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霸主饲养手记未删:南宋千古伤心事 每思豪杰泪满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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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朝千古伤心事 每思豪杰泪满襟――致南宋的文天祥们2   公元1278年(帝昺祥兴元年)年底,文天祥屯军于潮阳,邹沨、刘子俊等人率众相会。由于当地盗贼陈懿、刘兴为害一方,形同割据,文天祥便先向这两个巨盗发动进攻,杀掉了刘兴,却漏跑了另一个匪首陈懿。陈懿海盗出身,马上投降了正率舟师由海路入潮州的元军大将张弘范。熟门熟路,这个强盗头子为元军充当向导,在潮阳大举登陆。众寡不敌,文天祥败走海丰。  张弘范之弟张弘正率一部精骑,穷追不舍。逃至五坡岭(今海丰以北),文天祥一行人正喘息想吃口饭,张弘正的元军骑兵猝然杀到,宋军来不及接战,多数被杀,文天祥被生擒。情急之下,他忙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冰片自杀,由于存放日久,药效丧失,文天祥自杀未成。宋将邹沨刚烈,未待元兵近身,以佩刀自刭而死。  宋将刘子俊在附近也被另一部元军抓获,他忙大叫,自称是文天祥,冀以缓兵,想使文天祥有机会再逃走。结果,两部元军抓了两个“文天祥”,“相遇于途,各争真伪”,都坚称自己是“文天祥”。元将唤至几个宋军俘虏,边问边杀,终于得知了他们要抓的真文天祥。然后,元军在当地架起大锅,烹杀刘子俊。烹刑残酷,使人慢慢煎熬而死,刘子俊一直骂不绝口,至死不屈  文天祥被押送到潮阳,见张弘范。元兵叱之下拜,文天祥不屈。张弘范虽是元朝得力鹰犬,内心也敬佩这样的铮铮男儿,叹赞道:“真忠义人也!”命左右为文天祥释缚,待以客礼。文天祥固求一死,张弘范不许。由于宋军势力还未尽灭,张弘范深知文天祥还“有用”,命人把他拘于军船之上,好吃好喝,严加看管。 靖江的誓死抵抗――马墍与娄钤辖   伯颜占领临安后,文天祥、张世杰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赵昰为帝。为了彻底根除南宋流亡政权,元廷一面下令诸将入闽追击二王,一面派大将阿里海涯领数万元军,大举进攻广西。 静江(今桂林)府守乃宋将马墍,他总领屯戌诸军,兼掌广右经略司,一直坚持抗元。阿里海涯初定湖南,就曾派人携信劝降,被马墍立即杀掉。临安失陷,谢太后派僧人持手诏到靖江劝降,也被杀掉。劝降不成,阿里海涯只得率元军对广西进行武力强攻。进至严关(今广西兴安以西),见大山夹峙,中间窄道已由马墍严加防守,知不可破,阿里海涯只得率一部偏师迂回至平乐,溯漓江而上,过临桂,然后掉头北进,与屯于严关之前正和宋军相持的元军主力前后夹击。马墍兵少不支,顽强抵抗后,退保静江  阿里海涯亲自写信给马墍,答应对方投降后,会立授广西大都督一职。见计不成,阿里海涯又请忽必烈“降手诏谕之”,马墍做事果绝,焚诏斩使,坚决不降。  狂怒之下,阿里海涯挥元军攻城。静江依水为固,确实易守难攻。元军猛攻三个月,前后百余战,死伤无数,仍不能克城。1276年年底,阿里海涯在当地汉奸建议下,筑起大堰,“断大阳、小溶二江以遏上流”,又掘开东南埭坝引干靖江护城河水。由此,元军终于能进抵城下,大竖攻具,展开人海战术进攻。元军蚁附登城,宋军死战,不支,战溃。 马墍见外城破,率军闭内城拒斗,又被破。马墍仍坚持,领数百军士与元军巷战。杀伤多人后,马墍手臂受重创,依残壁犹头,被蜂拥而上的元军杀害,“断其首,犹握拳奋起,立逾时始仆”,忠烈之气,难以言表。  城中的宋将黄文政拒战力竭被生俘,大骂不屈,元军残酷,先断其舌,后割其鼻,继之又砍断他的双膝。黄文政喷血含混,至死骂声不绝。 邕州(南宁)方面,主将马成旺其及子马应麟胆怯,未待阿里海涯攻城,即以城献降。惟独马墍部将娄钤辖率二百五十个宋军,坚守月城不降。阿里海涯见状大笑,对左右讲:“小小月城,何足进攻!”下令元军把月城团团包围,准备以饥渴交困的方法最终逼降娄钤辖。  缺水缺粮十多天后,娄钤辖立于城墙上向外高声呼道:“我们饿极,不能出降。如果能送我们一些食物,吃饱后当听汝等处置。”阿里海涯大喜,忙命人送去活牛数头,米数斛  东西运到城门,宋军一位小校打开月城城门,收取牛米后,立即又关闭了城门。  元兵元将大讶,均登高临视。但见饿极的宋兵立刻分取生米,烧火蒸饭。米还未熟,诸士卒军将皆以手抓取,一面吞吃半生不熟的米饭,一面用刀割取活牛身上的肉,啖之立尽。一顿豪食之后,吃饭的宋军忽然呜角击鼓,集结队伍。  元军大惊,以为宋军要出战,整个军营上下立刻束甲持兵,如临大敌。结果,娄钤辖下令二百多名士兵聚集在一个巨炮周围,握手而立,堆满火药后,纵火燃之,“声如雷霆,震城堞皆崩,烟气涨天”,城外围城的元兵也被震死不少。  火熄后,元军入视,娄铃辖等二百多精忠之士“灰烬无遗”。  狂怒之下,阿里海涯下令屠城,把邕州人民杀戮无遗。有七百多人先前在双方交战中逃入西山,阿里海涯派人招降,许以不杀,结果,“七百人皆自杀,无一降者”。  此后,广南西路十五州,皆由元军占取。但静江、邕州的宋朝守将和人民的顽强抵拒,真正可歌可泣。 重庆的五路被围――张珏(钓鱼城)   公元1275年(德佑元年),元军在向临安进逼的同时,为防四川宋军出援,忽必烈下令东西川行枢密院统领大军主动进攻四川。时任宋朝四川制置副使的张珏以钓鱼城和重庆为根据地,拼死抗元。转年,即公元1276年,张珏审时度势,派出一支奇军忽袭了元朝东川行院的治所青居城(今四川南充),并乘元军回救之机,派猛将张万率水军由水上入重庆增援。同年夏,趁元朝东、西两川行院矛盾重重、互相观望逗留之机,张珏又派出军队收复了泸州,杀掉降元的原宋将梅应春以及元将熊耳,并俘虏了不少元将家属。在此情形下,元军不得不从重庆撤围。年底,张珏命手下将领王立守卫钓鱼城,他本人入重庆指挥,并迅速收复了涪州(今四川涪陵)。  1277年(景炎二年),元军重新收取涪州。同年冬,元军又破泸州。深知四川的战略重要性,忽必烈亲自下诏向四川增兵数万,命西川行枢密院使不花率数万元军再攻重庆。不花抵达重庆附近后,分兵布将,把重庆围个密不透风。元西川行院副使李德辉亲笔写信招降张珏:“君之为臣,不亲于宋之子孙;合之为州,不大于宋之天下。彼(宋朝)子孙已举天下而归我(元朝),汝犹偃然负阻穷山,而曰忠于所事,不亦惑乎!”这个元廷的汉人鹰犬所述,其实也不无道理。  张珏不答,悉力指挥宋军守城。1278年(祥兴元年)正月,张珏派一部宋军出击,被元军杀个干净。不花本人抵至城下,指挥诸将攻城。元军汉将汪良臣大造云梯、鹅车等攻城器械,亲自冲锋登城。张珏立于城墙,指挥守军激战。混战之中,汪良臣身中四箭,元军未能占得任何便宜。转日,张珏又率军出城,与元军猛将也速答儿在扶桑坝(今重庆以东)激战,不料汪良臣等人带兵从后夹击,宋军不支,大溃,张珏率残兵复入重庆城死守。  当夜,宋军都统赵安向元军献城投降。张珏闻讯悲愤,率余兵巷战,同时派人索取鸩酒想自杀,不得而已。  苦战一夜,张珏只得率几个亲随和家属乘船顺流想奔往涪州方向。船开不久,张珏突然为自己不能死于重庆而后悔,用手中大斧猛砍舱底想举家自沉,被船工夺去斧头扔入江中。张珏又想跳江自杀,为家人所挽持,不得死。半路,张珏所乘船为不花手下的元军水师邀击,张珏被俘。  攻陷重庆后,元军一鼓作气,齐集大军进攻当年蒙哥汗被打死的钓鱼城。宋将王立自1276年底起开始守城,奋战两年多,最终不支,在得到忽必烈同意不屠城的允诺下,王立于1279年四月终于出降。大名鼎鼎的钓鱼城,终于落入元军手中。从此,川蜀广大地区皆落入元朝版图。  张珏被元军押至安西(今西安)赵老庵,他的一名老友前来探望,对他说:“您为宋室尽一世,以报国家。今日行至此处,纵然能不死,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张珏闻言颔首。  待老友走后,趁元兵看守不备,张珏解下弓弦,自缢而死,最终殉国而不降元。  从窝阔台开始,蒙古军队就多次攻入四川。端平年间,蒙军曾陷成都等五十四州郡,铁骑到处,屠城放火,杀人无算,流血有声,仅成都一地就曾杀汉人一百四十万,“城外荡荡为丘墟,积骸飘血为田里”。经蒙古兵士几十年间的反复入侵,四川到处“遗墟败棘,郡县降废几半”(《青容居士集》)。忽必烈时代,虽屠城方面有所收敛,仍旧杀人无数,把大数四川蹂躏得面目全非。悲壮的厓山之役――陆秀夫与张世杰  公元1277年,九月,为和当时在江西的文天祥相呼应,张世杰派出十万大军,遣两位都统率领,想克复建昌。结果,宋军遭遇元将李恒,宋军大败。  元军进逼,又破建宁府、邵武军,陈宜中、张世杰等人不得不奉幼帝及卫王与杨太妃登舟逃跑。当时,宋方有军人十七万,民兵三十万,还有从两淮战场撤退下来的残兵一万多,共近五十万人马,乘战船从海上撤退。  半路,宋船与元军水师相遇,由于当时大雾,又值傍晚,元军竟然没有发现浩浩荡荡撤退的宋军海船。南宋这只残军,终于暂时逃过一次大劫。  行至泉州泊岸,驻守当地的安抚使蒲寿庚前来谒见,并请幼帝驻跸泉州。张世杰不放心,没有答应。这位蒲寿庚乃阿拉伯商人后裔,世居泉州,“提举市舶,擅利者三十年”,家趁人值,不仅仅有军职,还是当地豪富之首。当时,张世杰身边的参谋人员就劝说,应该趁谒见之机把蒲寿庚留下,或趁势收取他辖下的数百艘巨大的海船,留作军用。张世杰没远见,不听,很快就放蒲寿庚回泉州。  不久,由于宋朝的撤退人员太多,舟船严重不足,张世杰部下宋军出掠蒲寿庚的船只,并没收了船上的金银财物。闻此,嗜财如命的蒲寿庚大怒,突然宣布降元,并在泉州城内大杀赵宋在当地的宗室以及士大夫几千人。  陈宜中等人着慌,忙拥宋帝乘船逃往潮州。拥军在外的张世杰自将淮兵进讨薄寿庚,这个狡猾的阿拉伯商人闭城自守,始终不出战。不久,元军来救泉州,张世杰只得退军浅湾。  元军不依不饶,猛攻浅湾,张世杰不敌,奉宋帝逃往秀山。由于军中流行疫症,兵士病死不少,张世杰又奉宋帝逃往井澳。  陈宜中见势不妙,遁往占城(今越南中部)以避兵锋。  宋少帝赵昰至井澳(今广东大小横琴岛之间的海湾),忽遇飓风,其所乘巨舟被巨浪击翻,小孩子几乎被淹死,惊悸成疾。过后,张世杰点算兵数,发觉死者过半。  由于元军穷追不舍,众人拥宋帝入海而逃,在海上又被元军大败一场,宋帝的舅舅俞如珪也被元军生俘。南宋残军本想拥宋帝入占城,因风大而不行  公元1277年五月,宋帝赵昰病死于石冈州(今广东吴川西南面一个小岛)。“群臣多欲散去”,陆秀夫挺身而出,劝阻道:“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置其何地!古人有以一旅以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备,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立国?”于是,众人拥立年方八岁的卫王赵昺为帝,改元祥兴。  由于当时陈宜中外逃占城不归,陆秀夫与张世杰一内一外,共辅南宋幼帝。   陆秀夫,字君实,盐城人。景定年间,陆秀夫得中进士。当时,状元是文天祥,二甲第一名是日后绝食殉国的谢枋得,陆秀夫名列二甲第二十七名,“忠节萃于一榜,洵千古美谈”。李庭芝闻其名,辟为幕僚。陆秀夫为人,“才思清丽,一时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静,不苟求人知,矜庄终日。”故而深得李庭之器重。德佑元年,元军侵逼江南甚急,军中文武僚属多遁逃,惟独陆秀夫等数人始终坚守岗位。感动之余,李庭芝荐其入朝,累官至宗正少卿。德佑二年,陆秀夫不畏艰险,亲入元营议和。二王逃温州时,陆秀夫闻讯追从,与陈宜中、张世杰等人在福州拥立益王赵昰。由于陆秀夫久在军中任高级参谋,陈宜中开始时还常常向他咨询行军意见。不久,陈宜中恨陆秀夫梗直,就阴遣言官弹劾他,罢陆秀夫于外。张世杰闻知,写信斥责陈宜中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动不动以台谏罢斥正人!”陈宜中害怕手中握兵的张世杰,慌忙把陆秀夫召还于朝中。当时,朝廷草创,君臣播越,陆秀夫每临朝会,“俨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时在行中,凄然泣下,以朝衣拭泪,衣尽湿,左右无不悲恸者。”高风亮节,是宋朝具有高尚情操的真士大夫。  七月间,张世杰等人奉宋帝驻泊于新会的厓山。厓山位于今天广东新会南端,北扼海港,南连大海,西面与汤瓶山对峙如门,“每大风南起,水从海外排闼而入,怒涛奔突,浪涌如山”,半日皆有潮,实际上是舟师屯结的险地。张世杰人虽然忠勇,但确实没有什么军事才略,“以为天险可守,乃遣人入山伐木,造行宫三十间,军屋三千间……时官、民兵尚二十余万,多居于舟,资粮取办于广右诸郡、海外四州,复遣人匠,造舟辑,制器械,至十月始罢”。    时任元朝江东宣慰使的汉将张弘范立功心切,他回大都入觐忽必烈,建议说:“张世杰立广王(赵昺)于海上。闽、广响应,宜派大军剿灭,免留后患!”忽必烈大喜,立命张弘范为蒙古、汉军都元帅。陛辞之日,张弘范这个蒙古鹰犬深知韬晦之策,假意推辞主帅之职:“国朝军制,无汉人典蒙古军者。臣乃汉人,恐乖节度,愿陛下派亲信蒙古大臣为帅,与我一道南征。”忽必烈深知张氏家族二世为蒙古效命,赐锦衣、玉带以表示对他的绝大信任。张弘范不要锦衣、玉带,提出:“奉命远征,无所事于衣带也。如能得陛下赐以剑甲,则为臣可仗圣上威灵,令行禁止,无往不克!”忽必烈闻言壮之,赐张弘范尚方宝剑,表示:“剑,汝之副也。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于是,张弘范荐李恒为自己的副手,至扬州后,发水陆精兵二万,分道南下。  元军舟帅四至,从海道攻袭漳州、潮州、惠州等地,数败宋军,并最终在海丰生擒了文天祥。步军方面,元将李恒越过大庾岭,攻占广州。  节节失利之余,张世杰本人也从潮阳港乘舟入海,退保崖山。  张世杰手下有谋士相劝:“北兵以舟帅堵塞海口,则我军进退失据,不如率先主动出击,占据海口要地。如果得胜,国之福也;如果不胜,犹可西走。”   张世杰思之良久,自忖宋军久漂海上,士卒离心,怕主动进攻失败后,会导致军卒立刻溃散,便表示不同意。“频年航海,何时可已!今须与北军正面一决胜负!”于是,他命人焚毁岸上所建数千间简易房屋,把千余艘大船牢结成一字阵,沉锚于海,“中舻外舳,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栅如城堞,奉宋帝居其间”,以必死之态,以求决战。  此前,宋军已被阿术纵火烧船而得惨败,张世杰不汲取教训,仍旧出此下策,真是天时人事,均使宋朝一步一步踏向覆亡深渊。当然,张世杰已考虑到既是族弟又是敌将的张弘范火攻的可能性,命人在战舰外皆涂满厚厚一层湿泥,又“缚长木以拒火”。  1279年正月,元军统帅张弘范指挥元军进攻。  厓山以北水浅,元军大舟怕搁浅,便从崖山以东转而南驶,入大海后,从海口进薄宋军水城。同时,元军又出奇兵,断绝宋军陆上的汲水之路。由于宋军船大阵牢,元军水军冲撞不成,张弘范就派人在木柴上浇上膏油,乘风纵火。甭说,由于张世杰事先派人在各船外层涂泥,元军火攻并未得手。  猛攻不成功,张弘范派在自己军中任职的张世杰外甥三入宋营,劝降这位族兄。虽与张弘范同族,又有外甥相劝,张世杰仍旧凛然正气,对外甥说:“我知道,如果投降,不仅能保命,还能得享富贵荣华。但我已经立下誓愿,定以死报答宋恩,此志难移!”  见张世杰外甥说降不成,张弘范又逼迫被俘的文天祥写信招降。文丞相不从,表示:“我不能捍卫父母社稷,却教人背叛父母社稷,绝对不可能!”张弘范再三催迫,文天祥便当其面书写《过零丁洋诗》示之。张弘范读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句,不得不肃然起敬。苦笑之余,他不再强求文天祥写招降书。  即使如此,张弘范仍派人多次临阵向崖山宋军喊话:“汝陈丞相(宜中)已逃,文丞相(文天祥)已被执,汝等又欲何为!”崖山士民皆不答,无一人叛降。  猛攻不成,张弘范命元军水军封锁海口。由于汲水道绝,张世杰手下的宋军只得喝海水,皆困于呕泄,战斗力剧减。即使如此,张世杰仍率宋军与元兵“旦夕大战”。不久,元将李恒也将兵自广州来会,与张弘范一起合攻厓山之北。本来,元军诸将建议居高临下,发炮狂攻宋军水城。张弘范不同意,怕炮击后宋军散舟,浮海分逃,不能全歼,“不如以计聚留而与战也。”李恒观察形势后,建议元军合力与宋军水帅“相直对攻”。  阴历二月初六早晨,张弘范分元军诸将为四军,相距里许,张弘范与李恒自当一面,乘潮退之时,李恒一军自北而南,顺流乘舟直杀宋军水寨。张世杰自将淮兵,殊死抵拒。  战至日中,潮水又涨,元军南面一军又乘流而进,“(张)世杰腹背受敌,战益力。”李恒虽勇,仍不能胜。  张弘范施计,命人以布障把其指挥大舰的四面遮蔽严实,又令船上将士伏盾埋伏,然后大奏音乐。张世杰误认为元军休军要聚宴,精神上稍稍有些懈怠。宋军将士刚刚喘了口气,忽然见张弘范的指挥舰忽然冲击宋军左侧水寨山栏。宋军齐发弩箭,全部射在了大船的布障上。估计宋军箭矢已尽,张弘范下令撤去布障。埋伏的元兵矢石俱发,压制住宋军气势后,纷纷跳上宋军阵左最大的堡垒大舰,攻陷水寨一角。  元军诸将乘势,呼声震天,纷纷冲入水寨,杀人斩帆,不可遏制。张世杰见状,知大势已去,便抽调精兵入中军。见状,宋军诸军大溃,翟国秀等数位宋将解甲向元军投降。  时值薄暮时分,“风雨昏雾四塞,咫尺不相辩”。张世杰派军士划小船至小皇帝所在的大船,想接他向外逃走。陆秀夫“恐为人所卖,或被俘辱,执不肯赴”。接应之人无奈,只得返回张世杰处复命。张世杰无奈,率十余艘战船,保护杨太妃突围而去。  喊杀阵阵,烟火四溢,陆秀夫见少帝所居舟船甚大,诸舟环结,逃走难比登天。于是,他先驱直自己的妻儿跳海,然后,他入船舱,把小皇帝抱上船头,叩头再拜,泣言道:“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佑皇帝(宋恭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小孩子惊惶,根本不明白周遭发生什么事情。  哀嚎之余,陆秀夫把小皇帝背在身上,毅然纵身蹈海,上演了南宋王朝最后悲壮的一幕。  至此,宋朝终于亡国。七天之后,厓山一带海上浮尸十余万人。元军乘船在尸堆中觅取财物,发现一小孩尸体,衣黄色衣,肤色白皙,身上有玉玺。军卒忙进呈玉玺,张弘范知是宋朝小皇帝尸体,派人往取,遍寻不获。至此,他才敢上报忽必烈,称宋朝末帝已溺死于海上。  后来,南宋遗民林景熙有《题陆秀夫负帝蹈海图》一诗,对陆秀夫大义殉国之举表示了无比崇高之情:  “紫宸黄阁共楼船,海气昏昏日月偏。平地已无行在所,丹心犹存中兴年。生藏鱼腹不见水,死抱龙髯直上天。板荡纯臣有如此,流芳千古更无前”。    杨太妃逃亡期间得知赵昺死讯,拊膺大恸:“我忍死间关至此,只为赵氏一块肉耳。如今绝望矣!”言毕,纵身赴海自杀。  张世杰率残余宋军,本想奔占城,但军中多广东军卒,不愿前往。无奈,张世杰不得不调转船头,收集溃兵,游荡于沿海。不久,忽遇飓风,将士心劝张世杰靠岸。这位豪杰一声长叹,大叫“无以为也!”于是,他登上柁楼,燃香祈天:“我为赵氏,仁至义尽。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当时不死,只望敌兵退后,别立赵氏后人以存社稷。今又遇此,岂非天意!”飓风狂刮,巨浪涛天,舟船全部倾覆,张世杰及残余宋军均溺水而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的最后岁月    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江西庐陵人(今江西吉安)。其人“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是个魁伟白皙的美男子。二十岁时,文天祥举进士,对策集英殿,以“法天不息”为题,洋洋万言,一挥而就。宋理宗奇其才,大喜,钦点文天祥为第一,成为御题状元。不久,因丁父忧(为父守丧),文天祥归乡。二十五岁时,时为刑部郎官的文天祥直言上书,请斩主张迁都避敌的太监董宋臣。而后,宦海沉浮,因敢言有为,“屡为台臣论罢”。贾似道秉政要君,文天祥行制文,言多讥讽。贾似道大怒,指使台谏罢斥文天祥,迫其“致仕”,时年才三十七。德佑初年,新君即位,诏天下勤王,本来退陷于乡两年之久的文天祥捧诏涕泣,终于踏上了光耀万世的不归之路。文天祥原字履善,宋理宗钦点其为状元后,叹其名佳,“天之祥,乃宋之瑞也”,故而文天祥又字宋瑞。  厓山大胜后,张弘范在元军大营摆下丰盛的庆功宴,招待“劳苦功高”的诸位蒙、汉将领(包括西夏、女真、契丹、回回等)。同时,也让兵士把文天祥“邀请”来。席间,张弘范酒酣之际,对文天祥言道:“国家已亡,文丞相可谓尽忠尽孝!如能以事宋之心改事大元,仍旧可作丞相。”一直枯坐不食的文天祥闻言,泫然流泪,表示:“国亡而不能救,我为宋臣,死有余罪,又怎敢逃死而怀贰心事人!”听此言,不仅仅是张弘范,在座的各族诸将皆低下头,深为面前这样一个大义凛然的汉族文人丞相所感动。无论是汉族出身的张弘范,还是西夏皇族血统的李恒,他们自幼或多或少都受过儒家伦理道德教育,所以,功劳再大,事主再忠,也掩饰不掉他们内心深入对“胡主”正统性的疑惑。而且,作为胡人作鹰犬,灭掉衣冠礼义之国,如此“丰功伟绩”,更凭添了他们对自己民族身份认真的尴尬。矛盾之中,为了平衡内心深处的冲突,他们心中对文天祥敬意与恶意相交织:一方面希望这位汉族士人能继续“守忠”循袭儒家道德的精髓,另一方面也希望文天祥在最后观头改弦易辙投靠新主。如果这样,宋朝丞相的“投诚”多多少少会减轻他们内心深处的罪恶感。  当然,张弘范毕竟不死心,宴后他单独见文天祥,说:“文丞相,国家已经灭亡,您杀身成仁,赤胆忠心,又有谁为您记载此事呢?”文天祥泫然,回答道:“为人臣子,尽心尽力而后已,后人书与不书,记载或遗忘,又有何关!”闻此言,张弘范悚然动容,心中更加敬重文天祥是真忠臣。当时心志,文丞相在其诗中表露无遗:“高人名若浼,烈士死如归。智灭犹吞炭,商亡正采薇。岂因徼后福,其肯蹈危机!万古春秋义,悠悠只泪挥。”叹哀之余,文天祥也表露出要象春秋时豫让为智伯复仇以及商朝亡之后伯夷、叔齐二人宁死不肯食周粟那样的忠烈之士看齐,表明其铮铮事宋之心。  其实,在文天祥第一次被伯颜软禁于临安附近的元营时,负责监视他的元军将领唆都就在伯颜指使下不停劝降,表示:“丞相您在大宋为状元宰相,入我大元也定为宰相!”为此,文天祥一笑拒之,表示:“但愿扶桑红日上,江南匹士死犹荣!”特别是在得知了吉王、信王两个小王爷逃出临安的消息,文天祥更是喜不自胜,认定宋朝中兴有望,赋诗道:“一马渡江开晋土,五龙夹日复唐天。内家苗裔真隆准,虏运从来无百年!”诗中大宋中兴的美好希望最后破碎,但却准确预言了“虏无百年运”,元人自灭宋至元顺帝退出大都,总共统治中国九十四年,真的没有冲出百年怪圈。  就在崖山之战结束的转天,张弘范刚刚派人在山崖陆壁上刻字:“镇国上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这一行炫耀的大字,其实也是这位汉族元将的一种心理鸦片,想以所谓的“不世之功”,抵销他戮杀同胞、灭父母之国的负疚感。为此,明朝儒士陈献章就在同一块大石的下面刻诗讽刺:勒功奇石张弘范,不是胡儿是汉儿!  张弘范回朝不久,受到忽必烈的厚赐与嘉奖,但他不久就身染重病,一命归西,年仅四十三岁。他的死,不知是天谴还是真的“瘴疠疾作”,忽必烈的贴身御医也不能把这位浑身沾满同族人鲜血的刽子手从鬼门关拉回来。论军事方面的才略、武功,张弘范比起他的族兄张世杰不知高出多少倍。但是,论起千秋万世英名,虽然有着平灭一国的不世“功勋”,又有元朝“武烈”的谥号,张弘范却在本质上根本难与宋朝的忠臣张世杰比肩。同样是死,张世杰惊天动地,张弘范罪有应得。死生,亦大矣!  灭宋后,张弘范派重兵,“护送”文天祥回大都。他本意有二,一是送如此高规格的丞相级俘囚邀功,二是希望文天祥到大都后改意事元,此举,正是为为“国家”贡献人才。行至吉州,文天祥亡国之恨陡增,八日不食,想绝食死在家乡附近。英雄真非凡人身,绝食八日,仍旧不死。文天祥若有所思,又开始进食。    1279年冬十一月,文天祥终于到达大都。开始,元人腾出最高级的驿舍给他住,“供张甚盛”,但文天祥“不宿处,坐达旦”,明白无误表明自己不易志、不投降的决心。  元人无奈,“遂移(文天祥于)兵马司,设卒守之”,开始以俘囚身份对待他。  元朝的丞相孛罗大集元朝臣僚,在枢密院招见文天祥,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对这位亡国丞相予以精神凌蔑,顺便也想煞一煞这位汉族士大夫不可销磨的锐气。  文天祥昂首进入森然堂皇的“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的元朝枢密院,见殿上高坐一人,此人身穿大袖盘领紫罗衣,胸前绣大独科花,腰围玉带,倨于中座之上。知是元丞相孛罗,文天祥很有礼貌地对其施长揖之礼。孛罗登时大恼,文天祥这样一个亡国之臣竟敢对自己堂堂大元宰相不行跪拜礼,简直是目中无人。元廷卫士见状,忙喝令下跪,文天祥冷静言道:“南人行揖,北人下跪,我乃南人,当然行南礼,岂可对你下跪!”  孛罗更气,叱令左右强把文天祥按伏在地让他下跪。“或抑项,或扼其背  文天祥始终不屈,仰头高言:“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我文天祥今日忠于宋氏,以至于此,愿求早死!”  孛罗见硬不行,就想在交谈中以气势压倒文天祥。他哈哈一笑,自忖儒学、历史功底不薄,便语带讥讽地问:“汝谓有兴有废,且问盘古帝王至今日,几帝几王?一一为我言之。”  文天祥轻蔑一笑,不屑回答这种小儿科问题。“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吾今日非应博学宏词、神童科,何暇泛论。”  孛罗:“汝不肯说兴废事,且道自古以来,有以宗庙、土地与人而复逃者乎?”  文天祥正色答道:“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也。卖国之有所利而为之,必不离去。离去者必非卖国之人。吾先前辞宰相不拜,奉使军前(指入伯颜兀营议和),不久即被拘执。后有贼臣献国,国亡,吾当死,所以不即死者,以度宗皇帝二子在浙东及老母在广之故耳。”  孛罗听文天祥说到二王,觉得终于抓到了话柄,忙问:“弃德佑嗣君(投降的宋恭帝)而立二王,此举是忠臣所为吗?”  文天祥义正严辞:“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吾别立新君,乃出于宗庙、社稷之大计。昔日晋朝,从怀、愍二帝(被匈奴俘掠的二帝)北去者非忠臣,从元帝(逃亡江南建立东晋的司马睿)者为忠臣。而我大宋,从徽、钦二帝北去非忠臣,从高宗皇帝者为忠臣。”  此语,有理有节,一时间孛罗语塞。低头思虑半天,孛罗忽然开言指斥:“晋元帝、宋高宗皆有所受命(即二帝都有被掠走皇帝的口诏或笔诏令其继位),二王继位非正,无所受命,所以可称是篡位之举。”  文天祥:“景炎(指赵昰)皇帝乃度宗长子,德佑(宋恭帝)亲兄,不可谓不正。且登极于德佑去位(指其降元)之后,不可谓篡位。陈丞相(陈宜中)当时以太皇太后之命奉二王出宫,不可谓无所受命。”  “孛罗等皆无辞,但以无受命为解”。当时情形很是可笑,元丞相孛罗率一帮蒙、汉及诸族元臣,你一言,我一语,又是蒙语又是汉话,指斥驳责半天,绕来绕去也找不出说服文天祥的理由,只能在二王“无所受命”这一问题上强辩。  文天祥心平气和,正气在胸,自然口出成章。“天与之,人归之,虽无传位授统之命,众臣推拥戴立,有何不可!”  孛罗得意,“既知其不可,又何必为之?”  文天祥泪下沾襟。“譬如父母有疾,虽不可疗治,但无不下药医治之理。吾已尽心尽力,国亡,乃天命也。今日我文天祥至此,有死而已,何必多言!”  一席话,噎得元丞相孛罗直翻白眼倒咽气,直欲杀之。可是,杀文天祥这么高级别的人物,孛罗还真没这种权限,而“元主(忽必烈)及大臣皆不可”。特别是张弘范,人病得马上要蹬腿,还不忘上表要求忽必烈不要杀文天祥。此位蒙古鹰犬,在成全文天祥千秋万世英名方面,不乏有让人嘉许称道之处。  孛罗本来想挣个大脸挫文天祥锐气,结果反而悻悻而归。杀之不能,只得把文天祥关进条件更加恶劣的牢狱之中。  其间,宋朝数位宰执级降臣,包括同为状元宰相的留梦炎,皆入狱中劝降。文天祥或讥、或讽、或骂,这些小人无不灰溜溜羞惭而去。特别是看到与自己同为“状元宰相”的留梦炎劝降,文天祥心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果然,这位老留成为“两浙之羞”,后来,在明朝数百年间,凡对姓留的考生都有一则告示:“非留梦炎子孙,方许入场!”  万般无奈之下,忽必烈甚至派被俘的宋恭帝也亲自劝降。文天祥耸然动容,起身行礼,口中连称“圣驾请回,圣驾请回”,使得年少的宋恭帝根本没有劝降的机会。  1280年秋,在大都监牢的文天祥收到女儿柳娘的来信,得知柳娘还活着,大英雄悲不自胜,泪下如雨,写信给家人道:“收柳女信,痛割肝肠!人谁无妻儿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一纸书信,泪痕斑斑,竟不能写完。骨肉至情,相比为国家为民族殉身立节,仍旧在文丞相心中退而居其次。  元朝官员一直封锁文天祥与家人的书信往来,之所以允许其女儿柳娘写信,无外乎是为了以骨肉亲情动摇文天祥的心志。但是,文丞相在诗中表示,虽然孔明(诸葛亮)未能复汉(“金刀志”即兴复刘氏之志,“刘”字繁体拆开后是“卯金刀”),但元亮(陶渊明)犹怜惜自己一心向晋的声名(“典午”乃晋朝司马氏的隐指),不肯轻向篡晋的刘裕委身。为此,文天祥表明自己要做顶天立地男子汉,绝不以媚态向新朝献降。最后两句,峰回路转,英雄生悲,仍旧希望与女儿来世代再为父女,以补偿此生对她的亏欠。豪杰气短,读之使人泪下沾襟。  两年多时间,文天祥被囚于斗室,心志不移,并写《正气歌并序》,表露了这位“三千年不两见”的耿耿忠臣的拳拳报国忠心:  正气歌并序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  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於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礡,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在诗中,他列举了中国古代诸多忠直臣子:春秋齐国不畏死亡直书权臣弑君的太史兄弟,春秋晋国不畏权贵直书历史的董狐,秦末在博浪沙行刺暴君秦始皇的张良,西汉出使匈奴被扣多年始终不背国的苏武,三国时大义凛然的巴郡太守严颜,西晋时以身蔽帝的侍中嵇绍,唐朝“安史之乱”抗击逆贼于睢阳的守将张巡,唐朝宁死不屈临死大骂胡贼的常山太守颜杳卿,接着,笔锋一转,他又列举怀有高洁心志的古人数名:东汉末年避乱辽东不肯同流合污出仕的管宁,誓讨篡国贼的诸葛亮,西晋击楫中流、一心收复国土的祖逖,不肯与朱粲同流合污的唐臣段秀实――所有这些仁人志士,如同支撑天地的道德巨柱,成为人生宇宙的最根本所在。所以,虽然是阶下囚,虽然是失败者,虽然是亡国臣,文天祥一腔精忠之气,千年万世,仍不断鞭策后人,使我们在这一代完人的悲歌慷慨之中,感受我们伟大民族悲壮雄烈的人格力量。  在《正气歌》的序中,我们可以想见那间冬冻夏蒸、秽气逼人的酷劣环境,而这位先前过惯了奢华生活的美男子能如此安之怡然。同样,笔者又想起另外一个人,明末的大汉奸洪承畴。他刚刚被清兵生俘时,也曾想学文天祥,为国死节。可是,窥视他的满人从他在牢房中掸扫衣上尘、坐立不安的举动中,认定他不能守其初衷。果然,劝降之下,生性有“洁癖”的洪大人最终没能做成“忠臣”。其实,有无洁癖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心里是否有“洁癖”,是否存有那股冲天而上的“正气”,所以,同样是朝廷重臣,同样是读书人出身,同样有过奢华放纵的青年时代,“平日慷慨成仁易,事到临头一死难”,生死之际,人格高下立见分晓。文天祥与洪承畴,只是一念之差!  由于急需治国人才,忽必烈遍访大臣,多数汉人降臣仍推荐文天祥。其实,这种心理也很微妙,似乎文天祥也降了,这些民族败类从心理上能感觉自己好过些。中国文人,只有脑袋留在脖子上,就不能不思考“身后事”的问题。  于是,忽必烈派那位先前以福州献降的王积翁去牢狱,劝告文天祥能到新朝为官。文天祥表示:“国亡之后,我只欠一死。倘若新朝存宽容之心,使我能以道士身份返归家乡,我当可以考虑。如此,他日也可以方外之人的身份得备顾问。如果我现在做元朝的官,平生德业,皆一丝无存,新朝又怎能容下我这种反复之人!”文天祥此时,其实是动了以道士身份回乡重新组织抗元大业的念头。但在形式上,他坚持原则,绝意不搞假降真叛那一套。  王积翁倒相信了文天祥一席话,朝会上,他联合十名宋朝降官上奏,请忽必烈允许释放文天祥归乡,并允许他为道士。汉奸留梦炎智商很高,十分忌讳文天祥被释。他闻奏连忙出班,奏称:“文天祥得释,必定在江南搞恢复宋国的大事,到时,置吾十人于何地!”  忽必烈深觉有理,便暂时压下释放文天祥的事情。隔了一段时间,忽必烈觉得文天祥始终不屈,敬佩他的人品,便又想释放他,想依此成就元朝不杀忠臣的“美名”。朝议时,曾在江西与文天祥打过仗的宰臣麦术丁(敏珠尔丹)坚执不可,认为放文天祥就等于放虎归山。  有归降元朝的宋人陈贯道,把苏东坡诗中好多有“如寄”二字的诗句摘录成章,汇总送给文天祥看,以示“人生如寄”,想劝文丞相明了道家的哲学内涵:人生在世,如逆旅孤客,寄宿于世间,应该要“放达“一些,也就是说,此人暗地规劝文天祥想开些,在新朝“服务”算了。为此,文丞相濡墨挥笔,写下《浩浩歌》一首,表明其舍生取义的心志。他在诗中并未直言规降者的无耻,反而从容不迫,用庄老的达生观念坚定自己不可逆转的殉国志向: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春秋去来传鸿燕,朝暮出没奔羲娥。青丝冉冉上霜雪,百年欻若弹指过。封侯未必胜瓜圃,青门老子聊婆娑。江湖流浪何不可,亦曾力士为脱靴。清风明月不用买,何处不是安乐窝。鹤胫岂长凫岂短,夔足非少蚿非多。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不能高飞与远举,天荒地老悬网罗。到头北邙一抙王,万事碌碌空奔波。金张许史久寂寞,古来贤圣闻丘轲。乃知世间为长物,惟有真我难灭磨。  浩浩歌,人生如寄可奈何。春梦婆,春梦婆,拍手笑呵呵。是亦一东坡,非亦一东坡。  公元1282年底,有闽僧上言忽必烈,说是“土星扰帝座”。元朝诸帝皆是大迷信之人,正惊疑间,又有人报称大都以南的中山一带有人造反,自称是宋朝皇帝,拥众千人,声称要进攻大都来劫“文丞相”。此前不久,为忽必烈敛财的权臣阿合马刚刚被汉人王著等人所杀,元廷内部诸派斗争激烈。在此情况下,为防止宋朝死灰复燃,忽必烈下令把被俘的宋恭帝及宗室人员皆迁于更北的上都。然后,他招文天祥入宫,亲自做最后的劝降。  望着殿下面容清癯、一身囚服褴褛的文天祥,杀人不眨眼的忽必烈心中顿生敬意,他以罕有的温和语气,劝文天祥说:“汝以事宋之心事我,当以汝为宰相。”  “我文天祥为宋朝宰相,安能事二姓!愿赐我一死,足矣!”文天祥朗言。忽必烈叹息,仍旧不忍心不令杀文天祥,令卫士押之回狱。朝廷之上的蒙、汉各色官员皆纷纷上奏,“力赞从其(文天祥)请”。思虑再三,忽必烈终于同意。  1283年1月9日,文天祥被押至大都柴市刑场,从容就义。临刑前,由于多年被囚禁于斗室,文天祥已经丧失方向感。于是,他问观刑之人南方故国方向何在。得到指示后,他南向再拜,礼毕,他又索笔为诗一首:“昔年单舸走淮扬,万死逃生辅宋皇。天地不容兴社稷,邦家无主失忠良。神归嵩岳风云变,气入烟岚草木荒。南望九原何处是,关河暗淡路茫茫。”写毕,他对执刀的刽子手说:“吾事毕矣”,伏首受刑。时年四十七。  大都观刑百姓上万,皆感动流泪。死后,刽子手发现文天祥衣带里留有一首绝命书:  死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文天祥,以他鲜血淋漓的大好头颅,为大宋王朝划上了一个最完美的惊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