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氨丝图:复制昨天——写在滦州古城改造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5 12:06:24

家在新城,工作在老城。熟人见面经常关照我:想想办法调过来吧,这样多不方便!我总是很痛快的回答:我努力。
       其实——有幸生活、工作在一座沧桑的古城中,不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么!?
       工作的学校,大门正对着古老的县衙门楼。每次从学校出来,我的目光经常在他的飞檐斗拱间起落,似有所思,实无所想。通勤车开出不远,还会经过一段遗留的古城墙,我用我的目光抚摸过每一块青砖。
       常常,一个人徜徉在古城的街头巷尾。似此,春绿滦水之时,这座千年古城更有丰韵。
       柳芽初萌,星星点点散落在大大小小的枝丫间,嫩嫩的在蒙蒙细雨里舒展,弥漫着别样柔情。柳条曼舞蛮腰,悠荡着缠绵悱恻的情怀。而这样一幅至美至柔的春景,反衬在一面灰色的背景墙上。那面墙是原生态的,唯一的装饰是一层柔弱的苔藓,年岁不小的青砖棱角尽失,浑圆的突兀间,当初勾勒的沙灰絮絮对你说着氤氲往事。
       见多了城市的流光溢彩,视觉已经渐疲。而老城,可以说是灰色的,灰色的古衙门楼、灰色青砖砌成的墙垣、灰色青条石铺就的路面、灰色的檐瓦、灰色的古城墙、老头灰色的衣帽…….
      灰色是最具普适性的颜色,可以搭配任何一种颜色;灰色是一种最简单的色调,正是因为毫不张扬,所以历经岁月的磨砺和冲刷之后,才不显得颓废和残破。
       有时候想,这种偏于古老的单调色泽应该算丑中之美吧,就像这座相对于现代化城市显得有点落伍的古城。但旋即又否定了自己——何丑之有?如果一个人、一个时代,从心底里拒绝这种原生态的美,只能归结为心理的脆弱。
      是我一己之见吧,我不喜欢太过张扬的设计,也不喜欢过于浓烈的颜色。
       多走一走吧,据说老城改造为期不远了。很多人盘算着老城改造,自己可以得到多少平米的楼房、那条双向4车道的I级景观大道该是何等的气派、新建的小区,车库可不能少、滦河公园建成了,不会逊于新城的几大公园吧?
       我在沉默,因为这不是我心目中期望的老城!
       许多人对改造后的老城的憧憬,依托的蓝本都是新城。新城哪里有老城的得天独厚呀,岩山毓秀,滦水钟灵。岩山,滦河这是多么奢侈的点缀呀,连想象都让人心旌摇荡。自然大都已对城市俯首,城市总是君临自然。只是,这样的自然还会自自然然么,承受太多,负累太多,自然已不堪其重。老城的改造能否倒置一把,让改造后的老城成为大河的点缀,让千古后人永远成为大河的拜谒者。不是屈尊吧,我们本就是大自然的寄生者。
       据说,改造后的老城要复建四座城门、钟鼓楼、仁义胡同等文化遗迹,以老县衙为中心,四周路段均修建二至三层仿古建筑。只是,改造后的老城,该怎么称呼呢,是比现在新还是比现在老?而且,这只是一部分,大部分地方,要现代化吧?
         改造总是好事,但是,多少破坏的初衷不也是为了保护么?无论人文遗迹,还是山水自然,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被发现,人类发现一处,破坏一处,至今,无出其右。真希望老城的改造,能脱此窠臼。
          老城要变成新城,十年够吧,可是新城要变成老城,应该是永远也办不到,有些东西,复原找不回来,改造也追求不到。一个城市,乃至一方山水留存的时间和空间会被人记住多久、会被多少人记住,更在于它的文化根基。敬亭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包吧,沈园在江南如画的园林世界里,只是一座够不上规模的私家园邸吧,为何却千古流芳?
       友兄诗曰:前人未沐今时雨,此地还余昨夜风。今雨、古雨,差别应该不算太大吧,而世道已几经流逝,古人、今人,已经无数代更迭。前人未沐今时雨,今人亦未沐古时雨,但古雨浸润过的这片土地,悠悠昨夜的风还在柳梢头,还在黄昏后,还在蚱蜢舟…….
          我们今天可以复制昨天的古迹,那么今天也会成为明天,我们又有什么值得明天的后人复制呢?
      走过古街,常有别样的邂逅,不是见人,而是遇狗。走过一扇扇门扉,经常会遇到门口内外横卧着的大狗。它们虽然蜷在那里,威仪一样不减。头枕着地,闭眼假寐,我非常担心它突然乍起冲我狂吠,更甚的是与我亲密接触。小心翼翼的走过它,它微启双眸看了我一眼,依旧闭了眼自顾休息。想起那句古人经典的诗句,他早已不在乎宦海升沉和仕途的得失了,超然物外,无任何机巧之心了,那只麋鹿见了他,还是惊恐疾走。被贬,淡然,此时,却有一丝委屈,“机心久已忘,何事惊麋鹿?”,柳宗元,总是出语惊心!今日,黄犬见我,不惊已不吠,我应该吟得“机心久已忘,无事惊黄犬”。不是我定力深厚,而是老城的沉静深入到了心田。
       有一种景象,新城不多,那里多见的是匆忙忙忙上下班的人群,而在老城,你经常可以看到几个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老年人,悠闲地坐在阳光下,或者喁喁低语,或者,什么也不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阳光在他们身上撒下一片和熙。还用说什么,面对的古城,该发生的早就发生过了,连预料之外的事都上演了千万遍,阅尽沧桑的老者,胸内自有乾坤,可以用余生来慢慢反刍。
      一座城市,如果满目都是年轻靓丽,总让人心里不是那么踏实。见证了过往,经历了浮沉的翁媪,恰恰最能体现这个城市的火候。在他们的目光里远行,有他们在后边倾听我们前进时踩踏的蛩音,我们才觉得背后有座山!
       不要以为他们只是简单的老去,所有的风雨都沉淀在了心底,化成了看不见摸不着的精气神厚实着这块土地。走在古巷里,遇到一个寻常的老大妈,趁着她倒垃圾起身的空当,走过去问她;大妈,这里是仁义胡同么?老人的眼睛一亮,大红的坎肩儿衬得老人的脸亮堂堂的。老人满目慈祥,连声告诉你,“是啊,是啊,县志上记着呢!”一个普通老太太,竟然知道县志上有何记载,你不得不承认,一个古老的城市的街头巷尾,都流淌着一种厚实的底蕴。这是一种隐隐然的大气象,从每一扇旧窗溢出,从没一道古砖缝溢出,从每一条雕文溢出,从一条古藤溢出…….
      滦州人都知道一个这样的故事,清朝年间,在滦县城内东街住着两户人家,西家姓吴,东家姓霍,两家中间是一道火墙。吴家出身绅士,霍家在朝为官。这年,吴家想盖新房,拆掉一段墙,霍家不允,引起一场官司。知州受理此案,得知两家都不好惹。晚上,知州来到霍家,劝霍家给他父亲去信,寻求办法。
     过些日子,霍父来信说“两家争吵为堵墙,让它三尺有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哪见当年秦始皇。” 霍家拿信给知州,表示尊父命,让出三尺给吴家。
     知州到吴家,说明了霍家的决定。并说:“人家让出三尺,你们也让出三尺,留个胡同方便百姓,可否?”吴家欣然同意,于是吴、霍两家中间留下了六尺宽的胡同,知州将其命名为“仁义胡同”,并制匾悬挂以教后人。仁义胡同由来的传说,在滦州人世代相传。居民从中受益匪浅。多少年来,附近回、汉民杂居,民族和睦相处,互帮互助。
     其实有关仁义胡同的故事全国各地都有,版本不一,但大致情节皆如此。姑且不去考证他的真伪,也没有考证的必要,流传这个传说的所有地方,教化才是宗旨,民心自有相背。
         这样的教化,这样的民心,这样的人文情怀,对一处山水的浸润和提升,将会给这一方水土罩上一件文化的青衫。这样的魅力,要怎样改造才能使之传之久远呢?
        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一座城市的美,真的,更在于它内部的蕴藏的精华和沉淀。我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但是,说在即将改造之前,应该不算絮叨吧?(千阕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