铂金终局漫画下载:《历代名画记》美学思想蠡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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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名画记》美学思想蠡测

   中国美学在古代极少长篇论著,在先秦多散见于哲学、文学、史学之中。其后,常见于文论、诗论、画论中。中国古代美学虽未成为系统而独立的学科,但有它自己的长处和特点,它以结合具体的审美对象,以从民族审美心理出发,作出民族所特有的审美评断见长。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历代名画记》成书于晚唐大中元年(847),是中国绘画美学的重要著作之一。它辑录并系统地总结了前人的绘画理论和绘画美学思想,从有史以来直到唐代会昌年间历代画家及作品的分析、品评,以及绘画界盛衰兴废的记载和有关传闻中,表述了他对绘画的自我见解和审美观点。

    张彦远出身世代显宦,其祖上河东公、魏国公、高平公三代宰相都嗜好书画,家中所藏,与宫廷官府不相上下;虽然后来为人所告,藏书被迫献与朝廷,又遇兵乱,名迹失坠,但张彦远还是有条件秉承丰富遗产;又自身酷爱书画艺术,“千乘为轻,以一瓢为倦,身外之累且无长物,维书与画犹未忘情”(《历代名画记•论鉴识收藏购求阅玩》。张彦远把书画艺术视作“悦有涯之生”,未能忘情的至宝。因此他编撰此书并非随心意断,而是在大量的绘画史料中结合具体审美对象,得出对绘画美学的认知和评断。所以《历代名画记》既是一部系统而完备的画史,也是一部比较完美的绘画美学论著。它的美学思想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 绘画的伦理美和情性美

    中国古代的美学观最早是以儒家政教功能为中心的伦理美,着重文学艺术的政治教化功能。孔子的 “兴、观、群、怨说”就是认为《诗》三百篇有重大的认识作用和教化作用。而《毛诗序》中对《诗》的政教功能阐述得更明确:“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从政治到人伦、教化、风俗,诗的艺术起着无比巨大的作用。这未必有所夸大,但也说明统治阶级是非常重视艺术的社会功能,并充分利用它来为自己的政权服务的。此所以是以政教功能为中心的伦理美能够长期流传,并在文坛占有统治地位的缘故。

    伦理美这一美学观点虽起自诗歌文学,但也影响到绘画的美学思想,历代评画者论画意蕴的高低,往往以此为依据。

    继承前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叙画之源流》中,一开头就明确地说:“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与六籍同功。”

    又说:“以忠以孝,尽在云台。有烈有勋,皆登于麟阁。见善足以戒恶,见恶足以思贤。”他的以政教功能为核心这一观点和前人如同一辙,而他把绘画的政教功能“与六籍同功”,“六籍”者即“六经”,可见,张彦远大大抬高了绘画政教功能的地位。这是他受历史的、阶级的局限,也是我们在研究张氏绘画美学思想时,必须注意并予以批判地接受。值得提出的是,在记述、分析南朝宗炳、王微诸人的美学思想后,他提出了一个超出于前人的重要观点:绘画能“怡阅情性”。《历代名画记》卷六中,说:“图画者所以鉴戒贤愚,怡阅情性,若非穷玄妙之意表,安能合神变乎天机。”

    从东晋陆机在文学范畴中提出“诗缘情而绮靡”的情性美后,在绘画理论中直接提出情性美的,张彦远恐怕还是第一人。面对时代的前进,山水画的兴起,张氏洞察到对绘画自不能再以“鉴戒贤愚”单一的政教功能及伦理美来规范,“怡阅情性”——情性美,这一在早期画论中尚未被重视的命题的被提出,是张氏美学观的一大进步,也是他美学观的较完备之处,而且对其后的绘画艺术美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形似与气韵——绘画艺术美的规律特征

    在中国历史上,魏晋六朝是思想又一次大解放时期。随着儒学一尊的格局被打破,文学艺术、美学界也出现了崭新的局面。诗学美学中陆机倡导更加符合诗歌艺术规律的“情性美”;在绘画艺术领域中稍晚于陆机的东晋顾恺之提出了以形写神的“形神论”。其后南齐谢赫在“形神论”的基础上提出了“六法论”。作为六法之首的“气韵生动”,自谢赫提出后,历代画家、评论家都奉为圭臬。而最早加以具体阐述的要推张彦远。在《画论六法》中他对形似和气韵关系的见解:认为形似是基础,但不是追求的目标。他说:

    至于传模移写,乃画家末事。
    夫用界笔、直尺。界笔是死画也。守其神,专其一,是真画也。
    刻板求实,以形写形,则失实,成死画。而绘画的根本要求,是在于“以形写神”,创造出富有气韵的画面,始能成为“真画”。  

    又说:“ 然今之画人,粗善写貌,得其形似,则无其气韵;具其色彩,则失其笔法,岂曰画也。”
这里,作者反复阐述了形似和气韵的关系,形似是对象的外貌,气韵是对象的实质;形似是作画的手段,气韵才是绘画的目的。绘画者纵得形似而无气韵,此画非成功之作,如果抓住了对象的内在实质,画出了气韵 ,则形象也就生动而丰富了。

    对于气韵的理解,元人杨维桢说:“故论画之高下者,有传形,有传神。传神者,气韵生动是也。”这里是把传神和气韵生动等同起来了。

    气韵与传神的关系,气韵以传神为基础,只有具备了以形传神的条件,才能创造出气韵生动的局面。所以气韵生动是形神论的升格,它不仅要求写出对象的神,也包括画家本身的思想感情、审美理想和审美要求,是审美主体和审美客体的统一的表现。

    张彦远继承谢赫的气韵生动论,作了强调和突出,但在运用于具体对象方面,又有具体分析。如说:“至于台阁、树石、车舆、器物,无生动之可拟,无气韵之可侔,直要位置向背而已。”一般作为人物画的背景的这些东西,只要画出它的位置向背、轮廓准就可,而“鬼神人物,有生动之状,须神韵而后全。”这里,把绘画的主要对象和次要对象,把有生命的人和物态化的台阁、器物等给予分别处理,并提出了不同的要求。

    三、 立意与笔墨

    张彦远在论述形神问题是,认为“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意”在他的美学思想中,成为一个重要的范畴。作品的立意用现在的话说也即主题思想,这是作品的灵魂。张氏毫不含糊地肯定了立意在绘画美学中的重要地位。“意”中既有“形似”,又有“骨气”,只有立意深蕴,画家对客观事物从认识到分析,并将自己融入到物象中,经过运思、凝思,做到“物我两忘”,终于“妙悟自然”,创造出一个新的“自然”,也就是“神”。唯如此,才能使描画的物象转化为含蓄不尽的意境美。而意境美和含蓄美是相互依存的,因此,张彦远又很强调绘画的含蓄之美,在《论画体工用搨写》中说:

    夫画物特忌形貌采章,历历具足,甚谨甚细,而外露巧密,所以不患不了,而患于了,既知其了,亦何必了,此非不了也。若不识其了,是真不了也。

    忌“了”,也即忌太露、太尽、太直、太谨、太细。如果这样,就会使作品一览无馀,使人无回味之馀地。他主张作画要“画尽意在”,这和同时代的诗论家司空图提倡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以及稍早些时的刘禹锡所说的“境生于象外”的含蓄美,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含蓄美和意境美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

    立意、内容是要通过相应的形式才能得到体现,所以张彦远一方面认为“意在笔先”,强调了立意的重要性,同时又着重指出笔墨手段在绘画中的重要地位。在《画论六法》中他说:“夫物象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故工于画者多善书。”又说:“若气韵不周,空陈形似;笔力不遒,空善赋采,谓非妙也。”

    就用笔本身的审美要求来看,张氏虽然还没有把墨趣强调到后来文人写意画那样,把它作为主要的甚而是唯一的审美标准,可这里也提出了“笔力”的问题,“立意”和“用笔”是内容与形式的问题,“立意”通过“用笔”使形与神、主观与客观得到统一,从而实现了艺术美。

    在“立意”和“用笔”、“气韵”和“笔墨”的关系问题上,张氏并没有用形而上学简单化的方法来对待,“意存笔先”和“归乎用笔”,既是主次分明的,又是辩证地说明了它们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正是这样,使张氏的绘画理论和美学思想体现得比较周密而完备,从而为人们易于接受并传承与后世。

    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有它突出的成就,虽然它并不是完美无缺的。由于阶级的、历史的局限,他肯定有利于封建统治阶级的以政教功能为中心的伦理美;对画家的身世,他重贵贱庶,认为“自古善画者,莫非衣冠贵胄,逸士高人……非闾阎鄙贱之所为也”,这些,正是他站在官僚地主阶级立场的思想反映。对于封建性的糟粕,我们应予于批判和扬弃。尽管如此,他的《历代名画记》从创作思想到创作方法,从形似、骨气、神韵、立意到用笔,条理分明,层次井然。不但丰富发展了前人画论中的美学观点,而且辩证地构成了适应唐代绘画“灿烂而求备”的美学思想体系,而且还在某些方面为后来的神思、意境、情趣以及气韵观念的演变,从传神到写意的过渡架起了无形的桥梁。这些成就在中国绘画美学史上应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作者为江南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