十几匹战马掠河而过,拖着一股卷起的黄尘飞奔而来。为首的两人挥鞭纵马,带着一股雄风。他看清楚来人是总指挥徐向前和政委陈昌浩,便小跑着迎上去。

    徐、陈和熊厚发一行沿着岸边小径,折向开阔的洼地。由红八十八师二六三团抽调指战员组成的渡河先锋连正在演练。二六三团为渡河前卫团,该团强渡嘉陵江时担任渡江前卫团,出色完成了强渡任务。

    “谁是英雄,谁是好汉,渡河战斗中比比看!”先锋连连长赵海丰从队列首位跨前一步,粗壮的胳膊一挥,简捷有力地向徐、陈首长报告。

    渡河先锋连迅速分成小队,分别登上用厚重的木板扎在树上或木桩上的浪桥。浪桥来回荡着,像小船似的颠簸。先锋连的“船”像一匹真正的马,一头狂傲不羁、睥睨一切的战马,它扬鬃奋蹄,急欲摆脱凌驾于自身意志之外的一切羁绊。战士们或蹲或卧,端着枪,提着刀,那“船”甩开汹涌波涛,带着尖利的风声冲向“对岸”。战士们一跃而起,呐喊着向敌滩头阵地冲去。

    徐总指挥对熊厚发说:“战局的发展,使渡河刻不容缓!”

    蒋介石对红军三大主力会师惊恐不安,急忙调集部队围追红军。10月21日,国民党第三路军总司令朱绍良命令第一军胡宗南部、第三军王均部、第三十七军毛炳文部,分别由东、南、西三面向静宁、通渭、会宁地区大举进攻。10月22日蒋介石飞抵西安坐镇,亲自监督执行他10月16日下达的“进剿”令。南线国民党军来势凶猛,攻势凌厉,已占领华家岭、会宁、通渭、静宁、界石铺等地,正拟全力向郭城驿、打拉池和海原方向突击。如国民党军沿靖、会大道前进,渡河计划将遭破坏。《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9)    早在10月18日,徐向前、陈昌浩鉴于战局发展,以及李先念他们能造出十只渡船,向朱、张两总作了可以渡河的报告。当日,朱、张两总即电报毛泽东、周恩来:“三十军电谓二十日晚即可开始偷渡”。次日,毛、周给朱、张回电指示:“三十军渡河至少备足十个船为宜,恐船少载兵不多,不能一举成功。二十日渡河问题,是否推迟数日,请依具体情况斟酌。”据此指示,方面军总部推迟了20日渡河的计划。

    这时,红三十军已造船16只,还从就近搜集了部分船只,争取渡河有了可能。根据南部国民党军队大力压迫的情况,中央电令四方面军应以两个军渡河,控制河西沿岸;以三个军拒阻南敌。朱德、张国焘在打拉池会见彭德怀后,亦完全同意彭德怀提出的宁夏战役要旨,电令红三十军首先渡河,红九军跟进;如渡河不成,南敌突进,则以九军配合南线部队击敌。

    23日,徐、陈令红三十军渡河。

    亲身经历者谈渡河准备

    西路军总政治部主任李卓然——

    李卓然像西路军过黄河的宗旨在于打通国际路线,从苏联那边得到援助,得到新式武器。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计划,我们那时正缺乏武器,自然很高兴,士气很高。

    总部作战科长吕黎平——

    1936年10月中旬,我跟随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政委陈昌浩赶赴渡河先遣军三十军的驻地。

    我们顺着沿山崎岖的羊肠小道,来到黄河边看地形。黄河冲开山岩,咆哮而去。拟定的渡河点,宽处有三四百米,贴近河岸有一片平川。岸边和附近山头,星星点点地布满了马匪河防团的碉堡。

    我们来到山后茂密的梨树林里。三十军的工兵部队和在当地请的木匠,正汗流浃背地修造渡船。指战员们以班、排为单位,紧张地演练着上船、登陆和强攻滩头阵地的动作。英勇善战、年仅23岁的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向方面军首长报告说:指战员听说西渡黄河、打通国际路线是中央的重大战略部署,既可以得到苏联的直接援助,又能建立新的根据地,士气非常高昂,各项渡河准备工作都能提前完成。

    沿路上,几十名老乡向部队驻地走来。男的扛着木材和粮食,妇女提着满筐的黄河梨。原来,经过我们宣传群众,打土豪、分粮财,当地老百姓都明白了红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听说红军需要木材造船和口粮,就主动送来了。

    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

    西路军准备由甘肃靖远县附近渡河,那时我是三十军副军长(后代理军长),李先念同志是政治委员。

    为了避免暴露我军的行动方向,部队在离黄河30里的地方驻扎下来,秘密地进行侦察,选择渡口,并在那些密密层层的梨树林里造船,进行强渡登陆的军事训练。

    红三十军政治部主任李天焕——

    我们三十军为了战胜对岸有马匪重兵把守的黄河天堑,自上而下地进行着紧张的准备:司令部在作战前侦察,部署战斗;政治部在做群众工作,筹集粮食,搞树造船,封锁消息;供给部在筹集物资,分发、补充被服;战士们在赶造船只,进行河川战斗演习。

    任务艰巨,各领导机关都派了干部,深入部队帮助进行渡河准备工作,我们军里的几个领导同志,也不断到部队里进行检查督促。这天,我去了一个住在树林深处的老乡家里的连队,只见树底下摆着十几条新做的木船,战士们正以班为单位演习着上船、登陆和强攻滩头阵地的动作。老乡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大门外边土墙跟前蹲着两个战士。一位体格魁梧,留着一撮黑黑的胡子,汗渍渍的帽子推到后脑勺上,挽着袖子,拿把斧头,在修理面前的一堆桨板;另一位看上去还是个孩子,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又肥又大的军装褂子遮住了膝盖,他正在一针一线地缝一张没有毛的羊皮。我走到他们跟前,他们都站起来。《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0)    “主任,看看我们的桨板怎么样?”修桨板的战士笑嘻嘻地把一根修得溜光的长桨递过来说。

    “好啊,渡河就看你们的了,黄河可比嘉陵江大得多啊!”

    “放心吧!首长!别说有船,就是凫水,也要渡河!”

    “小鬼,你这是缝什么啊?”我转身问那个缝羊皮的小战士。

    “他不会水,房东送他个羊皮,让他缝个羊皮袋。”挽袖子的年轻战士替小鬼回答。

    这个红小鬼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他记事起就给地主放牛,身上经常被打得红肿紫青。去年红军到达川西北,他正在山上放牛,看见山下过队伍,打的是迎风招展的红旗,便把鞭子一扔,奔下山参加了红军。小鬼不会凫水,听说要强渡黄河,有些发愁。这事被房东老大娘知道了,趁同志们不在家,便把一张羊皮塞到小鬼的怀里,说:“先前我家有个羊皮袋,叫马家抢走了,这张皮你拿去缝缝,吹上气带在身边,就是船坏了,抱着它也能漂过河去。”小鬼不收,惹得老太太生了一阵气。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里走出来一位老大娘,斑白头发,两手沾着玉米面粉,一边走一边说:“可不许埋怨小家伙,羊皮袋是我送给他的。”她拍着小战士的肩膀:“像这么大的孩子,还不该送到学堂里去念书吗?可是这年月,又是蒋家,又是马家,逼得没成人的孩子都得拿枪打仗,要不就活不下去!他不会凫水,带着羊皮口袋,防备个万一……”老太太慈祥的眼睛里流露着怜惜,颤抖的声音充满了辛酸。

    红八十八师政委郑维山——

    我们师担任先头部队。代军长程世才同志和师长熊厚发同志在虎豹口掌握指挥所,分工由我带师主力于夜间冲破河防,打散马家的河防团,占领滩头阵地,掩护方面军主力陆续过河。

    渡河先锋连指导员周纯麟——

    我们二六三团是渡河前卫团。为了保证渡河成功,从全团九个连队和团部特务连里各抽出一个班,临时组成渡河先锋连。许多党员、团员纷纷报名,写请战书。团首长最后挑选100多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和打仗勇敢的英雄、模范组成了渡河先锋连。连长由一营营长赵海丰担任。我原来在三营当教导员,也被团里临时抽调来当指导员。

    佯攻靖远县城的红八十九师二六七团战士张达明——

    暮色苍茫中,渡河部队战士们抬着亲手制造的船只,像一条翻滚的巨龙,赶向渡河地点。我们二六七团与渡河部队同时出发,抬着亲手制造的云梯,顺着小河前进,佯攻靖远县城。攻下更好,攻不下也可牵制敌人的力量,以防他们卡我们的后路。靖远县城守军为邓宝珊新一军的一个旅。部队到达靖远县城南关附近,了解到敌人早有准备,城门已封。我们团一营在城南门右侧约200米处,通过护城河接近城墙,梯子搭上城墙即被敌人发现,打了起来。虽然几次搭梯爬城,终因寡不敌众,没有成功。与此同时,我们二营先占南关,再攻南门,拟26日凌晨2时打响。由于一营攻城暴露,我们二营再攻打南门时,敌人在门楼上用火力封锁。

    靖远虎豹口我营几次冲击也只接近到城门附近,上不了城墙。天将明,接命令撤退到离城五里多一线,监视靖远守敌直到天黑。

    夜渡虎豹口

    虎豹口两岸峭壁雄踞,巨石参差,像一双巨大的铁手,紧紧扼住放荡不羁的黄河,但是黄河愤怒地咆哮着,夺路而走,以排空的浊浪,呼啸着向山岩冲击,在沉雷般的轰鸣中,水花飞溅。《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1)    一大群衣着破旧的“老百姓”,冒着秋凉的河风,来到了虎豹口。他们隐蔽在河滩村落茂密的梨树丛中,不断地向河对岸眺望着,指手画脚地在议论。

    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戴着一顶破毡帽,穿着缀着补丁的蓝布对襟大褂,腰里系着一根旧麻绳,活像一个到处流浪的短工。

    程世才是位燕颔虎颈的将领,曾是“铁拳头”红八十八师的师长。他和熊厚发组织实施了红四方面军第一次渡江作战——1935年3月强渡嘉陵江的战役。强渡任务交给红三十军。副军长程世才和师长熊厚发身背背篓,手拿镰刀,腰里别上旱烟锅子,化装成当地老乡的样子,几次到江边砍柴、割草,详细察看地形地貌、江水流速以及守军兵力部署等情况。战斗打响,红八十八师二六三团的两个营突袭成功,胜利登岸,全歼守军一个营,毙守军团长一名。全师迅速过江,一天之内向纵深推进70余里,歼敌一个旅。

    李先念在《痛悼程世才同志》一文中说:“他出生于湖北省大悟县的一个贫农家庭,从小就过着饥寒交迫的苦难生活,形成了勤劳勇敢、坚忍不拔、反抗压迫、渴求光明的性格特点。1929年11月,中国共产党在鄂东北地区点燃了黄麻起义的革命火炬,工农革命军鄂东军宣告成立。一批最早觉醒的农民群众,纷纷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向反动统治阶级猛烈冲击,走武装斗争的道路。世才就是其中的成员之一。”“在大别山区,在西征路上,在川陕根据地,在长征途中,在河西走廊,在风雪祁连山,我们同命运、共呼吸,带领部队浴血奋战,迭摧强敌,战胜重重风暴和苦难,经受过数不尽的血与火的考验,结下了披肝沥胆、生死与共的战斗情谊。”

    程世才和红八十八师二六三团以及先锋连的指挥员,站在一块岩石上,隔着轻淡的河雾仔细眺望着对岸。滚滚黄河以它那一泻千里的气势,掀波涌浪,浩荡直下。巨大的漩涡急剧地转动,浊浪飞溅着暗红色的水沫。对岸的峭壁秃岭,重重叠叠,起伏连绵。从山麓到山顶,星星点点地矗立着国民党军的碉堡。马步青的骑兵三五成群,在裸露的田野上奔驰,飞扬起一溜溜黄尘。隔着河面,可以断断续续听到马的嘶鸣声。

    “今晚在虎豹口强渡!”程世才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巡视了许久,最终下达了渡河命令。昨夜,二六三团在靖远县城以西30里的红嘴子强渡。船到中流,遇到浅滩,渡河未成。李先念、程世才当机立断,向徐、陈请示后,给二六三团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虎豹口离黄河古渡鹯阴口只隔两三里路。《三国志·魏志》记载,东汉后期,武威地区的卢水胡(匈奴的一支)兴兵犯汉,声势颇大,姑臧(今武威)告急。曹操命张既率兵数千人速渡黄河,增援武威。卢水胡得讯后,估计张既要从鹯阴口渡河,于是便在这里伏兵7000。张既探得这一消息,将计就计,佯从鹯阴口进兵,暗中却率兵从金城渡口过河,直抵武威,出奇制胜。不过红军这次是真从虎豹口渡河,另派一部兵力在上游的北湾对岸一带活动,造成在北湾渡河的假象。马步青部的前线总指挥马廷祥亲自带援兵赶到北湾坐镇。

    1936年10月24日夜。缀着稀疏星光的深蓝色天幕,沉重地垂在靖远河谷。岸畔荒颓的村落里灯光俱熄,鸦雀不鸣,狺狺的犬吠声也消逝尽净。裸露的田野上,人影绰绰,步履匆匆,踩碎了夜的虚妄的宁静,呈现出异样而紧迫的气氛。黑乎乎的人流,像势不可挡的洪水,从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下流出来,越过起伏不平的旷野,穿过虎豹口陡岸的豁口,顺着低洼的河槽,曲曲折折,无声无息地延伸到了波浪漫卷的河边。“沙沙,沙沙……”人流踏着坎坷的沙石,发出一片嘈杂而低沉的响声。不过,几步之外,响声就被黄河的涛声掩盖,被呼啸的秋风吹得无影无踪。《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2)    程世才站立在陡岸下边的岩石上,注视着对岸。红二六三团全体指战员,隐蔽列队站在岸边的一片梨树林里。手提肩背的马刀、刺刀闪着幽幽的寒光。在透过梨树枝的黯淡星光下,一双双灼灼有神的目光,几乎要喷射出火星。

    渡河先锋连的100多名战士,分成十几支小分队密密匝匝地站在笼罩着陡壁阴影的细长河滩上。他们拿着各种火器,提着明晃晃的大刀,腰缠着满满一圈手榴弹,像一尊尊铁铸的雕像在夜风中屹立着。

    河水拍打着岸边,像是性急地敲击着鼙鼓,发出沉闷而嘈杂的响声。十几只大小各异的木船,焦灼不安地俯仰腾跃着,像一群暴躁的黑骏马,似乎要挣脱羁绊,凌波而去,旋风般地直驰对岸。河边的卵石滩上,十几个红军战士脚蹬滩石,仰身奋力拽着船上的缆绳,就像勇敢的驭手拉着烈马,焦急地等待着扬鞭催马、驰骋疆场的时机。

    对岸,铁青色的峭壁与山峦上依稀可辨的中和堡村,蜷缩在凝重的夜色里。守军河防碉堡的昏黄灯光,稀稀落落地散布在黑黢黢的河岸上。三三两两的骑兵游动哨时隐时现,不时地大声吆喝着,放几声冷枪。时而有一两个黑影踅到河岸的峭崖上,用手电筒晃悠一阵,搜索着什么。那微弱的亮光,倏而熄灭倏而又在黑天鹅绒一样的夜空划出一道惨白的细线,触到岸边的岩石,或是融入翻卷着黑浪的河面上。

    河水“哗啦、哗啦”地流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世才不时看着夜光表,心里着急得像燃了一团熊熊的火。终于,时针指到11点,攻击的时刻到了。程世才疾步走到先锋连队前,手卡着武装带,朝大家审视稍许,说:“强渡黄河,为全军开辟通道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希望大家奋勇作战,完成强渡任务!”

    “渡河!”程世才在黑暗中有力地挥手,发出命令。霎时间,虎豹口两侧轻舟齐发。

    河水“哗啦、哗啦”地流淌,时间在焦急地等待中过去。程世才透过夜幕注视着第一批强渡的英雄,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突然,对岸火光闪烁,枪声大作,亮起三堆大火,在沉沉夜幕中格外耀眼。

    强渡成功,木船陆续返回。先锋连还缴获了守军的两条船,这两条船比红军的船大得多,每条船一次可以乘渡五六十人。

    凌晨,程世才回到渡河指挥部。警卫员送来两碗羊肉面条汤,这时他才感到又饿又困。吞咽着热腾腾的面条,他想起正在寒夜中战斗的部队。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可是战士们还穿着单衣呢!想起这些,香喷喷的面条也难以下咽了。整夜没有合眼,他不知不觉地伏在桌上睡着了。

    “轰隆隆!轰隆隆!”震天动地的巨响把程世才惊醒,他忙走出指挥部,天已大亮。国民党军从兰州飞来的三架双翼轰炸机,在虎豹口上空盘旋、俯冲、轰炸、扫射。一颗炸弹落在岸边水中,一声巨响,泥水和着弹片飞起。站在程世才身旁的参谋一晃,鲜血顺着上衣流下来。程世才对警卫员说:“他负伤了?快扶下去包扎!”参谋用手捂着伤口,连说:“不要紧,不要紧!”便自己跑下河岸。过了一会儿,他包扎好伤口,又跑回来,说:“挂一点轻花,影响不了过河。”

    红军的道路,是洒满鲜血的道路。先锋连攻占登陆点时,守军的一个碉堡里,两挺机枪喷吐着火舌,十几支步枪响成一个点。先锋连因地段不利被压住了,冲上去的战士被火网罩住倒地。危急时刻,排长李国忠跃向身边沟坎,进入射击死角。他取下四枚一捆的集束手榴弹向射孔塞去,守军又将手榴弹向外推。20岁的李国忠挺身向前,用胸膛堵住了射孔,用自己的身躯开辟了通向胜利的道路。《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3)    敌人飞机哒哒哒地打了阵机枪,又投了一串一串的炸弹,河水被打起一排排水花,被炸起一根根水柱。但是,渡河部队紧张而有节奏地荡着桨,劈开迎面而来的层层浊浪向对岸斜插过去。

    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二六三团的勇士们,驶木船,战恶浪,一举突破黄河天险。大部队迅速跟进,势如破竹,摧毁了马家军防线。

    10月25日,徐、陈电告朱、张并报毛、周:

    1.我三十军已于靖远附近全部胜利渡过天险黄河,这里我四方面军接受中央政府命令北上抗日的行动,望即在部队进行鼓励,大大提高士气,继续实现本战役计划。

    2.宁夏甘北地区广大,人烟稠密,物资丰富。我军渡过黄河将大大扩大红军,开展陕甘宁苏区根据地,把抗日后方放在更广大更巩固的基础上。

    3.推动全国民族统一战线的迅速开展。

    4.目前部队正在夺取甘北、宁夏,巩固与扩大陕甘宁苏区,实行停止内战,准备出师东北抗日,大大扩大红军,高度巩固部队,尽一切扩大力量,争取广大回民,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出中国,学习与发扬我三十军英勇坚决战斗的模范。

    5.一、二、四方面军兄弟团结在中心口号周围,准备举行庆祝伟大会合、庆祝苏联胜利、誓师北上抗日的盛大的胜利、十月革命纪念大会。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22页)

    徐、陈电报,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洋溢着对宁夏战役前途的乐观预期。

    徐、陈令红九军向河边开进,准备随三十军后渡河。从会宁前线抽红五军下来,以一部监视靖远守军,一部休整待命。

    一行大雁“嘎咕、嘎咕”地叫着,从对面群山轮廓线后飞出来,掠过灰白色的淡云,慢慢地隐入了天边的一团黑暗之中。那高扬的颤抖的声音在阒寂空旷的山野里回响着,经久不息。

    红三十一军折而东返

    红三十军渡河成功,揭开了宁夏战役的序幕。捷报传来,全军振奋,欢呼声响彻云霄!

    25日16时,朱德、张国焘、彭德怀致电中央军委及红二、四方面军领导人,高度评价红三十军的渡河行动,并提出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和部署。电曰:“控制西兰大路十月份在我手中之任务,已大体完成,三十军渡河成功,开辟了执行新任务的第一步胜利。”“一、四方面军布置我们原则上同意徐、陈二十四日电所提意见。四方面军主力应速渡河,抢占一条山、五佛寺、永登、红城堡、古浪一带地区,重点在控制五佛寺渡河点在我手中,并对由兰州北进敌为有力的拒止。留出一部机动部队于一条山、五佛寺之线,以便将来适时协助一方面军从中卫、灵武段渡河。其河右岸郭城驿前线部队,尽量迟滞和吸引会宁方面之敌。该掩护部队将来如必须渡河时,其一部可于掩护任务完成后,在靖远下游至五佛寺段渡河。”

    同日,彭德怀致电毛泽东:“三十军昨晚渡河已得手,本日黄昏前可渡毕,第九军继续。”“四方面军主力以三个军渡河,两个军抗击会宁之敌。”“一方面军主力仍集中王家团庄、高崖子、同心城,在金积、灵武之线为主渡点,中宁、中卫为次渡点。”

    但是,情况有了很大变化,当日,中央军委改变了部署。毛泽东、周恩来电示朱、张、彭并致贺、任、徐、陈:

    甲、根据敌向打拉池追击及三十军已渡黄河的情况,我们以为今后作战,第一步重点应集注意力于击破南敌,停止追击之敌。我处南北两敌之间,北面作战带阵地战性质,需要准备两个月时间。不停止南敌,将使而后处于不利地位。第二步重点集注意力于向北。《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4)    乙、因此,部署应如下:

    (一)以九军以外之一个军接三十军渡河后,两军迅速占领黄河弯曲处西岸头庐塘、眼井堡、大营盘、大塘驿地区之枢纽地带及向中卫方向延伸,侦察定远营与中卫情形,准备第二步以一个军袭取战略要地之定远营。

    (二)四方面军除渡河之两个军外,尚余以九军为中心三个军。二军除派赴七营部队外,尚余其主力。对南敌不须多加抵抗,如在若内逐渐集结于打拉池南北地区,对敌则坚壁清野,诱其深入,对我筑阵地,鼓舞士气,待敌前进时消灭其三四个团,即足以停止南敌矣。

    (三)一方面军之主力于四方面军两个军控制河西枢纽地带后开始行动,以突然手段占领金积、灵武地带。徐、陈拨造船技术队二分之一或更多些附属之,迅速造船,准备渡河。

    (四)在南敌确受严重打击后,第九军从中宁渡河。此时整个战局进入以北面为重点之第二步,而以四方面军之两个军与二方面军全部防御南敌。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27页)

    本来,遵朱德、张国焘、彭德怀25日在打拉池的计划和命令,红九军已开到河边,准备接红三十军后渡河。25日下午6时左右,红三十军渡河完毕,接渡部队正好渡河。可是,由于有了新命令,已到渡口的九军只能待命河边,并做东返准备。

    这之前,在西兰大道边,红九军是作为全军向南阻击部队的预备队,位置在红四军、五军、三十一军之后,更接近河边渡口;同时,位于前面的防守部队正与敌人对峙交锋。若按军委最新命令换下九军以外部队渡河,这一改变不仅影响渡河进程,同时也影响对进攻之敌的防御。此时此刻的时间,真可谓一刻千金。敌机白天轮番前来轰炸扫射,封锁河面,给红军造成很大困难。部队渡河,主要在黄昏后、日出前。滔滔黄河,奔腾咆哮,小船驶渡,颠簸飘摇,往返一次至少需要一个多小时。白天渡河不易,好不容易等到黄昏,可又只能待命河边。徐向前在《血战河西走廊》中回忆说:“这样,九军虽已开到河边,但不得不待命行动。部署变来变去,我们很着急,只好令机关人员先过一部分。”

    26日1时半,毛泽东、周恩来电令九军过河:

    甲、三十军、九军过河后,可以三十军占领永登,九军必须强占红水以北之枢纽地带,并准备袭取战略要地定远营,此是极重要一着。

    乙、等二、三日后,如证实胡敌无北进之意,再以一个军渡河不迟,目前封南敌应取击破手段,仅抗击手段不够。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29页)

    徐向前仔细阅读了朱、张、彭处转来的毛、周26日1时半电,并深入分析了河东河西战况,深感河西任务之重,渡河之两个军的兵力严重不足。考虑再三,徐、陈即于当日(26日)致电朱、张、彭:

    甲、为开展目前战略方针,争取主动,吸引敌人于兰州方面,并尽力能迟滞会、定前进之敌,我们即遵二十五日收到总部158号批准二十四日提议之电示,决以三十、三十一、九三个军迅速渡河,以一个军向兰州大力压迫,两个军速控五佛寺、一条山、红水一带战略地区,留五军在河岸监视靖远、一条城之敌及守船任务,四军位现阵地扼阻会、定敌人。《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5)    乙、今十七时我们即出动过河指挥,总部有何指示,望速告。船工会(队)是否立刻可分一部归总部,待我们今晚到河边把详情弄清再报。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30页)

    当日17时,朱、张回电徐、陈,表示“同意你们部署”。

    同日21时,毛泽东就打胡敌与取定远营的部署致电彭德怀:

    彭:(绝密)

    一、国焘有出凉州不愿出宁夏之意,望注意。

    二、目前以打胡敌、取定远营两者为最重要。

    三、三十军占领永登是对的,九军必须占定远营,这是接物攻宁的战略枢纽,不应以一方面军去,不便利,又失时机。

    四、四、五、三十一军、二方面军应以打胡敌为中心,仅抗击不够,打法可采诱敌深入。

    五、一方面军速集结同心城休息。

    (引自《血色黎明》,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1999年2月第1版,第75页)

    彭德怀收电后,致电毛泽东等人,表示了对张国焘的强烈不满。据《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史》第350页注释中的说明:10月27日,彭德怀曾致电毛泽东、左权、聂荣臻,揭露张国焘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的恶劣手段,申明:此电(指前面引用过的10月25日16时朱、张、彭致中央军委及二、四方面军电)是“发后才给我看”,“以后联名电报作为无效”,并指出:朱德同志是拥护中央的。

    27日5时,朱、张致电徐、陈并报毛、周:“毛、周电令,目前作战重点,系注意击破南敌,停止追击。我各部应即遵照这一指示执行。”“四方面军除三十、九军及指挥部已过河外,其余各部应停止过河。”“四、三十一两军即以一部逐渐迟滞敌人,准备于郭城驿附近与敌决战,消灭敌之突进部队,而停止其前进。”

    此时,因受部署改变仍滞留河东前线大芦子的徐向前、陈昌浩心急如焚。徐、陈于当日(27日)向朱、张、彭和毛、周致电,进一步陈述自己的意见,建议四方面军全部渡河:

    甲、敌如先知我已渡河,估计其企图一面增兵兰州,施行拦头政策,一面从西南方向我压迫,飞机朝夕扰乱。现船只十六只,船钉用完,不易隐蔽,西岸掩护部队至少须三个团,如渡河时间延长,渡河点恐有被敌切断,船只有被敌破坏之可能。

    乙、为着迅速实现宁夏战役计划及便利迎接一、二方面军渡河起见,提议四方面军全部渡河,以一个军对付兰州之敌,四个军迅出中卫、宁夏,并放船到大庙及中卫,迎接一、二方面军。

    丙、如果一、二方面军可单独完成宁夏战役计划,无须我们在技术力量上配合时,提议四方面军亦须全部渡河,准备在兰州、平番间与敌部分决战,亦乘机占兰州之线死守均较妥当。

    丁、四方面军如不全部渡河,各方掩护顾此失彼,不但开路、掩护、决战都难完成,甚至根本影响战役计划,望重决速示,万勿坐失良机。我们已至大芦子,三十军除一个团今晚渡河外,余部已全渡河,二十七师一部及军直明晨前可渡河。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35页)

    站在宁夏战役的立场和角度看,不可否认,徐、陈的提议不无道理,甚而富有见地。

    第二天,即28日13时,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致电朱、张、彭、贺、任、徐、陈,并致各军首长及政治部主任,肯定了朱、张27日5时电的部署,也就是再一次重审了毛、周的部署。电曰:“完全同意朱、张二十七日五时部署。”“除九军、三十军已过河照张电位置眼井堡、三塘驿地区,准备以一军向中卫、一军向定远营,其余以坚决击破南敌为目的,务必消灭其进攻部队之一部或大部,根本停止其追击。现当敌人轻我锐进之时,正是我打胜仗的时候。”“必要时拟请德怀赶前线指挥此次战役,在政治上立即开始大动员,坚决消灭胡敌。”《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6)    晨曦渐渐从黑暗和硝烟中浸出,这是徐向前西渡黄河迎来的第一个黎明,也是他又一个缺少睡眠之夜的结束。这时的徐向前和过河后的四方面军部队,面临着极大压力。九军、三十军渡河之后,三面受敌,背水作战。西受马步芳、马步青部的攻击,南临兰州北进之国民党军,北有马鸿逵、马鸿宾的遏阻,要完成以一个军出中卫、一个军取定远营的任务,困难极大。同时,河东的四军、三十一军亦正在蒋家大路与郭城驿间与南面之国民党军苦战。昨晚,他率指挥部渡过黄河之后,来到指挥部驻地,再一次认真领会消化军委和总部指示,又反复分析河东河西战局,最后仍然觉得有必要再一次向军委陈述。于是,当日(28日)徐、陈又一次致电朱、张并请转毛、周:

    萧(克)周(纯全)电决今日与敌决战靖远,请飞令一方面军前进,确实掩护三十一军之左侧,如不能速掩护,四军、三十一军无力单独完成任务,必要之时向后撤退。……马家堡前面阵地已被敌团余占领,敌企向鹿儿源接近,兵少路多,决难巩固,鹿儿源至虎豹口甚近,中间无良好阵地。

    一条山、五佛寺既有敌,定向一条山增援,三十军单独尚未完成任务,九军跟进后亦只能控制该带地区,迎击兰(州)永(登)之敌,难能派出一个军出王爷府(即定远营),更不能出中卫。……五军力弱,一时担负任务远及沿河一带需队(伍)封锁。

    四方面军任务之大,兵力之散,既不便于展开向北,又不利于处处掩护,平均使用,多少无重心,不但远方任务难速完成,即控制战略枢纽亦恐难久固,指挥上深感不便。因此建议:

    (一)三十一军无论如何须抽出随指挥部行动。

    (二)南面由四军担任防守即是,以打拉池为后方,归总部指挥。

    (三)五军暂控制靖远两岸,主力(至)三角城,而后跟进。

    (四)九、三十、三十一三个军以两个军出动,如得手后即分一个军出定远营后四方面军主力控中卫。

    (五)船只待三十一军渡河后,即可开到三角城。

    (引自《血色黎明》,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1999年2月第1版,第78页)

    当日,朱德、张国焘接电后立即转致军委毛泽东、周恩来,并于当日19时15分,就全军部署意见再电中央军委毛、周并徐、陈:

    甲、我们及徐、陈电想已都收到。

    乙、估计敌人必系齐头并进。我军又必须迅速取得定远营和宁夏地区,一方面军此时须集结同心城,准备向金积、灵武进。二方面军此时,必须得到休息机会。四方面军主力须迅速取得宁夏定远营。我们对具体部署有如下意见:

    1.三十一军即跟三十、九两军后面,迅速渡河。该三个军至少以三个团扼守一条山、大芦塘阵地,对两马。指挥部即率两个军以上兵力,迅出中卫,先头精干一个师袭击中卫附近要点,以便接引主力进入中卫以东地区,消灭马鸿逵部;迅以一个军出定远营。五军暂位三角城一带休整,将来可移到五佛寺、中卫间休整。四军即在郭城驿、打拉池线迟滞敌人。

    2.一方面军速集同心城,将来与四方面军主力在金积、灵武地区,隔河会合。如有必要,一方面军即以一部或主力渡河配合四方面军完成基本任务。

    3.二方面军仍在海原地区活动,将来移到适当地点休整。《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7)    丙、若谓目前重心在击破南敌,停止敌之追击,事实上,四、三十一两军亦难有保证地完成任务,恐反多消耗,不如利用天然障碍坚壁清野,以四军牵制敌人,也可得到争取时间之利。

    丁、估计九、三十、三十一三个军,可于三十日到十一月一日陆续到达一条山、大芦塘,先头师可于三日到达中卫。如此在十一月十日前,四方面军主力能达到占领定远营和宁夏地区之目的。四方面军牵制敌人于打拉池以南,直到十一月十日尚可做到,必要时还可用二方面军一部去协助四军。

    戊、取得物质后,再以主力回击深入之敌,那就更有把握了。究应如何?盼今晚十二时电复。如未得复,徐、陈即依此电执行。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40页)

    10月29日12时,中央军委毛、周电复,同意三十一军过河:

    根据朱、张、徐、陈意见,为迅取宁夏起见,三十一军可以立即渡河,在九军、三十军后跟进。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44页)

    朱德、张国焘接毛、周电后,于当日19时致电徐、陈和三十一军首长萧克、周纯全:

    甲、据毛、周电令,同意三十一军立即渡河,接九军后跟进。

    乙、三十一军到小水后,即经小水直开三角城对岸迅速渡河。

    丙、虎豹口船只是否安全放到三角城,望即电告。

    丁、四军即由我们直接指挥,仍开打拉池,配合一、二方面军打胡敌。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45页)

    根据中央军委和红军总部指示,红三十一军军长萧克、政委周纯全率部向河边急进。

    彭德怀得知红三十一军即将渡河西进,立即向毛泽东、周恩来发报,要求红三十一军留河东作战。他甚至误解了本来是由徐向前提出的红四方面军主力过河,拿了武器再回来向东横扫的意见,并将此意见判断为张国焘的恶意意图。他致电毛泽东、周恩来:“张对打胡敌,始终是动摇的,企图以四方面军先取(远)方(物)资后再说,以一方面军与胡敌周旋,削弱力量,(他)好说话。”

    毛泽东、周恩来即同意了彭德怀的要求,命令已经开到河边准备渡河的红三十一军折向麻春堡开进,参加海(原)打(拉池)战役。毛、周于30日给朱德、张国焘发“指人密译”电:

    为战胜胡敌,三十一军即照德怀二十九日二十时电令,部署执行任务,胜利后直由中卫渡河。九军、三十军暂控制眼井堡大路、三塘驿、五佛寺,休息待机。

    (引自《血色黎明》,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1999年2月第1版,第81页)

    当日,毛、周又一次致电朱、张:

    朱、张:(指人密译)

    方针先打胡敌,后取宁夏,否则攻宁不可能,请二兄握住此中心关键而领导之。除九军、三十军已过河外,其余一、二方面军全部四方面军之三个军,统照德怀二十九日部署使用,一战而胜利,则全局转入佳境矣。

    (引自《血色黎明》,香港金陵书社出版公司1999年2月第1版,第81页)

    从红三十一军折而东返,可以看出,对于中央军委的命令,不论是徐、陈还是朱、张,都是以坚决的行动执行的。从徐、陈10月29日致红三十一军和红四军首长的电文,可以更清楚地了解这一点。《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8)    萧(克)、周(纯全)、宏(王宏坤)、再(陈再道)并朱、张:

    甲、接朱、张二十八日十九时命令,决集中一、二、四方面军主力于海原、打拉池一带消灭南线进犯之胡、毛、王部,并令三十一军火速开打拉池,四军一部在原地迟滞敌,主力跟三十一军向打拉池进。该两军自今(二十九)日归总部和前敌总指挥彭直接指挥。

    乙、决定三十一军今晚全部分两路经大小芦子迅速开打拉池找总部,该军直属队请直令速开打拉池。

    丙、宏坤所部以两营在郭城驿阻敌,再道所部以一营在马家堡通大芦子路上游击,均以打拉池为后方。其余宏坤所部今晚速开大芦子通打拉池路,接三十一军后开打拉池。再道率一个师今晚上速经大芦子直开打拉池,军直属队开打拉池。该军两方共一团之游击部队尽量阻止敌人,适时向大小芦子及以东线撤收,以打拉池地为后方。

    丁、……

    戊、此后我们与三十一、四军互通情报,不再指示行动。务望常与我们联络通报重要消息。

    己、以上部署如何?请总部直电该两军执行。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49页)

    红五军抵西岸三角城

    黄昏。西方的天边,紫红色的夕阳在静静地燃烧。长空中大雁列阵南迁,不时传来孤鸿哀鸣。

    董振堂像白杨树下,西向立着一位身材魁伟的军人。他正当壮年,浓眉朗目,短发墨黑,国字脸上透出勃勃英气。他神色冷峻,双目凝视着远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在轻轻颤动,深灰色的眼睛深处,也有血红的落日在燃烧。他就是红五军军长董振堂。

    董振堂时年41岁,从戎19载,心胸豁达,待人宽厚,少有苦恼。可是现在,一种难以抑制的悲痛正在他心中翻腾,时起时伏,无法平静。会宁会师的欢呼声还未停止,蒋介石的军队就接踵而来。红五军和兄弟部队扇形线摆开,拒阻南敌,为红三十军西渡黄河争取时间。红五军在会宁一带设防,这一带地势空旷、草木稀少,不便隐蔽。国民党军仰仗优势兵力和步步为营的战术,向红军并进猛扑,攻势十分凌厉。国民党军的双翼飞机肆无忌惮地俯冲,连驾驶员的脑袋都能看见。飞机翅膀一摇一摇,甩下一串又一串炸弹。10月22日,副军长罗南辉在敌机轰炸中,牺牲在华家岭上,时年28岁。飞机轰炸会宁城,城内一片火海。军政委黄超组织机关及后勤人员扑火救人,自己也被埋在倒塌的墙下,身上多处中弹,幸亏弹片没有打到要害部位。10月23日,会宁失守。朱、张两总10月27日致电中共中央及军委毛、周:“五军此次在会宁一带激战两日夜,敌机7架轰炸,伤亡887人,炸毁与损失枪支380条,干部、弹药消耗,伤亡甚大,罗南辉同志牺牲。”董振堂为在阻击南面之国民党军战斗中牺牲的众多战友而悲伤。

    董振堂走过的道路,布满荆棘和鲜血。董振堂祖籍河北新河,从保定军官学校毕业后,在冯玉祥的西北军由见习官升到十三师师长。他当师长后,月薪200大洋,仍不嗜烟酒,唯好读书。蒋、冯、阎中原大战,冯、阎失败,冯玉祥被迫远走。蒋介石乘机将冯玉祥残部改编为国民党第二十六路军,董振堂的十三师被缩编为二十五师七十三旅。1931年春,二十六路军被蒋介石调到江西参加对红军的第二次“围剿”,一交火,丢盔卸甲,损兵折将。董振堂看出蒋介石用“杂牌军”拼红军的司马昭之心。同年夏,蒋又纠集第三次“围剿”,董振堂托病辞职,未获批准,再觅遁词,又被训斥。九一八事变举国震惊,他想到平生夙愿,不由慨然长叹:谁能救中国?正当他苦恼时,二十六路军中的共产党员赵博生等,和他畅谈起义参加工农红军的事。宁都兵暴成功,蒋介石破口大骂,口吐鲜血。二十六路军起义部队1.7万余人扯掉了青天白日帽徽,打起了镰刀斧头红旗!《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西渡黄河(19)    宁都起义的部队进入苏区。董振堂顿觉天地开阔,情怀为之豪迈。一大片洁净的天空,温暖、碧蓝、光明、诱人。纯粹的蓝天,自由的蓝天,宽广的蓝天!有阳光在照耀,有雄鹰在翻飞,有山风在滚动!阳光好像在风中呼啦啦作响,把光芒洒向大地,洒到他身上!

    董振堂被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为中华民族的解放、劳苦大众的翻身而英勇奋斗的精神所激动,决心为红军的事业而献身。1932年2月,他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宣誓那天,他如孩童过年,喜上眉梢,抓住军政委何长工的胳膊,非要把在旧军队积蓄的1500枚大洋全数交了党费才行。

    中央苏区红军开始长征,董振堂五军团殿后掩护。突破四道封锁线,血染湘江;遵义东南布防,拱卫遵义会议召开;皎平渡坚守九日九夜,确保大军飞渡金沙江;顽强阻击,掩护主力跨过大渡河。红军一、四方面军终于在懋功会师,长征展现了光明的前途。会师后的红军分左右两路北上,谁料张国焘为了实现个人野心,擅自命令部队南下,接着又另立中央。当时,红五军为左路军前卫,也被迫南下。这时,有人建议把朱总司令抢出来再去和中共中央会合北上。何去何从,董振堂去找朱总司令。总司令操着四川口音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要顾全大局,讲革命,讲团结。对于坚持错误的人,当然要坚决斗争。”说到这里,朱总笑了,“一、四方面军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搞好红军内部的团结,我们的力量就大了,困难就拿我们没得办法,蒋介石拿我们没得办法,日本帝国主义也拿我们没得办法!”朱老总一席话,像一束火把,把董振堂的心照亮了。以后,张国焘调走原红五军团政委李卓然,派黄超任政委。黄超秉承张国焘的意志,为防止董振堂直接和中央联系,控制了红五军的电台。董振堂顾全大局,隐忍未发。1936年初,长征到川西地区,红五军和杨克明、罗南辉的三十三军合编。

    这当儿,红五军政治部主任杨克明从村中走出,匆匆来到董振堂跟前。他看见董振堂满腹心事的样子,也不做声,两人默默地望着天边落日。杨克明31岁,曾是土地革命时期川东农###动的著名领导人。川东游击军改编为红四方面军三十三军,杨克明任军政治委员。因反对张国焘肃反扩大化,被撤销了军政委职务,但他一如既往,兢兢业业,不久,任补充师政委、独立师师长等职。

    杨克明像杨克明终于启口说:“军长,南线敌人向靖远突进,我军看守的船只顺流放至三角城渡口,以保证船只安全。”

    五军担任看守船只及监视渡口两岸敌人的任务。船只是宁夏战役开展的关键,是命根子,放弃船只将影响宁夏战役计划。10月29日,徐、陈电告萧(萧克)、周(周继全)、宏(王宏坤)、再(陈再道)并朱、张的电报,明确红四、三十一军直接归总部指挥,并告知:“已令五军今晚派一个营在二十里铺,两营迫近城东及东北口监视靖远敌,到三十一日二十时止,决当夜该团主力移三角城河东。三十一日晚以后,靖远附近及二十里铺无部队。五军余部控制靖远河北岸及三角城一带,尔后待命向一条山进。北岸船只今晚全移三角城。”此时,敌已逼近靖远,红五军遂奉朱、张两总的命令,撤至靖远黄河下游西岸三角城。

    10月30日,朱、张电告徐、陈:“五军在靖远警戒,已令渡到三角城,同时将所有船只下开三角城左岸。”

    夜。峭棱棱的河岸。孤独的月光,跌落在冷冰冰的河心,跟河水凝固在一起,无可奈何地仰起一张苍白的脸。十数艘木船,急速地顺流而下,在河面拽出十数根长长的飘带,泛起一片黯淡的磷光。

    突然,有放船的战士,满怀豪情,高声地唱起了红五军团过金沙江时唱过的歌:

    金沙江流水响叮当,

    常胜的红军来渡江,

    不怕水深河流急,

    不怕山高路又长……

    红五军大部随船过河。为完成警戒靖远东北方向之国民党军,掩护打拉池翼侧的任务,留两个营在河东。次日,国民党军推进至郭城驿、大芦子地区,并进而控制靖远附近的河岸,这两个营即撤离归建。徐、陈将五军布置于三角城地带,仍担任守船及控制渡口的任务。10月30日下午4时,国民党军关麟征第二十五师占领虎豹口渡口,并进而沿靖远向打拉池推进,我河东河西部队即被切断。

    当雄鸡高唱时,五军抵达三角城。太阳就要升起,满天彩霞。据说彩霞给人以希冀,启示人们将有一个石破天惊的奇迹出现。董振堂站在霞光中,似乎听到了自己血管中那流动的血液的汩汩声。《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    冷?裹着狐皮大氅

    红军西渡黄河,就进入了河西走廊东端的武威地区。

    河西走廊,东起乌鞘岭,西接星星峡,南依祁连山,北枕龙首、合黎、马鬃等山,是一个东西长达1000公里,南北宽仅40公里至100公里的狭长地带。河西“四郡”被地方军阀马步芳、马步青所占领。马步芳占据着张掖、酒泉、敦煌,马步青占据着武威。

    武威地处河西走廊东端,是一块美丽的绿洲。“武威”地名始于西汉。公元前121年,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击匈奴,打垮匈奴休屠王,后来把这块地方取名武威,意思是曾在此地显示了西汉王朝的武功和军威。公元220年,魏文帝曹丕置凉州,姑臧(今武威)为州治,以地处西方,气候寒凉而取名。

    此刻,马步青六神无主地站在武威城东关花园蝴蝶楼的二楼南面阳台上。他皱起的眉毛下目光显得呆滞,两眼向前望着绝不转动,因上唇稍稍有点豁,刮净胡子的脸显得绷得很紧。

    马步青,字子云,祖籍甘肃临夏西乡摩尼沟,生于1901年。马氏家族的发迹人马海晏,受其姻亲马安良的提携,矢志效忠清室,受宠于慈禧,从而登上了政治舞台。马步青仰承祖荫、平步青云,历任营、团、旅、师长等职务。他在兰州接替其叔马麟任甘肃暂编骑兵第一师师长,不久移驻凉州,1932年被蒋介石收编为新编骑兵第二师,次年又改编为陆军骑兵第五师。

    马步青敛财征兵无所不用其极。武威城东关花园原是果农、菜农聚居区。马步青赶走农户,用墙圈起,让人种上奇花异草,栽植各种果木,建起蝴蝶楼。蝴蝶楼状如蝴蝶,主楼像蝶身,东西随楼像是蝴蝶展开的两翼,主楼北面正中凸出的半圆阳台是蝶头,南面正中凸出的长方阳台是蝶尾,楼下走廊整齐的立柱是蝶足。可怜原有农户都变成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赤贫者。马步青让八位妻妾中的几位搬进蝴蝶楼,终日寻欢作乐。马步青还常派爪牙抢夺民间妇女供其蹂躏。武威城乡,凡是有姿色的姑娘和年轻妇女都锁居深闺,不敢露面。如被马步青看中或侦得消息,深夜即派手下鹰犬去抢,等玩弄够了再送回。受害者只能忍气吞声,否则就会招来更大的灾难。武威东街居民稠密,又是交通要道,有很多铺面和车马店。马步青看中这块地方可以发财,就下令居民搬走,只给少许搬迁费,便霸为己有。他在东街修建了

    马步青像铺面、车马店和居民院落,取名“三十大院”,广收房租。有些居民还没有来得及搬走,他的爪牙就开始砸箱倒柜,拆房扒墙。马步青还用同样的办法霸占了城北的“平苑”、城南的牛家花园和王家花园。城周围像样的风景,都变成了他的私产。

    马步青先后在武威、兰州、西安、北京等地购置产业,修建亭馆、花园。1937年,马步青赶走临夏下二社居民100多户,强占宅基地200余亩,修建了东公馆。这项工程长达七年之久,极为富丽堂皇。1944年,马步青又在临夏西川赶走贫苦农民300余户,占地600多亩,又修建了一座“蝴蝶楼”。数以千计的贫苦百姓流离失所,长年夜宿街头巷尾。马步青家的生活用具大部分是纯金的,首饰多是外国购置的。马步青的儿子结婚,一对金钻石戒指就花去黄金35两,各种嫁妆就拉了十几汽车,抬送场面长达一公里之多,流水席吃了两个多月。马步青妻妾后来也大有发展,太太三人,姘头十余人,他又以3000银元强买有夫之妇、兰州剧院艺貌双全的张筱云为第四小老婆,蝴蝶楼金屋藏娇。当年临夏百姓用“花儿”控诉道:《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2)    蝴蝶楼修了个九里三,

    修在了临夏的西川,

    害下的百姓万万千,

    穷人的眼泪(哈)哭干。

    此刻,马步青俯视着攫为己有的东关花园。一阵秋风乍起,树上落下无数黄叶,满地乱滚。他心中也像掠过冷丝丝的秋风,浑身上下微微颤抖,一阵惶恐不安的情绪又袭上他的心头。

    最近,红军集结黄河以东,马步青和马步芳一再收到蒋介石急电,令他们派部在黄河西岸堵截。马步青与马步芳往返计议,马步青以防线窎远,坚决要马步芳出兵联防。马步芳以红军在甘南的威胁尚未完全解除为由,认为河防应由马步青的骑五师担任。马步青明白,骑五师步骑兵力共约万人,要想守住几百公里的黄河河防和自己的地盘,不过是痴心妄想。因此他观望不前,迟不应命。马步芳几次派人前往马步青处怂恿,并答应所需粮秣,由他从青海利用黄河运输,马步青才答应派兵防守黄河。

    马步青几个月来惨淡经营河防。他把骑五师主力布置在自皋兰县属的北湾起到宁夏中卫县属的沙坡头,蜿蜒400余公里的地带。因为防线太长,他便重点防守渡口,其他地段,每一据点派骑兵20名。据点后面20里或40里派骑兵40名作为前线的后备军,紧急时飞驰增援。其中,以靖远沿河一线为纵横交错、紧密联结的防御重点。布防之后,马步青感到河防蜿蜒400公里,指挥困难,难以得心应手。他电告马步芳:“若遇劲敌,绝难抵御。”为安定军心,马步芳敦促马步青亲到沿河防地视察一次。回来后,马步青也装出踌躇满志的样子,逢人便吹:“布防严密,万无一失。红军疲于远征被动不利,我军兵精粮足以一当十,足以遏止红军于黄河以东。”

    10月以来局势越来越紧,马步青也越来越坐卧不宁。意识到自己称王称霸、骄奢淫逸的日子将要受到影响,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晦气,他离开阳台走进房内,悻悻地跌坐在太师椅上。

    副官蹑手蹑脚走进来:“师长……”欲言又止。

    “什么事?”马步青神经质地从太师椅上一弹而起,他生怕又是什么不利的军情。

    “城北几家大户求见。”

    “噢——”马步青白眼一翻,仰面向天。他想起来了,那是城北的几个大户来送钱的……

    马步青1931年驻防武威,初到时只挂着个骑兵师的空牌子,属下只有两个团约千余人。当时有人讥笑他的军队是“官比兵多,兵比枪多,枪比子弹多”。他的势力,完全是利用掌握武威地区的武威、永昌、民勤、古浪、永登五县的军政大权发展起来的。

    马步青的兵员及战马,都以抓壮丁和摊派的方式来自于民间。马步青规定,凡每户有两个以上够当兵年龄的男子,都要有一个乃至几个人当兵。每年征兵一至两次,谁先去,谁后去,由抽签决定,而抽签则是秘密的。富户中了签,行贿活动,另换一个穷人去顶替,所以绳捆索绑抓去当兵的大都是穷人。那些有钱无势者,年年行贿,也有沦于破产的,只有有钱有势者,方能幸免。征马也有“马签”,一般派在城市工商业者和富户头上,有好马者出马,没好马者出钱买马。于是,几年之内,一个足员的骑兵师就建立起来了。

    马步青利用烟亩罚款和鸦片走私来购置军火,装备部队。武威地区的鸦片在冯玉祥的国民军驻防期间曾禁种过几年,马步青为捞取好处,取消禁令,恢复种烟。他以高税率征税,美其名曰“烟亩罚款”,好像征高税是为了禁止种烟。每逢鸦片收获季节,大大小小的鸦片专员带着军警下乡,鞭打绳捆地强索烟款。有些土豪劣绅为了从中渔利,也出头包揽鸦片税。他们包八百收一千,层层加码,不顾百姓死活。马步青将搜刮来的鸦片经过加工,一部分由骆驼运到包头、绥远等地贩卖;一部分运到太原,从阎锡山的太原兵工厂换来枪炮和弹药。军队所需军粮、马料、薪饷也都以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向驻地人民榨取。《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3)    此时,在外面求见的是既抽到了“丁签”又派上了“马签”的几个富户。他们相约而来,交免丁费和买马钱,是马步青前几日答应要见他们一面的。但是,此刻马步青又改变了主意。眼前,他需要的是兵而不是钱,尽管那几户人家不过几个兵,可是对他来说,现在多一个兵似乎就多了一根救命稻草。

    马步青“呼”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一块铜板也不收!叫他们回去,天黑以前将兵丁、好马如数送到师部,延迟者统统砍头!”

    副官愕然:“师长,他们都是变卖了家产的呀!”

    “这我不管!”马步青昂着头,又重重地坐回了太师椅。

    午夜。裹在浓重的黑色幕帷之中的武威城,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马蹄扣打着石块,飞溅火花,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夜的静寂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怖。战马三五成群通过城中的陋巷小街,向坐落在东关的蝴蝶楼狂奔而去。

    马步青正舒舒服服躺在一位姨太太的被窝里做着美梦。一阵急促的“报告”和敲门声惊醒了他。平时,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没有人敢半夜惊动他。

    “师长!红军在虎豹口强渡!”副官双腿立正面对着他,“河防前线韩起禄旅的急电。”

    马步青满脸恼怒和恐慌,半卧着接过电报:“中和堡失陷,红军全部渡河,韩、马两旅全部冲散,失去联系。”这个消息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糟糕,犹如当头一棒,打得他晕头转向。马步青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语。他乜斜睡眼,极力作出一副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神态。

    就在10月23日,骑五师骑兵第二旅旅长韩起禄曾由河防前线致电马步青:“防务严密,万无一失,黄河天险,绝难飞渡,一切有我负责,师长可高枕无忧。”

    马步青一边慌慌张张地扣着军衣纽扣,一边急匆匆地从二楼走下来,皮靴踏着木制楼板橐橐直响。几个穿红着绿的姨太太看见马步青天不亮从楼上下来,个个瞠目不解,急忙从摊着麻将的方桌边立起向他围过来。她们一看马步青那沮丧的脸色,吓得敛起媚态,屏声静气地站住了。

    马步青刚刚跨出楼门,身上不由打了个哆嗦。一位姨太太急忙抓起狐皮大氅走到他跟前。马步青伸出胳膊把大氅穿上。

    外面天已亮起来,马步青心绪却更加黯淡。汽车穿过穷街陋巷,经过凹凸不平的道路,驶出东门,又拐向正西,向骑五师师部满城驶去。满城修筑于1837年,城高数丈,是清朝旗兵驻防的营房。因满城修筑时间大大晚于武威城,因此当地群众把武威城叫旧城或老城,把满城叫新城。

    马步青下车走进司令部,里面的军官如热锅蚂蚁混乱一团。无线电台及几个破旧电话机,正不停地呼叫着前线指挥官。马步青进来,顿时鸦雀无声。参谋把一份份电报和报告递到马步青手中。马步青看也没看就甩到桌子上,他脸色阴沉,背着手,绕着放在大厅中央的长条会议桌,不安地走来走去,簇新锃亮的马靴踏着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他以低沉而粗野的声音发出命令:“给老子接马廷祥。”

    马廷祥是骑五师参谋长,前不久被马步青任命为前线作战指挥官,由他坐镇设在大芦塘(当年的景泰县城,今景泰县芦阳镇)的前线指挥部,协调四方,指挥部队,意图以逸待劳,迎击渡河的红军。此刻,马廷祥正在往回逃奔。他是在北湾获知红军渡河消息的,震惊之余,这个平素以凶狠勇猛而被骑五师内部称为“悍马”的前线指挥官,首先想到的便是“逃”。他的确很幸运,在他逃离北湾的当天,红三十军一部便突破北湾防线,并迅速截击溃逃的河防部队。马廷祥从北湾乘车逃跑,汽车抛锚于途中。这匹“悍马”一怕被红军截击,二怕贻误指挥第二道防线阻击红军的战机,便弃车徒步急奔大芦塘。一路上,心中焦躁,口内干渴,逢水就喝,逢果园就吃,以致途中泻肚拉稀。跑出20多公里后遇到正向北湾增援的骑兵营,当即令其停止前进,拉过骑兵的一匹马,于当日深夜赶往尾泉步兵旅马进昌团,匆匆给韩起禄留下一纸书面命令,便乘专程来接他的汽车,缩回大芦塘指挥部。《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4)    马步青终于在马廷祥逃到大芦塘时,和他恢复了电讯联系:“速收聚各旅,重整防务,决阻红军北进。并望赴寺儿滩一见,议今后作战行动。”“我丢兵损将,败不成军,愧对上司,无颜再见。”马廷祥懊丧气馁,拒绝了在寺儿滩和马步青见面。

    马步青和马廷祥都把希望寄之于尾泉、脑泉一带的第二道防线上。

    “死了时托一个梦来”

    吴家川的夜,从来都是冷寂和黑暗的,今天,却在冷风飕飕的旷野上亮起了堆堆篝火。这里,聚集着从河防前线溃逃的各路败兵和前来增援的后备部队。对于这些平日作威一方、安享酒色的马家兵来说,露宿深秋野外的确是少有的苦遇,但是,在红军雷霆电闪般的攻击下,亡命奔逃之后,能在火堆旁过一个安稳的夜晚,也就是很大的享受了。

    一堆篝火边,马家兵紧裹着皮袄围坐着,其中一个正扯起嗓子唱“花儿”。

    打马的鞭子闪折了,

    走马的脚步儿乱了,

    我维的“花儿”分别了,

    刀割了连心的肉了。

    半圆的锅儿里烙馍馍,

    蓝烟儿庄子(哈)罩了;

    搓着个面手送哥哥,

    清眼泪腔子(哈)泡了。

    白蜡杆子三丈三,

    风刮(者)打了个倒尖;

    家里(哈)有我的好牵连,

    尕嘴(啦)喊一声老天。

    白纸上写一颗黑字来

    黄纸上拓着个印来;

    活着时捎一封书信来

    死了时托一个梦来!

    ……

    这歌声犹如从荒凉的大戈壁深处吹来的一股忧郁的风,犹如从古老的岩壁那累累伤痕般的褶缝里迸发出来的凄怆的哀号,拂动了寂寞地生长在戈壁滩里的骆驼草,引动起一阵惆怅的叹息和无法宣泄的愁闷,使人平添一怀思乡愁绪。渐渐地,又有几个沙哑的喉咙加入了歌声,酝酿着,寻找着回音,渐渐地向整个荒漠扩散开去,形成一片喧嚣的风潮。歌词消失了,曲调也消失了,只剩了一片原始的野性的呼喊。

    “花儿”是流行于甘(肃)、宁(夏)、青(海)三省的一种山歌,也有称之为“少年”者。“花儿”指所钟爱的姑娘,“少年”则是指小伙,是西北回、汉、土、撒拉、东乡、保安等民族十分喜爱的一种民歌形式。在信仰###教的回、撒拉、东乡等民族中,“花儿”所占据的位置就更高了。有一首“花儿”唱道:“花儿本是咱心里话,不唱是由不得自家。刀刀拿来把头割下,不死还是这个唱法。”这首“花儿”极为流行,道出了穆斯林对“花儿”的深厚感情。

    “别嚎了!唱你爹的屌!”从隔壁一个较大的篝火旁,传来了一声粗野蛮横的喝骂。

    歌声戛然而止,众多的眼睛朝同一个方向看去。一个身材高大而壮实的汉子正扶地站起,黝黑的方脸盘上,一撮二寸多长的山羊胡子不住地颤动,尖尖的鹰钩鼻子上方,两只利眼在暗红的篝火映射下,闪动着亮光。

    “你们还有心思唱?唱个屌!再唱老子都把你们给砍了!”这是旅长韩起禄。韩起禄是骑五师骑兵第二旅旅长。25日夜,红军于虎豹口渡河,防守于虎豹口西岸中和堡的韩起禄旅二团的马显图营一触即溃,营长本人也于当夜失踪。韩起禄旅司令部驻三角城,距中和堡十二三公里。当他接到红军渡河报告后,在一纸命令拼死抵抗的同时,勉强派出一个骑兵营增援。骑兵营碰到逃跑的马显图残部,听到红军势不可挡,未敢再前进一步。溃兵们说:“红军大炮一响,吓得人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听不清了,究竟红军是啥样子,还没有看到!”溃逃士兵惊慌失措,谈虎色变,增援部队闻风而止,畏缩不前。军情紧迫,身为旅长的韩起禄,只得急忙收拾旅司令部的大车、帐篷、炊具、行军马槽,以及携带的粮秣等等,准备逃跑,无暇顾及前方战斗。韩起禄以往在三角城骑高头大马,或驾着摩托车,带着一长串鹰犬似的卫士,在防地往来兜风的骄横劲,早已飘到九霄云外。《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5)    26日晨,韩起禄已率领仓皇间从三角城拉出的旅司令部,逃到中和堡以北10多公里的大道上。他稍作镇定,还想观察一下红军的渡河情况,登上高地,被吓呆了:“过来了,又一船过来了……”他双手颤颤巍巍地举着望远镜,断断续续、语不连贯地报着一个又一个数目。更使他恐骇的是,黄河对岸还有数不清的红军的列队,无数红旗随风飘动,在阳光照耀下如火焰般燃烧。

    还在几天前,有人曾担忧地问韩起禄:“红军神勇非凡,倘若大队人马同时抢渡,你每一据点只有20支枪如何应付?后备40骑紧急时即便飞怕也无用。”韩起禄的回答轻蔑而干脆:“你们根本不懂军事和打仗的事。”面对红军渡河的严整和浩大的声势,讥笑他人不懂军事和打仗的韩起禄胆战心惊,懊丧气馁,仓皇逃到吴家川,遇上了马禄的援兵。

    “韩兄,快坐下。跟尕娃们值不得发火。”说话者拉了拉韩起禄的皮袍下摆。他是骑兵第一旅旅长马禄,率部增援河防,亦进至吴家川。

    “韩兄,红军虽已过河,但我们的人伤亡不大,还可重振旗鼓与红军决战,只是师长那里,怕老兄日子不好过啊!”马禄笑嘻嘻的。

    “有什么不好过的?红军那个架势,谁能挡得住?就是师长自己来,也是干着急没治!”韩起禄微露怒容,悻悻地说。

    “你可是给师长打过保票发过誓的呀!”马禄那双黑色眸子里闪过幸灾乐祸的火花,似乎这位旅长满意地看到韩起禄正在为自己的败绩忧心如焚。韩起禄是马步青的爱将,也深得马廷祥的信任。对这一点,马禄一直心怀不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发泄胸中的牢骚。韩起禄失守河防,兵败溃逃,他却暗自欢喜。一方面,企望能取其受宠地位而代之,同时,又在韩起禄心绪颓丧的时候,尽情地逗弄和奚落他,一发平时积蕴于胸的妒气。“你——”韩起禄怒气冲冲地甩过头来,瞪圆了眼盯着马禄,脸不停地抽搐,咽下了后半句骂人的脏话。他很清楚马禄的居心,但是,他也知道目前的不利局面。他必须立功赎罪,才能或免处罚。他现在只能依靠马禄来做到这点了。想到这儿,只好忍气吞声,对于马禄一句接一句的调侃和奚落,恍若不闻,委与周旋,暗地里却在狠狠地骂着:“你这个奸猴诈鬼!且让你幸灾乐祸!”

    就在这两个旅长围坐在篝火边言来语去,各施心计的时候。红军先头部队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地靠近了马家军宿营地。

    映红了半边天际的堆堆篝火,把红军引向了这里。不需要侦察,红军仅从火光便准确地判断出宿营地的范围,兵力的多少。

    韩起禄和马禄围坐的火堆被红军的机枪击中,迸起的火星溅了他们一身。两人来不及集合队伍,来不及招呼卫兵,甚至来不及带上放在地下的手枪、望远镜和皮大衣,不约而同地惊跳起来,飞身上马,疾驰而逃。在他们身后,人叫马嘶,整个部队一窝蜂地向北狂奔。营地上扔满了武器、被服、车辆等物。

    攻击吴家川的红军部队是三十军八十九师,在师长邵烈坤、政委张文德的率领下,俘敌200余人,缴获战马70余匹,步枪800余支,机枪10余挺。

    韩起禄、马禄10月28日凌晨双双逃至尾泉。当他们走进祁明山步兵旅所属第二团团部时,团长马进昌未及行礼,便递过一纸便条。韩、马二人惊魂未定,急急看去,两行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韩兄:命你率部布防于脑泉、尾泉一线,俟马禄援至,即合力坚决堵击红军于北进途中。如有差错,定将军法从事,严惩不贷。”这是马廷祥回防大芦塘时,路过马进昌部留给韩起禄的手迹。《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6)    韩、马二人面面相觑,怔在当地。良久,还是马禄先打破了沉默:“韩兄,咱们得赶紧布置防守事宜。”韩起禄也意识到再不能后退了,否则,真会招来杀身之祸。他俩协商决定由马禄和马进昌团守尾泉,韩起禄守脑泉,两地互为犄角,可望形成一道比较牢固的阻击线。

    “韩兄,你可别忘了,红军一到,谁受到攻击,另一方立即支援。咱二人可要齐心协力,共同守好这条防线哪!”马禄在韩起禄离开时,又不放心地郑重叮嘱。

    韩起禄左脚已跨出门槛,闻见此说,复回头振振盟誓:“一言为定!谁若负言,谁就不是穆民!”

    不论是马禄的骑兵,还是马进昌的步兵,虽然凭借着坚固的工事和有利的地形,但是,当红军于29日深夜向尾泉发起闪电般的攻击时,便又重演了河防前线和吴家川的悲剧,全线崩溃,亡命奔逃。

    驻在脑泉的韩起禄听到尾泉发生战斗,组织兵力赴援,途中碰到逃散的骑兵。他们为替自己遮掩,谎言战斗激烈,使韩起禄惊慌万分。韩起禄率领部队一哄而逃,速不可挡,终于逃到了锁汉堡西南约10公里的一个名为芨芨水的堡子。马禄逃到锁汉堡,马进昌团更加狼狈,团长的乘马也丢了,部队逃散于山沟里。

    10月30日,马廷祥已几天没有得到韩起禄、马禄的任何消息,心情急躁,成天在指挥部打转转。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走到桌旁,急忙拿起了话筒。“我们已经到了尾泉,两天后芦塘相见!”他听语气不对,才猜到这个电话是红军打来的,脑门上渗出了一点一点的豆大汗珠。这是三天来马廷祥第一次得到前线的消息,而且,是从红军口中获知的。

    这时,马进昌收罗了残部200余人奔抵大芦塘。马廷祥听到马进昌兵败到此,就拿马进昌出气,不准进城,斥令立即到一条山防守。马进昌请求补充一些枪支弹药,也遭到了严厉拒绝,只得率领残部,到一条山去了。

    马步青、马廷祥的第二道防线彻底瓦解了。

    10月30日至11月1日,红三十军一部占领了一条山大部村寨,一部击溃五佛寺守军祁明山步兵旅及马鸿逵的骑兵团,控制了黄河渡口,军部进驻一条山附近的双龙寺;红九军进占一条山以南的福禄水、大拉牌一线,警戒兰州和青海方向之敌;红五军防守三角城渡口,掩护后方;总指挥部及妇女抗日先锋团等直属部队进驻赵家水,总供给部及妇女工兵营等进驻脑泉。

    “青海的青蛙”

    青海省西宁市上五庄的马步芳公馆门前,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在凛冽的寒风中肃立着。时已入夜,西宁市依然像往常一样冷寂凄清,昏暗的路灯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两边忽闪着。但马步芳公馆却华灯初放,暖烘烘的炉火使室内热气腾腾。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马步芳疾步奔到电话机前抓起话筒。几天来,他一再接到其兄马步青告急求援的电报和电话。这个电话又是马步青打来的。

    “……河防部队完全溃散,红军全部渡河,已到达一条山休整,请连夜派出大量骑兵驰援!”

    “我星夜派部队驰援,五昼夜到达一条山。部队由表兄马元海率领。”

    “五天不行!三天,三天,缓不救急!援军一定要在三天内赶到……”

    “好!援军三昼夜到达。”马步芳沉吟片刻,答应道。

    马步芳靠着一把半圆形靠背的雕花太师椅,闭着眼,嘴里跟着唱机播出的音乐的节奏轻声地哼着,手指习惯性地捋着黑色整齐的长须。他身着青色长袍,头戴黑平顶帽,体格魁梧,姿态洒脱。此刻,尽管他脸上神色坦然,让人莫测高深,但心里却焦躁得很,像是爬着一窝蚂蚁。他为红军西渡黄河直指河西而绞尽脑汁。《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7)    河西四郡除武威外,其余张掖、酒泉、敦煌都是马步芳的势力范围。马步芳的第一NFCA1NFCA1师三NFCA1NFCA1

    马步芳像旅韩起功部驻守张掖,第一NFCA1NFCA1师二九八旅马步康部驻守酒泉、敦煌。

    马步芳是1930年占据河西张掖、酒泉和敦煌的。1930年,因湟源屠城、永昌屠城、民勤屠城而臭名昭著的马仲英在纵横三陇之后西返,占据了河西的张掖。马仲英是马步芳的堂弟,他以蒋介石给予他的乌合之众新编三十六师的番号,正想重振旗鼓,以图再举。马步芳以张掖扼青海门源之背,深恐马仲英羽毛丰满,形成隐患,便派人活动,取得蒋介石的默契,即率领韩起功等部,取道门源,越扁都口,直抵张掖,将马仲英赶到酒泉。马仲英所属原国民党残部高振邦团留守张掖,走投无路即向马步芳投降。马步芳佯示接受投诚,却暗中派人在原州提督府旁东小院,挖掘深坑,埋伏大刀手百余人。傍晚,托词集合该团官佐200余人听训,将这些军官骗入小院,乱刀砍杀。砍死的和受伤呻吟未死的,都被重重叠叠地投入深坑掩埋。之后,马步芳又进占酒泉、敦煌,将马仲英赶出星星峡。

    红军西进的军事行动,对于马步芳来说,既怕红军在河西建立永久的根据地,推翻其家族统治,同时又唯恐蒋介石嫡系部队借追击红军之名,进入甘青地界,侵占他的老窝。红军渡河后,蒋介石任命马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统一指挥他自己的新二军及马步青的骑五师,对西渡红军作战。芳清楚,蒋介石既要利用他阻止红军,又要借此削弱和廓清他盘踞的地盘。

    马步芳对于蒋介石排除异己的做法早有领教。蒋介石与冯玉祥大战后,蒋就给胡宗南以军事控制西北的任务,派胡宗南部入甘,企图以武力控制甘肃后,进入青海地区,驱马而代之。1932年1月,胡宗南派副师长彭进之专程到青海西宁会见马步芳,试探虚实。马步芳也察觉到胡的用心,寝食难安。这时,适遇西藏地方亲英势力在英帝国主义的策动下,掀起了轰动一时的青藏战争。马步芳积极参与青藏战争,这样既可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阻止中央军入青,即使到了不能抵制中央军入侵的地步也可以因青海南部军情紧急,退守玉树,免得外调。彭进之在青期间,感到这个局面一时不好维持,不如放松一着,坐观成败。

    青藏战争后第二年,冯玉祥、吉鸿昌、孙殿英等人于张家口一带组织的抗日救国同盟军在蒋之阴谋打击下失败解散,冯玉祥宣告下野。冯在下野通电中建议孙殿英为青海屯垦督办。蒋介石为了促使杂牌军互相消灭,便发表孙殿英为青海西区屯垦督办的电文,阴谋利用孙部武力以打击青海马家势力。

    孙部西来,无疑要向青海马家军阀夺取地盘。任何军阀都把地盘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有了地盘就可以征兵、收税、派粮,要他的地盘自然是要他的命了。所以孙军西移命令发表后,立即遭到马步芳的反对。马步芳串联好马步青和宁夏的马鸿逵、马鸿宾,决心与孙殿英一战。这就是有名的“四马”拒孙。

    蒋介石以为,既不能消灭青马,亦可利用西北地方势力消灭孙殿英的武装力量,便指示其西北的代理人朱绍良与“四马”采取一致态度,坚决反对孙部西进。马步芳在军事上不失时机,亲往宁夏与孙殿英展开血战。这次拒孙战争,孙自是一败涂地。《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8)    1935年7月,红军北上,进入康北、川北。蒋介石严令马步芳出兵青南截堵红军的电令,连三接四,日益紧急。其中有电令指明:“急速调派所属部队,连夜赶赴青南边境堵击红军,所遗西宁一带防务,已令胡宗南部杨德亮接替。”红军尚未入境,而蒋之嫡系即行抵青。这时马步芳怕中央军入青的焦急心思,远远超过红军。那些日子里他的思想活动诡谲复杂,以往嬉笑洒脱、精明干练的常态,顿然变为暴躁凶狠,打人骂人。即使是高级部属,也不敢贸然接近,一般官佐更加缩头缩尾,生怕受到马步芳的迁怒。

    在无可奈何中,将计就计,遂由青海省保安处通令全省,开始大规模地征拔壮丁。既以之公开###,也以之暗阻中央军。在各县成立了壮丁司令部,各区成立了保安司令部,分别就地征拔18岁以上、45岁以下的男丁,自备枪械、刀矛、鞍马入伍受训。又按照军队编制组成了青海全省国民兵团,每县至少有2个团,多的到20个团,共编制107团,计434个营、队,人数达15万。所有民团应需的服装、武器、帐篷、锅灶等都由民间征收。

    8月中旬,马步芳突然正常,转忧为喜。省政府接着又宣布第一NFCA1NFCA1师军法处长丁元杰为民和县县长。事后,马步芳召集全体官佐训话:“###北上,迫近青南,中央令我军全部出动,西宁防务由中央军胡宗南所属杨德亮部接替。这样,我们的根本即将动摇,使我昼夜不安。丁处长连电中央,申述我军实力雄厚,已有训练有素的壮丁50万人,前后方可保无虑。经过多次电报,前几天终于奉到复电,令我军负责全省防务,杨德亮部暂缓入青,使我忧心忡忡的这一心事,为之冰释。现在委丁元杰为民和县长,理所当然。大家只要为团体出力,功不论巨细,无不受赏。”

    马步芳的官员没有固定的薪金,全靠马氏的私人赠送和额外津贴。马步芳每年总要分别向军官送钱、送面、送炭、送牛、送衣料,其多寡要看卖力的大小和对马氏好处的多少,实在功大者好处很多者,放去做一任县长或税务局长,使其有一个随便搜刮的机会。所以在马氏手下,谁能争得这些肥缺,都被视为莫大的荣耀和恩宠,因此,许多人不愿做空头厅长,反而愿做小小的县、局长。

    想着与蒋介石中央军的往事,坐在太师椅上的马步芳烦躁地站起身来,走过去“砰”的一声关掉电唱机。他面带怒容,愤愤地在房中来回踱步。

    这时,马步芳的表弟、新二军参谋长马德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军长,胡宗南军的杨德亮部已过黄河。”

    马步芳“啪”地一拍桌子怒喝道:“日奶奶的,来得好快啊!”他两眼发直,两道闪闪烁烁的灰光射将出来,说道:“红军只要我的命,老蒋既要我的命,还要抽我的血!我已决定青海所有能调动的部队去河西与红军决战,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消灭红军,不给蒋介石渗透的口实。”

    马德略显忧虑地说:“部队去得过多,青海防务怎么办?”

    提起防务,马步芳显得胸有成竹地说:“宪兵和警察守城,再把回中的学生组成一个团,配发武器弹药,填充西宁城防!”

    青海回中是以回教促进会名誉创办的西宁高级中学,简称“回中”,相当于蒋介石的黄埔军校。其性质与一般中学不同,除一般课程相同外,另设政治、军事课目,专门进行###教育和军政训练。马家创办这个学校的目的是为了有效地培养一支私人势力。马步芳亲自担任该校指导员,其子马继援任理事长。回中毕业的学生大多数被派到党、团、军、政部门,称为“回中派”。《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9)    马步芳面色阴沉,一边焦急地走着,一边喃喃自语,咬着手指,说:“让马元海来见我。”马德见马步芳主意已定,不便再说什么,答声“是”,便轻声退出。

    马步芳,字子香,经名呼赛尼,生于1903年。他7岁便进了河州癿藏大寺当了满拉,开始诵习穆罕默德的经典,11岁又随其父马麒来到西宁,进入上五庄清真寺继续接受经堂教育并学习阿文。当时,在甘青一带回族上层人物的心目中,教权和军权都是立身立家立业的资本。所以马麒除了栽培马步青带兵从戎外,曾一心要培养马步芳成为一个通晓经典的大阿訇。可是马步芳却不甘教门的寂寞,17岁终于“慨然从戎”,做了马麒创建的宁海巡防军第一营帮办。

    马家部队的由来,始于马步芳祖父马海晏带领的哨兵,最初只有100余人。马麒任精锐西军帮统时发展到1000人,充任甘边宁海镇守使,成立宁海军后,组织了马步兵13营,增至2000多人。这些都是从甘肃河州和青海循化、化隆县凑集的。###果洛、拉卜楞事件的前后又招募了一些营伍子弟和流氓充兵,至于征派强拉壮丁补充军队,搞得家破人亡、鸡犬不宁更不待说。对凶恶狡黠之徒,尽量吸收。高级军官中,如马忠义、马元祥、马成贤等,原系横行临夏、化隆一带的大盗,马步芳以其凶悍,予以收纳。他们在迭次战争中,残忍凶狠,杀人如麻。马步芳部1931年7月被蒋介石收编为新编第九师,又由新编第九师改编为正规军陆军第一NFCA1NFCA1师,再扩编为新编第二军,下辖第一NFCA1NFCA1师和青海南部边区警备司令部两个骑兵旅。马步芳升任军长并取代了其叔父马麟的青海省政府主席,成了“青海王”。青海一些宗教上层人士和蒙藏部落头人恭称他是“青海的青蛙转世,将来能做西北皇帝”。

    马步芳一切活动的目的,是实行武力割据和封建世袭的“家天下”。但是,他上台时国内政治形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是昔日马麒、马麟时代那种军阀混战的局面。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已经建立了统一的政权,以中国共产党为代表的国内革命力量也正在发展壮大。这种形势下要保存自己的生存和地位,马步芳不敢公开脱离对国内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依附,像马麒、马麟那样寻求青海“独立”。为了寻找新的出路,他开始重新调整自己与蒋介石的关系,以新的姿态保持与蒋介石在政治态度上的一致和吻合,但他也千方百计不让蒋介石势力直接染指青海和他的其他势力范围。

    这时,响起皮靴的“咯吱、咯吱”声。马元海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马步芳摆摆手,算是让其表兄坐下。马元海坐在沙发上,微微朝前倾着身子,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说道:“首批派往河西的部队与民团共1.6万人已经集结。”

    “噢!”马步芳矜持地应了一声,张口说道,“你明天下午出发,三天内一定要赶到一条山,后续部队很快集结,开往河西。一定不能让红军在河西立下足来!”他仰靠在太师椅上,言谈明显地表露出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说:“上次宁夏拒孙,你是前线总指挥,干得很好!这次河西出战,也由你任前线总指挥。表兄呀!你不愧是咱们团体的栋梁之才,在这风云变幻、群雄并起的当口,正是你我兄弟千载难寻、大展宏图的好机会!”《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0)    马元海站立起来说:“军长放心,我一定为团体出力,消灭红军于河西,完不成任务,拿头来见你!”

    马步芳听了,“噢噢”两声,心平气和地说:“坐下,你的勇气和胆略,的确不愧为团体一杰,扑灭河西红军完全可操胜券,可你一定得对中央军提防,务必不让其插手。如果我们不能把红军消灭,中央军一旦借口进驻河西……”他猛然站起,提高嗓子,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块地盘就得拱手让人,团体难保啊!”

    “团体”这一口号,带有强烈的封建地域观念和狭隘的地方主义色彩,对外可以抵制共产主义,抵制蒋介石集团的吞并企图,对内可以加强马氏政权上层之间的团结。这个口号一直是马家军队的鼓舞力量,维系着马氏政权成员的意志。

    马步芳对马元海说:“明天出发前,我去乐家湾军营训示!”

    第二天下午5点,马步芳乘着小车,风驰电掣赶到乐家湾军营。他戎装笔挺,登上土台,用眼睛扫了一下面前排列的队伍说:“目前红军进抵河西。大家是青海健儿,保卫家乡的战士。我们情同手足,荣辱一致,务必共同赴敌,为团体争光,为家乡争光!”他反复强调说:“团体能否兴旺发展,就靠我们齐心一德,同舟共济了!”部队官佐,不是同族同宗同教,就是亲信死党,休戚相关,自然纷纷表示唯命是从。

    凉州“马”的喘息之计

    马廷祥坐在太师椅上,军上衣耷拉在肥厚的胸前,枯燥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嘶哑着嗓子,向站在他面前、半躬着腰耷拉着眼皮的几位营长和连长吼叫:“咳!咳!再……再让红军攻下芦塘……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现在什么时候了?”

    “禀总指挥,快半夜1点了。”门旁守卫的马弁低声回答。

    马廷祥瞪了他一眼,说:“你大点声!”

    “是”,马弁答应一声,挺直脖子喊道,“快半夜1点了!”

    马廷祥强打精神,提高声音说:“咳,你们几位今晚务必不能睡觉,要严密戒备!”几位营、连长听马廷祥说完,连连答应了几个“是”,退了出来。

    马廷祥从北湾逃回大芦塘,动不动就惊恐不安。夜晚的降临,给心里早已黯然的马廷祥涂抹了一层更加浓郁的黑暗。他知道红军惯于夜战,强渡虎豹口是半夜,奇袭吴家川是半夜,攻打尾泉也是半夜。这些天,他睡觉常常被噩梦惊醒,脑门上渗出粒粒冷汗,总觉得一觉醒来,就会被红军抓去,当了俘虏,或者被子弹击中,横尸郊野。

    马廷祥是藏族,信仰###教,经名尕胡赛,他从小生活在马步青身边,后又在马步青手下任营、团、旅长等职,因骁勇而深得马步青的器重。他痛恨自己未能报答马步青之恩于关键时刻,反而丢掉马步青惨淡经营的河防线。在红军的猛烈打击下,接二连三的败绩落在他的头上。10月31日,红军分头进军,包围了锁汉堡的马禄旅残部,锁汉堡西南的韩起禄旅残部和一条山的马进昌团残部。红军一部占领五佛寺,并发动当地群众建立了什么“五佛抗日促进会”。其余据点也都被红军风卷残云,一一摧毁。如果大芦塘被拿下,红军就将直抵凉州城,捣毁骑五师的老窝。大芦塘城小兵少,难以固守,但又不得不守,马廷祥整日发愁,红军来了怎么办?

    马廷祥不断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但不敢躺下。现在时过午夜,外面平静无事,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解衣睡觉了。突然,密集的枪声震响,天地都好像在摇动。马廷祥的心狂跳起来,在他听来,他的心跳比机枪还要响,就连嘴角的肌肉也突突地跳个不住,他慌慌张张直奔城西南角。《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1)    月白风清。马廷祥从射孔俯视城下,看到红军以英勇矫健的步伐,抬着用树干扎成的云梯冲到城墙,冒着密集的弹雨登城。西南段已登上城头的30多名红军被击倒,可是更多的红军前仆后继,奋勇攀登。机枪子弹在黑沉沉的天幕上,划出丝丝红线,溅落到周围。手榴弹尖锐地啸叫着掠过上空,落在附近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团团火光。“冲啊!”“杀啊!”红军呐喊着冲锋。城内狗吠人叫,混乱不堪,整个大芦塘城陷于绝望的挣扎气氛中。

    天亮,红军停止攻城。大天白日丝毫都不能驱散马廷祥脸上的恐慌,恐慌不单是他脸部的,也是他全部心里主要而基本的东西。他再一次急电马步青求援。

    马步青复电指示:“已由青海调动大批援军,在未到达前可派人向红军虚与讲和;如果红军转攻宁夏马鸿逵部,我们绝不出击。”马廷祥也觉得谈判是最好的缓兵之计,便当即派遣骑五师司令部上校兽医处长张毅生,前往一条山与红军接洽。

    11月1日午,早在几天前已被石块封闭的大芦塘城门打开了一个小洞。张毅生由洞中钻出,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拄着一根棍子,战战兢兢地往一条山红军驻地走去。

    这次谈判,是马步青的苟延残喘之计,所以马廷祥才派了张毅生这样无足轻重的人物。张毅生原是马廷祥任旅长时的参谋长,因打牌喝酒被降职调到师部兽医处。这次张自行呈准马步青到前方指挥所服务,马廷祥对他更加不满意,张此去成功固然好,死亦不足惜。

    出乎马廷祥的意料,张毅生笑容满面地回来了。红军从团结抗日出发,同意谈判。张毅生还带回红军三十军政委李先念及军长程世才的联名信。信的主要内容是:1.红军不侵占马步青的防地,只要战斗中将枪口抬高,以应付蒋介石追击红军的命令,红军决不认真还击;2.应由马廷祥写一封签名信,作为和谈凭证;3.希望命令一条山堡内的马进昌部,不要开枪射击红军。

    谈判后,接连两天红军没有攻打大芦塘。马廷祥觉得红军很守信用,对红军的伪和已有端倪,遂不惜费尽心机,继续施展伎俩。11月3日,他又令张毅生赴一条山红军驻地,口头转达了如下意见:1.为防止蒋介石问罪,不敢写签名信;2.已命令马进昌停止射击红军;3.马禄部在锁汉堡被困,希望撤围。

    张毅生在红军处谈判时,马进昌团还是不断地放冷枪。红军代表请张当面给马进昌传达马廷祥的命令,张即到街道铺檐下喊话:

    “我奉马指挥命令与红军和谈。马指挥命令你们停止向红军开枪!”

    “马指挥有信没有?”

    “没有信,让我口头传达!”

    “没有信!”

    马进昌眼珠一翻,从士兵手中要了一支步枪,轻轻地塞进了射击孔。“啪——”射击孔里飞出一粒子弹。张毅生捂住胸口,惨叫一声,踉踉跄跄倒在了小街旁。马进昌因疑心张平时不实在,就开枪打死了他。张的尸体还是由红军备棺材掩埋的。

    大芦塘保住了,对于马廷祥来说,死的恐惧减少了,可另一件苦恼又重重地压住了他。马廷祥初到河防,被马步青任命为前线总指挥。马步芳则认为:“对此战事不能轻视,如果战事不利,部队定须增加,以马廷祥的资望及指挥能力,恐难应付将来局面。”并建议把总指挥名义留做日后用人之衔。马步青立即采纳马步芳的意见,派副官追马廷祥于途中,用“前线作战指挥官”的委任状换回了“前线作战总指挥”的委任状。对于此次变动,马廷祥耿耿于怀,只盼能一战奏捷,让马步芳和马步青见识见识他的能力。没想到,红军势如破竹,自己溃不成军。想到此,马廷祥心里更加不快,但他还想乘青海援军未到之前,纠集各部在一条山打一次像样的战斗,以遮掩多次惨败的局面。《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2)    11月3日午后,马廷祥带领一个卫士排、一个骑兵连,出大芦塘东门向北,企图绕个大弯子避开红军阻击,和马禄、韩起禄接上头。他刚越过城北小河滩,驰上北塬,就有红军骑兵四五十人前来追击,慌忙跑上坂坡下马迎击,又发现坂坡顶上约有红军骑兵200余人前来截击,左侧约一公里处也有红军步兵100余人向他们的后路包抄。马廷祥眼看被包围,说声“走”,便立即上马奔回北塬。幸而城内听到激烈枪声,一个连出城接应,才使马廷祥留下一条命。

    4日,红军派代表抵大芦塘。马廷祥本无谈判诚意,便诡称有病,拒绝会见,仅将信件及宣传品吊上城。红军信中的大意是:1.红军极愿真诚合作,反蒋抗日;2.锁汉堡已撤围,红军集合司号员吹奏军乐,对马禄表示欢送;3.已给围困的马进昌团补给了粮食和饮水,抱歉存粮不多,未能充分供给,如由景泰转供,红军不加阻挠。因张毅生已死,马廷祥即于当晚又派了一名上尉书记官缒城而出,和红军代表一起赴一条山联络。

    红军向马进昌补给粮秣时,马进昌竟于得到补给后转手射击红军,以致红军牺牲了好几个人,但红军始终予以容忍。

    “红军合作的意愿是真诚的!”上尉书记官自一条山返回大芦塘说。

    这时,马廷祥通过假和谈,已缓和了红军的攻势。青海援兵也源源不断而来。他面孔带着凶气狰狞地说:“我们不谈了!”

    骑五师少将参谋长饮弹毙命

    宛如长龙直卧的一条山被夜色涂抹了一层黑幔。西南的干河滩上,马元海所部搭起了营帐,燃起了篝火。篝火旁挤满了昼夜疾驰、疲惫困乏的马家兵。

    马元海站在干河滩东北的土坡上,瞪大眼睛观察着一条山南的村庄,那里驻扎着红军。马元海身高体粗,胡子拉碴,着装半像土匪半像国民党军官:一顶狐皮帽,一领皮大衣,一件黄上装,一条骑马裤,一双粗大的黑色高筒皮靴。

    马元海是“二马”的表兄,时任青海南部边区警备司令部骑兵第二旅旅长。他的势力范围在贵德,因而被称为“贵德王”。马元海年轻时就嗜杀成性,或以睚眦之怨杀人,或以无故杀人为乐。跟随马氏父子起家后,他曾炮制过几桩杀戮政绩,不知有多少无辜平民惨死在他的刀下。在广袤无际的青海高原上,马氏父子对许多蒙藏族部落和寺院进行了残酷屠杀,凭借血腥铸就了自己的江山。仅马步芳时代,马家军队屠杀蒙藏族部落和寺院就有几十起之多。果洛、玉树等地区的藏族群众,先后直接死于刀锋之下的达数万人。鲜血,染红了青海湖的碧波绿水;头颅,堆高了昆仑山的云霭雨雾。马步芳的每一次屠杀,几乎都有马元海逞凶效命。果洛被###七次,马元海带兵一次杀藏胞1000多户,数千人。其中德昂部落100余户,劫后仅留男子5人,青年妇女50余人全部掠走。马元海本人一天之内割下男女牧民80个人的头颅。在###同德羊玉部落时,马元海部见人就杀。妇女被奸淫的比比皆是,许多人被蹂躏而死。

    此刻,马元海转过身来,耸耸鼻子,似乎在闻四野蔓延开来的火药味。“红军有多大的能耐,一下就突破了骑五师的河防!”他这样想着,不由骂出声来:“凉州的饭桶!”马元海怒不可遏地在高丘上来回转着圈:“悍马?悍个驴!他是干什么吃的?”《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3)    “报告,骑五师参谋长候见。”土坡下站着一个传令兵。

    “哼!”马元海鼻孔里出了口粗气。按理,马廷祥早该来一条山拜见。虽说他们两人军衔相同,又各为不同主子卖命,但此次河西战事,已明确他马元海是总指挥,而马廷祥是副总指挥。他总指挥在前线辛苦,副总指挥却龟缩在大芦塘城内,迟迟不露面。马元海气上心来,恨恨地说:“就说我去了前线!”

    “总指挥,恐怕也不能太折了骑五师马师长的面子!”一位团长出言相劝。

    马元海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走下山丘。马廷祥席地坐在马元海帐篷里的羊皮上,焦急而怒气冲冲。他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马元海,但传令兵通报去了许久,也没见马元海返回。“哼,摆什么臭架子?”马廷祥忍不住骂出了口,翻身站起,一脚踢飞铺在地上的羊皮,营帐里扬起了一窝沙土。

    “尕胡赛,你怎么才来?”马元海叫着马廷祥的经名,走入帐篷。

    “红军围得铁桶似的,出不来。今晨红军退走,我才出城。”

    马元海居中席地而坐:“你打算怎么办?你的部队呢?”马元海像是故意揭马廷祥的伤疤。

    的确,骑五师已溃不成军,旅不成旅,团不成团。马元海问起部队,马廷祥便无话可说。

    马元海“呼啦”一声站起来,指着马廷祥不客气地说:“X毛擀不成个毡,骑五师全是草包!你们平日受河西老百姓供养,作威作福,及至作战便一败涂地,既不能据河一战,又不能牺牲顽抗,临阵溃逃,何以面对官长!”

    “望青海弟兄鼎力相助!”

    “青海!你就知道青海!既然如此,你们就回家抱娃娃去,再不要带兵逞威。行军打仗,须得军纪严整,赏罚分明。韩起禄临阵脱逃放弃河防,必须严惩,以振军心!”

    “韩起禄之罪理应严办,但此时军情紧急,作战迫切,惩处一事还得稍缓。”马廷祥稍一犹豫,便接着说,“也得再请示一下马师长!”

    马元海不好再说什么,对于马步青,他还是不敢说三道四的。

    “请老兄以大局为重,还是先商议如何对付红军。战事完毕,我自当负荆请罪!”

    “对付红军,我自有谋划,你可以回芦塘了。”马元海带着一股凌人的傲气,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句。

    马廷祥实在无法忍受马元海得理不让人的神态,怒不可遏地斜视着马元海,半晌,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太神气了!”他脚一顿,大步走出了帐篷。他没回大芦塘,而是窝着一肚子火去了马进昌团。

    马廷祥怒气冲冲地来到前沿,马进昌原以为是为打死张毅生而来,没料想马廷祥不仅没有此意,甚至连这件事提都未提。“日奶奶的!都给我闪开!”他肝火未息,一把夺过一个士兵的步枪,将枪塞进射击孔。

    “啪——”他向对面盐局的红军驻地瞄准,扣动了扳机。马廷祥素以射击准确而著称。他打两枪换一个枪眼。马进昌和一个传令兵在旁,各持一支步枪填装子弹,备他轮换射击。

    突然,马廷祥像是被抽了筋似的瘫在墙根下,握着枪的手直打转儿。手一松,步枪“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想叫唤,不过舌头已经僵硬,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响声。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剩下的一只斗鸡眼里,仍然射出凶狠的目光……

    翌日。正当马元海火急火燎地驱赶部队冲锋时,几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来到河滩。马元海走到担架跟前,只见死去的马廷祥嘴抽筋似的扭着。马元海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感到了冷和死亡。《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4)    11月4日,马步青自凉州发布作战情报,其云:“红军节节西窜,我部奋勇杀敌,不幸少将参谋长马廷祥为国捐躯,各级军官和士兵伤亡亦在千人左右。值此生死关头,特令各旅、团、营长,懔于战事的艰巨,务必提高斗志,奋勇进击,以赴戎机。”马步芳、马步青即时呈报蒋介石,电文中称马廷祥“奋不顾身,身先士卒,不幸中弹阵亡”。

    马元海率领的青海援军到达一条山,“二马”的部队即将红军层层围住。山谷、丘陵、原野,扬起滚滚尘土,骑兵遮天盖地而来。

    守卫一条山的红三十军八十八师一个团,八十九师两个团,在熊厚发、邵烈坤两位师长指挥下英勇抗击,与敌争夺,先后在村北和村南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红三十军政治部和宣传队在一条山南面秀水村的一个小围子里陷入重围,和一条山部队的电话联系也被切断了。政治部机关除了干部、宣传员和勤杂人员外,战斗部队不过一个政卫连,包括两个步枪排,一个手枪排,总共不到100人。政治部主任李天焕组织全体人员动手,在围墙上掏了一圈枪眼,交给两个步枪排守着,手枪排十七八支驳壳枪,作为机动力量,哪里紧急就到哪里支援,其他没有武器的同志负责烧水、做饭。敌人从西北角冲上来,李天焕立即带着手枪排赶到西北角;敌人从西南角攻上来,他又带着手枪排赶到西南角。手枪排从这个角落赶到那个角落,像抢险堵口似的。马家军从四面八方开始轮番进攻,红军指战员沉着迎敌,守着枪眼,“一枪打不倒一个敌人不开枪。”

    黄昏,人也乏了,子弹也少了,但敌人仍像铁桶似的围在外面。暮色渐浓,正当危急的时候,一条山方面响起激烈的枪声。一支红军杀了过来,敌人四处奔逃。李天焕一看援兵来了,率领全体同志打了出来,伙夫拿着扁担,宣传员拿着石头,到处抓俘虏。指挥援军杀来的是红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这位年轻的师长经过连日血战,一身灰军装上沾满了尘土和硝烟,满脸污垢,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像过去一样精神。他紧紧地抓住李天焕主任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阵说:

    “主任啊,这一天可把我急死了!”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这一天你们打得也够激烈的。”

    “我们真是自顾不暇,刚才八十九师一个团从外面打进来,我们才反过手来,给敌人个措手不及!”

    渡过黄河之后,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率领八十八师的另两个团,抵五佛寺,击退守军,占领五佛寺。第二天,程世才接到总部电报,命令大量收集船只。他们经过了一天努力收罗了大船七只、小船十余只。不料上级又来电令,船只不要了,部队立即返回一条山。

    青海援军

    马家军前线总指挥部上校参谋长张时之——

    红四方面军从靖远县境强渡天险黄河,攻占一条山等重要军事据点,青海气氛异常紧张。

    马步芳连续召开紧急军事会议,搜求狙击之策。其时,我任第一NFCA1NFCA1师司令部参谋处参谋。10月某日上午10时许,我被召至西宁市兵部街新二军司令部。花园内办公室已有马彪、马元海、马忠义、马步銮等在座。马步芳见我进来,严肃郑重地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开军事会议,你先看一下这份电报!”电报系驻防武威一带的骑五师师长马步青拍来的十万火急电,大意是:共产党军队已经渡过黄河,击溃韩起禄旅,攻占一条山等军事要点,来势凶猛,有继续向西窜犯迹象,希速派大军星夜增援,以期整个歼灭于一条山附近,勿使滋蔓,蔓则难图。马步芳对我说:“电报你已经看过了,详细情形我不再重复。你是我们团体中一个很有作为的人,既能文又能武,会说善道,最近又从中央军官学校毕业回来。现在我们用着像你这般的人了。我们决定派精锐部队到前方增援,特派你跟随马元海到前方参加作战。这次###西上,事关我们大家的生死存亡,要求你好好干。只要我们的团体存在,继续发扬壮大,你个人的前途肯定随之而光明。我们已决定今日下午六七点钟出发,目标一条山,任务是解救一条山地区被红军围困的马进昌团,消灭过了河的###。赶快下去准备,不得迟误!”当时,我也意识到这些话都是唆使利用我的话,但军令面前不得不绝对服从。《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一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二马”堵截(15)    我的家人知道我就要出征和红军作战,吓得喘不过气来,哭声连天,难舍难分。

    这次派我到前线,在马元海直接指挥的部队以陆军一NFCA1NFCA1师中校参谋职衔(后升为上校参谋长)随军工作。1932年,我当陆军新九师司令部少校承启长时,认识了马元海。他身高近两米,红面黑须,浓眉大眼,望之威武雄壮。他与马步芳是姑表兄弟,任海南警备二旅旅长,手下无固定部队,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旅部,编有参谋长、副官长、书记官、军法官等各一人,传令兵四五人,各干家事,有名无实,备员充数而已。马元海本人长袍短褂,身不着军装,口不能喊口令,亦不懂立正稍息等基本军事动作。据说善于作战,有指挥才能。1933年至1934年间在宁夏堵击孙殿英西上战役中,马元海就任前线指挥。

    我们星夜强行军,经永登抵达松山滩军马场,离一条山约有二三十华里之遥,隐约听见枪炮声。松山滩一片荒凉,山陵起伏中有一绿洲,聚居着藏民四五十户。国民党军政部在此设有军牧场一处,早已逃避一空。我在出发前,还不知道马元海究竟率有多少兵马,到松山滩集合后,才看到有马步銮、马忠义两个骑兵团,马庆率领的西宁鲁沙尔民团的马兴泰、马贵、赵宝才、柳绳祖等团,及湟源民团李增荫团。另有先期和陆续到达的马全义团、马彪旅等部。这些部队和民团,大体上都是骑兵,共达1万余人。

    翌日,继续向一条山进发,到达寺尔滩,距前线约十里许。马元海登上一处土丘,下达攻击命令。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马步銮团取右路,马忠义团取左路,中路以马彪旅为主力。各路自行布置。所有各县民团,各随原配备部队并进,策应部队。不久,枪声密集,各路先头部队已与红军前哨接触。一条山烟火弥漫,战斗激烈,既至日落,各路进攻部队毫无进展。马元海遂将主力部队和民团,撤退至一条山北部三四里的一道干河滩。红军发现我军主力所在,即于夜晚展开猛击,我军即行后撤。马元海派出副官贾屏藩率士兵数人,与一条山被围的马进昌团联络,中途被红军击伤臂部。不久,马步青部马禄旅也赶抵一条山,配合马元海部各路兵力复行进攻。战事激烈,双方处于胶着状态。第三日,骑五师少将参谋长马廷祥被红军击中头部毙命。

    聚集于干河滩的我方部队,历时七八日之久。交通线悉被红军切断,弹药、粮草无法补给,特别是饮水更成严重问题,马嘶人竭,群情惶惶。其后,马元海发动猛攻,又被红军迎头击溃。正在危急之中,忽报红军向西挺进。马元海即于16日占据了一条山。我们进入街衢时,双方巷战遗迹,清晰在目,断垣残壁,弹痕历历。但见满墙大都写着“红军北上抗日”等标语,并书有“红军第四方面军先遣军政委陈昌浩,司令员徐向前”的落款。一座堡院里发现红军伤员十多人,还有已牺牲的战士尸体十多具。

    红军放弃一条山向西挺进,我方人马亦随之尾追。第一夜我军拉成长队,无行军次序,无纪律阵容,如蚂蚁搬家一样,在漫无道路的沙石草丛中前进。火把篝火,满天通红,星月失色。在我们的左侧,也有一道火龙,人马滚滚,与我们同方向齐头并进,相距大约两三百米。初以为是我们自己的部队,互相探询,才知道那是共产党部队,于是乎大家的毛骨为之悚然。出乎意料的是,双方都没有开枪。行进间得到消息,在大拉排一带堵击红军的骑五师马呈祥手枪团,一NFCA1NFCA1师三NFCA1NFCA1旅马全义团,陈嘉禾团,民和、乐都、互助等县民团,都被红军击溃,伤亡惨重。大军只顾向西尾追,有些单位没有接到西行命令,因此军医院医官罗禹民被红军生俘,后又得以放还。放还罗禹民者系红军一位姓吴的女干部(红九军敌工部副部长吴仲廉)。河西战役结束之后,红军被俘人员内有放还罗禹民的吴姓干部。罗禹民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想尽一切办法将吴姓女战俘营救出来,延养于家,旋又设法送出虎口。《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    中共中央及中革军委电令河西部队组成西路军

    祁连山绵延千里,向东延伸的支脉一直进入景泰境内,分为南北两支,北支有昌林山、大格达南山和黄草埫山,南支有寿鹿山和米家山。南北两支山地之间和山前地带有山间盆地和滩地。

    红军过河部队大抵都驻扎在盆地和滩地。徐向前的总指挥部在三角城至一条山之间的赵家水。赵家水,背靠光秃秃的山丘,面对满是鹅卵石的干滩,住着几十户人家。村名带“水”,其实水像油一样贵重。赵家水有一股水,因而有了这个村子,有了这个村名;红九军军部驻福禄水,有股水约三寸;红三十军军部驻双龙寺,寺后山根有个一人多高两三丈深的洞,洞中石岩滴水,有两三根筷子粗。这里有水才有人家,才有村庄,村名很多就是水名。如赵家水、福禄水、野狐水、芨芨水、骆驼水、眼井堡、三眼井、三塘驿、大庐塘、一碗泉、尾泉、中泉、脑泉等。这里老乡种田不叫种田,叫“闯田”。种子下地,碰上透雨,闯过了干旱关,收一季能对付两三年。闯不过去则颗粒无收,只能背井离乡,逃荒要饭。

    徐向前、陈昌浩统率红三十军、九军、五军等三个军,英勇进击,控制了一条山、五佛寺等战役枢纽地段,全力抗击马家军的反扑,为宁夏战役创造了条件。下一步就是向宁南进击,乘胜取中卫和定远营,并策应红一方面军渡河。徐、陈已派人侦察中卫的情况及去定远营的路线,准备实现下一步的战役企图。

    然而大局却在时刻发生变化。蒋介石亲自坐镇西安,决心消灭陕甘红军,完成“安内”大业。他一面部署河东部队齐头并进,全力向北压迫,一面催促西北“四马”倾巢堵截红军。红三十军、九军、五军渡河后,河东部队因遏止南敌前进未能得手,无法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

    宁夏战役计划不能如期进行,使徐、陈深为焦虑。第一,部队渡河时,每人只带了三四天的干粮。此地人户稀少、粮缺水苦,没有补充来源,绝非大军久驻之地。第二,地形开阔,堡寨稀疏,不便我军集结隐蔽,却利于敌骑兵的运动和突击。我军三面临敌、背靠黄河,如固守待机,势必被动挨打,有耗无补,进退失据。第三,如我们单独北进取定远营,通过腾格里大沙漠至少须四天以上的行程,部队缺粮、缺水、缺骆驼,很难完成任务。而且,苏联的军用物资何时到达那一带,还是未知数。我军孤军深入该地,取不到物资,就有被宁马封锁和消灭的危险。第四,据侦察,河东敌人有向宁夏增兵企图。如敌人北控宁夏门户石嘴子,南扼永宁、中卫,不仅会使眼前的战机丧失,也将使今后河东红军渡河行动受到严重障碍。因此,徐、陈向军委建议,及早进行宁夏战役,勿失良机;否则,请明确指示河西部队的行动方针,原地待机,总不是办法。11月2日,徐向前、陈昌浩致电朱德、张国焘并毛泽东、周恩来:

    甲、此方人户稀,粮缺水苦,大部队难久作战,一条山地区河谷间还不能放重兵。

    乙、我们建议:

    (一)若主力能够速渡河,需此方待接时,即向中卫、宁夏进;

    (二)或单(独)游击定远营;

    (三)或以大部向平番(永登)、凉州、民勤方向发展,开展甘北苏区;

    (四)无论向何方行动,此方三个军再不能分散,应集中使用。《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2)    丙、行动方针请速示,因一条山、五佛寺在地理、生活、敌情各项估计,都不容许我们争取较久时间。若主力不能迅速渡河,此方因各种关系不便久停时,即我方决先向大靖、古浪、平番、凉州行。而后待必要时,再转来接主力过河。目前,大靖、土门、古浪、凉州甚空虚,易袭、不缺粮、人多,均汉人。若不出动,待敌迫近或布妥,在此方即陷于极大困难之境况中。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65页)

    3日22时,毛、周致电朱、张、徐、陈:

    所部主力西进占领永登、古浪之线,但一条山、五佛寺宜留一部扼守,并附电台,以利交通及后方行动。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69页)

    4日8时,徐、陈致电红军总部朱、张:

    一、目前战役计划已决定,务请速战,迟则敌齐头并进,难决战。关麟征师、马鸿宾师既有令开石嘴子,如不速战,则该两敌若先我出中卫、宁夏后,使宁夏战役更难速完成。我方情况实不允许久控制现地区,等待配合右岸行动。

    二、军队指挥贵在统一集中,或军委或总部或前敌机关统一行之。各方面军须严格服从指挥,打破本位主义。

    三、建议四、三十一军成一路,由萧、周指挥担任一路。如不决战,可令其过河增我方;如只使任掩护的消耗战,于决战时则分散钳制,似不能鼓起指战员的灭敌雄心。

    四、……现地区粮难、资材缺,敌据堡寨,须分兵围困,而敌骑四处活动,我又不能分兵行动。如情况不利时,唯有放弃现地区,集兵出大靖、凉州方面。

    五、无线电器材到达否?可否着经五佛寺过河先送来?三十军在一条山,遭敌冷枪、山炮、飞机,每天伤亡至少四五十,过河后伤亡共约四百余人。决每师编两团,骑师改编归三十军,合编之骑团成两团为骑一师。九军现正成立骑团,编一连。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73页)

    5日14时,朱德、张国焘电复徐、陈:“目前最主要任务是消灭马步芳部,独立开展一个新局面。乘敌人尚未十分注意你们的时候站稳脚跟,首先占领大靖、古浪、永登地区,必要时应迅速占领凉州地区,行动要迅速、秘密、坚决和机断专行。”“敌人可能割断你们与河左面主力之联络。你们尽可能派一部带电台保持黄河五佛寺渡口在我手,但不可因此妨碍你们主力的行动,不得已时不必留兵力守渡口,如有必要,当由三十一、四军负责接通你们。”“你们应不受一切牵制,独立去完成你们的任务。”

    根据中央军委和红军总部的指示精神,6日,徐、陈制定了《平(番)大(靖)古(浪)凉(州)战役计划》(平番即今永登县)。这一计划拟集中主力西进,首先消灭平番、大靖间的马步芳野外部队,进占大靖、平番、古浪、凉州地区作立脚点,伺机策应河东部队渡河作战为目的。具体部署是:以红三十军为第一纵队,由一条山出动,经景泰或寺儿滩,攻取大靖;以九军为第二纵队,由镇虏堡出动,经松山、干柴洼、横梁山,攻取古浪;以红五军为第三纵队,由三角城出动,经吴家川、赵家水、景泰、红水前进,待红三十军进据大靖、红九军进据古浪后,再经古浪进取凉州。上述情况和行动计划,徐、陈向军委和红军总部做了报告。《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3)    7日,朱德、张国焘电传《中央军委为创造西北抗日根据地给四方面军指示》,其中明确指出:“战役计划已读悉,请即照此执行。”“你们的独立行动,对实现党的策略路线和战略方针有极大意义。”

    同日,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林育英和朱德、张国焘于当日在河东前线会合后致电徐、陈:

    甲、关桥堡之敌昨未前进,似敌已知我主力集结备战,有成相持局势可能。

    乙、平、大、古、凉战役计划以迅速执行为好,兵力集结应稍提前。

    丙、少打消耗战和少围土寨,首先占据有粮和地形扼要之地区,集结最大精锐一举而消灭马敌。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82页)

    8日,毛泽东、周恩来电:“徐、陈向凉州进,作战时集中兵力打敌一个旅,各个击破之。”

    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根据变化的局势,终于决定放弃宁夏战役计划。又根据陕甘苏区军粮已告罄尽,筹粮、筹款、筹棉、扩红均极困难,数万红军缺衣少食,难以熬过严冬而实行战略转移。11月8日,中共中央提出了一个新的战略计划设想,提出河东红军组成“南路军”、“北路军”,徐、陈所部组成“西路军”,以在河西创立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为任务。这份《作战新计划》用电报发给前线的朱德、张国焘、彭德怀、贺龙、任弼时。

    朱、张、彭、贺、任五同志:

    甲、胡、毛、王、关各部北进,我宁夏计划暂时已无执行之可能。

    乙、拟作如下之新计划:

    (一)三个方面主力十一月份在关桥堡至金积、灵武之间作战,求得在一、二个战役下消灭敌之一部,争取休息与准备,以示我欲渡河,吸引胡师北进,并使关师进到石咀子,王以哲进到豫旺。

    (二)十二月上旬以后分两路出动。

    (三)一、二两方面军组成南路军。第一步占领镇原、西峰、合水、正宁、宁县地域,第二步占领同官、耀州、淳化、中部、宜君、洛川、富县地域,第三步占领韩城、宜川、延长地域。以上三个步骤尽可能延长时间,估计可容许活动三个月左右,其任务不是消灭张学良、杨虎城,而是扩大苏区,扩大红军,解决给养。

    (四)四方面军之两个军组成北路军,在灵武、盐池地区待机,待绥东抗战起后开始出动。第一步安边地区,设法夺取安边城;第二步横山、榆林地区,以佯攻两城姿势吸引二高及二十一师向北增援,以便恢复瓦市、延川一带,并吸引神府残敌向西;第三步神府地区,与南路军同时到达黄河沿岸。

    (五)于适当时机开始在两延、在清绥、在神府分三区造船,准备渡河入晋。

    (六)如此时我与蒋阎之妥协成功,则以协定行动。

    (七)如此时妥协不成,则实行东征。

    (八)入晋后,如能依照妥协条件参加抗日,则实行抗日。

    (九)如不能抗日,则第一步占领同蒲路铁路作战,扩大红军;第二步如蒋阎尚无妥协希望,东进有甚大困难,而陕甘蒋军已东调,我可仍回陕甘,如东出有利,则出冀豫晋之交;并应计划第三步,出至鲁豫之交渡黄河;第四步到皖豫鲁;第五步到鄂豫皖;第六步到鄂豫陕,尔后再转西北。准备以一年至两年完成之。

    (十)第二步至第六步之目的在扩大政治影响,扩大红军,争取统一战线在全国胜利,争取与南京订立协定,争取抗日。《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4)    (十一)徐、陈所部组成西路军,以在河西创立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为任务,准备以一年完成之。

    丙、上述新计划,暂时还不为最后决定,征求五兄意见,准备在两星期内决定之。此计划不能过早执行,故十一月内全军须以求战与引敌入宁夏为目的。

    丁、请五兄开一秘密会,慎重考虑,见复。育英参加。

    张、毛、周、博、林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86页)

    《作战新计划》指出,“徐、陈所部组成西路军,以在河西创立根据地,直接打通远方为任务,准备以一年完成之。”西路军西进,一年为期而不是立即打通新疆,主要是为了隐蔽陕甘红军的战略企图,迷惑和调动敌人,保证河东部队实现战略新计划。

    显然,这是一个带根本性的战略变动。不仅放弃了宁夏战役计划,而且改变了首先造成西北抗日局面的整个方针、部署。据此,河东主力红军开始进行脱离陕甘宁根据地的准备。根据保密要求,朱德、张国焘未将《作战新计划》向徐、陈透露。徐向前在《血战河西走廊》中说:“对于如此重大的变动,我们事前事后均一无所知,直到近几年才弄清楚。”

    张学良与中共有###关系,红军如此重大的战略行动,当然与之通气。张学良建议红军就地支持,“熬过一两个月”,等待西北局势的变化。

    就在《作战新计划》发出的当天20时,张闻天、毛泽东致电朱、张、徐、陈、李等七同志:

    甲、提议河西部队组织前委与军分会,我们基本上同意。河西部队称西路军,领导机关称西路军军政委员会,管理军事、政治与党务,以昌浩为主席,向前为副。其余名单照你们来电批准。

    乙、二兄有何意见请复。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85页)

    10日,毛泽东、周恩来又致电朱、张,告之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此项决定。当日朱、张回电中共中央总书记张闻天:毛、周灰、卯(10日7时)来电,“四方面军河西部队称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以昌浩、向前为正、副主席。”我们完全同意,请你们复电。

    11日,中共中央及中央军委下达电令。

    徐、陈、李并转各同志:

    甲、你们所部组织西路军。

    乙、依你们提议的名单组织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以昌浩为主席,向前为副,统一管理军事、政治与党务。

    丙、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临时改为西路军总指挥部,其组织照旧不变。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394页)

    毛泽东、周恩来于11、12两日,先后致电西路军和红军总部领导人,请他们考虑:西路军单独西进接通新疆有无把握?如遇困难要重返河东有可能否?能否解决衣服问题?陈昌浩拿不定主意,召开军政委员会讨论。徐向前认为,西进新疆解决了西路军的战略靠背问题;能拿到苏联援助的武器,回过头来再打马家军,易如反掌;对河东红军和友军,能起到有力的鼓舞和策应作用……大家赞成徐向前的意见,一致认为,黄河东岸已被敌人封锁,东返与西进比较,困难更大,于是下决心西进。

    12日,西路军领导人复电中央军委、红军总部:“大靖、凉州地区,人粮较丰,以后筹资、扩红都有大的办法,现时即不能与主力互相策应,依据现在敌我力量估计,我们可以单独行动完成任务。”《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5)    中央复示:同意向凉州前进,告以新疆接济正在准备中。

    13日,中共中央书记处致电共产国际:已令西路军依照国际新的指示向接近新疆之方向前进。首先占领凉州地区,然后向肃州前进,并望共产国际准备接济物资。

    14日,朱、张致电西路军并中央军委:西路军当面“来追之敌并不多,守甘、凉、肃之兵亦不充足,最利你们各个击破敌人,夺得甘凉肃根据地和打通远方任务。”

    毛泽东、周恩来亦于15日复电西路军领导人,“同意你们向凉州进。新疆接济正准备中。”

    西路军分三个纵队浩浩荡荡向河西走廊挺进。红三十军为第一纵队,由右路进击;红九军为第二纵队,由左路进击;红五军和总部机关为第三纵队,在红三十军右侧跟进。徐、陈随红三十军行动,副总指挥王树声随红九军行动。西路军急进在空旷的西北原野上,北风呼号,惊沙扑面,呵气成冰,衣不胜寒,踏上了艰苦卓绝、血火交织的漫漫西征路。

    河西走廊,这块饱经了磨难,历经了忧患的黄土地,从此镶嵌上西路军的《西征歌》:

    炮火连天响大地,

    我们红色的战士,

    英勇的武装,

    上前线,

    决战在今朝!

    为了联合外蒙、苏联,

    驱逐日本鬼子,

    前进!

    坚决奋勇向前进!

    向前进!

    西路军与“二马”兵力对比1∶6

    西路军共21800余人。其中,红五军3000人,枪1000支,每枪平均子弹5发;红九军6500人,枪2500支,每枪平均子弹15发;红三十军7000人,枪3200支,每枪平均子弹25发;骑兵师200人马,枪200支,每枪平均子弹25发。

    马步芳的高参、青海日报社社长陈秉渊在《马步芳阻击北上抗日红军的始末》一文中统计:马步芳、马步青两部和民团总人数为11.5万人,马6万匹。陈秉渊的数字中没有统计凉州民团、河州民团、肃州民团。如果这三州的民团超过1万人,那么“二马”在河西战场上投入的总兵力就超过12.5万人,是红军的6倍。

    “四方面军最年轻有为的军级指挥员”

    当晨曦冲破黑暗,将大漠抹上一片淡白时,西路军左纵队九军进抵干柴洼(现古浪县干城乡)。

    干柴洼是一个无险可守的村寨,疏疏落落低矮的房舍裸露在旷野上。土墙、土屋与周围的黄土地,构成了清一色荒凉的景象。军政委陈海松、军长孙玉清在村头兀立,指挥最后一队战士进入指定位置。

    穷街小巷浸在刺骨的冷风里,颤抖着。部队顾不上夜行军的疲劳,开始抢修掩体,掏挖枪眼。

    陈海松像战士们抓紧时间轮换休息。有些人抱着枪靠在土墙和房檐下打盹,他们的军衣都很破旧,而且在这初冬季节,也太单薄了。有些人围坐在枯枝腐叶燃起的篝火旁,烤着被昨夜的凄风冷霜冻僵的身子,准备晨炊。跳动的火舌舔着悬挂在木棍搭成的三角支架下的黑黢黢的脸盆或茶缸,映红了战士们布满倦容的黝黑面孔。缕缕淡蓝色的轻烟,在晨风中颤抖着冉冉上升,一直融入一碧如洗的高远天空。土豆煮熟的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随着白色的水蒸气飘逸出来,弥漫在清新得让人发冷的空气里,使得人倍加饥肠辘辘。

    西渡黄河之后,部队几乎没有一天不在行军打仗。正当红三十军在一条山浴血奋战,红五军在三角城看守船只时,红九军在大拉牌也与敌人展开激烈争夺,打得敌人鸡飞狗跳墙。马步芳部的马全义团及民和、乐都、互助三县民团,与马步青部的马呈祥团共约6000人,经沙河井向大拉牌进攻。马全义先驱赶民团以人海战术向红军阵地冲击,慌乱中的民团狂奔乱窜,转眼间积尸成堆。战斗竟日,疲惫至极,马全义和马呈祥只管撤退,不顾尸丛血泊中呻吟呼号的伤兵。第二天,还是红军派出医务人员,进行了救护。当晚,所部正在附近村落做饭时,突然周围炮火齐发,遂又不顾一切地豕突狼奔,竟将由扇子网进援的预备队冲散,逃到沙河井才停下来。部队的辎重和民团的刀矛、皮褂,丢得一干二净。马全义系马步芳的内弟,马呈祥系“二马”的外甥。这两个少爷在沙河井抱头大哭,相互埋怨。不知谁放了一股风说:“红军到了镇虏堡!”于是两人又急向秦王川逃奔,直到听说没有什么情况,才又回到沙河井,整顿残部。《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6)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而斗志不减的红军战士,陈海松心潮起伏。陈海松实足年龄23岁,脸上虽说仍残存着稚气,但却明显地刻上了稳健的神情。他出生在湖北省大悟县一个普通农家,由于天资聪慧,勤奋好学,故家人省吃俭用供他念了八年书。他在家乡曾任童子军团长,16岁参加了红军。在川陕边时,红四方面军反六路围攻,展开了最紧张、最剧烈、最有成效的万源保卫战。红九军二十五师坚守万源县正面的大面山。年仅19岁的师政委陈海松在危急时刻挺身向前,大喊:“让敌人在阵地前血流成河!”他捋起袖子,提起大砍刀,和敢死队员一同出击,挥刀杀敌。红军著名将领许世友那时是二十五师师长。陈政委和许师长互相配合,使二十五师这个由三个鄂豫皖的老团组成的师,一直是红四方面军的两个铁拳头之一,另一个铁拳头是红三十军八十八师。

    红军总司令朱德多次说过:“陈海松是四方面军里最年轻有为的军级指挥员,可惜牺牲得太早了!”

    陈海松缓步走着,一阵迸开的哄笑声吸引了他。一群战士端着饭碗围成圆圈,这是军部交通队的干部和战士正在玩摸瞎子。初冬的凌晨是寒冷的,可是这里却热气腾腾。陈海松被战士们的打闹说笑,强烈地感染了。

    乔国军排长从地上爬起来,摘掉蒙眼布条,看见政委站在圈子边上笑,便向大家喊道:“政委来了,我们大家请政委唱个歌!”

    陈海松像一块吸铁石,随时会把战士们吸引到他的身边。他在军官中间有“官威”,而在当兵的行列里又有“兵味”。他几乎完全是普通一兵的样子,这不光是说他年纪小,穿戴吃住都同战士一样,毫无特殊,而更重要的是他每到一地每到一个部队,便和干部战士打成一片。他还同战士做多种简单有趣的游戏,经常找战士们比试臂力,摔“抱腰高”(摔跤,湖北方言)。摔跤,他有经验,摔赢的时候多,有时也被摔倒。当他倒地后,战士们红着脸忙向政委道歉,他却在哈哈大笑中突然睁圆双眼:“抱腰高场上讲什么情面?这是学制胜本事咧,来,再来搞!”陈政委也常和大家一起玩“摸瞎子”游戏,输了就认罚,一点不含糊。战士们知道政委曾当过宣传队长,歌唱得很此陈政委输了,大家总是让他唱歌。今天,战士们看见他来,又由不得先请他唱歌。

    陈海松笑着走进圈内,稍稍摆摆姿势,润润嗓子,便唱了起来:

    八月桂花遍地开,

    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

    张灯又结彩呀哈,

    张灯又结彩呀哈,

    光辉灿烂创造新世界。

    ……

    陈海松唱的是发源于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一支人人喜爱的民歌。随着这歌声,红军战士仿佛又回到了烽火弥漫的老根据地,闻到了馥郁醉人的桂花清香。此时,朝阳把最初的一抹霞光照射到陈海松的脸上,他的眼睛里放射出明亮的光辉,而战士们的眼睛里也闪耀着欢乐的光芒。

    紧接陈政委,几个小伙子边唱边舞,表演了川陕时期万源保卫战创作的《大刀歌》:

    万源保卫战,

    作战要勇敢;

    子弹消灭敌人算不得好汉,

    冲上去,用刀砍!

    ……

    红九军到干柴洼不久,尾随而来的敌骑兵便像恶犬一样紧紧地咬住了他们。红九军外围据点无法以少量兵力顶住敌人的集群冲锋,警戒部队退入主阵地。

    马元海站在紧靠干柴洼东面的山头上,手拿旗帜,指挥所属部队和民团从东南北三面包围干柴洼。朱绍良派出战斗机三架助战,并投下一份情报说:“干柴洼东北角系红军主力。”马元海遂纠合人马,主攻东北。顿时,烟尘冲天,山川变色,但红军主阵地始终屹立不动。马元海望着遍野陈尸,明白了骑五师惨败的真正原因。《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7)    “总指挥,弟兄们伤亡太大,是不是下令停止进攻,稍事休整?”一个参谋趋近,小心翼翼地建议。

    “不行!”马元海松弛而浮肿的眼皮下,两个干枯的黄色瞳子,乜斜着立正站着的参谋,干脆地拒绝道。他很清楚,对面的红军,处境要比自己艰难得多,他必须一鼓作气,拿下干柴洼。至于伤亡,各县的民团、壮丁源源不绝,取之不尽,可以随时随地得到补充。他眯着双眼,干咳了两声,转过身用手指着一圈传令兵,大声吼道:“火速通知各部,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天黑前拿下干柴洼!”

    一时间,敌人步骑轮番冲锋,不讲章法,不顾死伤。遍野堆摞的死尸成为临时工事,人尸工事蜗行龟移,一尺尺、一丈丈,逐渐推进到离红军阵地只有几十米的地带。

    红九军前沿阵地被突破。陈海松所在的一方大院,正面暴露在敌人的火力前。险情突至,陈海松将目光射向墙外,马家兵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端着步枪的,提着短枪的,挥舞着马刀的……

    “政委,我带些人反击一下!”一个白细皮肤、身材瘦长的干部走到陈海松面前。他是军部一科(作战科)科长刘培基。刘培基随董振堂参加过宁都起义,原在五军,后调至九军二十七师任参谋长,二过草地时调任军部一科科长。他军事内行,对参谋业务相当精通,因奇策屡出,被军部的同事们誉为“活诸葛”。

    听说要向敌人反击,又有许多干部和战士挺身而出。数十人肃立在陈海松四周。稚气的、成熟的、俊秀的、粗犷的、温顺的、暴躁的……红五星下的不同脸庞露出同一种面容:和敌人干。一双双坚定的目光没有惊慌、没有疑虑、没有畏缩,只有喷射着愤怒的火焰。陈海松屹立在大家面前,他那线条粗犷、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有一种震慑的威严、沉着、稳定。

    突然,刘培基向陈海松摇摇手,侧耳倾听着什么,接着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墙边。陈海松也听到了动静:一阵杂乱而又轻微的跑步声由远而近。“快!”这是墙外人的声音。随即,一个人跃上墙头,飞身跳向院中。

    “狗崽子,看刀!”刘培基眼睛圆圆地睁着,把大砍刀兜头挥向那人。只见那人一缩头,避开刀锋,就地一个滚,翻身立起:“刘科长,真有你的!我差点没叫你把脑袋削掉!”原来是交通队的乔国军排长:“政委!军长听说你们这里紧张,特意派我们来!”这时,墙上接连跳下人来,全是交通队的战士。

    “乔国军,你们来得正好。”陈海松又转向刘培基,“刘科长,你就带着交通队的战士们出击吧!”交通队队员都是挑选出来的优秀战士,每人身配一支德国造二十响短枪,一把大砍刀。平日和战时,他们负责传达首长的命令和领导机关的安全,而在战斗的关键时刻,他们又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突击队,一支排难克险、所向无敌的铁拳。

    刘培基跃出土墙缺口,军部参谋人员、勤杂人员、交通队战士们呐喊着紧随其后。他们像猎豹一样,迎着弹雨,扑向敌群。马家兵在猛烈而突然的打击下,纷纷掉头,浪涌般地往回逃窜。往回跑的撞击着后面往前冲的,搅成了一团,叠成了一堆。然而,敌人太多了,太密了。刘培基率领的几十个人,犹如冲进大海的一叶扁舟,很快便被巨大的混浊的人流裹涌起来。枪弹击中了刘培基的头部,他身体晃了晃,扑倒在地。《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8)    陈海松目睹了这一场面。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领,陈海松没有为眼前的险恶局势所左右,但是他却不能不为身负重伤的刘培基和交通队的战士们而担忧。陈海松对英勇无畏者特别关心和爱护。

    1935年2月,红四方面军为策应红一方面军北上,移军西进。红九军奉命向驻守在嘉陵江沿岸的敌人发起进攻。激战中,七十五团二营六连连长罗应怀身负重伤,躺在阵地上即将罹难。陈海松从望远镜中看到了这一情景,当即命令交通队火速救援:要不惜一切代价抢回“虎痴”!“虎痴”是《三国演义》中曹操麾下的猛将许褚的别号。罗应怀因雄烈过人、作战凶猛而被战士们冠以此称。交通队果真不负陈海松之望,既救出了罗应怀,又收复了阵地。

    刘培基是军部的“活诸葛”,陈海松对于他安危的焦急是可想而知的。“组织第二次反击!”陈海松决定采取这种行之有效的战术,既保卫军部又救援刘培基等人。正当危急时刻,红二十五师一部犹如一股强大的洪流冲击敌阵,截断敌人退路迫敌后撤。

    “刘科长!”一科参谋李新国不顾危险地跑去,将刘培基背了回来。刘培基在周围一片关切的呼唤中,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眼中的一切都是游移不定的,罩着一层彩色的光环,但他还是努力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中,捕捉到了陈海松关切的目光。他极力凝聚着最后的一息生命之光,骤然睁大了双眼,双唇吃力地嚅动着,气息粗而急促。血从伤口涌流出来,刘科长头一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红军洒下的鲜血,红彤彤,火辣辣,明晃晃,在黄土地上凝聚、溶解、渗透。

    祁连山消失在暮色里。马元海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将部队撤退。入夜,马步芳来电督令进兵,马元海又欲以人海战术猛扑,可是红军已放弃干柴洼,进军横梁山。

    横梁山有一处叫红土坡的地方,山色如火,雄峙于层峦叠嶂间。翌日黄昏,马元海追至横梁山,即命令各部夜攻。随从人员认为部队未曾夜战,当地地段又极复杂,欲向马元海建议,收回成命,但马元海已先行出发,各部只得发起进攻。第一线部队在红军的顽强迎击之下,纷纷溃散。先头部队和殿后部队,互相践踏,混乱不堪。山坡谷间到处一片喊叫声、奔跑声。马元海畏缩在乱石丛中,感慨地说:“胡大呀!事情怎么来的不知道,我们的人马这样倒退下来,将来怎么打下去?”时已深夜,寒气袭人,就在原地跺脚待旦。第二天,马元海命令部队和民团,循原路向横梁山反扑。各部或三十成群,或五十为队,骑马曳枪,仍是紊乱不堪,及至返回横梁山时,才知道红军已经西进了。马元海往返疲惫,又沿着羊肠小道,向西进的红军尾追。

    “战将”

    墨晕似的暮色漫天漫地渗化开来,戈壁荒原铅一般的凝重迷蒙。孙玉清紧贴着队列,默默无声地走着。他中等身材,宽宽两肩,仿佛要挑起整个生命的重荷及命运的担子,而他给人明显的印象就是他能负担得起。经过半夜的急行军,他脚步显得有些蹒跚。

    连日的作战和行军,已使红九军疲惫至极,即便是在寒风飕飕、霜侵肌骨的夜间,行军中的战士也大都处在半睡的状态。有的战士不知不觉地倒在了行程中,如不为人发现,便睡在裸露的荒野上。因此,不断地有骑着马的交通队员,在队列旁来往奔驰,小声发出“不要睡觉”的警告。然而,很少有人能抵制已超过常人生理负荷的困顿的袭扰,许多人的眼皮耷拉着,脚步机械地迈动着……《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9)    孙玉清的警卫员紧趋一步,低声说:“军长,你骑马吧!”一夜的行军中,警卫员已不知恳求过多少次,但他始终没有上马。这次,他仍然没有做声,只是脚步迈得更快了。

    作为军长,孙玉清对自己要求过于严格了。他从团长升任为红三十一军军长时,因连日作战疲劳过度而患病在身。管理科的同志看他身体虚弱,吃饭时就给他加了一个菜。有些不了解情况的干部和战士便说:“孙军长特殊!”政治部门的同志为维护首长的威信,要狠狠批评这些人。孙玉清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并说:“不要批评,要允许人家讲话,对我特殊照顾是不对的!”自那以后,他对自己要求更加严格,甚至有点过分,诸如乘马,这是工作的需要,但他除了特殊情况外,只要是一般的行军,总是弃马步行,走在战士们的中间。

    警卫员知道军长的这一习惯,但不忍心看着首长过度劳累。他清楚,一旦战斗打响,军长便会忘记自己的存在,枪响几天,几天就睡不了个囫囵觉,总是在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奔波指挥,而前面残酷的战斗正等着他们。想到此,警卫员便又趋前几步,大声喊道:“军长,请乘马!”他松开缰绳,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那马微微一窜,跃到了孙玉清身边。孙玉清一伸手,拽住了马缰绳。

    “军长,骑马吧!”他身边的战士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孙玉清笑了笑说:“不行哪,我这眼皮上下尽打架,一上马,睡着了掉下来咋办?还是走着保险啊!”笑声中,一个战士颇有深意地说:“军长,这可是你今晚第一次给我们逗乐哪!”的确,在一夜的行军中,他是第一次说话。

    孙玉清一路沉默着,似乎想了很多,却又什么都没个头绪。西渡黄河后,几乎每天都在行军和战斗,以步对骑,以劳待逸,以无补给和无休整对不断补充和不断扩大。这是一场力量悬殊、削弱自己的消耗战,怎样才能摆脱这种被动局面呢?

    孙玉清翘首夜空,银河从繁星中显现出来。他仿佛觉得今夜星星格外明亮、格外冷峻!它们在黑暗的包围中熠熠闪烁,曳出无数缕细痕,牵动着他的思绪,他的记忆。

    1928年,也是星斗闪烁的夜晚。一个身影沿着一株大树攀援而上,轻轻地跳进了一所庄院的高大围墙。他就是19岁的孙玉清。这座庄院是恶霸地主罗某的住宅,罗某养着一帮护院丁壮,鱼肉乡邻,作恶多端,暗杀了农民协会的好几个人。孙玉清一怒之下,便携带一枚尖刀,乘夜潜进了罗宅。他机敏地躲过了几个巡逻的院丁,口衔尖刀,蹑手蹑脚地径直来到罗某的卧室。

    当罗某浑身筛糠似的从床上被揪到地下时,他看清了来人只不过是粮行的小学徒,胆子便立刻壮了起来:“‘铁算盘’!你是来找钱花吧,你要多少?”

    孙玉清像“啪!”罗某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罗某怯了,复又哆嗦着直喊“饶命”。孙玉清将尖刀抵住他的心口,一字一板地说:“告诉你,我是代表革命来和你清算血债的!”

    第二天凌晨,孙玉清拎着两个布包裹走进农民协会,一个包着罗某的头,一个包着无以数计的金银首饰。贫苦农民人心大快,农民协会威震全乡。当地的土豪劣绅对孙玉清恨之入骨,因抓不住他而三次放火烧了他家的住房。但是,孙玉清并没有胆怯,而是更加英勇地投入了土地革命斗争……《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0)    孙玉清,1909年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高桥乡孙家湾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母亲给本地大地主当女仆。为了摆脱穷苦,父母盼望儿子能成为寒门书生。全家人勤劳节俭,东贷西借,再加上族人解囊相助,使孙玉清读了五六年私塾。饥寒贫病使孙玉清父母早亡,18岁的孙玉清自谋生路,去粮行当了学徒。他在学徒期间,苦学本领,练就了头顶着算盘打的绝招,在当地广为传诵。

    早在1923年冬,董必武就在黄安领导革命斗争。黄麻起义后,农民自卫军开辟了陂安南县红色区,成立了县苏维埃政府,李先念任主席。革命烈火感召和教育了苦大仇深的孙玉清,他参加了激烈的反霸斗争,1929年参加红军,1931年升任营长。

    孙玉清当红军后,爱学习苦钻研的精神不变。部队打河南光山,当时他是迫击炮排的排长,由于他平时苦钻炮兵技术,三炮就把敌人的碉堡摧毁。他当营长时,学会了各种枪械的装配和修理,为这还闹出过误会。一次,他给陂安南县保卫局的干部讲授如何使用和修理枪支、迫击炮。保卫局有人怀疑他是坏人,把他捆绑起来送到县苏维埃政府。李先念主席见孙玉清被押来,说:“这是孙营长,怎么把他抓了,他是好人!”

    孙玉清1932年任三十二团团长,在向川陕转移途中的枣阳、新集战斗前夕,他一身便衣,深入敌后侦察。战斗打响后,他举起大刀,率领战士冲向敌阵,身负重伤,鲜血流淌,但他一把推开要抬他下火线的担架队员,大声嚷:“我的位置在火线!”由于他指挥的三十二团打得英勇漂亮,被川陕省第二次工农兵代表大会授予“以一胜百”奖旗一面。孙玉清也荣膺“战将”美名,被破格提升为红三十一军军长,毛尔盖会议后调任九军军长。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一匹战马汗淋淋地驰到孙玉清身边。“报告军长,前面就是古浪城了。”

    “命令前卫团做好战斗准备,部队跑步前进!”孙玉清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冲了出去。

    古浪城在古浪峡西口,汉时为苍松县址。“古浪”是藏语,意为“黄羊沟”。古浪峡是河西走廊东首,素有“马不并骑,车不同轨”之说。因古浪峡过于凶险,红军便沿着崎岖山路抵近古浪东山。古浪城三面临山,三山之间夹着三道川。从西面的西山川可眺望祁连,西北稍开阔,直通凉州。

    就在马元海增援一条山的同时,青海湟中县民团十二大营共1400余人,由马步芳第一NFCA1NFCA1师二九八旅五九五团团长马华荣率领,星夜驰抵古浪布防。

    孙玉清决定先向城内喊话,因为争取甘青“二马”联合抗日,是西路军的政治任务之一。马华荣在红军的宣传攻势发动伊始便电告马步青,马步青明确指示:“应坚决守城,拼全力阻击,决不能上当!”

    红军的冲锋号响了。钢铁音符组成的旋律,铿锵地飘向山野,在黎明的晴空中长久地回响。

    古浪峡“进城!”孙玉清获悉守敌弃城而逃,便准备立即入城。“现在还危险!”警卫员上前阻挡。他知道,突然冒出的冷枪比战场上贴身肉搏更危险。“你干脆找块布把我裹起来锁到箱子里吧!那样最保险!”孙玉清跃上马,猛拍马臀,疾驰而去。

    《青海日报》当年11月19日讯:一百师五百九十五团团长马华荣及骑兵旅营长马秉魁,前往古浪一带,与匪作战。该团营长,身先士卒,深入阵地,致马团长左臂,重受匪弹四处,营长马秉魁,右肩受弹伤一处,于日前均由前方乘汽车返省休养。《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1)    古浪的生死搏斗

    红九军首长渴望指挥自己的铁军给凶残的敌人以狠狠的打击,可是,古浪的情况很糟,不仅地势低,而且几乎无城可守。

    1927年4月23日,凉州地区发生7.75级大地震。震中在黄羊河与杂木河之间的沈家铺至冬青顶一带。古浪因距震中近而受灾最重,古浪峡山崩,东西道路阻塞。古浪城内房屋全部塌毁,居民被压死3800余人,压死牲口2.8万余头。九年过去了,古浪仍是街市破败,城墙颓塌。

    孙玉清、陈海松和参谋长陈伯稚、政治部主任曾日三以及师团干部,站在残垣断壁的古浪城上察看地形和部署防卫。负责拟定作战方案的孙玉清的面容和他的心情一样,显得有些沉重。他睁大眼睛对干部们说:“这是一次生死搏斗!”陈海松脸上惯带的那种微笑不见了,看来,他的心情也不轻松。军部决定:二十七师部署在东北方向,派出通往凉州方向的警戒;二十五师部署在西南方向,师部驻南门外村庄,七十三团和七十五团配置两翼,七十四团和军交通队第三支队控制南山制高点。

    古浪东昇苽的红军战壕此刻,马元海率部由横梁山经黄羊川向西穷追。汹涌的骑兵,卷起浓重的黄尘,在龙沟堡遇到从古浪溃逃的几名伤兵。一个满脸血污的伤兵从马背上慌忙滚下,一瘸一拐地走到马元海面前,说:“红军已经占领古浪。”马元海愕然,像是被大炮震昏一样,半晌醒悟过来,骂了一声:“滚!”即刻命令部队取道龙沟堡西南,向古浪急进。

    马部行动慌忙,进入乱山丛中,面临悬崖绝壁。马元海在山头望见古浪县城,号令部队直冲。人马纷纷从土崖蜂拥而下,人牵马,马拉人,尘土蔽天,声震山野。片刻,万众人马踏开几十道路口,直奔古浪城西15里的金家堡一带。

    翌日凌晨,三架涂有青天白日徽的轰炸机飞到金家堡上空,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向地面俯冲,投下两枚炸弹。大地在眩人眼目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飞舞起来,麇集于此的马元海部当即被炸死10余人,马30多匹。朱绍良派来的飞机并没有投错炸弹,目的是以示警告,督令着速攻击古浪。就在马元海派人收拾尸体时,马步芳来电严令其展开攻势。马元海感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发出围攻古浪的命令。

    11月16日,马部步骑配合,全线进攻。

    11月17日,朱绍良派出的轰炸机前来助战,向红军阵地猛烈轰炸。巍峨的大山也颤动起来。敌人围攻红军的一个据点,眼看快要攻陷。红军从阵地上摔下很多银元,哗啦哗啦撒满地面。马家兵见钱眼热,不顾一切,抢取银元。红军密集扫射,敌人不战自败。

    11月18日,战斗更为惨烈。尽管红九军全体指战员英勇血战,但古浪已危如累卵。

    敌人首先主攻南山制高点。这边的敌人刚刚打退,那边的又像成群的牦牛爬了上来。有的敌人爬上碉堡用刺刀猛揭顶盖,碉堡内的红军战士凭着脚步声判断敌人的位置,用步枪对准射击,将碉堡上的敌人一一击毙。增援部队因被切断上不来,七十四团和交通队第三支队孤军奋战,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

    南山制高点失守以后,敌人不顾一切,突进城中。

    军部二科科长王少清率领机关干部和交通大队一部反击敌人。他们以猛虎扑羊之势,冲入敌群,力图将敌人赶出城外。但因出击过远,无一生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2)    敌人的骑兵挥舞着马刀在街巷横冲直撞,军部机关人员猝不及防,惨死在敌人的马刀之下。军供给部和卫生部的一些女同志,因为手无寸铁,被凶狠残暴的敌人堵在屋子里,统统用马刀砍死,鲜血满地,惨不忍睹。

    风凛冽,云低垂。红九军阵地被分割开来,就好像屹立在骑兵组成的汹涌的大海中的一些小岛。大海渐渐淹没了周围的一切,这些小岛却岿然不动。

    城中钟鼓楼。此刻,红九军参谋长陈伯稚深情地把手枪端在胸前,用手指轻轻地擦拭着上面的尘土。他从16岁起,就和枪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的命运是和系着红绸子的枪联系在一起的。陈伯稚1914年出生在湖北省红安县高桥区。父亲租种地主的田地,还打坯烧窑,劳苦一生,难得温饱。为了寻求一个憧憬已久的新世界,1929年,陈伯稚全家踏着黄泥小径离开了故乡,搬到共产党创建的苏区。1930年,他毅然参加了红军,一年后加入共产党。家乡,他永远记得真切,那贫瘠山坳曾抖落他童年的梦,他曾在隆冬赤脚涉过小河去砍柴,他曾在酷暑钻进密林采野果……啊,挥之不去的乡情呀!但是,他的灵魂被一种崇高的理想提到一个巍峨神圣的境界,即便是不断地看到战友倒在血泊中,他也不稍退半步。陈伯稚举起手枪,向汹涌而来的敌群射击。敌人登上民房侧射,陈伯稚中弹倒地。他受伤的头部血流不止,想站起来可又倒下了。

    孙玉清真想仔细观察一下周围战士的神色,他们是紧张气馁还是顽强而自信?带兵多年,他只要瞟一眼战士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旁边的一位战士正沉默地稳稳地扣动扳机,周围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沉默。在死亡前,沉默也是一种力量的表现!一颗子弹打来,他负伤倒下。

    陈海松左手负伤,右手举着驳壳枪大声喊道:“同志们!血战到底,坚决杀退敌人!”十几个家伙手提马刀猛扑陈海松。交通队乔国军排长一个箭步窜到政委前面,怒对敌人大喝:“来来来,听老子给你们点名!”随着他手中冲锋枪的剧烈抖动,十几个马家兵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乔国军也被子弹击中,晃了晃身子,栽倒在地上。

    形势如此严峻,跟随红九军的西路军副总指挥王树声也亲抵前沿指挥战斗,甚至抓过机枪向敌人扫射。

    危急时候,红二十七师在东北方击溃敌军的分割包围,杀开一条血路入城接应,对冲进城内的敌人形成了内外夹攻之势。敌人见势不妙,退出城外。清冷的山坳,除了零落的几声冷炮外,又逐渐趋于平静。

    古浪战役,红九军主力师二十五师以及二十七师受到重创。红四方面军进入川陕后,发展很快,四个师扩编为四个军。扩编时,兄弟部队红四军、三十军和三十一军都是各以一个老团带两个新团组成一个师,唯独红九军二十五师是以三个老团编成,二十七师以三个新团编成。二十五师中的七十三团,诞生于黄麻起义,是红四方面军中最早最有战斗力的两团之一。二十五师和八十八师一样特别有战斗力,也一直作为方面军的拳头使用。二十七师经过川陕时期和长征途中战火的锻炼,也已经有了很强的战斗力。

    古浪战役,红九军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排以上干部伤亡尤重。参谋长陈伯稚、二十五师师长王海清、二十七师政委易汉文壮烈牺牲。《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3)    徐向前元帅在《血战河西走廊》中说:“这一仗叫人十分心痛,我主力部队九军元气大伤,再也没有恢复过来。西路军后来作战,主要靠三十军。五军人数少,名义上是个军,实际上不足一个师的兵力,再剩下的就是机关人员、妇女独立团等,战斗力毕竟是有限的。”

    冬天的阳光早早就黯淡下去,暮色衔悲而来。军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连夜突围,伤员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干部重伤员凡能担架抬走的,也尽量抬走。陈海松政委忧虑不能带走的重伤员的命运,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要政治部主任曾日三给敌人写一封信,希望能从人道主义出发,不要杀害红军伤病员。留下的重伤员集中在几个房子里,每人发了三块大洋。

    红军退出古浪,马家军占据全城。古浪一片火海,橘红色的火舌直向天上窜。马元海到处逞凶,所留红军伤病员全被残杀。骑五师被击毙的参谋长马廷祥胞弟马元祥、花马营、尕主麻三人,因其兄马廷祥之死,大肆残害红军。马元祥自一条山开始,将所俘红军缚在桩上随手开枪残杀,声称为兄报仇,先后残害战俘不下百数十人。马步芳得悉此事,竟然说:“马元祥是男子汉!”

    《青海日报》11月21日称:“我军前日在古浪向匪总攻,奋勇杀匪,血战数小时,即行克服该县。是役毙匪2000余人,获步枪800余支,机枪17挺,匪已北溃窜,我军追击中。”

    古浪失利,给整个战局带来不利影响,徐、陈未曾料到。其时,西路军总指挥部驻在凉州城南寨子。徐、陈令红三十军阻击东来之敌,并派出一部接应红九军。永昌整训,总部认为古浪失利的主要原因是麻痹轻敌,死打硬拼,指挥不当,没有及早组织突围。陈昌浩召开营以上干部会,狠狠地斗争了陈海松、孙玉清、曾日三等主要负责人,撤了他们的职,又以过“左”的办法整顿红九军,打击了一批中层干部。九军经过一斗一整,指战员都灰溜溜的,感到抬不起头来。

    今天,我们看古浪失利,主要原因是敌强我弱。1983年5月13日,李先念给青海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的复信中说:“西路军时,古浪战斗失利,主要责任也不在他(孙玉清)。”

    王树声以副总指挥兼任红九军军长和政委,徐太先任政治部主任,李聚奎任参谋长。徐太先到任前是八十八师政治部主任。李聚奎是平江起义的老同志,到四方面军之前是一方面军的师长,到四方面军曾任三十一军参谋长,他是负伤住院期间随医院渡过黄河的。陈昌浩和李聚奎谈话,勉励大胆工作,不要因为是一方面军来的,怕这怕那。不久,总部恢复了陈海松的政委职务。李聚奎因主持过古浪失利的调查,担心难在陈海松手下工作,陈海松却很尊重他。

    西路军曾在12月6日报告中央:“为着从组织上来保障加强九军,现调树声为九军之军长,太先为主任,聚奎为参谋长,海松为政委。”

    当地群众谈红军由干柴洼到古浪

    我带红军到干柴洼

    李映海——

    红军沿一条山、镇虏峡、红豁岘向古浪方向疾进。马家军从永登、坪城一带开过来堵截。大约农历九月二十五日(11月8日),马家军在红豁岘和红军交火时吃了败仗,就撤到磙子沟(今古浪县新堡乡境内),村里的人都吓跑了。马家队伍在村子里吃喝了些,休息了一阵,向松山滩那边走了。《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4)    当晚,村里人大部分还在山里躲避,只回来几个老汉,年轻人只有我。半夜时分,一队红军从四娘娘岘上过来,进了磙子沟。红军一进村,就走村串户宣传:“老乡们,你们不要怕,我们是抗日的队伍,是为了抗日来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不跟马家军打仗,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是马家军硬要跟我们打!”因为庄子上的年轻人就剩下我,红军让我当向导。当晚,红军连夜在村东的山上挖战壕。

    第二天,太阳刚出山,红军就要离开,让我带路。红军边走边侦察搜索,还在沿路村庄贴标语,内容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等。经过玉塘、石窝子、甘沟口时天就黑了。晚上到半截沟开会,团长讲了话。由于干沟一带缺水,加上红军人又多,一天没喝水。团长讲话动员,鼓舞士气。红军战士精神很好,喊了一阵子口号,又连夜出发了。部队到尖山子休息了一会儿,又经过台子、泉沟,向大鱼沟、干柴洼方向前进。到大鱼沟以后,我同四班和八班的战士们走在最前面。部队行进到旱川塘,马家队伍在两面山上爬的“卡子”向红军开枪射击,红军没有还击,在路壕里快速爬着向前走,爬到山脚下,就从北山摸了上去。快摸到山顶上的时候,红军突然开枪向山顶的“卡子”射击。北山上的马家队伍在红军的喊杀声中吓跑了。红军占领了北面山头上的战壕,又是喊杀声,又是吹号子,加上打了一阵机关枪,马家队伍退走了。

    第三天清晨,红军进驻干柴洼,在仲家院子里驻扎了指挥部。红军的战术很高,没怎么打枪,就把山头夺到手了。马家队伍退了以后,有几个班长前来汇报说,除过机关枪,其他的枪一共打了27发子弹。红军的胆子也很大,在旱川塘里跟马家队伍接仗后,马家的枪子儿在头顶上乱飞,红军一个劲地爬着前进,有的人手枪还装在枪套里。我当时很害怕,两个班长给我壮胆子,说不要怕,没关系。红军对老百姓很和气,我给带路,他们给我讲了一路的革命道理。到达干柴洼后,我脚疼得厉害,加上前面的路不熟,红军就让我回家,并给了我一包“哈德门”香烟,还给了一些大烟土做盘费和酬谢。

    回家途中,在通往大鱼沟的梁上,我碰到三个红军。他们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是帮红军带路到干柴洼,准备回家的。他们告诉我骑兵上来了,要小心,最好不要顺原路返回。我心想,管他七兵八兵的,不怕!就顺原路往大鱼沟走。边走边想,他们不让我下去,可能骑兵和红军不是一路的。我就转身从大坂沟那里翻山回家,走到大坂岘子上,发现有马家军设“卡子”,在盘查行人,过不去。我又转到草峡,刚一进草峡,就被黑马队抓住了。那些土匪看起来很凶,头上戴的牛吃水的毡帽,手里拿的长刀。他们说我给红军带了路,要杀我。我分辩说是走亲戚的,不知道什么红军黑军的。几个人就把刀放在我的脖子上说:“杀过!”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说,百姓不要害过,叫我给他趟马去。我给趟了一阵马,马家军才把我放了。

    我害怕被马家军抓住,东躲西藏,回到家已经是第五天了。

    红军由干柴洼到古浪

    何永生、何永平——

    红军是民国二十五年九月二十六日(农历)到大鱼沟的,由何永生带路到干柴洼。二十七日红军和马家队在干柴洼打仗。二十八日晚,何永生带红军离开干柴洼,第二天太阳出来时到横梁山。二十九日又打仗。因前面路不熟,我要求回家。我返回到磨石沟口,被马家队抓住抬上伤员到二郎庙,晚上偷跑回家。《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5)    干柴洼老人座谈会——

    马家军从松树山脚直扑下来,与红军展开激战,占领了娘娘庙岭,把马拴在庙院里,继续向村子俯冲。红军从北面迂回到敌人之后,又占领了山顶,向敌人发起冲锋。庙内敌人弃马逃跑。红军夺得战马四五十匹,骑马追击敌人。

    干柴洼群众——

    红军撤离干柴洼之后,由地方的人们自动出钱雇人和车,经三四天时间,将村里村外的红军尸体拉运到沙河里。每户又凑木料柴火,把尸体火化了,还烧了纸,进行了祷告。

    ***

    孙彦禄——

    红军离开干柴洼,当地群众收拾红军尸体。谁家的门口都放的火。在集中烧化尸体的时候,大家烧了纸,并祷告说:“往前走步步有喜,往后退步步有难,你们这次有难,下世再来报仇。”

    ***

    横梁山群众——

    红军战士的尸体是横梁山老百姓凑的木料柴火,架在小石沟里火化的,还请了阴阳道士按当地丧葬习俗念经、祭祀、超度亡灵。

    ***

    孟滨——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初一(农历),红军从东山口打出来到我们院子里,当时又退回河东去了。城里的青海马华荣的民团就把我们的油坊和三座院子烧着了。

    ***

    王开业——

    红军来到古浪城后,有的人家就跑了,有的没跑。当时,我家、申占奎、吴加成和周家四户给红军烙大饼1000多斤,仅我家就烙了五六百斤。

    ***

    曹殿奎——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初(农历)红军来的,第二天到我们庄子住了一晚上,第三天要到古浪城去,走时在我家杀了一口猪,付了白洋一元。

    ***

    张祥云——

    红军进驻古浪城,和马家军打仗七八次,约十月初五(农历)晚撤走了。红军住的时候,古浪商人给红军送了茶、糖。农人还送羊欢迎红军。红军领导人曾日三接见了前来欢迎的各方人士。

    ***

    尕万义——

    红军占了古浪城后,古浪商业界的一些人到红军住的地方(县政府)欢迎。当时,我是自兴泰的学徒,抬的烧酒送去,进行了欢迎。

    ***

    段福才——

    红军是民国二十五年九月三十日(农历)晚来的,初一日打的仗,五六天后撤走了。古浪的花布行给红军支援了一些棉布,红军给了钱。

    ***

    杨福山——

    十月初一(农历)红军来的,由杨荣山喊了庄子上的三四个人买了些果子,从田家庄把红军接到我们庄子。吃的面粉、烧的柴都是我家的,走时付了大烟。初四日,红军又从古浪城下来,在我家住,下午又进古浪城,走时写了收据,拿了我家一口大铁锅,杀了一头猪,拉了一匹黄母马。因时间太长收据已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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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立功——

    红军进驻古浪城后,占领了雷台(现汽车站)的碉堡、城北庙场子(现城关小学)的碉堡和城西北角的炮楼。马家军攻城时,西北角炮楼上的红军全部牺牲了。马家队攻入北街后又被红军打出了城外,反复拉锯。马家军营长马青山被红军打死在孙家园子里。红军医院设在当时的伪区公所(原陕西会馆,今城关镇),现古浪乡政府院住红军一位领导。红军撤后,这两处被马家队杀死10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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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元——

    上城金得鸿家院子里杀死红军8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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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国文——

    古浪城红军和马家队打仗后,红军尸体一部分埋到教场坡(现火车站交通口西),一部分埋到箭沟门上(现砖瓦厂)。现在人叫“万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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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兆林——《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6)    红军来了我就跑了,红军走后我们就被派去埋死人。光我一人就埋了大约两三百人,大半是红军。

    ***

    张元——

    红军和马家军打仗时,马家军杀死了古浪城的老百姓40多人。

    ***

    史生隆——

    红军撤离古浪,张裁缝、史天觉、张吉被马家军杀了。

    ***

    史生隆、蒋立功、张镇、尕万义、贺永瑞、张祥云——

    民国二十五年九月三十日(农历)晚,红军占领东升山,第二天和城里的马家军打仗。马军败退,逃跑时把勤太永的油坊放火烧了。油坊火着了月余。红军初五日晚撤走。马家军进城,搜杀红军伤员,并放火把瑞兴隆、永兴福、自兴泰、镇公礼、全兴隆、福胜奎、仁和成、元胜景等字号和金玉等多家民房烧着,几乎把整个南街都烧光了。

    红军救了我尕爷

    1936年,刚刚立冬,一场寒流,天气骤然冷起来。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大靖河西岸的黄土高坡和远处的山岭上就已是茫茫苍苍的一片银色了。河水汩汩滔滔,蜿蜒流淌,两岸也结上了白花花的冰凌。河西岸的高坡上,一个山弯连着一个山弯,稀稀落落散布着一些村庄。丁家山坡就在河的西岸,百十来口人,大都住在依坡而挖的土窖沟里。坡前有个小四合院,算得上村里最好的房子,那就是闻名两岸的丁三爷,我太爷的家。

    这天一早,村里传来消息说,要过“队伍”了。听说是南方来的“兵”,叫什么“红军”!还说这“红军”个个红头发、红胡子、红眼睛,打红旗子,拿红缨枪,好生厉害,连马家队伍都在干柴洼吃了败仗,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山沟里的人们,终年在庄稼地里翻土块,哪里知道这“红军”是干什么的!想一想马家队伍飞扬跋扈、无恶不作的情景,人人吓得魂不守身,直打哆嗦。女人和娃娃们更是哭天喊地,乱做一团。老人们到底经过些事情,吩咐年轻媳妇和姑娘们都将锅底灰抹在脸上,让大家穿好棉衣棉裤,赶上骡马牛驴,把家里值钱的能够带走的轻便东西都带上。人喊马叫,背的背,驮的驮,匆匆忙忙向深山里逃去。

    有一个人无法带走,这就是我尕爷!

    尕爷才11岁,得了一场大病,正在发高烧,人也一阵一阵地昏迷不醒。尕爷的脖颈上生了一个大疙瘩,脖子肿得跟头一样粗了,硬硬的,已经熟了脓。慌乱中,大家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觉得没什么救了,只好给他盖一块“褐毯子”,惊恐而逃。

    11岁的尕爷在病中迷迷糊糊躺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见屋子里拥进了许多带枪的人。他们说着些听不懂的话,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制服,显得很是单薄;也有人身上裹了些烂羊皮、破毛毡,搓手哈气的,冻得好惨。他们进屋后,也没有什么异样的举动,看见躺在炕上的小孩生命垂危的样子,很快叫来一名大个子军人。大个子军人看了看病人的气色,用手捏了捏病人的脖子,便马上从挎包里取出一把小刀,对准了尕爷的脖子。

    尕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这一刀下来,自己将永远不省人事了,不料结果却很意外。他只觉得脖子火辣辣地灼烫了一下之后,便很是舒坦,脖颈下胀痛的感觉顿时消散了。过了约莫一顿饭工夫,尕爷才感到脖子下面在轰轰作痛。大个子军人很娴熟地挤净并且清洗了脓血,缝好了伤口。另一位军人还小心翼翼地给病人喂了半碗汤药,临走时又在炕头放了两包药,叮咛每天喝两汤匙,并笑盈盈地说:“小鬼,没啥子,过七八天伤口就会长好的。”朦胧中,尕爷发现,这些军人帽子上都有一颗闪亮的红五星,领子上都有两块鲜艳的红方方。《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7)    第二天,躲在山里的人们,听说“队伍”已经走远了,都熙熙攘攘回了家。太爷率家人回来,见家中秋毫无损,喜出望外;听了尕爷的一番叙说,更是感激涕零。红军救小孩的故事也很快传遍了大靖河两岸。尕爷叫丁爱基,1997年去世,享年73岁。

    红军和我家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初一(农历),红军从东升洼向古浪县城发起进攻,打了一天,马步芳的队伍和西宁民团被赶出古浪城。红军在古龙山、阳洼山、水关门及县城残破城墙边修筑工事,准备战斗。在后巷与我家相邻的刘琨家的大院里,也住了不少红军。那里住的可能是一个团的指挥部或者是一个军械机关。爷爷看见许多红军在骡马上驮运着子弹、手榴弹,进进出出。

    农历十月,古浪已是滴水成冰的日子,但大多数红军战士都穿着单衣、草鞋。有些体弱病伤的红军冻得实在无法忍耐,就跑到老百姓家里烤火取暖。有的拿出一点鸦片烟或者钱币,向老百姓换一条毛毡。他们在毛毡中间剪开一个圆孔,将头套出圆孔,把毛毡裹在身上,再用一截草绳腰间一扎,就成了御寒的衣裳。有的红军战士向老百姓要破鞋穿,因为老百姓穿过的鞋虽然破烂,但套在脚上用绳子绑紧了,毕竟比他们的草鞋防寒保温。红军的粮食供给也根本没有什么保障。除少数战士携带一点备用粮外,吃粮全由后勤司务人员用鸦片、银元兑换,现买现吃,战斗紧张激烈时,炊事员就把小麦、青稞炒熟了,发给战士们乘战斗间隙充饥。

    十月初二上午,两个红军小战士来到我家。他俩满口四川话,说了些什么,奶奶一点也听不懂,但爷爷明白了他俩的意思,是叫奶奶为红军烙锅盔呢。正好那天家里有和好的发面,奶奶点火生着了炉灶,一个时辰就在大锅里烙出了两个大锅盔,交给了小红军。两个小红军把两个锅盔拿到隔壁刘家院子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两个小红军又来了。他俩说,奶奶烙的锅盔首长很喜欢吃,还要奶奶多烙些给他们。说着拿出一点儿鸦片烟,说是首长给的面钱和工钱。奶奶不要,但两个小红军说什么也不答应,爷爷只好收下了。奶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军队,烙了两个锅盔,还要给工料钱。奶奶烙锅盔更加认真了,在发面里特意揣上清油,用驴粪蛋子煨慢火,把锅盔皮儿烙得黄黄的,里面又暄又白,吃起来香脆可口。在以后的两天里,奶奶给红军共烙了十二三个大锅盔,一共用了20多斤白面。一个小红军又拿来一点鸦片,交给了爷爷。

    十月初四那天,马家队伍的骑兵,从北关打进了古浪城,一直打到北街一带。爷爷看见隔壁刘家院里,红军进进出出,扛子弹箱的,运手榴弹的,一派紧张的局面。后来红军被迫退到城外,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又回师反攻县城,包围了北街一带的马家队伍,对他们进行了分割包围,各个歼灭。红军又把马家队伍赶到城北暖泉一带去了。

    十月初五,马家队伍从县城的南、西、北三个方向攻打古浪城里的红军。一时间古浪城里城外,枪声阵阵,杀声不断,天上还有两三架飞机投下了几颗炸弹。红军依托残破的城墙阻击马家队伍,打退了马家队伍的数十次冲杀。凶恶的马家队伍,用小炮和机关枪轰击、扫射古龙山和阳洼山上的红军,后来又派出马队,不断出击冲杀。最后,古龙山和阳洼山上的红军,在敌众我寡、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几乎全部壮烈牺牲。马家队伍占领两山后,又凭借骑兵的实力,从北关、水关门冲进城里,与红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马家队伍进进退退,用马刀劈,用机枪扫,杀害了许多红军伤员和手无寸铁的女战士,仅在金家院子里就杀害了红军100多人。《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8)    这天下午4点钟左右,来了两个红军把爷爷叫走了。等到太阳快落山时,奶奶还不见爷爷回家。她就抱起我一岁多的姑姑,领着我四叔,锁上大门,到城外杨家磨我姑太爷家里去避战乱。娘儿仨路过北街刘琨家院北的一块公共空地,看见场地上堆了百十具红军的遗体。那年只有五岁的四叔,怀里揣着半升炒面,他看见一个小红军从尸体堆里探出头来,望着他们。四叔说:“妈,你看,死人下面那个红军娃在看我们哩!”奶奶望了一眼,说:“快走!不要说话。”娘儿仨从北街出了城门,向东走到我姑太爷家里。那天晚上,娘儿仨住在杨家大门外的一个小房里。半夜,奶奶听见一个四川口音的红军在门口叫喊:“大爷,大婶,给我一刀,给我一把剪子吧,让我快点走吧……”那声音十分凄惨。奶奶毕竟是个女人家,深更半夜,说什么也不敢开门。第二天早晨起来,她看见那个红军爬过的地方血迹斑斑,人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那天下午,爷爷被两个红军叫到刘家临街的院子里,已有二三十个老百姓聚集在这里。红军做了两大锅揪面片,给每人舀了两大瓷缸,叫大家吃饱了,帮助红军抬运伤员。晚饭后,红军开始从古浪城全面撤离。爷爷那年30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他和铁匠辛五抬着一名伤员,跟随红军队伍前进,出了北关,走上中路。往前走了一段,红军在中路上点起三堆大火之后,又向南折返,从孟家油坊的磨桥上过磨河,再过古浪河到了马家沿。过河时,驼背的孙耀章摔倒了,红军看他不能抬担架,就让他回家去了。

    红军从马家沿顺着长流渠直下三坝。这天夜里前半夜天空还有一弯鹅毛月,残月西下后,红军人马就摸黑往前走。铁匠辛五是个矮子,我爷爷个子高,这副担架也就前面低后面高。抬在前面的辛五,一夜栽了十几个跟头,总算把担架抬到了二坝河。这时,一个红军战士走上前来,摸了摸担架上的伤员,对另一个红军说:“团长牺牲了。”他们叫爷爷和辛五放下担架,用一条军毯把那个团长的遗体裹起来,在干河滩上,费了好大的劲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把那团长草草掩埋了。伤员死了就空出了一副担架,红军看看疲惫不堪的辛五,也就让他回家去了。爷爷又和孔宗文抬一副担架,他们两个大个子抬了一个伤员继续跟随红军队伍往前走,一直走到泗水堡以北好远的地方。经过了将近一夜的行军赶路,爷爷的腿已经肿了起来,路也走不稳了。过一条沟坎时,爷爷脚一崴,一个趔趄摔倒了,脚腕扭伤了。一个年轻的红军大声吆喝:“天快亮了,赶快站起来走!”另一个红军走过来,用马灯照着爷爷的脚腕看了看说:“让他回去吧!”

    天亮了,爷爷找了一截木棒,拄着它回头走到泗水堡,找到相识的箩儿匠张立刚的家里,用土办法医治了三天。第四天脚腕消肿之后,他才慢慢地走回了古浪县城。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上午,让奶奶烙过锅盔的一个小红军,穿着一件破棉袄,风尘仆仆地走进我家。他告诉爷爷,队伍在张掖就被打散了,他要到东面去找自己人。奶奶做好饭让他吃饱了,又给装了五六个馍馍和几个洋芋,小红军就匆匆上路了。如果那个小红军活到了革命胜利,现在该是80多岁的老人了。但愿他还活着,并祝他健康长寿。《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19)    马家军由干柴洼到古浪

    马家军前线总指挥部上校参谋长张时之——

    1936年11月间,在干柴洼作战。干柴洼一带打得相当激烈残酷。马步芳对红军的真实情况无充分了解,不明白红军意图、红军人数到底有多少,于是用无线电台与马元海直接联系谈话,详细询问前线一切情况。他以焦急忧虑的心情对马元海说:“前线战争,既然如此艰巨,豁上性命也要打到底。无论如何,一定要将过了河的这股红军消灭在凉州一带。绝不能令其乱窜,特别不能令其窜扰青海边境。只要前方需要,要人有人,要枪给枪……”马元海也用“与红军不共戴天”等话语,表示最大决心,让马步芳放心。

    在干柴洼作战,兰州绥靖公署派来一架飞机助战。红军占据干柴洼山谷间村庄,我们从四面山头进攻包围。如有军情,飞机俯冲投下白布沙袋,袋中写有联系意见。整个河西战役,我负责陆空联络。马元海身穿黑色大领皮袄,狐皮长领狐皮帽,盘膝坐于东面山头最高处,身边插一杆红色黑字指挥大旗,随风招展。传令兵往来如梭。几个号兵立在身旁,随时吹起前进冲锋号,山鸣谷应。我同指挥部几个工作人员站在他周围观看在谷底里进行的血战。突然一枪,击中与我摩肩而立之人。他身背一支步枪,年二十一二岁,应声仰面朝天,登时气绝身亡。子弹从其右眼骨下穿出左后脑,出血只有杏核大。这一死者,并非正式士兵。他本无上阵作战之必要,但青海临夏一带,家族中如有人从军作战,其亲属自备枪马,驰赴火线,帮助作战,虽死而无悔。这一死者,为临夏西乡莫尼沟人,因此丧身疆场,埋骨乱山冈。马元海对我说:“你带领电台及所有随军工作人员,回到打鱼沟去,免得再出危险。如果你中弹丧命,我们的许多重要事情就要陷于停顿瘫痪状态……”

    马元海不断严令各部和民团,死力进犯。虽经过整日战斗,部队和民团死伤累累,但红军坚守干柴洼阵地,始终屹立不动。直至晚间,干柴洼仍攻不下,马元海不得不将部队撤至打鱼沟一带。这夜,马步芳在西宁用报话机督令进兵。马元海又欲以人海战术猛扑,可是红军已放弃干柴洼,进军横梁山。我们进入干柴洼,但见穷街陋巷,红军都挖有战壕,家家户户,门墙板壁都是枪眼。有些地方熊熊大火,正在燃烧。街道两旁遗有牺牲的红军尸体数具。从战地的实际观察中,看到红军防卫严整,令人叹服。

    部队停止在李家堡一带,准备夜间攻击横梁山。他们虽然已作决定,我则不以为然。我认为,红军饱经战争,训练有素,机动灵活,完全按照战略战术行军作战,要百分之百肯定红军的作战能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后悔莫及。我们的军队是乌合之众,有马步芳统率的一NFCA1NFCA1师,马步青统率的骑五师,有青海各县临时强迫拼凑起来毫无战争经验的民团,武器不精良,甚至有的民团手无寸铁。名为骑兵而马术不习,组织涣散,号令不统一。白日作战,各自东西首尾尚不能相顾,进行夜战,实在危险至极。他们认为我乃书生之见,不予采纳。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部队无次序无层次,跨马持旗,乱哄哄向横梁山进发。我们也没有接到出发命令,只是看见部队出发,也就随着部队在黑暗中摸索前进,心中惴惴不安。《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兵殇古浪(20)    夜里11点钟左右。骑步各兵,纷纷攘攘,从横梁山方向倒退下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前队冲后队,如山崩河溃,喝止不住,退到李家堡附近开阔地带。漫山遍野,沟沟岔岔,燃起无数篝火,以取暖烧水。火光烛天,浓烟蔽空,照得红土坡更比红色珊瑚鲜艳。各部队纵声高呼:“喂,某团某营到这里来!”“喂,鲁沙尔民团的人,我们在这儿哩!”“喂,互助民团的人,你们快到这里来集合!”此伏彼起,喊个不休,山鸣谷应,军心为之惶惶。

    天寒风似刀。我与马元海等人在横梁山前线最尖端,或坐或立于乱草石间,前边也无尖兵卫兵等布置。我问:“部队这样慌乱溃退下来,究竟在前边遇到了什么情况?”马元海不胜伤痛地说:“前头部队,正行进间,在山谷里听见两三响枪声,就惊慌向后退,前队冲后队,莫名其妙,大家一齐争先恐后往后乱跑。我虽用要以军法严办的话,喝令他们停止,还是没命地向后跑。胡大呀!以后的仗怎打下去呢?世界要完蛋哩!”我说:“天气这样寒冷,前面不远就是敌人,又没有前卫尖兵等布置保护,环境相当险恶。你是指挥官,三军之命悬于你手,还是回到李家堡,等到天亮,重新整顿部队前进吧!要知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稳当,次求变化……”

    第二天,重新进入横梁山隘口,发现有两三匹战马被踏死在隘路间,阻塞前进道路,人马不得通过。等排除后,始得行进。夜半枪声,有人说是红军发射的,但也有人说是我们自己部队拥挤之中走火的。其实,在我们前面,已派有马忠义骑兵团与红军保持接触。

    部队进抵古浪峡东口,前无侦察尖兵,大队人马停止于峡口。打尖之后,妄图一举踏平古浪的红军,几乎遭到一场全军覆没之祸。下午两三点,将欲起身进峡时,从峡中走出来三五个浑身血污、残腿断臂的伤兵。问之则曰:“我们是二九八旅五九五团马华荣和西宁东南川十二大营的士兵。古浪城已被红军前天占领,马华荣团长臂部受伤,十二大营全被击散溃不成军。现在古浪峡南北两山间,全由红军用机枪密密设伏,等待你们通过。若你们进去,万枪齐发,恐怕一个人也不得活……”既不知己,又昧于知彼,危险何如。于是我们改道从古浪峡以西龙沟堡山谷间,在根本没有道路的悬崖绝壁间穿行。一声号令,近万名人马踏开数十道山路,迂回进抵古浪县城以西约10华里的金家堡。

    翌日,攻打古浪,有兰州绥靖公署派来飞机三架助战。进攻开始,陆空联络不灵,步骑进退失调。我们未接到任何行动命令,张皇失措,东张西望于起伏不定之山冈间。日落西山,古浪攻守战仍在血泊中拉锯式进行。海南警备二旅司令部人员与指挥官马元海相失散,而行军无线电台又与我们在混战中失去联系。我们一伙退缩于金家堡海南警备一旅马彪处。马彪对我们严厉训斥一顿:“你们不要命了,失去了自己的指挥官,又丢失了无线电台,将以军法从事,要你们的头!”

    红军弃城西进,我们穿城而过。东西大街,血流成河,人马在血泥中夺路而过。古浪会战,真所谓浴血而战,为河西战争中最残酷最激烈之一战。行军至大河驿靖边驿一带,始与马元海会合,而行军无线电台在两天后亦得以安全归队。古浪战斗后,我在城外路旁,曾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惊恐我方散兵的###,在沙田里东奔西跑,不住地前后张望,惊恐之状,难以叙述。城内又有一个年轻的姑娘,随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向我方散兵哀哭求饶,指挥部报务员詹某阻止无效。这位小姑娘遭遇的命运,可想而知。《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1)    “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

    马步芳不惜动用青海的全部人力物力,投入扩充和保卫势力范围的战场。“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就是他的一句口头禅,他还冠冕堂皇地提出“军队民众化,民众军队化”的口号。

    历次战争中,马步芳都大量征集民团,驱使在第一线效命。他在各县成立“壮丁司令部”,不分地域和民族,依家中男丁人口按二抽一、三抽二、四抽三……的方法,成立了庞大的“国民兵团”。这种“壮丁”实际上就是兵,平时集中在当地保安团队接受军事训练,并担任挖金、修路、植树、开荒等等劳役,日无休止。战事紧急时,整团整营地编入马家军各部。群众一经充兵,不能自由改业,残废衰老也不能返里,又转变为变相的长工,拨遣在官僚资本家的牧场或工厂中做工,永无尽期。这些兵受不起压迫和劳役而逃跑或死亡时,便由他的子弟顶替。本人家中无适龄的壮丁补充,则从亲戚乡里强迫抽拔。为逃避当兵,有人自将手指忍痛割断,有的父兄乘其不备狠心将眼珠捣坏,或将足筋割断,使其残废,不能入选。军官常利用官阶大小,通过卖兵换兵大发其财。最初一个兵的卖价约在银币300元至400元,换兵贿款约在200元至300元,其后卖兵兵价竟然高达1200元,换兵兵价800元以上。积时一久,许多人家只剩老幼和妇孺,以致田亩荒芜,民不聊生。这种强拉硬派的拔兵方法,风行青海,成为民间最大苛政。民间听到拔兵,连小孩都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对于各地上层人物,则以“诱”为主。还在9月下旬,马步芳由西宁赴甘都检查为防御红军而集结受训的部队和民团。事毕,言说要游古什群峡,行前拿出日本战刀一柄,令卫士携带。既至古什群峡,却掉转马头向东,行至循化北查罕大寺,有曾任西军统领的撒拉族韩忠良等人,备餐接待。餐后,马步芳给韩忠良授军旗一面说:“红军逼近甘青,特派你为旅长,率领循化撒拉族民团,为地方出力!”随手把携带的战刀赠给韩忠良。韩忠良受宠若惊,一再表明:“这次我决心为团体出力,组成骑兵旅,自备枪马,听从指挥!”随行见此情景,才揭开了游古什群峡的哑谜。后来韩忠良在倪家营子一役中,被红军击毙。

    现摘录此前马步芳在化隆扎巴对民团讲话“剿匪救国”片断:

    “你们大家非常精神,非常整齐,实在觉得十分高兴。现在有几点重要的话,向你们谈谈。

    “一、我们组织民团,是奉中央命令办理的,不仅化隆一县要组织民团,全省各县,没有一处不是组织的,所以要组织民团的原因和目的,就是在不拔兵的原则下,防御###,保卫桑梓,并不是为我个人的地位和权利来打算的。

    “二、###残暴成性,每到一个地方,即用种种苛虐方法,屠杀民众,我们与其俟###到来,束手待毙,莫若同###拼命,求一条生路。

    “三、目前###窜扰西北,意图最后的挣扎,不问他们战斗力如何,我们总要拿出整个的力量对付,尤其在指挥方面,更要统一,譬如循化民团与匪交战,化隆民团不应袖手旁观,须得大家在一块共同奋斗,才能得到胜利。”

    此刻,马步芳已经获知马元海克复古浪,他的心情是昂扬振奋的。最使他得意的,还是避免了中央军的插手。还在古浪战役之前,朱绍良急调胡宗南军守卫兰州,并派该军杨德亮部增援河西。朱以杨系###教徒,可减少马步芳的猜疑。马步芳虽不以为然,但难以拒绝。杨部开至永登后,欲伺机而动,浑水摸鱼。马步芳针对这种情况,电令马元海在全力攻占古浪的同时,在古浪东南公路线布置部队,割断杨部同前线的联络。这样,既避免了杨喧夺己功,又使中央军未能染指自己的势力范围。古浪攻陷的第二天,他便指令《青海日报》特发号外,又专电各方,并派出党政军干部多人,分赴各县宣传,极尽表功渲染之能事,而他自己则在西宁大肆庆祝。《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2)    省政府礼堂正在演出明朝阮大铖《燕子笺》杂剧。阮大铖的《燕子笺》本是亡国之音,而今晚的演出就更下流了。马步芳沉湎于欢乐与狂妄的气氛之中,但是,这种轻松的气氛似乎是短暂的。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叩打着夜的静谧。三个骑兵伏在马背上,不断抽打着战马,从城郊乐家湾裹在沉沉夜幕中的山谷里跑出来,驰入西宁市区。马剧烈地喘息着,发出像羊皮风囊一样噗噗的响声。钉着铁掌的马蹄,敲击着凹凸不平的道路,给噩梦不醒的城市增添了恐惧与凄凉的声响。

    三个带着马步青告急电报的马弁,从新二军军部送到了白玉巷马步芳公馆,又从马公馆送到了上五庄别墅,最后才在省政府礼堂送到了马步芳手中。

    马步芳未理会副官的轻声招呼,双眼成缝正望着台上突出肉感、色情洋溢的表演。丑氏姐妹丑辉瑛、丑辉瑷,一边一个紧紧偎着他。二丑曾是女师学生,马步芳为情争,先后为此二人杀死三人。副官踌躇稍许,看了电文上首的“加急”二字,稍稍提高了嗓门。马步芳胳膊伸向脑后,接过副官忙不迭地递

    参加“围剿”西路军的马步芳部部分民团官佐合影过来的电报。

    “子香吾弟:元海已克古浪,红军北窜,主力集结于大靖、土门一线,有西进之意。兄据凉州而守卫空虚,盼速遣部队赴援,迟则凉州危矣。十万火急。”

    “又是求援!”马步芳狠狠地将电报撕成碎片。左右的军政要人为马步芳的呵斥所惊动,都转头注视着他。音乐戛然而止,台上的演出也停了下来。一时间,礼堂里鸦雀无声。马步芳站起来,朝台上挥挥手,说了声:“继续演!”便离开座位,朝门外走去。

    当演出又继续进行时,马步芳已乘车急速向军部驶去。街道两旁昏暗的路灯下,三三两两身穿草绿色宪兵式军服,佩戴准尉肩章的回中学生正在站岗放哨。马步芳已将回中学生编为一个团,填补空虚的城防。

    马步芳刚踏进军部办公室,便回头问副官:“马元海在什么地方?”

    “还在古浪。”

    他火冒三丈:“电令马元海,火速进军凉州。”

    凉州是河西走廊的孔道。在明朝以前,东西交通循汉唐时的丝绸之路主要有两条,一是南路,由宝鸡、天水经临洮到永靖炳灵寺渡黄河到乐都达凉州西上;一是北路,由平凉到靖远渡黄河,经一条山、大靖至凉州而西出。南路北路,殊途同归,最终都要通过凉州。河西诸城中,凉州扼东西交通之咽喉,诚所谓“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

    马步芳清楚,凉州若失,则甘、肃二州难保,西宁亦失左右之助而面临险局。仅此,凉州便不得不救。所以他在咒骂其兄马步青无能和草包的同时,又询问副官:

    “刘呈德团怎么迟迟未到凉州?”

    “刘呈德团已从玉门关外出发,乘汽车三天三夜可到达!”副官上前一步说。

    马步芳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副官的对答如流满意:“马上发电报给刘呈德,命令他今夜不必宿营,夤夜驰援凉州。同时发电报给马元海,命令他继续追击,红军走则尾追,停则攻打!”

    “刘呈德团的第一营在同仁县驻防,是否也调往凉州?”副官问。

    “立即调往凉州!”稍许,马步芳特别向副官指出,“各县民团全部向河西集结!”

    待副官走后,马步芳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脑袋后仰,紧贴在靠背上,微微闭上了双眼。古浪克复获得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3)    起火?有人和红军联络

    武威,新城城墙四角各矗着一座炮楼,在淡青色的天穹下像巨大的怪物。枪眼亮着鬼眼睛一样的灯光。怀抱步枪,倚在城上墙角打呼噜的马家兵,从酣梦中惊醒过来,像察觉到某种危险的狗,突然弓起身子,竖着耳朵,睁大眼睛,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搜索起来。骑五师师部的朱红大门,鹤立鸡群似的矗立在周围高高低低的营房中间。门前的飞檐下,一对红绸灯笼闪着朦胧的红光,两侧石狮子龇牙咧嘴地雄踞在石墩上,瞪着恶狠狠的圆眼。两个石狮前面,各架着一挺又黑又矮的机枪,立着几个黑人影。

    马步青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刘呈德。刘呈德是由关外刚刚赶到凉州的,他是马步芳第一NFCA1NFCA1师二九八旅五九六团团长,率本团二、三营驻嘉峪关外的玉门、敦煌两县。马步芳军事集团中团级以上的军官,均有同族同教同地域的血肉关系,唯刘呈德是汉族,但他也与马步芳有深厚的历史关系,还在马步芳任宁海军骑兵第一营管带时,刘呈德便是第一营的一位连长。刘呈德因对马氏忠贞不贰、出力卖命而得到马步芳的赏识和重用,逐渐升迁。

    马步青指指旁边的椅子,刘呈德小心翼翼地坐下。“红军即将抵凉州,由你坚守旧城,我驻守新城。你必须日夜严加防守,绝不能有丝毫疏忽!”

    刘呈德被一种渴望稳住地位并且再升迁的欲望折磨着,希望立功,甚至不惜肝脑涂地。他“呼”的一下站起立正说:“决不辜负师长重望!”稍许又说:“只是兵力感到不足。”

    “唔——凉州骑五师所属部队归你统辖!”说完这句话,连马步青自己也感到不是办法。因为骑五师所属部队只剩下一些散兵,而且士兵们已领略了红军的厉害,这种厉害又被大大地加以渲染,使部队本来就不甚强的战斗意志进一步受到摧毁。马步青沉吟片刻,又对刘呈德说:“这样吧,城防期间,我给你凉州的军政大权,你可以根据所需在城内居民中征拔壮丁,填充城防!”

    “请师长从炮团中调一连给我!”

    “这——”马步青实在舍不得让炮兵团离开自己。

    “师座!”站在一旁的军法处长袁耀廷跨前一步,紧贴着马步青的耳根说,“旧城在,则新城在;旧城亡,则新城亡!”

    “好吧!”马步青痛快地答应了。

    刘呈德和炮兵连长携带山西造中型山炮两门,从新城赶回旧城。

    “红军给师长送来一封信!”袁耀廷趋前告诉马步青,把信递上。

    马步青展开信看了看末尾的署名是徐向前、董振堂。来信大意是:红军假道出关,打通国际路线,没有攻取凉州之意图;马师长曾与董军长同在冯玉祥属下孙连仲部共事,望以抗日为大义不向红军攻击,红军也决不主动出击。马步青面露喜色说:“话虽如此,还得小心从事哪!”他又对袁耀廷说:“袁处长,你率领保安队,速赴老城,增强防卫,并通告刘呈德红军来信情况!”

    深夜。乌云低垂,月亮和星星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大地一片死样的黑暗,唯有凉州新城和旧城的所有垛口中,都燃着一支油布灯笼。无数昏暗的灯苗,像鬼火似的眨闪着。

    “红军!红军来了!”有人惊恐地喊出了声。刹那间,城墙上拉枪栓的,刀枪碰撞的,大声小声喝骂的,乱成了一团。马家兵和壮丁们个个心惊肉跳,惶恐不安。有几个壮丁,经不起惊吓,竟将小便溺在了裤子里。《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4)    马步青听到响动,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跑到城墙门楼上,惊魂未定地向远处打量着:东边大路尽头,冒出了一个火点,接着两个、三个、四个……火点连成了一条红色的线,向前延伸着,越来越长,越来越近……

    他拿起电话,叫通了西宁:“子香,子香,红军主力已到凉州!”马步青明知此时同马步芳通话已无任何意义,但他还是打了电话。

    “阿哥安全第一!”马步芳此时实在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只是一再叮嘱马步青不要先行攻击红军,“凉州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弃之,阿哥万勿因守城而吃亏!”

    “胡大啊——”马步青悲哀地长叹一声。他健壮的上颌骨和下颌骨如同有不解之冤,在不住地震颤、打架,煞白的脸上每个粉刺都似乎藏着恐惧。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疏忽大意的老鼠,突然遇到了猫,被追得走投无路,只好颤抖着四条腿蜷伏起来,随时准备忍受尖牙和利爪的撕咬、蹂躏。

    “报告!”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参谋,“报告师、师长,城中……城中起火!”来人气喘吁吁地说完了这句话。

    “起火!”这不是要和红军联络吗?马步青几乎跳了起来,“多派人去,迅速将火扑灭!把嫌疑分子给我抓来!”

    一阵吵吵闹闹的嘈杂声由远而近,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被反绑着双手推了进来。“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那商人挣扎着,嘴里尚自叫喊不止。

    “啪!”马步青跨上一步,手一扬,结结实实地在商人脸上掴了一掌:“为什么抓你?你为什么放火,是与红军联络吗?”

    “我,我……”那商人惊恐地瞪起了双眼,继而慌乱地开始辩解,“我可是个安分的商人呀!房子不是故意点的,是家里人不小心失了火……”

    “混蛋!”马步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解释,“怎么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在红军来的时候失火?分明是想勾引红军攻城!”

    “师长,师长,我冤枉哪!”商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给师长效过力,我为师长转卖过烟土,我……”他说着说着,如捣蒜似的磕起头来。

    马步青看着商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想起此人曾经为自己推销过掺了假的烟土,何况城外红军也无甚动静,也许真的是失火。马步青那斜着的眼光之中,除了原来的骄横之外,这时又多了一种阴鸷和狡狯。副官心领神会,他知道,凡是赚钱的事马师长都干,如行商、走私、开妓院,连养花、养鸟也经营,还专门设立了花儿副官、鸟儿副官。一盆花、一只鸟就要好几块银元。现在,师长要乘机在这倒霉的商人身上捞一把了。副官走到商人身边,俯下身去,轻轻地说:“战争期间,意外肇事者要处以重罚的!”

    “我愿罚,我愿罚!”商人忙不迭地答应。他很清楚,如果真是把他和红军扯上,那可是掉脑袋、灭九族的事情,“我愿倾家荡产认罚!”

    马步青脸上露出了一丝奸笑,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感到瞬间的快意。

    当时,武威城内确有人积极准备和红军联络。共产党员李德铭(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兰州市政协秘书长)倡导青年学生组织了党领导的第一个群众外围组织——“钦文读书会”,由进步学生杨依峰(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广西国际医院政委)任总务干事。西路军逼近武威时,李德铭组织进步学生,暗中酝酿迎接和慰问红军,但因马步青已下令紧闭城门,致使迎接和慰问未能成功。李德铭和杨依峰商定,如果红军攻城,便以火烧会馆巷山西同乡会馆,作为红军内应。但红军路过武威,没有攻城继续西进了。城门开启之后,李德铭要杨依峰出城与红军联系,交给杨依峰一本十分精致的油印小册子——《红色游击战术》作为凭证,并要杨向红军报告武威情况。后因四十里堡战斗打响,马家兵四处抓人,未取得联系。但杨依峰在乡下收集了大量的红军油印出版物:代号为“潼关”的军政治部的《电讯报》《为抗日救国告全体###》,以及其他宣传品、小册子和口号等。杨把这些宣传品带到学校,在读书会成员和进步学生中传阅。《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5)    红军在距旧城城南约三四华里的地方绕城而过,火龙蜿蜒,不见尽头。虚惊的一夜终于过去了。红军还在行进,长龙似的队伍,旌旗相连,不见两头,过了整整三天三夜。

    马步芳在接到马步青“红军已经离去”的电话后,以手加额说:“胡大,万能的胡大!若非胡大相助,凉州失守,西宁也必守不住,那时我们脚步一乱,前途就很危险。”

    第二天,《青海日报》特发新闻,其言:“马步青率所部及刘呈德团坚守凉州,躬自严防,以城防早有严密准备,与红军在旧城激战五小时,红军未得逞,反受重创。”

    武威城下之盟

    马步青代表薛克武——

    1936年春,我充当金塔县禁烟局局长,其具体工作专征收大烟往外运出时的税款。约有十个月,因税收不旺,对本人毫无利益,就于11月间辞职离开到武威,准备往兰州去。

    ……红军先锋部队到大靖,消息传遍武威全城,这时我住在城内商号志诚西。马步青派人来叫我去新城。我当时怀着恐惧心情,但不敢不去,去后叫我住在副官处。第二天红军大军到达武威附近,至晚间把武威城池全部包围,新城方面包围较远,双方都没开枪。次日清晨仍然在森严紧张状态中,上午9点钟左右,红军派来代表到城外。因城门早已填塞,先到城根的是红军俘获的马步青部一个营长。马某用绳子先吊上来红军第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信一件、轻机关枪一挺。马步青看了后,就把我叫去。他说,红军方面派来黄代表与我们协商,派你出城去商谈,信中说,双方合作,一致抗日,双方不要冲突。你给黄代表说,双方合作,一致抗日,我很赞成。双方不要冲突,一定做到,但是不能签订合同,因中央军杨得亮团驻在旧城,一部队伍驻在城西,如果发觉,要受处分等语。

    我同送信来的那个俘获营长把马步青送给红军的纸烟(炮台铁皮装)10听、布鞋50双带上,把我同马营长用绳子吊下城去。我与黄代表在城根一间民房见面,把马步青说的话,如实告诉给黄代表。黄说,合同以后签订也可以的,首先做到双方不要冲突。在这小房内吃了些山药蛋,与黄代表分别,俘获的那个营长随同黄代表回去。

    这是我在马步青处亲自做的第一件事情。次日那个马营长又送来红军总指挥部信一件。马步青看过后说,信中说红军完全撤除包围,最好首先做到双方不要冲突。

    这是我所知道的事。

    ***

    红军代表魏传统——

    我们组织了红军先遣工作团,黄火青任团长,我任秘书长。红军为了打通国际路线,争取苏联和国际上的援助,经一条山向河西挺进。我们先遣工作团进至古浪的土门墩,俘虏了马步青的一个工兵营300多人,其中有回民180多人。汉民士兵都愿意参加红军,就都参加了红军。我们遵照中央对少数民族的政策,按回民的风俗习惯,给予生活上的照顾。

    红三十军包围武威城后,为了争取马步青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我拿着总部和徐向前总指挥给马步青的信件,带领两个士兵和马步青的工兵营长,在10月初的一个夜晚,去武威旧城下与马步青的参谋长进行谈判,也可以说是城下之盟吧。马部参谋长是用绳子从城墙上吊下来的。我向马部参谋长讲明了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以及归还所有的被俘的回民士兵、武器等,希望马步青能够以大局为重,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抗日的意见。马部参谋长说,红军过境武威,我们欢迎,你们要粮要经费可以提供,希望不要久驻。我表示回去向总部汇报。当晚,马军从城墙上吊下来一口袋馒头,我叫通讯员带走。说完,我送给了马部参谋长一本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书。《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6)    第二天,我们即将全部的回民士兵180多人和武器交给了马步青。

    兵分五路,竭力“进剿”

    11月30日。“二马”的各路麾下披着冬季的寒冷,带着征战的疲劳,陆续走进了骑五师师部会议大厅。

    红军深入河西腹地,克永昌,占山丹。“二马”在前方已投入大量人马,感到必须调整部署,统一指挥。马步青以兄长自居,一时气势如牛,极想总揽指挥权,可是嫡系部队七零八落,自己既不敢担任,部属中又无人选;马步芳认为自己是蒋介石任命的第二防区兼第五纵队司令官,马步青虽为胞兄应受节制,于是提出马元海为步骑全军总指挥。可是,马步芳深知马元海桀骜不驯,处事专横,又虑将来尾大不掉,难以驾驭,遂采取了原则上信任,实际上权力予以限制的分兵方案。“二马”往返电商,取得一致,决定由马步青就近召集两部的旅长和团长,在新城举行紧急会议。

    马步青坐在长桌上首他那张老旧而舒适的太师椅上,感到紧紧地裹在身上的军服格外别扭,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不时抬起手拉拉毛呢军服紧得有些憋气的硬领口,转动一下脖子。他害怕国民党中央军染指河西,因而也讨厌这身军服,常常发狠地想把它脱下来,撕得粉碎,踹上几脚,再踢到茅坑去。但在有些场合他又喜欢穿上这身军服,让军服上的将军徽章向人们证实一下自己的权势。这时,他觉得这套军服,比祖父和父亲穿过的清朝马褂官服要威风得多。

    “诸位!”马步青一改前些天心力交瘁的样子,拖长声音一字一板地说,“目前红军已深入河西腹地,大家不下决心,团体是危险的。希望各抒己见,共赴患难!”

    “以敝人愚见,红军不足畏!”马元海夸夸其谈起来,“红军长期转徙,大量减员,粮草弹药皆无充足补给,已成强弩之末,气数殆尽。我青海部队和骑五师火速西向,可歼###!”接着,马元海站起来,如虎的目光向四周瞅了一下,毫无隐讳地说:“我军一度形势危殆,纯系韩起禄作战不力。河防部队一触即垮,损兵折将,因而带来后患无穷,不堪收拾,应将韩起禄以军法严惩!”青海的军官人人愤恨韩起禄平时耀武扬威,视守河防形同儿戏,纷纷叫嚷将韩以军法严惩。

    韩起禄脸上的横肉跳动了一下,嘴唇上的胡须像老鼠尾巴一样地颤动:“真他妈的小题大做!”他心里这样发狠地骂着,但脸上却挂着庄重肃穆的神色。

    马步青正襟危坐,眼睛闪着诡谲的目光。“为团体效力!”他也唱起了那不离口的老调子,“是我等神圣职责,不可一日松懈。今之最要者,乃同心同德、共济时艰,抱定有我无敌之决心,激励士气,共挽危局,切勿相互埋怨,相互倾轧。”说到这里,他向坐在一旁的马元海瞪了一眼,接着说:“凡我团体之士,务须一心一德,矢勤矢勇,担负起削平大难,挽救团体之重责!”马步青直视韩起禄说:“让韩起禄率部立功赎罪,如再临阵畏缩,小心扒了你的皮!”

    “是!”韩起禄急忙立起答应。

    马步青拉了拉领口,继续说道:“中央三番五次电令我军阻击###,我等自当共赴戎机,以靖国难。不过,大家也不宜操之过急,给他人以可乘之机!”“他人”是指国民党中央军,这是在座者都心领神会的。

    马步青最后说:“这次向西追击红军,仍由马元海负责全部指挥责任。骑五师所属部队,要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听从他的命令和听从我的命令一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有违犯,军法不贷。”《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二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军过武威(7)    会议最后,马步青宣布了“二马”已经确定的进军方案。

    “军委会令派马军长步芳为西北剿匪第二防区司令兼第五纵队司令官,辖属骑兵第五师及新二军属部负责剿办河西赤匪,马军长奉令后规定战斗序列如次:

    “(一)设前防总指挥下属剿匪骑兵第一、第二、第三各路指挥及步兵第一路指挥;

    “(二)任马元海为总指挥;

    “(三)任马彪为骑兵第一路指挥,指挥部队为军属马忠义团,警备马元祥团,新二军陈嘉禾团,临夏乩藏民团,门源民团之一、二、三各团;

    “(四)任马朴为骑兵第二路指挥,指挥部队为百师骑兵旅及西宁鲁沙尔、上五庄民团、湟源县民团;

    “(五)任马禄为剿匪骑兵第三路指挥,指挥部队为骑五师马禄旅、韩起禄旅;

    “(六)任韩起功为剿匪步兵第一路指挥,指挥部队为一师手枪团、西宁市民团、甘州民团;

    “(七)马总指挥元海直接指挥部队为警备第一旅及军属马步銮团、一NFCA1NFCA1师刘呈德团、循化八工民团、西宁南川十三营民团;

    “(八)骑五师马呈祥等旅团、师马步康、马全义等旅团及民和、互助、乐都、贵德、同仁等县民团为预备队,分驻青海及河西永登凉州肃州等地待命出发。”

    以上由马元海自带一路加之骑兵第一、第二、第三及步兵第一路共五路大军。

    此后,马元海名为步骑全军总指挥,实际只能统率属部,但攻坚犯难的任务,又落在他的身上。

    马步芳为了维持封建统治,虽是家族亲属中充任高级军官的,也不予以长期固定的军权,总要随时调迁,使其居于仆从地位。他们有时带领着骑兵,有时带领着步兵;一个时期担任正规军军职,又在一个时期改调为地方军或民团的军职。除为马步芳忠心耿耿的个别分子得以盘踞一方外,对其余军官驻扎的地区也是随时更易,不允许长期把持一方,并随时变更其隶属系统,不能长期维持其垂直关系,所统率的士兵也不断加以调整或编遣,使其不能拥有基本部队。马步芳也运用升降手段,使其地位高低冷热不定,无所凭借,还利用派系和个人嫌隙,使其矛盾对立,互不信任。他常常以甲制乙,以乙制丙,以此旅制彼旅,以此团制彼团,使其提心吊胆,不相与谋。各级军官的任免,马步芳自行掌握,调动营长时,团长不能预谋,连排长的更替,团营长事前也不知悉。连长揭发营长,原呈仍批营长查复,同时暗中又令另一营长了解内幕。士兵控诉营连长,同样由原营连长处理具报。对各级军官的考绩往往取决于个人好恶,使其靠我随我,仰我鼻息,终身唯命是从。马元海虽属至亲,平时并不予以实权,一旦发生战事,才予起用,拨调若干部队归其指挥。战事结束,又予以文职或闲散名义,纵容横行乡里,鱼肉人民。

    五路人马,向西拥动。无数马蹄踏着戈壁荒滩,GDB8F起滚滚沙尘,弥漫浮动在干燥的空气里。满脸灰尘的士兵,一个个像是刚从墓坑里爬出来的,晦气重重。士兵的步枪与马刀,闪烁着耀眼的光点,裹在黄褐色的烟尘中……

    红军在永昌、山丹一线时,蒋介石曾派参议杨思忠飞到武威,据说是“奉令”调查战事经过地区汉人老百姓被马家军屠杀,包括红军俘虏被残害的情况。马步青表示自己部队没有残害百姓,如果有,都是青海部队干的。杨思忠虽然进行了调查,但却没有下文。

    红军占领永昌、山丹一线数日,国民党中央未见“二马”战报。蒋介石便派驻甘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到武威与马步青会晤,面嘱限期消灭河西红军,限期攻下永昌、山丹县城,并令胡宗南军的杨德亮部与空军第十五队驻凉州,为“二马”助战。朱绍良到来,马步青自然亲自带人到机场夹道欢迎,并举行盛大宴会招待。当时马步青正患牙痛,对于朱的要求无具体意见,更不敢做一定期限的保证,只是唯唯诺诺。所谓“看军事进展情况”,为马步青应付朱绍良的口头语。朱与马晤谈不得要领,觉得无法回复蒋介石。马步青看出情况,对朱做了厚重的献赠:大洋马一对、走马一对、鹿茸两架、麝香两包(每包10个)、狐皮筒子四件、豹皮褥子四对、黄金四封(每封50两)、鸦片烟1000两,对朱的随员也分别都有赠礼。朱绍良等心满意足,两天之后搭机回兰。《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    这里能建立根据地吗?

    白灼灼的寒阳伫立在祁连山巅,宛如一尊威武的战神,抖落血染的战袍,将光华溅在雪峰上,渗入峰间的小溪。水流泛起数不清的涟漪,呜咽着向山下流淌,从古流到今,从辽远的过去流向那茫茫的未来。

    徐向前威严地站在永昌城头,目光透彻,穿过大漠千山,炯炯地望着眼前的世界。他挥挥手,将挥起如海如涛的冲锋号声,挥起“弟兄们”刀出鞘时壮烈的呐喊。可是此刻,他的心是沉重的。

    11月上旬,徐、陈及时调整部署,令部队分左右纵队迅速西插。左纵队红九军袭占古浪,吸引了马家军;右纵队红三十军和红五军乘虚向西疾进,过武威,克永昌,占山丹。按徐、陈已定计划,西路军在进占永昌、甘州一带后,根据情况,略作休整,然后继续西进,接近新疆,打通远方。如今红九军在古浪受损,短暂休整更显迫切。徐向前考虑,目前情况下在此地做短时停留、休整是可以的,接着就要乘马家军主力和蒋军嫡系尚在东南方面,西面敌人兵力空虚之机,立即进兵。

    在此期间,蒋军毛炳文部于16日开始西渡黄河,拟向大靖挺进。红军总部将此情况电告了西路军领导人,并指示“你们兵力应相当集结,速打通远方为要着”。17日,西路军领导人向中共中央及红军总部报告了部队行动情况,并提出:“我们决以打通远方与争取在甘、凉、肃地区建立根据地之任务,主力须速西进,迅取甘州”,“再以五军出肃州”,“如打通远方为主要任务,我在现地区创造根据地不能不居次位,如遇特别情况时,是否我们将去打通远方,请速详示。”

    18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复电:“我们已告远方但恐准备不及,运输也来不及。如使东面地区为毛炳文过早占去,红军回旋地狭小不利,我们意见在现地区留住一时期,加紧军事训练,恢复体力,检查政治工作,教育每个指战员会做群众工作与人民发生良好关系,严整政治纪律,建立会计供给制度,使尔后和远方同志见面时焕然一新”,“以一部控制古浪险要,远拒毛炳文”。

    19日,林育英、朱德、张国焘致电中央军委:

    甲、西路军已占永昌,拟以主力在凉、甘之间发展,拟以一部西出肃州、安西,要无困难年前可达,并决定袁立夫秘密入新疆转国际联络。

    乙、请以上项转国际,并望能于西路军到达安西控制交通后,即取得远方初步接济(目前弹药最缺),以便回攻。如何办理,请中央军委电示,并候。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430页)

    周恩来离开陕北保安,赶到甘北的洪德城,会见了在此地的林育英、朱德、张国焘,传达了中央和军委关于西路军停止西进,就地建立根据地的意见。11月19日,林、朱、张、周联名致电徐、陈:

    甲、恩来同志昨到洪德城,对你方行动有如下意见:

    (一)你们任务应在永昌、甘州、凉州、民勤地区创立巩固的根据地。以一部向古浪、土门方向活动,在有利条件下消灭由古浪来敌,大部向凉州、永昌前进之敌;同时以一部夺取甘州、肃州至安西一带地区;并可以一部在民勤活动,迷惑敌人,使敌疑我西路军由民勤经定远营配合陕甘主力企图。《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2)    (二)具体部署在甘州占领后,可以五军在甘、肃两州安西线活动,九、三十两军可在永昌以南地区活动,大大的扩红、筹资,准备灭敌。

    (三)远方对于经哈密接济你方已原则上同意,物资、经济均可接济,正设法解决交通运输,拟技术手续。大约以明年开春后可望大批接济,现正急谋小部接济,大的于我占领安西后即可实现。

    ……

    (七)你方须在甘州以东建立根据地,决不可将主力置于甘州以西,更不能有到新疆去的表示。唯远方路途,也须调查清楚。

    (八)克服一切通新疆方面的交通和气候上困难的准备是必须的,更须控制安西通哈密的交通。

    乙、毛炳文部大约已到大小兰塘,于学忠抽两个师对你方,该敌似已加紧封锁黄河,兰州、靖远、中卫,敌大部对你方,企图封锁你们,不能再东出。

    ……

    (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431页)

    18日张闻天、毛泽东、周恩来电,19日林、朱、张、周电,这两份电报都明确提到古浪,第一份说:“以一部控制古浪险要,远拒毛炳文。”第二份说:“以一部向古浪、土门方向活动,在有利条件下消灭古浪来敌……”以上两份电报发出之时,红九军经血战后已被迫退出古浪。

    11月20日,张闻天、毛泽东又致电徐、陈:“主力在永昌、肃州之线,坚决保持东边回旋地区,以小部进占安西敦煌。”

    白纸上的电报指示,使身经百战的总指挥紧锁双眉,陷入深长的忧虑之中。对于中央要西路军停止西进的意图,徐向前百思不得其解。兵贵神速!孙子曰:“兵之情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西进就要趁敌人兵力空虚一鼓作气,可是在一条山蹲了那么久,现在又要在永凉一线搞根据地。

    这里能建立根据地吗?创建根据地,离不开两个基本点:一是消灭敌人,站稳脚跟;二是发动群众,建党建政。西路军面对优势敌人的不断围攻,要建立根据地,显然力不胜任;而且一屁股蹲下来,也就失去了战场主动权。敌强我弱,外线作战历来强调灵活机动,这是保证作战主动性的有效手段。红一方面军长征时,中央军委于1935年2月16日发出特别命令:红军必须经常转移地区,有时向东,有时向西,有时走大路,有时走小路,有时走老路,有时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是为了在有利条件下求得作战的胜利。这个特别命令几乎成了长征后期的口号,使红一方面军赢得了作战主动权,从而获得了长征的最后胜利。可惜的是,在西路军问题上,中央忽略了外线作战、战役战斗的速决原则。

    陈昌浩、徐向前住过的原永昌县城南大街天主教堂这里的地形也难以建立根据地。河西走廊是一条“弄堂”,永凉一线地处走廊蜂腰部。南临终年积雪的祁连山,祁连以南又是大坂山、大通山、宗务隆山等大山;北依龙首山和浩瀚无垠的巴丹吉林和腾格里沙漠。走廊平川几乎没有回旋余地,甚至没有护卫,仅有的屏障就是星星点点的土围子和战士仅有的枪上刺刀和少得可怜的子弹、手榴弹。

    可是,陈昌浩对建立永凉根据地满有把握,劲头十足。几天前,凉州以南寨子的小土屋。一盆炭火旺旺地烧着,火光照红了纸糊的早已破烂的木格窗。徐、陈围着炭火盆,边烤火边争论,谁也说不服谁。陈昌浩认为形势大好,马家军被基本击溃,能在永凉建立根据地。当陈昌浩滔滔不绝地谈论时,徐向前几乎难以保持平静。他火冒三丈地说,什么叫“基本击溃”?基本击溃敌人有个标志,就是我们转入进攻,敌人转入防御。现在恰恰相反,敌人在进攻,我们在防御。《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3)    “你这是右倾!右倾!”陈昌浩一拍桌子叫起来。

    “我是右倾?你才是昏了头呢!”徐总指挥站起来,也拍了桌子。

    陈昌浩把徐向前的正当忧虑视做近似破坏,认为徐是“右倾机会主义”观点,准备召开军政委员会向徐“开展斗争”。后因军政委员会有人反对,只好作罢。争来争去,陈昌浩拿“尚方宝剑”压人,他是军政委员会主席、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徐向前拿他没有办法,就说:“你说能建立根据地就建立吧!给部队作动员,我可以照你的口径去讲,但保留自己的意见!”徐、陈共事多年,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这次破了例。徐向前一锅接一锅地吸着旱烟,瘦削、严肃的面孔四周白烟缭绕。

    徐、陈都是在艰苦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们都习惯于蔑视各种困难。这次两人发生分歧,陈昌浩犯了一个可以理解,但难以原谅的错误。战场实际纷纭复杂,千变万化,许多重大问题要靠身临其境的前线指挥员随机应变,果断处置。对于一支独立作战的军队来说,指挥员能否根据作战任务和战场情况,机断专行,灵活制敌,往往能对战局发生决定性的影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指的就是军事指挥上的机断专行。陈昌浩是西路军军政委员会主席、政治委员,对西路军的行动能最后“拍板”。但此时,他身上有着某种执拗、冰冷的违背他自己本身的东西在折磨他,这几乎是无法解脱的。陈昌浩曾是张国焘的追随者,一度支持过张国焘的分裂主义,犯了错误,包袱沉重,不易解脱。他曾向徐向前流露,南下的事,共产国际肯定对四方面军另有看法,为了四方面军的前途,今后应唯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的意见是从。陈昌浩勇于改错,无可厚非,但在西路军期间,他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自始至终以紧跟中央,回到正确路线上自居,简直到了翘首望天、一切唯上的盲从地步。至于敌我力量对比如何,战场实际情况如何,哪些行不通的指示应向上级反映,哪些事关全局命运战局胜负的问题需要机断处置,他则置之脑后,不敢从实际出发独立判断情况下定决心,结果是作茧自缚步步被动,使西路军失去战机,直至不堪收拾。

    李先念等对蹲在永凉地区不进不退也很有意见,他对陈昌浩说:“在这里东不东,西不西,等着挨打,怎么行?要东去,我打先锋;要西去,我也打先锋!”

    陈昌浩说:“你懂什么?多嘴!”

    徐总指挥站立城头极目远望。澄澈的天空,天空下那发光的石头,没有苍苔点染,没有潮气浸润。一只饿鹰在空中盘旋,俯视着冷凄肃杀的空旷荒野,扑扇几下棕褐色的阔翅,向远处遁去。节令已是冬初,天气越来越冷,空气好像冻结了,凝固了。失群的孤雁哀声不绝,急切而凄凉。这声音撩拨着徐向前的心绪。

    徐总指挥无法抛开时刻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他所关心的是西路军的全局及许多必须解决的有声有色的细节,即军事家们所称的“运筹问题”。这个问题还称不上战略问题,但又大大超过了一般的战术问题。步下城头,回到指挥部,徐向前起草了一份电文,向中央反映情况。这份电报发出时间是11月24日。

    甲、马敌现伤亡已约五千以上,但能抽大批民团壮丁迅速补充,人马子弹均有。凉州即能抽壮丁三万。因此仍能继续与我拼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4)    乙、马敌战术以骑兵四出活动,以成团密集队形猛攻堡塞,前仆后继。黄昏后畏我夜战出击,即退守堡寨。反复攻某点不得手时,即又集兵猛攻另一点。敌大部以乘马为主,进退均速。我方胜利难缴获,败即无生还。

    丙、这带地形开阔,区域狭小,无树木房屋,尽有堡垒,不便迂回抄击。

    丁、每守一堡寨须一营以上兵力,枪弹少,难阻敌攻。激战终日,部队即可耗尽子弹、炸药,矛刀刺刀极少,又难补充,弹尽致陷损失更多。我今天查九军现有一千八百支步枪,每枪弹两排不足,现全人数四千六百余;五军人四千不足,枪弹更少;三十军人数近六千,步枪二千余,每枪弹有二、三排。人弹有耗无补,无日不战,敌骑到处骚扰,扩红、弄粮、筹资、交通均受限制。我们拟壮大骑兵,但马不易筹。我们现只有五百人马之骑兵。

    戊、九军任掩护阻敌,此次激战古浪,敌几面破城而入,人人血战,终将敌击退。三十军连续作战。五军更弱。始终不能以优势兵力击敌。现九军在永昌,因受大损失待休整。三十军主力在四十里铺,子弹、炸弹耗尽,都用大刀拼杀。指直在永昌,大部任城墙守备。敌马彪部三个团两天来仍在城郊活动。

    己、骑师、二六九团、三十九团已到甘(州)东二十里铺。守城敌一旅约两团,民团两三千,敌有备,不便硬攻。五军主力明日集山丹。到肃州敌一营。

    庚、我们现无能集优势兵力,弹药太少,难在甘东地区灭敌。如何速示。

    辛、三十军在四十里铺激战三日,伤亡五百余,昨晚以二六五团夜袭骚敌,获马百余,敌今三个团犯三十军,全日主力被敌杀进两层,终用刀杀退,敌死尸未运者三百余,其一团团长打死未抬走,现仍拟将九、三十军在永昌附近寻机击敌。

    原西路军总部驻地——永昌县城张家油房一角(引自《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甘肃人民出版社2004年7月第1版,第448页)

    25日中共中央复电:西路军应着重在凉州、永昌之线,各个消灭马敌,“毛炳文东撤利于你们发展,主力应准备东进一步,策应河东。”

    在永昌,西路军电台收到马步青给马步芳的一个电报。电文大意是:如红军不停留地走,可以不打;若停下来不走,就打!

    红四方面军电台的破译工作相当不错。西渡黄河不久,徐、陈两次找三局(通讯)局长宋侃夫和王子纲谈话,让他们重新恢复二局的工作(总部二局未过黄河)。讲到西进敌情不明,语气严肃,希望他们尽快把马家队伍的情况搞清楚。这样,三局又把收音机架起来,电台日夜值班搞敌情。他们利用西北军孙蔚如在陕南送的一本密码底本,突击把马家军的密码基本上搞了出来,为总指挥部及时提供了情报。他们收到蒋介石电告马家军的一份密电:红军的无线电破译工作很厉害,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以后马家军的密码就经常变化,但是敌变我也变。

    西路军在永凉一线摆开,终日与优势敌人拼搏,试图站稳脚跟。徐向前、陈昌浩发表告指战员书,号召全军战胜一切困难,建立永凉根据地。

    中共中央令西路军在永凉地区建立根据地的主要意图,是为了造成河东红军将与西路军在河西会合的假象,调动蒋介石的兵力扼控黄河,以便河东主力红军组成的南路军、北路军东南出和东北出。西路军领导人对于党的战略新计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知道放弃宁夏战役计划,由西路军独立打通新疆,而不知三个方面军将进行大规模战略转移。《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5)    西路军在永凉一线与马家军血战,不仅隐秘了河东红军的战略意图,而且吸引了曾在会宁地区“围剿”红军的蒋介石嫡系毛炳文部和胡宗南部杨德亮独立旅进入河西,同时还吸引了关麟征第二十五师进入宁夏北部门户石咀子,曾万钟第三军(王均死后由曾接任军长)进入黄河右岸中卫、金积一带堵截红军北进宁夏。这样,河东紧靠红军主力的只有胡宗南第一军,而第一军又被迫分成几路,以九十七师、四十三师向盐池、定边,第一师、第七十八师分头向东的态势,这就给了我河东红军主力歼胡宗南一部的难得之机。山城堡战役歼胡宗南第七十八师二三二旅全部及二三四旅两个团,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山城堡战役胜利的意义是巨大的。山城堡战役,是红军三大主力会师后的第一仗。它壮大了红军的声威,对促进逼蒋抗日方针的实现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随着山城堡枪声的远去,陕北终于暂时平寂下来,随后,随着西安事变的爆发,陕北的内战枪声永远地沉寂下来。徐向前、陈昌浩率领西路军鏖战永凉,是山城堡战役的背景,是山城堡胜利的条件。应当说,山城堡之战的胜利,除了参战部队的贡献之外,也凝结了西路军将士的鲜血和生命。

    苏维埃

    西十里铺村苏维埃政府主席周玉德——

    红军进城后的第三天下午,我正在家里锥鞋,进来一个红军。红军见我感到意外便首先开腔说:“咱们人,你认识我吗?”我仔细端详了一阵,记不起来是谁,我说:“恍惚了。”他说他叫黄继勇:“我认识你,你是杨虎城卫兵团骑兵营三连四班的上士班长周玉德,是不是?要不信对一对你在部队时的密答。”他顺便举起左手摸了摸鼻子,我用右手抖了抖耳朵,关系接通了。

    那是1927年,我在山丹马场放马,兰州派一个名叫李长青的军人来马场接军马,场长余子庆挑选我去北京送马。军马送到北京后,我就在杨虎城师部的卫兵团当了兵。当时,特务团侦察营里有个四五十人组成的生灵队,黄继勇是队长。表面上是耍猴子,实际上以此为掩护专门搞侦察活动。他们有时在师部也耍猴子,让大伙看热闹。虽然见过面,但没有打过交道,更没有想到他对我这么熟悉。

    两人谈叙旧情,我将回到家中的情景叙述了一阵后,问他:“你们原先在北京又怎么到了四川?”他说:“两个班到四川随红军西征,准备去新疆,打通国际路线。新疆有我们的一个朋友,取得军事援助后,联合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挽救民族危亡。老战友相遇,望你振作军人的志气,协助红军动员一些穷人,尤其是给地主老财家扛长工的、做杂活的、了解熟悉情况的人,帮助我们去找粮食、‘搞窖子’,除部队需用外还可救济穷人。”

    太阳快落山了,他打断话头,请我到红军驻地叙谈。我随同他到了谢家西庄,约有200来名红军正在吃饭。我随他进入南道座屋内,吃了红军端来的大肉疙瘩饭。饭后,黄继勇与我又攀谈起来,一直谈到深夜,留我同睡在道座里间的炕上。他的随从人员都称呼他部长,他分管的工作很多,一直很忙。如宣传发动群众,调查了解这里的政治、经济状况,人民受剥削压迫的情况,布置检查粮食的筹集和征运,组织群众开会建立各级苏维埃政权。《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6)    我跟随他奔波在县城,东西乡农村,搞建政工作。这期间我回过两次家。第一次回去,老父亲讲:自从我走了以后,红军在我家门上贴了一张红帖子,到这里的红军都不随便进我家的门。我才想到我为红军办事,这是红军对我家的保护措施。

    随黄部长到谢家西庄的当天晚上,黄部长给我教工作方法,布置任务,让我找些曾给地主老财家做活的长工、穷人开个会。我遵照黄部长的意思,先个别联系了当地的群众尚万选、尚万忠、阎兴福、赵三、尚万玉等七人。黄部长向这些人讲了话,大意有:我们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是救国救民的军队,打土豪,分田地;推翻三座大山;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建立穷人当家做主的政权……

    我们与红军一同开始访问串联,分头做群众工作。经过六天时间的工作,先后串联发动了100余名穷苦群众,集结到谢家西庄的院子里召开第一次群众大会。会议由黄部长出面讲话,进一步解释红军的性质、任务、纪律。内容大体和小会的相似,又增加了给没吃没穿的老百姓分粮分物的内容。会上提出建立村政权,选举村政权成员和怎样选举的安排。黄部长提名,经群众酝酿讨论,以举手表决的方式推选出了七名成员,组成西十里铺村苏维埃政权委员会。

    委员的名单和具体分工情况:

    主席:周玉德。委员:王爱国,分管军事,兼青年队长;阎兴福,分工粮秣;尚万玉,分工财经;尚万中,教师,分工文书;赵三,外号榔头,分工###供给;尚万学,分工检查,又称公道委员。

    参加会议的20多名青年,组织了一个青年队。

    西十里铺村政权组建后不多几天,原驻守谢家西庄的红军转移到水磨关,村政权的委员和青年队员均随部队一并迁往水磨关的曹家楼,与已经建立起来的水磨关村政权受红军的统一指挥,合署工作。

    村政权搬到曹家楼的第三天,黄部长吩咐我找一个识字的青年学生做通讯员工作。我通过村政权委员、私塾教师尚万忠找来了他的16岁学生陈生太,配备了一头青草驴,专为红军往返传递投送信件。

    这时,黄部长也配给我一匹马,让我跟随他一道在城乡布置检查建政工作。武威西四十里铺战斗后,马家军调整战术,在集结优势兵力向防守在八坝一线的红三十军猛攻的同时,企图切断永昌、山丹红军之间的联系。永昌境内红军驻地也展开了一堡一寨的激烈争夺战。在节骨眼上,黄部长的工作十分忙碌。他与祁科长、保卫人员,有时多则六七人,少则二三人,奔忙辗转于红军前沿阵地、城乡之间,了解部队的粮食供应情况,布置指导乡村政权组建工作。

    这些日子,我陪黄部长、祁科长一行人去八坝,在街道的王家店里召开了一次会议,组建了八坝的村政权和推选了政权委员。又到二坝的蒋家双庄,召集了已经组建起来的村政权成员开会,了解开展工作的情况。又连续到已经建立起村政权的水泉子壕北地主的庄内,召开会议,听取汇报,布置工作。还先后走过已经建立起村政权的新城子一带的梅家寺等地方,了解建政工作情况,部署“搞窖子”,征运粮食物资,号召青年参军,动员社会多方力量支援红军。直到红军作出西进决定之前,我与黄部长等人才回到水磨关。《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7)    红军撤离永昌西进的前一天,黄部长做我和父亲的工作,要让我也参加红军,跟他一起走。但因老父年事已高,家中无人照管,黄部长未能勉强。临走的那天下午,在去水磨关的路上,他对我说:“今天我们就要走了,以后还会回来的。”他鼓励我要坚持斗争,坚持革命。到水磨关后,我将骑过的那匹马交还给了黄部长。当天晚上,黄部长随同县城突围撤离出来的红军部队向西进发了。红军走后,我们西十里铺的几个委员还在曹家楼。大伙先看到县城北五当山的庙宇起了火,火光冲天,又看到西十里铺一带有几处庄内也出现了火光,水磨关河上的公路木桥也被点燃,割断了敌军紧跟红军的通道,减少了敌人队伍坚守的据点。

    随着火光四起,大伙情绪也十分紧张。经过商量,决定离开水磨关各自回家。我沿着北河湾绕道回到家中,天已大明。从县城出来的邻居说,县城里参加红军的人员被马家军抓获的已经杀了三四个,现在还正在搜查抓人。我遂将老父亲和妹妹临时转移安置到张家老庄躲避,带领妻子孩子们逃到黄家泉岳父家中,昼出夜归,一直躲避到第二年的正月十六日仍不敢回家。

    我虽躲避,免遭皮肉之苦,但地方上的恶霸豪绅并没有放过对我家人的挖苦和家产的洗劫。云川镇镇长谢青云、副镇长宗敬斋,五龙区区长马百川等人,将我家中粮食、家具抄劫一空。父亲生活无着,这才逼迫我回到家中。父子俩找谢青云讨要粮食,不仅不理睬,反被谢轰出家门,便去找狄万川想个办法。我到狄的家中,才知道他也在红军走后遭到敌人的搜捕,打伤致残,释放不久,躺在炕上,还不能起身。他听了我的叙述,愤愤不平地说,必须想方设法跟他们斗争。说起谢青云抄家时抄去红军曾给我配备的一支冲锋枪,被他私藏一事,要我诉禀政府。晚上回到家中,我向父亲叙述时,不料被谢派去盯梢的人听去。谢青云连夜赶到县城设好了圈套。第二天我们父子进城时,被哄骗挟持到他家的油坊。县衙门派去的衙役早已做好抓我的准备,用铁绳锁脖子拉到监狱关押了58天时间,期间又遭到审讯拷打。直到后来甘肃省来了一个白科长到监狱检查在押人犯案情时,察看了谢青云、宗敬斋、马百川等人的诬陷状,才责令监所限两天之内释放。这一伙狗党怕我不服上告,唆使差役们逼迫我父亲请保释人,结具作保,保证不再上诉,这场冤狱官司方才罢休。

    西南隅乡苏维埃政府主席李生荣——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五日(农历),红军先头部队进占了永昌县城,立足未稳,就派出男女干部战士分赴各街道和城外附近农村搞宣传,稳定群众情绪,消除老百姓对红军的恐惧心理,调查了解社会政治、经济等方面的情况,着手建立政权。

    红西路军总部抵达永昌县城后,指挥部设在南街驴市街的天主教堂内。这条街的各街门都有一二挺机枪警卫。

    第四天下午,分布在各街道做群众工作的红军干部,召集了县城内外工、商、农、学各界人士和几名地主豪绅代表近百人,在红军总部所在地的天主教堂召开了会议。

    会议开始时,由在座的红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军政委员会主席陈昌浩、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和总政治部的一位主任等,一一向与会者做了自我介绍并先后讲了话。其中那位右鬓有一紫斑的政治部主任讲话内容多、时间长,他讲道:“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是抗日的红军,是救国救民的军队。红军渡过黄河,进军河西走廊,为了打通国际路线,接通苏联,取得军事援助,联合起来打日本。”他最后又讲到红西路军要在永昌一带开辟抗日后方,创建根据地,建立人民当家做主的苏维埃政权和推举临时政府主席的问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8)    经红军干部提议,成立了苏维埃临时政府,再经众人酝酿协商,一致推举了城南狄家庄的狄万川担任临时主席,负责政府工作。

    这次会议后的当天和次日,县城以各隅为单位,召开群众会议,相继成立了四个乡苏维埃政府委员会,同时,###选举出了各隅乡政府的委员、主席。

    我所在的西南隅政府,起初推选了姚继海(姚三麻子,保长)任主席。李生荣、黄应孔、杨栋、陈世诚为委员。姚当了主席,抽大烟陋习未改,对工作不负责任,随即撤换,我继任主席职务。

    在县城四隅建立乡苏维埃政府的同时,还组织了青年队、儿童团、妇女会等群众团体。

    在妇女团团长王泉媛等女红军干部的组织发动下,动员了二三十名青壮年妇女,开过几次会议,但因后来军事形势的变化,再没有集中起来活动。战事紧张,天气严寒,红军衣着单薄。城内家庭妇女都参与了为红军缝补翻修冬衣,把毛毡裁成条,缝毡鞋、缝皮帽、炒面烙饼,为红军备办行军干粮等工作。

    12月5日,在县城召开了苏维埃永昌区政府成立大会,###选举了政府成员。木匠张仲科被选为政府主席,狄万川被选为副主席,还选出了政府委员10多人。

    县城建立政权期间,为了配合建政工作,在红军的召集下,在马家油坊召开了一次群众会议,审判了已拘捕起来的国民党永昌县政府的科长张天佑、李斋庭,区长杜富堂,地痞徐寿山和一个挑拨军民关系、煽动红军开小差的锥鞋匠。

    各级政府成立后,中心任务是围绕支援红军而开展工作。

    一次,黄部长打发在西南隅工作的那位姓冯的安徽籍干部,把我叫到东街商人尚全兴的“景盛喜”字号内,向我详细询问了西南隅范围内的“天育昌”、“协泰昌”、“兴顺元”和“元泰永”等七八家大中商号的经营和转移资产等情况,经过动员自动缴纳和强行征用,为红军筹集了部分粮食物资。在红军需要蔬菜时,我们动员群众,向红军提供了一部分洋芋、萝卜等,还将筹集起来的小麦、豆禾,在城内油坊的炒锅上炒熟,再运到北海子水磨上磨成炒面,供给了作战和行军的部队。

    各隅政府也承担了养护伤员的工作。在西南隅王海龙家的13间屋内,仅重伤员就达100多名。西南隅乡政府向群众做工作,凑集了煤、柴火为红军伤员取暖。为了使伤员能吃到粮食,我还和另外几名红军人员,到旧政府衙门人耿巨德家中搞出他藏的四五石小麦和一石多面粉,解决了伤员的急用和政府公用。西南隅住的伤员,由于群众的关照,除个别伤势恶化死亡外,其余大部分在红军撤离时随队转移。

    农历十一月十五,红军撤离县城西进。马家军进了城,各级政权的成员被抓的抓、杀的杀,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自己当了红军的主席,在地方反动势力反攻倒算时,赔偿过他们的债,又在威逼胁迫下当了县城内的保长达十多年,直至1949年永昌解放。

    苏维埃永昌区政府粮秣委员刘万祥——

    红军到永昌时,我是经营小杂货铺的小商。

    农历十月初五,红军先头骑兵部队占领永昌城,次日大部队进城。总部机关很快派出干部战士深入到街道、家庭,宣讲红军纪律、宗旨、任务,张贴布告,刷写标语,安定民心,发动群众,号召各阶层人民联合起来,为抗日作贡献,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支援红军。《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9)    经过宣传发动、调查了解,召集了群众大会,分别成立了乡苏维埃政府。我所居住的西北隅范围内的群众被召集在马家油坊院,由红军姜科长等两三名干部负责主持召开了会议,成立了西北隅苏维埃乡政府。经姜科长提名和众人举手表决,###选举了政府委员、主席。会后,给每人发了一枚用红绸做成的、用毛笔黑墨书写着职务姓名的代表证件,各自佩戴在胸前,作为标志,便于在军民之间出入、工作。

    我们四人被推选为代表,参加了红军主持下在县衙门召开的苏维埃永昌区政府成立大会。参加这次会议的代表除县城四隅的代表外,还有农村政权的代表,县城内外的群众也参加了大会。会议正式选举了以手工业工人、农民为主体的政府成员。木匠张仲科当选为主席;农民狄万川被选为副主席;无职业的青年王思福选为委员,兼任青年大队长;修鞋匠张德文为委员,负责财政经济;农民冯怀义为委员,分工民政;旧政府粮草班差役曹有德、杜有才为委员,均分工###;旧政府粮草班差役许教琪为委员,具体分工政府内务;小商刘万祥为委员,具体分工粮秣。这次当选的政府成员和职务分工,书写在一张红纸上,张贴在钟鼓楼南洞的西侧墙壁上,做了公告。

    苏维埃永昌区政府办事机构设置在旧政府内。当选的政府成员各负其责,在红军人员的具体指导下进行工作。我是粮秣委员,具体负责红军所需粮食工作。红军用粮问题是当务之急,每个委员的工作虽有分工,但在实际工作中就谁也离不开粮食工作。

    起初,县城粮仓还存有一批粮食,因部分散发救济了穷人,粮仓粮食少了。红军人员多、用量大,购买也无法满足需要。乡下的地主老财把囤积的粮食转移埋藏了,红军不得不用强行征用的措施,保证红军的吃粮和群众的救济用粮。我先后多次带县城和沿途农村群众去乡下驮运粮食。第一次是带着群众和组织起来的七八十头毛驴到新城子南湾大地主王大老(即王中文、王朝文)家驮运粮食。第二次是带群众和毛驴队去南泉河滩的田家庄(即地主田有珍、田有泽家),打开了粮仓和夹屋两个,还搞出了一批布匹、皮毛、毛毡、衣物、大烟、白银等,除部分就地分发群众外,其余均运往县城交给总供给部。第三次是在水磨关梅家寺区,在村苏维埃政权成员和青年队的配合下到王中伦家搞开了粮仓、油坊,发动了县城和水磨关一带的群众将粮油运往县城。这些日子里所组织的人力、畜力、运输队,每天车水马龙,把征集到的粮食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县城,保证了部队用粮。

    红军总部作出撤离县城继续西进的决定,黄部长、姜科长把我们县政府的正副主席、委员召集在一块,做了动员安排。黄部长讲,红军部队准备西进,你们愿意随部队走的欢迎,留下来的也要坚持斗争、坚持工作,反复叮咛保守军队秘密。当天夜里,红军全部撤出了县城。

    红军撤离时,我没有出城,回到家中天还未亮。城外的敌军陆续拥进城来,军警密布,城门###,挨门逐户搜查红军人员、枪械及物品,搜捕各级政权的成员和为红军办过事的群众。我经邻居杨永和通风,准备外逃,但已无法脱身,只得隐蔽在家中的一间套间内。10时左右,马家军执法队驱赶着人群到西街马府门前,将已捕获的政府委员冯怀义、青年队员李万残杀在一棵杨树下。不一会儿又从人群中拉出了群众徐教杀害。据人说,凶狠的敌人错将徐教当做政府的委员许教琪杀害。《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0)    这次搜捕屠杀后,我到乡下躲避了一年之久才免于不幸。几次抓我没有找到,家被抄了,兄弟们都受到了株连###。

    青年队儿童团

    青年大队副队长韩德禄——

    姚继海(姚三麻子,保长)来找我,很含糊地说,有个事要我干。他一直把我领到旧政府衙门二堂上,见到城南狄家庄的狄万川、北街上的青年王思福,还有事后才知道是红军的黄部长等几名红军干部。黄部长给我讲了红军的宗旨、任务,还讲了许多我似懂非懂的革命道理,最后把话题转到要我们发动青年、组织青年队的问题上,并提出让王思福担任大队长,我担任副大队长。我未加犹豫就应承了。过了几天,又叫来县城内的赵玉天,也让他担任了副大队长。

    以四隅乡苏维埃政权为单位,把发动起来的青年分编为四个中队。每个中队约60人,全大队共有200余人。

    大队长:王思福(苏维埃永昌区政府委员),教导员:胡立清(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干部,原系营教导员,四川籍),副队长:韩德禄、赵玉天、宗正学(继任赵玉天)。

    县城的中队长均派红军干部兼任,副队长由地方青年担任。各乡村基层政权也有青年队。每个中队都建立了检查组,每组16人,每人配发一枚书写“纠察队”的红色臂章。主要任务是:维护社会秩序;检查青年队自身的纪律。

    青年队的骨干成员配发了枪械、弹药、刀矛。青年队不时集中起来,进行红军军纪、政策教育,搞一些简单的军事训练以及安排布置外出执行任务等。

    青年队主要承担的任务是:

    一、协助红军侦察敌情。红军人员多操南方口音,易于暴露身份。青年队常常选拔一些精干的青年,深入到敌占领区域,侦察敌军调动、驻防、装备、火力布置等方面的情报。

    二、配合红军宣传。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门印刷的传单、标语,分发给青年队,带到乡间散发、张贴。

    三、当向导,抬担架。

    四、征集粮食,筹集给养。

    我带领一部分队员,在红军武装人员的配合下,具体从事了20多天的“搞窖子”工作。先后去过水磨关、南泉、新城子南湾、红山窑“广泰西”等处,搞开了王中伦、田有珍、王海龙、王中文等地主老财的商号和粮仓、夹屋,征集了大批的粮食、布匹、皮毛、毛毡、食盐、大烟、白洋等。除保证供应部队外,还将部分粮食物资散发给群众。

    我们一行在南泉田家庄,将田有珍、田有泽的夹屋打开,一女红军发现一只盛满火药的瓷坛,遂将副队长赵玉天叫去察看。她擦着一根火柴,引燃了坛内火药,灼伤了赵玉天的脸部,当即送往县城治疗。赵玉天受伤回城养病,宗正学继任了副大队长职务。打开南湾大地主王中文囤积的数千石陈粮仓,县城内外群众和一百二三十条毛驴组成的运输队,人背畜驮,日夜运送了27天半时间,粮食未及运完,红军就撤离了。

    红军注意做儿童、妇女的工作。组织了15岁以下的二三十名少年儿童参加儿童团,一个姓田的小青年出任团长。学军训、学军乐、学唱红军歌曲。我记得是由红军军乐队派人组织教练。

    妇女工作是由红军的妇女团长王泉媛等干部具体负责抓,发动了二三十名妇女,建立了妇女会。

    红军从12月27日夜开始分三批突围。我们青年队的部分人员和红军妇女团的大部由红军教导员魏成发做动员并带队,于28日深夜最后突围。《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1)    部队突围时,我与赵六娃和另一青年与部队失去联系,从此离开了部队,却有家不能归。传来消息说,苏维埃政权成员、青年队员和为红军办过事的群众均为搜捕重点,县城已经杀了好几个人。我只身在外躲避了四个多月,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反动势力的监督和仇视。1937年5月,刚回到家就被抓了壮丁,在马步青骑五军当兵直到1949年9月。

    参加红军的永昌青年,也因红军作战失利,有的牺牲,有的失散回来。失散回来的大部分青年同样受到地方反动派的摧残和###,有的被杀害,有的被拷打致残,有的被抓了壮丁,有的被抄了家。

    部队突围前,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红军到永昌不久,拘捕了国民党永昌县政府的科长张天佑(群众称张老夫子)、警察局警长王澍民、区长杜富堂和县城西街上的徐寿山等,红军撤离时被押解到南泉刘家北庄,在准备再次突围前被红军秘密处死,埋在粪堆中。青年大队二中队的放哨人员踩出,便向黄部长做了汇报。黄经调查,证实了死者确系曾关押的张天佑等人。此事属九军某营所为,黄认为这样处理欠妥,但因形势紧急未及追究。

    青年队员、司务长狄兴泰——

    我起初是青年队队员,西安事变发生前夕,又从青年队调到苏维埃政府机关搞司务长工作。

    我家住在城南狄家庄,家中曾有土地300余亩,车辆耕畜俱全,房产可观,是个中等好户。1929年3月,马仲英在永昌大屠杀,我家的牲畜、粮食等被掠走。春种时既无种子又缺口粮,就借了地主老财周之甲(当时商会会长)的小麦五石,算计当年秋天可以偿还。不料连续两年庄稼歉收,利息成倍增长,债台高筑,不得不典出部分土地偿还债务。这样还不能满足周家企图全部霸占我家房产和土地的欲望,从此两家发生债务纠葛。县官府与周之甲串通一气,我们诉讼无门。我与父亲狄万川就拉了周家的一头骡子为脚力准备去兰州告状,打这场官司。周发觉后派人把我拦截回家,父亲挨了县官府200大板后又被投入监牢,关押了三个多月。从此家境破落、穷困潦倒。

    这场官司之后,父亲对受剥削受压迫的老百姓有了同情心。他常用自己的一点文化,替城乡诉讼群众书写禀状,群众有了难解的惆怅也乐于找他。由于红军干部的提议和群众的推举,父亲狄万川当上了苏维埃永昌县临时政府主席。

    我参加青年队以后,与政治部的宣传队一起,在县城内各街道的墙壁上刷写宣传红军、宣传共产党、宣传各族人民联合起来共同抗日的口号标语,也张贴过类似内容的传单。我清楚地记得在旧政府门内的大照壁上,红军宣传人员刷写了刚劲有力的“联俄联共,抗日救国”八个大字。第二天黄部长看后,又让我们把“俄”字刮掉,改写为“苏”字。

    苏维埃临时政府成立后,加快了城乡基层政权组建工作的步伐。在做地方工作的红军指战员的积极努力下,县城四隅于11月23日同时建立了四个乡苏维埃政府,农村的基层政权也相继建立起来。各基层政权在选举领导机构组成人员的同时,也推选了出席苏维埃永昌区政府成立大会的代表。

    12月5日,在永昌县城召开了苏维埃永昌区政府成立大会。除各基层政权代表外,县城内的市民,城郊农村的群众也参加了大会。尽管寒冬腊月,到处一片冰天雪地,但会议却异常热烈欢快。《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2)    会场搭设在旧政府衙门大堂口。台前上方挂着“中华苏维埃永昌区政府成立大会”的红布白字横幅,台前放一张桌子,台后摆一条凳子。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总政委陈昌浩、政治部主任李卓然以及供给部的部长,负责###地方建政工作的许多军队干部在座。台下,各基层政权推选的代表,胸前佩戴着用红绸做成的代表证列队在前,青年队员排列在代表后面。近千名群众和红军部队把整个会场挤得满满的。

    黄部长主持议程,宣布会议开始。红军军乐队演奏了军乐,增添了人民当家做主的庄严气氛。

    总指挥徐向前、政治部主任李卓然等领导同志做了长时间激动人心的讲话。军政委员会主席、总政委陈昌浩同志宣布了中华苏维埃永昌区政府的成立。张仲科代表政府和人民群众也讲了话。

    会议根据红军干部提出的候选名单,由代表和群众举手表决选出了以手工业工人、农民为主体的13名委员组成的政府委员会(其中军队委员四人)。木匠张仲科当选为政府主席,狄万川调选为副主席,王思福、张德文、冯怀义、刘万祥、许教琪等任委员。

    当天晚上部队文工团还为群众演出文艺节目。

    政府的中心工作是发动群众,集中全部精力支援红军。青年大队是政府的一支骨干力量。

    12月下旬,敌机每天空袭侦察、轰炸、投撒传单。县城南街神武庙、县苏维埃政府、红军总部驻地的天主教堂等处,先后数次遭到敌机的轰炸和炮击。政府配合红军人员向市民进行防空隐蔽教育,采取白天不冒炊烟、夜间不露灯光、市民不得随便在街头走动等防空措施。城防吃紧时,政府还发动市民拿出家具、木料,增修城墙工事,配合守城战斗。政府还号召、动员群众及工商各界,捐献铜、铁、硫磺、盐硝、木炭等,为修理枪械,研配火药,锻打长矛、大刀,制造子弹、手雷提供了大量的原料。

    红军撤离后,各级政府的成员遭到敌人的搜捕、###和屠杀。青年队员、曾为红军办过事的群众也未能幸免。政府主席张仲科、委员王思福等人,被恶霸地主王成业父子抓获后绑架到马家军祁明山旅,遭受酷刑后又转移到武威骑五师师部杀害。政府委员冯怀义,青年队员李万、徐教在敌人闯进城后的当天也被砍杀在县城西街。李二虎等一部分青年队员被抓获后,同参加红军失散回来的青年一起被以“通共”“参加红军”论罪,遭受了各种刑罚,又被充当壮丁送到马家军当了兵。我父亲狄万川、委员张德文,被捕后押在监牢,砸碎了踝骨,后经多方营救,保释就医,终身残废。张德文出狱后,郁愤成疾,不久死去。

    ***

    青年队员高吉录——

    红军刚到永昌,我们城南附近农村十六七岁的小青年们,出于好奇心,结伙到县城看热闹。看到城内城外驻守的红军,有的搞城防布置,构筑碉堡,城墙上修垛口,街道街壁上掏窟窿,还在街道上挖掘交通壕;有的在县城内外、街头巷尾、群众家庭出出进进调查情况,传人开会,宣传演讲;有的在刷写标语,张贴布告,散发传单。我们熟悉的狄万川当上了永昌县政府的主席,他也整天帮助红军找人、办事,脚不停顿地奔波。

    有一天,王浩义、李德禄、鲁娘娘保和我,四人进入县城,在街道碰上狄万川。他把我们喊在一边说:“娃娃们,红军是我们穷人自己的队伍,是专为穷人办事情的。红军要组织青年队,你们发动联络些青年人参加。参加青年队,一者可以为红军办事,二者可有个吃饭的路数。”我们亲眼见到红军对穷人热情和气,为穷人办事,听说让我们参加青年队,既能帮红军做事,还能找到吃饭的路子,真是喜出望外。我们当天就联络了中庄子的李兴元、涝池庄的任有年、城南黄家学的哈某某和一个姓王的等,共十个穷苦青年找到狄万川。他领我们到县政府旧衙门参加了青年队。我们这十个人被编为一个班,班长由王浩义担任。《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3)    我们班第一次任务是,配合供给部的红军为政治部的军马购买运送饲草饲料。从此,和供给部的红军人员吃住在一起。红军对我们的生活关怀周到,我们浑身也有使不完的劲儿。谁的家中有草料,底细我们最清楚。我们带领红军到县城周围有粮草的人家去购买,绝大部分时间都满载而归。买的草料,人背、驴驮、车拉运进城来。那时,与其说是买,还不如说是交换。红军的管理人员每天出去时,携带一部分整块的四川大烟,还携带一把匕首和步枪刺刀,用于别戳大烟用。根据对方提供草料、豆禾的多寡,从整块大烟上别下一块偿付给群众。红军始终坚持公平买卖。

    当时,一般穷苦人家草料少,我们的眼睛盯住了一些大、中、小地主及其富户人家。县城附近的地主周二鬼(即周之甲)、梁开、刘兴业(尕老)、孙汉州、刘镇长(云川镇镇长)等几十户地主家购买的较多。

    我们从供给部回到青年队以后,城外军事形势发生了变化。马家队伍一批批拥到县城附近,包围攻打红军。东十里铺、教场山、东水泉一线,敌人摆下阵势与红军激烈争夺阵地,飞机大炮不时轰炸炮击县城。

    我们又领受了一项新的任务。一天,黄部长把我们集合到东街一座车马店里布置任务,说:“你们可以装扮一下,以玩耍、拾粪或者讨饭为掩护,潜入马家军所在地,侦察敌人调动、驻守、兵力、装备、炮兵阵地火力等方面的情况。”我们这一班人按照黄部长的吩咐,分别以拾粪、玩耍、讨饭为由分散活动。我们先后去过东十里铺的沈家庄、杨家天桥庄、东水泉、北海子的杜家庄子马家军驻地,侦察马家军驻守情况、兵力装备、教场山敌人炮兵阵地上小钢炮的情况。数日内早出晚归,将侦察的情况向黄部长和其他红军干部一一作出报告。

    东十里铺、武家油坊等处是红军英勇阻击进攻之敌,和敌人反复争夺的阵地。战斗持续了近20天时间,红军伤亡较严重。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区政府主席张仲科、副主席狄万川、青年大队长王思福调派青年队员,组织城内群众,组成担架队,多次赶赴战场救护抬运伤员,把重伤员抬往县城文庙的红军医院进行抢救、包扎。东关武家油坊争夺战中负伤的红军伤员,被抬到东街潘家皮坊附近居民家庭养护。

    许多青年队员的家属也为支援红军做过不少事。我父亲为红军连续宰羊剥皮一个月,哥哥高吉荣接受红军安排,用地主梁开的一头骡子、一头毛驴和征收来的一批糜子碾米一个月。一天,我还在县城东街碰到他和另外几个受红军委派进城的青年,到红军兵工厂背过兵工厂锻打的长矛,交给了驻守在城南王廷俊庄内的红军。

    红军撤离时,经过动员我们这个班十人在供给部参加红军。夜里,我们出西城门,经过中庄子直达南泉,在陈家南庄住了一天,又在夜间开始行军到新城子南湾地主王大老的庄内驻守了三天。翌日早晨,来了一股马家军骑兵,企图包围攻打红军。庄内的红军登上庄墙,利用垛口监视敌人。我们几个人被安排到一个角墩上坚守。凶恶的马家军发起几次进攻,想攀梯登上墙,都被红军反击下去。敌人攻不开庄子,又爬到附近一棵杨树上向庄墙顶部射击,也被红军一个个打了下去。

    部队经山丹到达张掖西的一个地方,遇到敌人,发生战斗。我与李兴源、任有年、哈某某在战斗中掉队失散,离开我们同班的王浩义等六人,走了回头路。《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4)    父母兄弟见我回来,都为我的安全捏着一把汗。晚上,为我炒麦子磨点炒面,准备连夜让我外逃躲避。不料恶霸地主周二鬼(周之甲)携带儿子周三和刘尕老、甲长王廷俊一伙将我抓获拷打,陷害说我把他的一匹马拉给了红军。其实,红军刚来时,周二鬼的五子周兴昌骑着一匹马准备躲藏,到东十里铺时遇飞机投弹轰炸,惊跑的马被红军拉走。我被毒打了一顿后,又被五花大绑赶到他家中悬吊在廊梁上继续拷打。半夜,这伙强盗勒紧了绳子准备回去休息,指派给他们做活的长工官兴贵看守。快到拂晓,官拿来一把菜刀砍断绳子,帮我逃了出来。周二鬼一伙发现我逃走了,又追了来。我哥急忙帮我越墙逃出,黑夜中摸到胡家坟的地沟里隐蔽。数九严寒,冻了一夜的手脚如揪心似的疼痛难忍。双手挟在两腋,用体温暖和也无济于事。我哥背一捆柴草找到了我,叙述了这些家伙又在家里搜查。他点火让我烤,从火光中发现两手皮肤开始脱落,随即撕下衣襟包裹了一下,去到七坝叔父家躲避,治疗冻伤。几个月的治疗,冻伤虽有所好转,右手手指全部脱落残废。我后来回到家中,冻伤未愈,拖着脓血的双手又被指派充当壮丁受训,不久被编入马步青的部队。1939年春,我从马家军中逃回。地方保政反动势力视我为眼中钉,随时想置我于死地。我乘这伙恶霸正在打我的主意时,只身外逃到天祝茶树沟谋生。

    张培荣——

    县城四隅发动起来的数十名十五六岁左右的儿童,参加了儿童团。仅我们居住的东南隅街道上参加儿童团的小青年及儿童们就有萧湘祖、陈登云、萧绍祖、杜元娃、王保保、王加庭、刘锁娃、官生娃等十多名。

    儿童团是在红军的儿童团组织及其政治部的青年部门具体领导下进行活动的。活动的主要内容是,队列操练训练,学唱红军歌曲,教学秧歌动作,教学军乐队的军乐,如击打军鼓、学吹军号、管乐,也参加过县城内的街头政治宣传。

    红军剧团在街头、东会馆戏台上为群众演出文艺节目,向市民演讲。宣传部队在街道墙壁上用红土、白泥、黑灰刷写“工农抗日红军是救国救民的军队”、“停止内战一致抗日”、“活捉卖国贼蒋介石”、“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联合起来打日本”等大字标语。

    那时,天气严寒,滴水成冰。刷写墙头标语时,刷子被冻得硬邦邦。用胡麻草、油草扎成火把,一面烤手,一面烤化冻硬的刷子再继续写字。西安事变发生后,红军的政治宣传工作再一次进入高潮。红军驻守的各地方,军民集合搞联欢庆祝活动。各部队还抽调政工人员组织群众###,组织文艺工作队,组织秧歌队。有快板说唱,有活抓蒋介石消灭日本鬼子的活报剧等。活报剧是由红军战士扮饰张学良、杨虎城二位爱国将领活捉蒋介石。剧中有不抵抗日军入侵的蒋介石头戴高帽和抓获的日本侵略者投降的情节等,很吸引观众,惹得群众哄堂大笑。

    儿童团吃饭也跟红军在一起。每餐前,站成队列,排在红军队列前面,必须要唱歌。我们至今熟记的饭前歌词是:

    这些饮食是人民供给,

    我们应该为民努力,

    帝国主义国民之敌,

    救国救民吾辈天职。

    皮活、毡鞋、磨面

    皮匠杨德成——

    我家原在永昌县城东街靠近东城墙的榆树街门。《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5)    1936年农历十月初五。中午,从东城门进来几个陌生的外地人,侦察打听县城内国民党的军队、民团、政府人员以及官吏们的逃跑情况后很快离去。当时,人们未加注意。下午,人们传说很久的红军队伍忽然来了。数百名城内外的群众自发集结于东门外武家油坊、财神楼,跪的站的迎接、围观红军进城。红军骑兵见到道路两旁的人们,立即下马,扶起群众。人们对红军的第一个深刻印象就是待人热情和蔼、军容整齐、军纪严明,其次是衣着单薄破烂。

    红军进城以后,当晚大部分宿营在车马店、油坊、庙宇等公共场所。第二天陆续到来的部队人多势众,县城内外各家各户住得满满的。住在群众家里的红军指战员总是让老百姓睡在炕上,他们挤住地铺。老百姓第一次看到了红军是一支好军队。

    红军雇请了县城七八家皮坊的皮匠为红军做皮活。我的父亲杨瑞和我等十余人被雇请,集中到我家拾掇摊子做活。盛器不够,我们在红军的带领下到乔家油坊抬来了七八个盛油用的大木桶,连同我家原有的四只木桶用来泡羊皮。皮张缺乏,红军向县城内外各店铺和地方群众购买,后来也有从乡村地主家征集的。绝大部

    红三十军指挥部在永昌四十里堡的驻地——魁星阁分是赶来地主老财的羊群宰杀后,羊皮剥下送给我们加工,羊肉供给部队食用。

    我们这一处的主要任务是承担泡、熟、铲几道工序。生皮加工为半成品后,再移交到设在仓门十字处张维高院内的供给部的缝纫工厂,由红军工人承担缝纫。我们这些工匠日日夜夜熟皮,连续干了一个多月时间。仅我家一处,共加工半成品羊皮2000余张。当还有两三百张羊皮的时候,红军开始撤离县城西进。红军走后,马步青部祁明山旅进城。有人告发,说我父窝藏了红军的羊皮,遂将父亲抓到“复成功”店铺,悬梁吊打,羊皮也被抄走。因以前与商会会长王瑜(字子敬)有点私交,多年来我父给王家店铺做皮活,经王斡旋向敌人说情,方才获释。

    羊倌毛长林——

    1936年,我们兄弟俩从毛卜喇来到红庙墩谋生。哥哥毛培荣凭娴熟的皮匠手艺走家串户做皮活。我先在南泉地主陈世堂家放羊,后来又去水磨关的地主王中伦家放羊扛活,糊口养家。

    红军的宣传吸引了我,从此摔掉了地主的放羊鞭,在水磨关上参加了正在组建的村政权及青年队的工作。

    隆冬的河西走廊,天寒地冻,然而绝大部分红军指战员穿着单衣。红军总供给部为了尽快使部队每人能穿上一件御寒的皮衣或背心,准备雇请一批皮匠,协助红军缝纫工厂完成这一艰巨任务。水磨关村政权领受任务后,成员们到各村各庄雇请工匠20多人,其中我哥毛培荣也受雇请,全部集中到水磨关王家东新庄红军缝纫工厂做工,夜以继日熟皮、裁剪、缝纫。人手还不能满足需要,我也受抽调。我哥还从家中叫去了嫂子当帮手,还有其他几名家在附近的工匠也从家中喊来家属帮忙。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又动员了水磨关一带许多家庭妇女帮助缝羊皮帽。这批工匠人员每天可做成长短皮衣、背心五六十件,皮帽40多顶。月余时间缝皮衣、背心2000多件,皮帽1000余顶。尽管活苦累一些,但总算解决了一部分红军的御寒冬装。每当一批皮衣做成后,领发的红军人员都说些感谢的话,我们每个人内心有着说不尽的喜悦和高兴。《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6)    我们这些工匠每天和红军人员吃在一起,受到红军的关怀和照顾。每过几天,供给部的负责干部带领工匠和帮手们,去到地主王中伦的粮仓里背粮食,作为为红军出力的报酬。

    缝制皮衣,需要羊皮,来源有两条途径:一是向群众购买;二是发动群众进山赶来地主老财的羊,这是羊皮的主要来源。仅我所了解,在水磨关范围内,群众配合红军人员赶来地主放牧在山中的羊约两三千只。不仅筹集了大批羊皮,还为永昌境内的部队提供了肉食。红军了解到我曾给地主放过羊,要我带领去赶羊。我痛快地接受了任务,先后两次进山赶羊。第一次由两名红军武装保卫人员掩护,和其他两名群众一起到地主陈世堂在五沟山中放牧的羊群里挑选了膘肥个大的羯羊200只,在水磨关宰杀了。第二次又到地主王中伦在南山的羊圈里赶来250只,150只送往县城,100只留在水磨关。我参军失散回来,遭到审讯拷打,地主王中伦逼我招供带红军赶了他的羊。

    我们做皮活时,还见到红军供给部兵工厂雇请了地方铸、锻、铁工20多人,集中在王家西新庄、陈家铺院等处,协助红军工人锻打三棱长矛和马刀,铸造马尾手榴弹壳。当时金属材料缺乏,村政权配合红军人员到群众家中搜集废铜烂铁。群众也主动向红军捐助了不少生铁、熟铁、制钱等金属及一部分火药原料。

    红军撤离西进时,经供给部的一位干部动员,水磨关、红庙墩的六七名青年一同参加红军,也随队伍西征了。部队经山丹霍城,到达民乐永固的时候与马家军遭遇,后续部队被冲散。我和一个红军战士与部队失去联系,回到家中。

    因我们兄弟曾为红军做事,我又带领红军赶了地主的羊,引起了地方反动势力的仇视。我刚回到家中,保甲长便将我们兄弟俩及红庙墩的王发信等17人捆绑,送到县城监狱关押。我哥沾染有吸食大烟恶习,半路上烟瘾发作,被保长推入冰河中算是了事。我们其余人被关押了18天,遭到审讯拷打。1937年春节刚过,我又被抓了壮丁送到祁明山旅当兵,与被俘到该旅的红军人员共同修甘新公路。抗战爆发后,祁旅调到陕西,因水土不服士兵死亡严重。我听到当年的红军改编为八路军,驻在陕北,顿生再参加念头。于是串联了两个同乡逃跑到三原县,不幸又被国民党的一股骑兵截获。不久再次逃跑,几经周折直到1939年,穿过了敌人的封锁线,到达陕甘宁边区的富山县参加了八路军,实现了参加红军的夙愿。

    店员张学仁——

    西路军到永昌时,我和王有福在王瑜的“复成功”商号里当店员。商号经营日用杂货,王瑜本人是当时商会的会长。

    有位刘科长住在国民党县党部里,常来“复成功”店铺。我们经常早晚送洗脸水、送开水,还干些零星杂务活,逐渐熟悉了。

    刘科长熟悉了“复成功”的情况,知道店铺里有收来的秋羊毛。他说:“奉首长之命,你们的羊毛拿出来,给首长们赶制毡靴!”我们给王瑜转告之后,王瑜找来了四五个毡匠,把收下的800斤秋羊毛拿出来,就在店铺院内设摊赶制。不到一个月时间,制成600双毡靴,交给了刘科长。那年冬天十分寒冷,地皮冻得都裂开了口。刘科长接收这部分毡靴时,说了不少的感激话。

    部队离开永昌的前三天,刘科长对我说:“你们有啥事,赶快告诉我,不然我们走了就不好办了!”当时我们再没有什么事,只是红军刚来永昌时,把“复成功”商号的一部分账簿收到县党部刘科长的住处放着,我们当即提出要这些账簿。刘科长说:“你们的账,你们认得,到我住的那里找去!”我和王有福到县党部的一间屋子里如数找回了账簿。《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7)    毡匠王开德——

    红军到南泉田家庄驻守。红军一位姓朱的团长,把我找去为红军做毡鞋。这时,只有我们兄弟三个匠人。在田家庄做了几天,这个团要到县城,我们也随部队进城,住在钟家大院。这个团的活干完后,团长把我们移交给了红军总供给部继续干活。这时供给部的部分人员要出城,我们又跟着出了城,住在西十里铺的谢家西庄,又支起摊子继续干。这时又增加了张朝山、杨二毡匠和一个姓冉的天水匠人,我们称他冉秦州。

    我们这帮匠人不仅赶制毡鞋,还养护在东十里铺战斗中大腿负伤的一名红军排长。他抬入县城后,我用一块帐篷布给他盖。我们出城时,把他抬到城外,继续养护。

    在谢家西庄干了几天,部队转移到水磨关,我们继续跟上转移。我们把摊子铺在水磨关的王家西新庄内的铺院。这时,我哥王开仁、弟王开贵家中有事走了,只剩杨二、张朝山、冉秦州和我四人继续干。红军行军,毡鞋用量大,因此我们的任务越来越重,没日没夜地干。初期每天可做20双到23双左右。为了减少红军双脚冻伤,黄部长动员我们再鼓点劲,加把油,到后期我们每天可达到30双左右。自10月初到11月中旬,我们为红军赶制的毡鞋至少有千双。在水磨关住了七八天,南沿沟滩发生了战斗,战斗后继续西进,到新城子的徐家庄住了一夜又连续行军出了永昌县城。

    我们四人参军跟着红军西进了,经大马营,直抵民乐永固。我因连续做活劳累过度,体力不支,尤其水土不服,腹泻不止,加上几天的行军就把身体搞垮了,病倒在途中。我在一个群众家休息了几天,沿途乞讨,腊月中旬回到家中。杨二也失散回来,听说张朝山后来也失散回来,但至今未见过面,冉秦州不知下落。

    为红军磨面的王德义——

    狄万川来到我家,让我负责东水泉、北海子42盘水磨人员安排、原粮调运、面粉送交等具体事务。我因为熟悉水磨行道的路子,没有任何推辞,便接受了任务。我又随同狄万川用一天多一点的时间跑遍了所有的水磨,动员了一部分群众,逐磨落实了人员。有的是原先就为磨主管磨的,有的是重新选配的。

    红军供给部门为了防备敌人袭击抢粮,保障磨面群众的生命安全,在各个水磨上派出了一至二人的红军武装人员,既帮忙磨面,又轮流担负警戒保卫。

    初次,原粮大都从县城粮仓调来,也有一少部分是从群众家购买的。过了不久,县城内粮仓的粮食剩余不多,从群众手中购买的数量也逐渐减少。为了缓和部队吃粮困难,红军开始用征办性措施,强行没收地主老财和资本家囤积、埋藏的粮食,筹集部队给养。一批批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县城或农村运到水磨。水磨夜以继日转动不停。

    我以水磨调粮的角色,也曾参加过几次在县城和农村“搞窖子”的活动。首次是在县城东街的谢家油坊、红军征收出的少量原粮当场在油坊炒锅内炒熟后,由我负责调到水磨上磨成炒面。搞出的十几桶约8000斤左右的清油,由供给部出面配给各部队食用。第二次是到东十里铺的地主国民党的区长高增家中,搞出了50余石约合2万余斤小麦、豆禾,人背畜驮转运三天,全部送交到水磨上加工。第三次是到水磨关的地主王中伦家中。王中伦在城乡有几处庄园,仅水磨关一处囤积粮食200多石。我们这次征收了90多石,约合3万余斤,也运送到水磨上加工。《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永昌建政(18)    天气严寒,尤其到夜间,冻冰堵塞,水磨常常停顿。磨面人员夜间要多次破冰导淤,保持水磨转动,日复一日不停地为红军磨面。一个月时间,至少为红军提供面粉100万斤左右,基本保证县城内外红军人员的面粉问题。

    磨面期间,供给部的领导干部和搞地方工作的黄部长不仅经常了解水磨的运转情况,而且也时时关心磨面人员的家庭和生活方面的问题,有时还向家中送去粮食。我为红军忙碌磨面,家中老母还每天为红军缝鞋袜。红军干部了解到我的家庭生活很困难,打发部队的一名红军人员用毛驴送去了八斗粮食。我知道后十分感激红军对我们穷人的关怀,也更激发了为红军多做一点工作的积极性。

    红三十军战斗过的永昌柴家庄负责磨面,送交面粉,逐渐熟悉了黄部长。他对我的工作也很感满意,有时还表扬几句。我年轻好强,只想用卖力工作来报偿。有一天当我到盐店巷任家院的供给部交完面粉后,碰到了黄部长。黄部长边鼓励我,边风趣地开玩笑说:“小伙子哟,你要好好干哟。干好了,将来我的这个部长就让给你来干哟!”我说:“黄部长,你也真会开玩笑,你这千军万马的部长,我把吃了奶的力气拿出来也当不了。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敢当。你硬叫我当,当上了我也干不了呀!”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我一直在水磨上坚守到农历十一月初十左右。敌人重兵开始围攻县城,首先激烈争夺城东十里铺。东门外武家油坊、东水泉高地和北教场山、北海子一线,战斗十分激烈。后来北海子、东水泉一线红军失守,水磨关遂被敌占领,未及运走的一批面粉和原粮亦被敌军抢去。为防备红军再组织力量争夺水磨,心狠手辣的敌军将东水泉、北海子的所有水磨拆卸破坏。守城红军吃不到面粉,只能煮吃囫囵麦豆。

    红军撤离时,我们五名青年受红军动员,志愿参加了红军。苗生娃,他父亲也给红军磨面,他在青年队;马宝宝,家中只有母子二人,他参军牺牲后,其母后来改嫁了;李宝宝,家中只有哥嫂;还有张永海和我共五人。

    夜间,我们跟随红军出城行军到水磨关以上的三条沟后,遭到敌军的伏击,折回到水磨关。14日又发生了南沿沟战斗,战斗中,苗生娃、马宝宝、李宝宝三人牺牲了。我与张永海离开部队,几天后回到家中。

    红军走后,敌人拥进县城,惨无人道地搜捕杀害红军人员和苏维埃政权成员,以及曾为红军办事的群众,抢劫掠夺。红军给我送的八斗粮食也被抢走,我几经躲避才免遭不幸。

    红军在永昌散发粮食,救济贫困,给群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群众为寄托对红军的思念和盼望红军归来,还编了顺口溜:

    分给的粮食吃完了,

    红军怎么不来了……《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    战幕在永凉一线伸展

    河西走廊,在它伤痕累累的怀抱里,深镌下西路军的历史足迹。随着西路军西进永凉,建立永凉根据地,战火的帷幕也在永凉一线伸展。凉州西四十里铺到山丹,几百里的平川变成了厮杀的战场。

    西路军指战员处在孤军外线作战地位,为完成中央军委赋予的战斗任务,冒白刃,餐风雪,慷慨悲歌,视死如归,表现了红军的伟大气概和高度组织纪律性。

    初升的太阳仿佛给经过夜行军,已经冻馁不堪的红军战士注入了新的活力。他们穿着褴褛单薄的军衣,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咬着牙加快了行军步伐。时而有一两匹战马,扬鬃腾蹄,从行进的队伍后面跑过来,向前疾驰而去。队伍里很少有人说话,只有兵器轻微的撞击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嘚嘚沓沓的马蹄声,好似在奏着低沉的进行曲。

    这是由永昌东返接应红九军的三十军八十八师,走到武威四十里铺,队伍分成两路。师长熊厚发带二六八团向东南急行接应九军,政委郑维山带二六三团和二六五团进抵四十里铺,策应二六八团。

    部署好部队,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的郑维山走进土屋,打了一个盹。他把脑袋往桌子上一趴,睡着了,那宽厚的肩头向左偏离,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令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醒,反而舒展双臂,越睡越酣。好梦不长,一位参谋从外面进来,立刻把他喊醒了:“政委,远处出现马队!”

    郑维山登上土围子,只见远处平滩上空笼罩着一片灰蒙蒙的尘土,尘土后面出现了马家骑兵。敌人的散兵线快一阵慢一阵地往这边移动,紧紧地形成了包围圈。

    四十里铺爆裂了,厮杀声撕碎了四周的冷寂。炮击的烟雾还未消散,马家兵就手执大刀,狂喊大叫冲上来了,像潮水一样,一个浪头被打退后,另一个浪头又卷了上来。冲到跟前的,或往里甩手榴弹,或拔出马刀狂砍围墙,或扒住围墙往里爬。每一座房屋、每一处墙垣、每一寸土地都是争夺的目标。

    许多红军倒下了,但是,空着的枪眼位上立即有人占据,沉默片刻的枪口又吐出火焰。有些性情急躁的战士看看身边倒下的战友,干脆跳上屋顶,狂呼怒吼,将愤怒的子弹泼向敌群,直至牺牲。

    二六五团一个连,守在一座院墙内,围墙和工事全被大炮摧毁,房子起火。派出的增援分队大部伤亡,难以接近。该连在弹尽援绝的情况下,全部壮烈牺牲。

    二六三团防守的三个小围子被攻破两个,处境危急。

    郑维山组织二六五团由铺内两侧迂回,反包围攻入之敌,又遭到敌人掩护部队纵深火力杀伤,连以上干部牺牲十几人。

    郑维山,湖北省麻城市乘马区人。黄麻起义后加入童子团,任分队长,任赤卫队指导员,1930年入党,6月带领70余名赤卫队员编入红军。此时,他21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命运将穷困生活中的他投进了红军队伍,投进了革命的怀抱。他15岁离开亲人,奔赴沙场,听惯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看惯了疯狂的喷火的射击孔和狼一般幽幽的眼睛。这个脸色微黑,身材结实的年轻人,似乎被炮火硝烟重新铸炼了一番,眼睛、皮肤、肌肉都显得那么坚韧,有血性!

    透过硝烟和尘土,郑维山望见敌人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端着长枪,号叫着蜂拥而上。

    “狗娘养的!”他传令不轻易使用的通信队,“上,一定要全歼敌人!”《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2)    红八十八师通信队共100余人,每人一把大刀,一支驳壳枪。通信队呼的一下冲入镇内,协同二六五团,与敌短兵相接。

    “共产党员跟我上!”二六五团政委黄英祥透过子弹的啸叫,大喊一声。这声音,铮铮撞击着指战员的心。这是一句最简单最普通的语言,但在此时此刻却具有特殊的含义,特重的分量,随着这一声便有许多人迎着弹雨冲上去。冲在最前面的是团长邹丰明、政委黄英祥。

    一股巨浪般的力量冲向敌群,大刀砍,刺刀捅,枪托击……一场恶战,敌人死伤一片,数以千计的马家兵倒卧在壕沟里和街头上。

    渺渺兮黄天黄地,展示了红军将士豪风一般威风凛凛的人生。

    四十里铺血战,军部有人指控郑维山大批杀俘虏,他据实反驳。军政委李先念出面说话,才平息了风波。这件事本身也说明了红军执行俘虏政策的坚定性。

    红八十八师完成了接应红九军的任务,集结四十里铺;八十九师将山丹城交五军接防后,也返抵四十里铺。

    红三十军在四十里铺战后撤至八坝,又遭敌猛烈进攻。敌先用山炮猛轰红军阵地,将围寨、房屋摧毁,而后以骑兵猛烈冲锋,激战两天,红军阵地被敌杀进两层,弹药消耗殆尽,全凭大刀拼杀。最后利用夜间出击,将敌杀退。

    八坝之战后,是水磨关激战。水磨关,位于永昌县城西20里。说是关,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屯堡,坐落在河边。老百姓利用河水推磨,因而得名“水磨关”。水磨关之战,红八十八师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在红八十九师的驰援下将敌击退。

    在李先念、程世才指挥下,红三十军一战四十里铺,再战八坝,三战水磨关。当敌军蜂拥包围永昌后,红三十军进抵永昌,与红九军并肩鏖战,守卫永昌。

    这是一个下午。红三十军代军长程世才和政委李先念同到城墙上巡视,白塔山下不时传来零落的枪声。他们站在西城门上举目四望,四野萧条,南山、北山近在眼前,向南不远是山高人稀的祁连山,向北跨过龙首山的余脉就是茫茫无垠的塞外沙漠。程世才仿佛第一次感到这个地区是如此狭小,而敌人抓住我军兵力分散的弱点缠着不放。这儿绝非久立之地。

    马家兵,为旧制度而驰骋疆场的马家兵,从凄苦中走来,又向冥冥中走去。四十里铺,首先受到重创的是马步青骑五师步兵旅的马如林团。马元海对骑五师作战不力抱有成见,对四十里铺地形未作了解,即令马如林团正面主攻。马如林团拥至堡墙下时,既无爬城器械,又无掩护工事,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进攻不能,退又不敢,从拂晓至傍晚,损失殆尽,营连长大部被红军击毙。

    马步青获悉四十里铺惨败情况,即将马如林残部调回武威整补。他端坐在师部大厅,脸上隆起的每一块肌肉都是愤怒。当面前笔直站着的马如林深表对不起师长时,他几乎是咆哮地说:

    “谁让你听他的?我多年培训的好骨干,你这一下子给牺牲完了!”

    “我们出发时,师长再三命令要听从马元海的,不服从不行!”马如林紧绷着脸回答说。

    马步青挥了挥手,哑口无言。

    马步青曾对青海部队在一条山不及时出力进攻心存不满,特别对他的“悍马”马廷祥之死,认为纯系青海部队不予协作所致,尤难释然。红军离开武威,因为还在他的防区,所以派遣所部配合青海部队追击,及至红军撤离永凉西进,马步青即把祁明山旅撤回,仅令马禄旅、韩起禄旅支持局面。张掖、酒泉系马步芳地盘,他谅马元海不敢不出力。后来马步芳曾向马步青商借子弹,给马步青打电报说:“前线部队需要及时接济子弹,请兄就近拨发,照数记账,战事结束,如数归还。现在应重视打仗,不应重视械弹。”马步青视弹如命,又对其弟不满,颗粒未借。《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3)    刘呈德团也在四十里铺受到重创,马元海即以刘呈德作战不力电告马步芳。不日刘接到马步芳的电报:“你身为团长,率领一团人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临阵,畏缩不进,实难容忍,姑念平素尚能遵守纪律,暂免处分,以观后效。”马元海派传令兵告诉刘呈德:“刘团长,总指挥命令你今天要奋力当先,只准前进,不准退后,倘再溃败,先把团长的头提到总指挥部来!”

    刘呈德深深警惕到马步芳军事集团中所有团长级以上军官,都与马步芳有同宗、同族、同教的血肉关系,而自己却不具备这些条件,显然是很危险的。自黄河岸到一条山及凉州一带的历次战斗中,失利的各旅、团、营长都没有受到严厉的谴责,唯对自己毫不放松。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前进或能侥幸,得以不死,后退必死无疑。其后,刘呈德终因出力效命而获得马元海的赞赏。

    马元海限时命令刘呈德团围攻永昌东十里铺。刘呈德展开进攻,正当得手时,永昌城内红军突击反攻,即将刘团取得的战果摧毁。刘呈德命令机动队投入战斗,以猛烈火力反复争夺,始阻住红军的反攻。公路上又一支红军奋勇冲来,向刘团主攻的三营侧击,刘团预伏在公路北边的一营立即出动截击,双方激战,各有伤亡。马元海以强大的兵力控制于周围,迫使红军撤退,放弃东十里铺。刘团在围攻中,死伤140余名,其中有因重伤死亡的团副一名,第三营三连连长亦被击毙。红军未及抬回遗弃于阵地的尸体20余具。

    在永昌东十里铺,马家军同红九军仅超过一天以上的战斗就有四次之多。12月14日,双方经过一天一夜短兵相接的殊死搏斗,各有较大伤亡。红九军二十七师师长刘理运壮烈牺牲。刘理运,湖北省黄安县人,1930年10月入党,同年参加红军。永昌二十里堡战斗中牺牲的红九

    军二十七师师长刘理运

    翌日清晨,马元海视察,拍摄了阵亡红军的照片,即向各部队说:“刘呈德团打仗还是坚强!”

    阵亡红军穿的衣服鞋袜破烂单薄,也不齐全。马家兵看后,惊奇地说:“共产党的军队,身上连半新不旧的衣服鞋袜都穿不上,可是打起仗来不怕死,到底为了什么?”

    马元海命令马步銮团派一个骑兵营进攻永昌东关油坊据点。马步銮以该油坊只有四面土墙,别无依靠,如永昌城内红军出动猛攻,骑兵人马无处躲藏为由,加以拒绝。马元海遂命令刘呈德前往。刘团第一营营长韩得明情绪抵触,说:“同是吃粮当兵的,难道我们比别人多吃着斤半面?别人不能去,我们就能去吗?”刘呈德为争取印象更加好转,抱定唯命是从,回答说:“今天不是计较个人利害的时候,你既不愿出力,可以在后备队指挥,我自己带领第一营去作战。”第一营是刘早年任营长时亲行训练起来的,战斗力可靠。营长无话可说,只得一同执行任务。刘呈德采取零星分散队伍,分头闯进,占据了油坊院。是夜,红军猛烈反击,几次搭梯攻进油坊墙头。刘呈德舍命死守,伤营副一人、连排长三人,死排长一人。红军天亮撤退。

    马家部队把永昌包围得铁桶似的。分路攻城,均被红军迎头击溃,死伤600余人。

    马元海伎俩已尽,改攻为围。朱绍良派出飞机助战,丢下沙包,内有红水笔写的字条:“勇敢攻城,城头###稀少。”马元海未敢深信,依然按兵不动。《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4)    凉州传来消息说:“一架飞机在永昌城头低飞侦察中被红军击伤。”马家兵听了十分惊慌。

    此时,胡宗南军杨德亮部已进至凉州,因“二马”多方拦阻,始终未得插手战役。

    她用殷红的血播种

    西路军面对荒原落日,雷霆般地迎击强悍的敌人。在他们的身后,浑黄辽远的大地上,是一串曲线刚劲的脚印,是一首苍茫的诗。

    霜铺大地,这银白色的冷峻,在阳光撕裂远方云翳的前夕,显示出一种铁硬的意志来。

    西路军政治部所属前进剧团,在红九军武装班引导下,从永昌出发去东寨慰问红九军军部。前进剧团于1933年1月在川陕革命根据地通江县成立,是红军时期为数不多的几个文艺团体之一。著名戏剧家李伯钊担任过剧团的领导,廖承志、朱光等参与过剧团的工作。要在以往,队伍中一定传来清脆的吟唱,这是团员们行军时哼的歌。歌声自然悠扬,撼人心弦。那憋足了气的嗓音回荡山野,荒草与野花也微微抖动。可是今天,队列里没有往日又唱又笑的欢乐气氛,由于红九军失利,大家心情沉重。

    剧团教导员廖赤见像往常一样,走在队伍的前面。廖赤见,安徽金寨县汤家汇小街人。1929年入学就读,后参加童子团,任大队长;1930年春,15岁的她任赤南县苏维埃政府新剧团负责人,同年秋,任红一军政治部宣传队队长;1931年冬,任红四方面军政治部妇女宣传队队长;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二年5月转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少共川陕省委青妇部副部长、少共省委常委;1935年初,任川陕省苏维埃工农剧团第一团指导员。此时,她刚满21岁,可是参加革命已经七个年头了。她曾扛着乐器,背着背包,迈动一双裹着绑带的脚,越过千山万水,从鄂豫皖走到川陕;她曾唱着歌,渡过嘉陵江,唱着歌爬雪山过草地,跋涉在长征路上;今天,她又把一串重重的脚印,嵌进铺满白霜的丝路上。望着浑黄、苍凉、雄奇、崇高的西部大天幕,她感到那逝去的岁月犹如一片烟云从头上掠过。

    廖赤见短暂的童年是昏暗的。寒冷、饥饿、疾病好像斜长的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母亲还年轻,脸上已经起了皱纹,好像疲惫的老马一样,小孩子抱在手中,还有一群牵着她的衣襟。这是旧中国最平常的劳动妇女的影子。父亲一辈子给人家干活,力量都用尽了,可总是穷。困顿的童年更能使人成熟,使人坚定。曾任川陕省委妇女部长的刘毅这样回忆廖赤见:“1933年3月8日,我们步行到了川陕省委所在地通江县城,参加了劳动妇女的光荣节日——‘三八’纪念大会。当时的接待员是看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廖赤见同志。别看她年纪小,可这个安徽人已是走过几个省,演了无数场新剧的老革命了。她懂的革命道理多,也很会讲话,对我的启发很大。我原是个家庭妇女,见了男人就得低着头,不敢在人前说话,被选为宣传委员,就得向群众宣传。我暗想,人家那么小的年纪样样行,为啥自己就不行?我决心学,学文化,学讲话。”

    廖赤见从晨曦中走来,哪里是她的起点?她向晚霞走去,哪里是她的终点?

    八月桂花飘满林,

    打双草鞋送亲人。

    穷人只有一条路,

    穿起草鞋当红军。

    队伍中终于有人放声高唱,悠长而高亢的尾音融进了四野沉睡的荒原。廖赤见感到,剧团的战士简直就是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火,谁和他们在一起,谁就会热血沸腾。《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5)    东寨到了。曙光从地平线上渗出来,浸润着大半个深蓝色的天空。参差错落的农舍顶上升起的缕缕炊烟,在微微的晨风中瑟瑟颤抖着融入了鱼腹色的天穹。在严寒中战栗了一夜的东寨小村,裹在了一片虚妄的恬静、安详之中。

    突然,平滩尽头尘土飞扬。惊天动地的奔驰声愈来愈近,一群一群的马家骑兵越来越清楚。

    队伍一阵骚乱。“不要慌!”廖赤见和剧团其他几位领导迅速招呼大家,就近撤入大路南边的郭家下磨庄。庄内的老乡早已外出躲避。这座庄院的围墙又高又厚,四面还有角楼,宽阔的院内有三座三层木结构的屯楼,远远望去,真像错落有致的大碉堡。

    红九军曾在东寨驻扎,与敌激战。由于情况突然,红九军已从这里转移。

    敌人马队拖着一阵惊心动魄的蹄响,潮涌而来。剧团领导决定将错就错,将敌人兵力吸引住,掩护刚撤离的红九军军部安全转移。武装班和有战斗力的人在院内和角楼上迎击敌人,体弱的和小孩集中到三楼,其他人在二楼设第二道防线。由于武器弹药少,大家将砖头瓦片搬到楼上,作为备用的武器。

    廖赤见圆睁秀眼,凝视着密密麻麻的成扇形面铺开的敌骑,挥舞着马刀奔驰而来。300米,200米,100米……

    她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命令:“打!狠狠地打!”

    她选定一个跑在前面骑黑马的家伙,举起手枪。就在她枪响的一刹那,敌人从马上摔了下来。她垂下枪,眼睛搜查那个已经离得很近的敌人。那个骑兵用一只脚在地上跳,另一只脚被挂在鞍镫上,眼睛怕得挤起来,好像随时等待挨另一下。他带着瑟缩的恐怖神情赶快脱出另一只脚趴在了地下。

    突然,响起了战鼓,响起了军号,震耳欲聋,动人心魄。这是二三线的战友为了迷惑敌人,振奋自己,奏起了军乐。雄壮的军乐穿过战火硝烟,穿过枪林弹雨,在苍茫的天地间回荡。

    总部得悉剧团被围,派来骑兵接应。红军骑兵的马不少是刚缴获的,敌骑打起呼哨,这些马立即向敌群跑去。红军战士不少人摔下马来,惨遭射杀。

    剧团政委易维精看着眼前令人痛心的场面,含着眼泪向冲到庄院围墙下接应的红军喊道:“同志们,谢谢你们,大门被敌人火力封锁,围墙这么高,跳下去非死即伤。你们赶快退回去吧!再晚,你们也出不去了!”

    红军指挥员挥泪率领余下的骑兵冲了出去。

    敌人从四面逼近庄院,发起进攻。中央军的两架飞机也来了,一次次俯冲、扫射、轰炸。

    廖赤健被炸弹击中的额头上,殷红的血像山泉一样喷涌,然而她那年轻而高傲的面容在悲怆的狂啸中,依然迎向飞掠的弹雨。她愿用殷红的血来播种,只要能收获自由的野果;她愿喧嚣的纷飞战火将她的血肉击碎,只要苍茫大地能在她的森森白骨上刻下“解放”二字。

    剧团政委易维精、团长周汝功、教导员廖赤健、队长汪贤臣、导演任弼璜(任弼时的哥哥)以及红九军武装班等几十位同志相继牺牲。他们无声无息无怨无恨地别离了战友,只留下青春迸射的火焰和激情,和荒原一样博大,和祁连一样巍峨。

    夜幕降临。敌人偷摸到庄院下,点燃着了大门。院内弹药耗尽,敌人蜂拥而入,手执马刀,见人就砍。幸存者拾起棍棒和砖头瓦块,做最后的拼搏。

    一个当官模样的见满地乐器,分辨出拼杀中的妇女和小孩,立即大喊:“上当了,上当了。这不是军部,是唱戏的剧团!”《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6)    马家兵燃起堆堆篝火,照得满院通亮,然后楼上楼下四处搜捕。幸存的30余人一一被搜了出来。马元海将男演员押往凉州,女演员当做了自己的玩弄品。其后又把大部分女演员分送给马步芳和马步青。

    马家军《剿匪概述》12月2日记叙:“马指挥率队又向永昌城进攻,至永昌城东三十里铺附近,该地区匪盘踞在十余处大小堡内,适匪以女子欢迎队演剧欢迎匪军之际。我军乘其不备,摸至猛攻,以密集队连克数堡,毙匪二百余人,俘虏五十余人,并俘获女匪十二名,获枪五十余支。我军亦有伤亡。”

    大漠在原始浑朴的月光中露出它那淡漠于历史和人世的平和模样,超然物外的沉默羁留在每一片土地上。萧瑟寒风里,丝绸古道上,横陈了多少血肉模糊的红军战士的尸体!天地阴森,大地上似有无数幽灵姗姗徘徊,迟迟不愿离去,托腥风,低吟着热恋大地与战友的悲歌。

    长城脚下抛忠骨

    此刻,董振堂在山丹城东门上逡巡徘徊,面对着雄伟的万里长城。

    万里长城,曾以博大的胸怀和巨大的臂膀护卫着丝绸古道上的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山丹属张掖。张掖地名的最初出现,距今已有2000年了。张骞通西域成功,西汉王朝遂于河西置武威、酒泉二郡,十年之后又增置张掖、敦煌二郡。张掖之名取其政治、军事地理位置之重要,即所谓“张中国之臂掖,以通西域,断绝匈奴右臂也。”张掖有一泓清泉,澄澈见底,游鱼可数,水味甘甜,名曰甘泉,向有“河西第一泉”美誉。西魏时期,张掖郡兼甘州州治,就是以甘泉得名。张掖西接酒泉。酒泉得名于民间传说,当年霍去病西征到此,汉武帝赐酒为他庆功,酒少人多,就将酒注入城东泉内与将士共饮。“肃州”之称始见于隋仁寿二年,其义取于境宇辽阔,肃清边远。

    万里长城在河西走廊是清一色的黄土色:黄土墙、黄土台耸立在黄土地上。长城虽然经过千百年的沧桑巨变,风雨剥蚀,但依然展现着它那固有的巍峨雄姿,逶迤连绵,就像镶嵌在河西走廊上的大血管,流动着赤热的血浆,向遥远的天涯伸去,融进青烟袅袅的雾霭中,留下一个残破的剪影。斜阳照在残垣断壁上,洒上了斑斑驳驳的金光。眼前,又是一阵寒风,竟有两片碎骨伴着黄土飞起。啊,这也许正是长城的守卫者,戍边的军士!如今,他们已化做了泥土,与黄沙同在。万里长城,这一行凝固了的历史,引发着董振堂对远古的遐想,同时向他的心底倾注着沉重的凄凉。

    董振堂眉宇紧锁,时或临风伫立,时或两面走动。看着像铁箍似的紧紧包围着山丹的敌人,他真想即刻搬来两门大炮,对准敌群猛轰。早在1919年底,董振堂在边防军第一师炮兵团充军官候补生时,就开始深入钻研炮兵理论和技术,入保定军官学校又被分到学炮科。他从保定军校第九期毕业,被分配到冯玉祥部当见习官。保定军校分到西北军的见习官有两条路:一是留在上层当教官或参谋,一是到连队当下级军官。前者生活舒适,待遇也高,后者工作辛苦,薪饷也低。许多人都以走前一条路为幸运,唯董振堂与众不同,要求到学兵团炮兵连当排长。炮兵野外演习,他三发连中。冯玉祥极为赏识,想提升他为上尉参谋。冯玉祥任用军官学校毕业生的惯例是由排长升任参谋,但他表示仍当排长不任参谋。冯玉祥觉得董振堂不识抬举,并且打破了他用人的惯例,心中甚是不快,其后一想,感到提升应按学生志愿,便把董振堂升为炮兵连连长。之后,董振堂先后擢升为炮机教导队大队长和陆炮营营长。董振堂军事生涯的早期和大炮结下了不解之缘。可是红军眼下不仅没有炮,连子弹都极缺乏,杀伤敌人主要靠近距离拼大刀,拼手榴弹。《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7)    红五军在山丹城周围的大佛寺、野猫山、红沟、西二十里堡、西十里堡、暗门滩等地与敌激战,多有伤亡。敌人压力越来越大,城外部队全部收缩进城。董振堂部署四十三团、四十五团和随营学校的学员守城,三十七团和三十九团作为突击力量,在城里待命。

    前几天,发现敌马彪骑兵旅从永昌一带西进,徐、陈两首长决定由王树声带红九军去山丹东水泉子地区设伏歼灭该敌,结果设伏被敌发现,歼灭计划没有实现。

    西路军战斗过的山丹县城城墙旧址夜,寂静,只有寒风在这空旷的小城拉着呼哨……老远的地方,狗在叫,顽强地毫不疲倦地叫着。犬吠声停了,就听见枪声砰砰在响,于是狗又叫起来。

    董振堂检查突击准备情况,来到三十七团。“咣当!”一把刚刚磨过的鬼头刀闪着寒光被抛掷在地上。十三师师长兼三十七团团长李连祥挽着袖子站起,急不可耐地说:“军长,让我们上阵吧!蹲在城里听枪声,这种‘清福’我可享受不了!”李连祥跟随董振堂参加过宁都起义,现在又是杀敌上疆场的时候了,他的热血早已沸腾。看着李连祥脸上荡漾着毫无畏惧的刚毅,董振堂忍不住上前握着他的手说:“仗有的是,即使我们不打,敌人也缠住不放。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抓紧时间休息,抓紧时间准备!”

    翌日。嘹亮的冲锋号响彻云霄,震荡着山丹。城墙上负责掩护冲锋的机枪“哒哒哒,哒哒哒”猛烈射击。敌人的威势一时间被压下去了。

    李连样举着驳壳枪,身后狂飙似的跟着一群红军战士。红三十七、红三十九团像决堤的洪水,从东门喷涌而出,G9361入敌阵。围城的敌人猝不及防,四散逃奔。红军战士寸步不让,直追到长城脚下,占领一道沙梁。

    突击部队立足未稳,敌人骑兵已经开始全线逆袭,滚滚而来。迅即,沙尘飞扬,伴随阵阵人喊马嘶混杂的声浪。

    突击部队无险凭抵,敌骑冲上沙梁,左杀右砍。李连祥射出手枪中的最后一粒子弹,将枪抛开,“咔嚓”一下从背上拔出鬼头刀,跳到冲过来的马家兵正面,动作比鹰隼还要迅猛,比狮子还要无畏。他挥刀猛砍,穿着黑色服装的马家兵倒栽下马。马家骑兵呐喊着围住了他。马刀闪着寒光,向他头上猛击。

    李连祥,这位在宁都暴动的枪声中走进红军行列的勇士,脸上平静而淡漠。他汩汩流淌的血液洒在长城脚下,嵌进壮猛的风土之中。

    长城脚下,数百名红军指战员横卧大野,仰面青天。

    站在东城门楼指挥战斗的董振堂见此情景,两道眉毛不住地耸动,泪水几乎奔涌而出。他当即命令红四十五团派两个营出击,截阻敌人,掩护红三十七、红三十九团残部撤进城中。

    悲壮的瞬间过去了,四野趋于寂静。万里长城,贮藏着苍茫历史的万里长城,从此也贮藏下了红军不屈不挠创造的无数激越和奋争的永恒。

    《剿匪概述》中记载分割包围红军情况

    十二月一日,伪三十军及伪九军并总直属队盘踞永昌,伪八十八师、八十九师盘踞丰乐堡、八坝等地,负隅顽抗,牵制我军。伪五军随即窜入山丹,但经永昌西四十里铺时,被我马彪旅长由侧面截击,狼狈逃窜。此时,匪并未发觉,我有伏兵俟。匪兵前,我马志武团一跃而出,向匪冲锋,匪不支四散,匪伤亡四百余人。获步枪四十余支,重机枪三挺。同时,伪五军参谋长负重伤,残部仍向山丹窜去。伪三十军军长程世才率伪骑兵师并一团经水泉子、峡口扰山丹,与盘踞永昌之匪遥相呼应。马指挥子涵率韩旅、祁旅攻永昌附近丰乐堡、八坝各地之匪。此时,永昌城中及东二十里铺、红庙墩一带共有匪一万一千余人,盘踞永昌并在四乡搜索火药、制钱等物积极制造炸弹,企图长期盘踞永昌、山丹作为新根据地,然后反攻凉州,掩护朱、毛、彭多股匪渡河,再作广大之企图。同时我马子涵指挥亦率韩、祁两旅及刘呈德团在徐家堡一带激战,连陷匪阵地极为胜利,匪胆大寒,已成瓦解之势。《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8)    山丹的苏维埃政权

    山丹县委党史资料征集小组调查汇总材料——

    民国二十五年农历十月初八(1936年11月21日),红军占领山丹城。红军进城后住在城区居民家,向群众宣传红军的宗旨,演讲“有力者出力,有人者出人,联合一起抵抗日本!”并协助地方先后建立了各街市政府和县苏维埃政府。

    西路军战斗过的山丹隘门滩红军进城后四五天,帮助各街建立了市政府(街政府)。又过了七八天,红五军政委黄超(群众称为黄部长),妇女抗日先锋团指导员寇吉英和其他两个红军,在旧衙门召集各街市政府成员开会,商讨成立县苏维埃政府事宜。与会人员一致拥护成立中华苏维埃山丹县政府。经推荐和红军领导人确定,政府由八名委员组成(群众称为“八大委员”)。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由在群众中有一定威望的地方“头星”何文魁担任,副主席由靠裱糊度日的许裱匠担任。政府下设六个部,民政部、财政部、供给部、土地部、文化###、市政部。

    县苏维埃政府成立后,积极地开展了工作。

    协助红军惩治土豪劣绅。旧衙门的快班役李山,勾结土匪,勒索群众,实属地方一霸,民愤极大。红军来山丹后,将其押往县政府审讯后处决,并没收了他的全部不义之财。

    动员工商界出物,群众出力,支援红军。皮匠王作仁、张全仁等10多人,夜以继日地在北街孙兴福家中干活30多天,为红军制作皮背心240多件,短皮袄140多件,皮手套240多双。做活期间红军管吃,还给老皮匠张全仁送了一件蓝缎子长袍让他做老衣。北街农民毛炳珍拿出粮食20石。南街的县农会会长钟守浚支援毛毡20条、粮食10多石、皮袄4件。还有许多群众也将毛毡、皮袄、粮食拿出来支援红军。政府还动员了一些老奶奶、年轻妇女为红军做毡鞋、补袜子、补衣服。

    做向导,散传单。农历十月十四日,红军去大佛寺与马军作战,龙文祥、龙成祥、王希周、何多福等把红军带到预定地点。龙廷奎、赵生录、龙录善还协助红军晚上到敌阵地散发传单,瓦解敌军斗志。

    动员群众参加红军。在县苏维埃政府、各街市政府成员的带动下,有130多名群众参军,跟随红军西征。

    民国二十五年农历十一月十二日(1936年12月25日)夜,红军西进离开山丹。马家军和保安团卷土重来,“八大委员”全部被捕入狱。委员、民政部长吴天富被逮捕后,押往凉州监关黑牢,坐了一年,花尽家产。委员、财政部长郭长保逃避在外,其独子被马家军抓兵押往青海。为寻子郭长保变卖家产去青海,儿子没有找到,郭却病死在返回途中。委员彭述田被敌人逮捕后,受尽酷刑,死在乱枪之中。义勇军大队长彭述乐被马家军捉住,拷打火烧,审讯其手枪和红军情况。彭供出全部义勇军名单及在毛掌案家地窖藏有分得土豪王麻子之财物。马家军捉拿义勇军战士二三十人做了敌兵之补充。各街市政委员和群众被捉去200多人。

    群众和红军建立了血肉相连的关系。靳宗贤、姚银录等秘密串联60多人,冒着生命危险黑夜到暗门滩挖了三个大土坑,掩埋了牺牲的红军遗骨。

    东街市政府主席吴培录、土地委员吴国贤——

    红军进驻山丹城后,住在各家各户。驻东街一个团,团长姓刘,副团长是个女同志。红军进城四五天,在旧街门召开了东街群众大会。会上,红五军领导人黄超向群众讲了“红军为天下穷人干革命”和抗日救国的道理,并提出了建立苏维埃政权。经过群众酝酿协商,选举产生了东街市政府,由五人组成,宋家珍(农民)任政府主席,吴培录(小贩)为内务委员,吴国贤(小贩)为土地委员,李开泰(小贩)为财政委员,尚克勒(农民)为文化委员。《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9)    红军交给市政府的主要任务是发动群众,为红军筹集粮草。工作方法是待人和气,买卖公道,爱护老百姓。

    市政府成立不久,红军贴出的一张布告被人扯了,经查因市政府主席宋家珍工作不认真所致。为此,红军负责人黄超召集市政府成员开会,对市政府领导成员进行了调换,吴培录选为市政府主席,宋家珍为委员。市政府经过调整后,大家的工作热情比以前高了,劲头也足了。

    为了打开局面,市政府成员处处带头,影响和带动了群众。市政府主席吴培录,主动拿出小麦6石、老羊皮袄2件、山羊皮褂1件、毛毡13条、煤80多石,支援了红军。当时凡有粮食、衣物的群众,也都把多余的粮食和衣物拿出来支援了红军。王作仁、陈世义、牛兆奇等人的妻子还积极地给红军做毡鞋,补衣服。

    红军对群众支援的东西,都付报酬,有的打了条据,并对他们讲:“等以后革命成功了,凭条据付款。”红军关心贫苦群众的疾苦,赵桂桂家中断炊了,红军送去粮食和烧柴,其女儿没有衣服穿,红军送去一件上衣。红军严明的纪律和优良的作风,深深地教育和感动了群众。第二年春种时,小麦种子奇缺,群众只好种大麦,但无任何怨言。

    红军撤离山丹,马家军和保安团就进了城。马家军进城后,到处抓县政府的“八大委员”、各街市政府成员和革命群众,有200多人被抓去。凡被抓的人,都押往东关土豪彭清国的院内,遭受严刑拷打。东街市政府主席吴培录被抓去后,群众义捐白洋100块、大烟50两,买通了马家军官,才算保住了性命。

    邢发育、邹世元、童力德、吴治国——

    住在北街的有红军的一个团和一个供给部。供给部大部分是女兵。红军走访群众,了解掌握情况。几天后,红军召集北街小贩李二绍,伪保长吴世录,农民邢发育、李兴芳和邹世元等人,在李兴芳家中开会。会上,红军干部讲了红军的来意,提出了建立北街市政府的问题,让大家讨论。确定北街市政府由李二绍、吴世录、邢发育、李兴芳等五人组成。李二绍任市政府主席,其他委员也进行了分工。会上,红军的负责人还向市政府成员交代了工作任务和工作方法。

    市政府的主要任务是为红军筹集粮草,动员群众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市政府成员协助红军走家串户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好多群众把自己的粮食、衣物拿出来支援了红军。如毛炳珍支援粮食20石,邢发育支援毛毡十几条,皮袄3件。对群众支援的粮食衣物,红军有的付了银元等物,有的留了收据。

    红军离山丹前夕,动员我们参加红军。市政府主席李二绍参加了红军,并随军西征。红军到临泽战局失利,李又回到山丹。

    ***

    姚银录、李有林——

    东关、西关(现南关)住的是红军的步兵和骑兵。骑兵住在大地主王元峰的院子里。红军深入群众,了解情况,在西关王世杰的家中召集部分群众开会。会上,红军干部讲了红军的来意,提出了建立市政府的问题。经大家推荐油博士王贵文、鞋匠侯成福、伪保文书周应贵、屠家李贵生、游民马四等五人为东西关市政府委员,并由王贵文任主席。

    市政府积极协助红军走街串巷,宣传红军的好处,解除群众的顾虑,动员群众有物出物,有力出力。当时,侯成福动员他的父母和妻子,组织了七八个人,为红军做毡鞋(把毛毡剪开缝成的鞋)。经过30多个昼夜,赶制出毡靴800多双。还有的群众把家中的粮食、衣物拿出来送给红军。《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0)    红军走后,马匪军和保安团卷土重来,到处抓人,县上的“八大委员”和市政府的一些委员惨遭###。

    义勇军的参加者彭礼堂、李克明、周千、雷云天,见证人钟宝、姚银—

    红军到来前,敌人就造谣说:“红军来了要共产共妻,烧杀掠夺……”但并不是那么回事。红军向广大群众宣传联合苏联打退日本侵略的意义,而且红军军纪严、作风好、待人和气,从而消除了群众的顾虑。当时敌人正在县城集训抓来的壮丁,红军到来后,向壮丁们讲明,愿意留的就留下,不愿意留的可以回家。这样就有部分壮丁和群众自愿成立了抗日义勇军。义勇军编了一个大队,三个分队,一个青年队。一个分队50人左右,青年队有100多人,全大队共有200多人。大队长彭述乐。

    抗日义勇军成立后,红五军派管理排长任天贵负责义勇军的训练、出操、上课,协助苏维埃政府发动群众打土豪,给红军推磨、烙大饼、收集粮草,给作战阵地送给养、抬伤兵、站岗放哨、维护城区秩序等。义勇军协助红军挖过东关土豪王麻子的浮财,马俊、毛永吉的粮窖,挖出粮食10多石。

    义勇军的好多人参加了红军,随军西征。

    参加红军的童力德、孙贤文、周千、武月英(女)、王多寿等——

    红五军撤离山丹前夕,红军负责人黄超在县苏维埃政府召集“八大委员”开会。黄超动员大家:“愿意参加红军的做好思想准备跟我们走!”同时,政府的财政部长郭长保布置大家炒麦子、烙饼子,为红军离山丹做准备。会后,红军和政府成员分头到各街市政府、义勇军驻地开会。

    经过动员,参加红军的有130多人,当时就编为一个新兵营(团),由红五军管理排长任天贵任团长,彭伦泰任教导员。参加红军的,当时都发了安家费。

    红五军从山丹起程前往临泽。行军途中,由于基础差,部分群众思想动摇,跑回家中。

    第十六章历史回顾

    徐向前:西路军为什么终于惨遭失败呢?

    回顾历史,既容易,又很难。说容易,是因为历史上的事,自己亲身经历过,写出来就行。说难,则是因为你经历过的东西,不见得就是全面掌握和深刻理解了的,不仅需要大量历史资料的印证、补充,而且更重要的是,必须运用唯物辩证法的观点去分析、去概括,得出合乎历史本质内容的结论来。历史现象纷繁复杂,蛛网交错。要实事求是,忠于历史,反映历史的本来面貌,达到借鉴过去、教育后人的目的,很不简单,是要花力气的。西路军的问题,也不例外。

    西路军的两万多人,遭到几乎全军覆灭的命运,在我军历史上,绝无仅有。回顾这段历史,确有“不堪回首话当年”之叹。我是西路军的主要指挥者,这支部队的两个主力军(九军、三十军),又是我和其他同志从鄂豫皖带着发展起来的。西路军的失败,长期使我愧悔交加,余痛在心。下面,我想把西路军失败的主要教训做些探索,以慰先烈,以戒自己,以鉴后人。

    如前所述,西路军自始至终是奉中央军委的命令、指示行动的。广大指战员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披坚执锐,喋血奋战,历时近五个月之久。先后共消灭马家军25000余人,在战略上起到了有力策应河东红军和友军的作用,对争取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推动全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实有不可磨灭的贡献。然而,西路军为什么终于惨遭失败呢?《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1)    第一,任务问题。

    西路军担负的任务,飘忽不定,变化多端,并大大超出应有限度,是导致失利的根本因素。

    孤军外线作战,任务不定,迟疑徘徊,实为兵家之大忌。而西路军的情况,却恰恰如此。先是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渡河北进,鏖战一条山,待机策应一方面军西渡,共取宁夏;继则放弃这一计划,独力西进,准备打通新疆;再又停在永凉地区,不进不退,建立根据地;复则根据西安事变后形势变化,忽而准备西进,忽而准备东进,后明确执行西进任务,刚至临高地区,又停止西进,就地建立根据地;继复为了策应河东,改为东返;再奉命“固守五十天”,在倪家营子坚守待援;如此等等。西路军的任务飘忽、多变,虽与风云变幻的全局形势有关,但不能说毫无战略指导上的失误。结果呢?造成了西路军孤军深入河西走廊,长期遭敌重兵围困的被动局面。疲兵屡战,有耗无补,进退失据,一筹莫展。这对西路军的有限兵力来说,无疑具有致命的性质。

    西路军是整个红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全盘战略上不可缺少的环节之一。毫无疑义,部队的一切行动,均应服从和服务于策应河东红军与友军的全局需要。但是,如何策应才更符合实际情况,更有利于全局发展,则值得研究。苏联当时应我党要求,为支援我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准备了大批武器,待红军去取(后因西路军失败,才将这批武器转交盛世才的军队)。假如西路军渡河后,抓住战机,乘虚而进,照直往西打,取得武器、弹药,如虎添翼,回师横扫而东指,有没有可能呢?完全可能的。指导思想不同,方法不同,结局会大不一样。这不是“事后诸葛亮”,我那时就是这种意见。再进一步说,西路军如果及早背靠新疆,打开战局,控制河西地带,那就不单是一时策应河东局势的问题,对整个抗日战争的进程,亦必将发生积极的影响。八路军就不只编制三个师。盛世才后来也不一定敢叛变,叛变了我们可以立即出兵收拾他。可惜的是,当时在西路军问题上,举棋不定,犹豫徘徊,致使西进的战机完全丧失。西路军的行动,步步以河东形势的暂时需要为转移,缺乏战略性的久远安排。这样虽对河东的红军和友军,起到了一时的策应作用,却毕竟招致了西路军覆灭的不幸结局。

    要求西路军在永凉地区和临高地区建立根据地,也是不切实际的。且不说河西走廊的地形、民情如何,仅从西路军面对优势敌人的不断围攻来看,就缺乏建立根据地的起码条件。部队刚刚进入河西地带,四面受敌,防不胜防,整天同马家军血战,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从事根据地的创建工作呢?创建革命根据地,离不开两个基本点:一是消灭敌人,站稳脚跟;二是发动群众,建党建政。前提是消灭敌人,否则,便谈不上发动群众。毛主席说过,“要以创造根据地发动群众为主,就要分散兵力,而不是以集中打仗为主。集中打仗则不能做群众工作,做群众工作则不能集中打仗,二者不能并举。”(《毛泽东军事文选》第185页)对西路军的要求有悖于此,仗还没打胜,就令一屁股蹲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行得通吗?事实说明,压根儿就行不通。规定任务,必须权衡主客观条件,从实际出发,有一定的限度。“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的道理,就在这里。只看到主观需要的一面,忽视了客观可能的一面,硬要部队去承担其无力承担的任务,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2)    第二,战场主动权问题。

    战场主动权问题,关系重大。两军对阵,它是决定双方胜负存亡的关键一环。“军队失掉了主动权,被逼处于被动地位,这个军队就不自由,就有被消灭和被打败的危险。”(《毛泽东选集》第401页)西路军的失败,完全证明了这一点。

    一般说来,外线进攻的部队,制敌机先,首先就处于主动地位。如果不是在驾驭战局中发生带根本性的偏差,是不致完全陷于被动,一败涂地的。西路军渡河之初,河西“四马”猝不及防,慌乱不堪。我不论北进宁夏或西进新疆,均稳操主动权在手。那时是敌人被动而不是我们被动,是敌人畏惧我军而不是我军畏惧敌人。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西路军便转入被动挨打的地位,直至最后被消灭。这种变化,正是丧失战场主动权的结果。

    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我军的外线进攻,历来强调依托根据地,实行战役战斗的速决原则。实践证明,这是我们争取和保持作战主动性的有效手段。西路军则恰恰相反,不仅远离根据地,孤军深入敌军腹地,且旷日持久,与敌鏖战。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左右回旋不好回旋,企求援应没有援应。这样,还有什么战局中的主动地位可言呢?违背了外线进攻作战的基本原则,丧失主动地位,一点也不奇怪。

    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我军进行战役战斗,历来重视集中兵力,形成拳头。而西路军担负的任务及所处的地形条件,却使兵力的集中,受到极大限制。开始,我们对马家军的战斗力估计不足,有轻敌思想,西进时兵力不够集中,古浪一仗吃了亏。“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然而,当此之时,建立根据地的任务摆在面前,压倒了一切。我们想集中兵力,事实上却集中不起来。河西走廊是条“弄堂”,地势狭长,堡寨稀疏,走上几十里地,见不着一户人家。每个堡寨,一般顶多能够容纳一营的兵力,堡寨周围,尽是荒凉的戈壁滩。两万多部队停下来建立根据地,要占据地盘,要吃要住,能不分散吗?这样,就在从山丹到凉州的300多里地段里,拉成了“一字长蛇阵”。中央要求我们“集中兵力”、“齐打齐进”,原则上没有错,但实际上是同建立根据地的任务和当地的地形条件相矛盾的。我们提了不同意见,没有下文,便只能分兵固垒,就地坚持。要想集中兵力击敌,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真比登天还难。

    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我军主要靠什么形式去争取主动,消灭敌人呢?不靠别的,靠的就是运动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诱敌深入,声东击西,“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出敌不意,飘忽击敌,等等。这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是变被动为主动,以寡击众、以弱胜强的主要法宝。而西路军却固守一地,不进不退,被迫以阵地防御战为主要作战形式。敌攻我防,死打硬拼,打得赢得打,打不赢也得打。敌人处于内线作战地位,骑兵多,运动快,熟悉地形,能边打边补充,无后顾之忧。我们则完全相反,外线作战,人地生疏,子弹打一颗少一颗,人员伤亡一个少一个。要兵源没兵源,要补给没补给,要援应没援应。旷日持久下去,捉襟见肘,精疲力竭,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像这样打法,焉能不败?《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3)    在敌强我弱的条件下,我军形成了近战、夜战、奔袭、伏击、迂回、猛打猛追等战术特长。扬长避短,才能百战百胜。但西路军受制于任务、地形、作战形式和骑兵为主的作战对象,使这些战术特长,无从充分发挥,以奏奇效。就拿对付敌人的骑兵来说,我们一无机炮火力,二无伏击阵地,三无大量骑兵。优势装备的敌人,瞬间蜂拥而至,倏忽一啸而去。你想打个歼灭战,谈何容易!敌人进攻,我军多用大刀同敌拼杀,消灭一个骑兵,往往要付出两三个人的伤亡代价。敌人败阵后一溜烟跑掉,我们干瞪眼。你用小部队追击,人家能杀“回马枪”,用大部队追击,阵地就保不住。“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军的战术特长失去用武之地,优势难以发挥,受制于敌,便是在所难免的了。

    凡此种种,都是西路军丧失战场主动权的根由所在。

    第三,机断专行问题。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古话,指的就是军事指挥上的机断专行问题。寓于其中的经验教训,不知是用多少人的流血代价才换来的。对于一支独立作战的军队来说,指挥员能否根据作战任务和战场情况,机断专行,灵活制敌,往往能对战局发生决定性的影响。战场实际纷纭复杂,千变万化,许多重大问题,要靠身临其境的前线指挥员随机应变,“先斩后奏”,果断处置。驾驭战局,指挥战争,如果不敢从实际出发,独立判断情况,下定决心,而是翘首望天,一切唯上,这叫盲目性、机械性。要想不受战争实际的惩罚,是不可能的。

    西路军的失败,与战场指挥上的缺乏机断专行,密切相关。造成这种状况,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上级统得过死,未给战场最高指挥官以应有的自主权。西路军虽担负着一个独立作战方向的战略性任务,但每一步行动,均须请示报告,不折不扣地照上级指示去办。上面叫往西就往西,叫往东就往东,叫停就停,叫走就走,指挥员毫无机动自主的权力。有些指示明明行不通,但不问实际情况如何,硬要下面贯彻执行。尤其是河东红军的战略行动部署,既不向西路军通报,又要求西路军配合,令人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古人说:为将之道,“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苏洵:《心术》)。这话很有道理,所谓“理”、“势”、“节”,指的就是全局性的东西。指挥员驾驭一个独立作战方向,不了解全局形势,不明白局部战争同全局战争的关系,打的便是糊涂仗。难免如堕五里雾中,晕头转向,缩手缩脚,无所适从,岂有应变自如,“不屈”、“不沮”、“不穷”之理?

    另一方面,西路军一把手陈昌浩思想上有包袱,患得患失,当断不断。他是军政委员会主席、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对西路军的行动,能起“拍板”的作用。但是,这个同志的精神状态,很不理想。原因是他在红四方面军南下期间,一度支持过张国焘的分裂主义,后见共产国际不承认张国焘的那一套,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包袱沉重,不易解脱。他曾向我流露过:南下的事,共产国际肯定对四方面军另有看法。为了四方面军的前途,今后应唯共产国际和党中央的意见是从。陈昌浩同志愿意改正错误,紧跟中央,无可非议。但是,作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决不允许夹杂某种个人得失或山头主义的情绪在内。党内斗争嘛,谁能一贯正确?犯了错误,该检讨就检讨,该工作就工作,没有必要迫不及待地去表白自己,洗刷自己,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在西路军期间,陈昌浩自始至终以紧跟中央,“回到”正确路线上来而自居。对于上级的指示,奉为金科玉律,不敢越雷池一步,简直到了一切“唯上”的盲从地步。至于敌我力量对比如何,战场实际如何,哪些行不通的指示应向上级反映,哪些事关全军命运、战局胜负的问题需要机断处置,则一概置之脑后。我们之间的两次争论,便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他不仅不反躬自省,反倒要对我“开展斗争”哩!结果,使西路军失去战机,作茧自缚,步步被动,直至不堪收拾。我作为军政委员会副主席、西路军总指挥,虽向上级和陈昌浩提出过不同意见,但不无顾忌。特别是在受到中央指责的情况下,心情忧闷,不想吭声,缩手缩脚,教训是很深刻的。《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4)    西路军的失败,发生在西安事变后的复杂历史关头。这也是蒋介石利用和谈,玩弄两面手法,乘机加速消灭红军力量所致。事实证明,想通过谈判,要蒋介石制约“二马”,保存西路军,是不现实的。革命力量的生存和发展,必须放在依靠自己、依靠人民的基点上。“反动势力对于人民的###势力的原则,是能够消灭者一定消灭之,暂时不能消灭者准备将来消灭之。”(《毛泽东选集》第1080页)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阶级斗争的规律使然。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西路军的失败,虽是党在土地革命战争向抗日战争过渡时期遭受的一次严重挫折,但由于党的全局路线是正确的,因而终于冲破重重困难,赢来了全民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崭新局面。历史的潮流不可阻挡。一个伟大斗争时期的新曙光,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英勇红军,将在民族革命斗争的烈火中,经受更为严峻的锻炼和考验,领导全国人民,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

    (引自徐向前《历史的回顾》中《血战河西走廊》一章,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10月第1版)

    李先念:西路军自始至终

    都是在中央军委领导下进行作战的1936年10月下旬,红四方面军一部西渡黄河及后来成立西路军的问题,当时是怎样决定的,过去我也不那么清楚。前几年,中央文献研究室为了系统研究毛泽东思想和党的历史,把过去毛主席的文稿和发的电报都汇编起来了。从这个时期中央和中央军委发的一系列电报来看,这段历史事实是清楚的。四方面军一部西渡黄河,夺取宁夏,及在甘西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打通国际路线,这是中央根据形势的发展,经过反复酝酿后作出的决策。这个决策是中央建立陕甘宁根据地战略部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1936年5月东征回师后,从中央安排来看,不仅四方面军一部要过黄河,一方面军也要过黄河。比如1936年6月底,当时二、四方面军还在甘孜、道孚,尚未到达会宁的时候,毛主席6月29日给彭德怀同志的一份电报(即《关于打通苏联及其道路、时机问题》的电报),就提出了夺取宁夏或甘西,打通苏联的问题了。会宁会师前后还有一系列电报,说明四方面军一部是奉中央命令西渡黄河的。后来的西路军也是中央命令成立的。西路军自始至终都是在中央军委领导下进行作战的,重大军事行动都是中央决定或经中央批准的,并不是执行的张国焘路线。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四方面军总部到达会宁后,有一天发了一份电报叫我去。我带着骑兵连急速赶到会宁。到会宁时,正好朱德同志、张国焘、向前同志和昌浩同志,还有李特和几位参谋都在场。他们给我看中央发来的电报,记得就是最近看到的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同志1936年10月5日发给张朱《同意迅速从靖远、中卫地区过河之意见》和毛泽东、周恩来10月14日发给朱张《搜集造船材料及分工问题》等电报。我看完电报,向前同志对我说,三十军先过河,其他部队跟进。我连饭也没顾上吃,就迅速赶到靖远附近的黄河边上,组织部队搜集材料,赶造船只,准备渡河事宜。

    10月23日晚上,三十军先头部队开始渡河,由于河面的情况没有侦察清楚,夜间又看不见,等船靠岸后,才发现还有一道河,原来是渡到了河中间的一个沙洲上了。时间来不及了,又渡回来。敌人丝毫也没有发现。第二天,我和程世才同志化装成老百姓,又沿河侦察,发现了虎豹口这个渡口。24日晚,再次渡河,一次过去一个营,渡河成功。随我们之后,九军、总部和五军团也渡过了黄河,由于敌情的变化,胡宗南的部队北进很快,中央决定先集中兵力击破南敌,再渡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其他部队暂时就不过河。同时王均、毛炳文、关麟征的部队占领了黄河东岸和中卫一带。又派飞机轰炸渡口,这样就把我们渡河部队同在河东的红军主力隔断了。《西路军·河西浴血》 第三部分 《西路军·河西浴血》 鏖战永凉(15)    三十军、九军、五军渡过黄河后,开始是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我们三十军先打一条山,扫除北进的障碍,同时派八十八师进占五佛寺,准备进攻中卫。在这里打了十多天,等待一方面军从金积、灵武渡河,一同进攻宁夏,并派一支部队夺取贺兰山中的一个绿洲——定远营,以便和外蒙、苏联接通,取得援助。由于敌军运动很快,河东部队没有找到战机粉碎敌人的进攻,战局起了变化,中央又决定放弃宁夏战役计划,一方面军没有过黄河。我们过河的部队再回来也困难了。

    宁夏战役计划放弃后,中央决定将过河的部队组成西路军,在甘西创建根据地,并相机打通新疆,取得国际援助。于是我们就向西前进。向西进时,西路军的肩上挑着两副重担,一副是要在河西走廊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一副是要打通新疆,取得援助。从当时的战争格局来看,开始河东主力在同胡宗南部作战,后来又发生了西安事变,为了策应河东和建立陕甘宁根据地,需要西路军在甘西建立根据地,在军事上配合河东主力行动,使河东、河西从战略配合上连起来。另一方面,当时红军装备和给养很差,为取得苏联援助,打通新疆又十分必要。但我们一停下来,马步芳、马步青的几万骑兵部队和几万民团就包围上来了。西路军只有两万多人,而且经过长征和过河作战,已是十分疲惫之师,要挑这样重的两副担子,实在力不胜任。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宁夏战役计划放弃后,在一条山打一下就急速西进,直插到凉州、甘州、肃州、玉门、安西,和新疆接通,并能得到苏联的援助,不用说多了,有几十门炮和一定数量的武器和弹药,就有可能打垮马家军和建立起甘西根据地。当时没有这样干,两副重担同时挑,在河西走廊走走停停,犹豫徘徊了三个月,失掉了战机。当时叫在河西走廊建立根据地,那个地区建立根据地的条件也实在太差。那一带地区狭小,不利我重兵回旋,而且堡寨太多,城坚难破;历史上形成的回汉矛盾很尖锐,“二马”反动势力控制很严,过去没有党的工作基础,争取群众很困难;马家骑兵机动性大,我们缺少同骑兵作战的经验;这里经济落后,部队给养十分困难,在零下二三十度行军作战,吃穿很难解决,古浪一战又没有打好,九军损失很大。这样就越来越被动了。

    1937年1月,我们越过甘州进到临泽、高台地区,马家的骑兵紧紧追击我们,拦截我们西进,迫使我们同敌人血战50多天,倪家营子突围后,只剩下2000多人。

    西路军在河西走廊英勇奋战了五个多月,先后共歼灭敌人好几万,为支持和配合河东红军主力的行动作出了贡献。在连续不断的恶战中,西路军自身伤亡也越来越大,最后遭到了失败。失败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是多方面的。为了总结历史经验可以继续研究。

    1937年3月14日,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开会,决定成立工作委员会,由李卓然、李特、曾传六、王树声、程世才、黄超、熊国炳和我共八人组成,军事上由我统一指挥,卓然同志负责政治领导;徐、陈离开部队;余部分三路打游击。占云同志带一个支队,主要是伤病员,就地坚持游击战争;王树声同志带右支队;我带左支队。徐帅当时不愿意离开部队,他说要和我们一起打游击,可是会上已经决定了,他也不能不服从。

    当时要想摆脱敌人,出路只有翻越祁连山。有人说,祁连山很高,终年积雪进不去;还有人说,山南面是死海,就是过去了,也无法生存下去;找当地的牧民询问,他们也不敢说能过得去。当时情况很危急,不过祁连山,剩下的2000多人就可能被敌人消灭。我和李卓然、曾传六、程世才等几个同志商量,我们一致意见要过祁连山,于是就向部队做了动员。我们先赶到雪山下面的山坡上宿营,等到夜间12点左右起来,翻越积雪的山峰。因为这个时候,风平谷静,便于行动,越过积雪的山峰后再宿营。就是这样还有不少的同志牺牲在雪山上。

    翻过祁连山后,见到一个大喇嘛寺,寺里有点武装,但火力不强,一打就跨了。搞到了几百件衣服和不少吃的东西。部队在这里稍作休整后,就沿着祁连山南麓向西走,后来又接到中央的指示,让我们走出祁连山,向新疆方向前进。这一带没有人烟,找不到向导,也没有地图,全靠指南针辨别方向。一天只能走三四十里路,走多了就有人掉队。我们的想法是能救活一个,就救活一个,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没有粮食,就打野兽,烧熟了充饥。因为没有盐,很难往下咽。走了二三十天后,遇到几个蒙古族牧民,问问路,进新疆怎么走?他们说再往西是大沙漠了,过不去了。于是我们又往回走,再向北出祁连山,经安西到了星星峡。

    1937年5月1日,陈云、滕代远同志根据中央的指示到星星峡接我们。在这里休息了几天,苏联派飞机送来了转盘枪、步枪、皮鞋等物资。我们只接收了一些轻武装,炮没有要,然后就向迪化(乌鲁木齐)出发了。

    我们到了迪化还有400多人。记得季米特洛夫还发一封信给我们,祝贺我们到迪化。这些人中,一部分送到苏联学习军事技术,一部分留在迪化,组织新兵营,学习军事技术、政治和文化。这批经过严峻战火锻炼的同志,后来大部分成为我军的骨干。当时,也曾动员我去苏联学习,我不愿意去,就没有去。抗日战争爆发后,我于1937年冬就离开迪化,返回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