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钩船长:梁文道：文革时不肯还俗的僧人是如何坚持的

 　　阅读提示：其实佛教讲成、住、坏、空，世间一切的重要的景点，这些佛教的遗迹，总会有毁坏的一天。就算佛教本身说不定也会有灭亡的一天，这又有什么好稀奇呢。

  　　梁文道：昨天我们说到玄奘法师，也就是一般中国人所说的唐三奘。这两年大概是因为钱文忠讲过《西游记》，讲过《大唐西域记》的东西之后，开始被国人认真地去对待了。但其实玄奘法师在中国以外的其他地区获得的尊敬说不定要比我们在中国对他的尊敬还要隆重，还要崇高。这是为什么呢？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书，叫做《万里无云》，副标题是“一次史诗般的旅行”。这本书原来是用英文写的，后来又由作者书云改写回中文。   　　书云，她是大陆1982年北大英语系入学，后来到了牛津大学读近代史，后来又留在了英国做电视制作做很多纪录片，希望能够帮助西方人了解中国。   　　她这本书是个挺有趣的书，在西方在英语世界广受好评。为什么呢？是她做一个很有趣的一个实验，这个实验就是看能不能跟着《大唐西域记》里面玄奘去过的地方重新走一遍那个路程。我们知道要走这段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而她决定了，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就决定再去走一趟，看看隔了一千多年之后，今天那些地方跟当年玄奘法师的笔下有什么分别。   　　在这里面她一开头就说到小时候自己跟佛教的因缘，为什么呢？玄奘法师到底是为了要去西天求法，不是为了旅行长见识的。所以这个求法，求这个法到底是什么法呢。她回忆起来童年的时候跟着她姥姥，中国民间信仰好像把佛当成一个神，好像跟她祈祷就能保你平安。当然也经历过文革的时候怎么样去毁灭寺庙，怎么样去驱赶僧人那些往事。   　　然后她就说到90年代的时候她在英国读书，在英国读书跟英国的朋友们聊天的时候就发现班上有个印度同学。这个印度同学有一回跟她说，你知道我们印度人最崇拜的中国人是谁吗？然后她一看说是周恩来，不是，难道是邓小平，也不是。原来是玄奘。为什么是玄奘呢？然后这个书云当时还回答她这个印度同学，哦，就是《西游记》里的唐僧，这是中国人最喜欢的小说。她心里面还边嘀咕着，为什么他这么崇拜唐僧呢，她脸上表情是一定是很吃惊和不解。   　　然后她这个印度朋友说，他是印度人最伟大的朋友，他非常了不起，如果没有他，我们的历史可能还是漆黑一片。就连你们中国人对我们国名的称为“印度”这两个字也是玄奘大师给取的，这段典故我们昨天说过。但为什么如果没有玄奘的话，印度历史是漆黑一片呢？其实还应该加上法显，这两位中国了不起的求法僧，带着一个中国人的本性，当然也受到了皇帝的要求，去完去西经回来之后呢，写下了很多的历史记载跟见闻。这些东西在后来19世纪之后，对于印度怎么样重新发掘印度过去一段佛教兴盛的历史非常有帮助。   　　因为印度相对来讲不是一个太注重历史的国家，它的时间观念跟我们中国人不一样，我们中国人什么事都得记下来，巨细靡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上午、上午，出了什么事都记。而他们呢对时间的看法却是一种神话式的，一说就很久以前怎么样，很久以前怎么样，但是不求精确。又由于他们没有一个信史的传统，所以他们过去的历史该怎么样编年，也是个麻烦。   　　但是，由于有了《大唐西域记》，他不只让后来的英国人、外国去的考古学家，顺着《大唐西域记》可以去考证一些重要的地方，比如说像菩提迦叶，佛陀的政务地这些地方。而且还能够因此定下一些年代，因此在印度历史上有一些很基准的坐标就出来了，就能够帮印度做一个简略的编年工作了。   　　我们继续回到这里面，我们这个作者书云，当她下定决心要重走这段历程看看为什么老外那么佩服玄奘之后，她首先去的当然是过去的长安，现在的西安，看看有名的大慈恩寺、大雁塔，这是当年玄奘回来的译经的译场。然后这里面她就说，她当年那个时候，90年代的大雁塔大慈恩寺跟现在我们看到不一样。我们现在看的话已经成了一个旅游胜地，重新整修，几乎快像主题乐园了。而她当年去的时候大慈恩寺大概还比较破败，而且那时候也没有多少法师。最熟悉当地情况的是一个叫做老段的人，而这个老段过去其实也是出家人，文革期间被迫还俗。老段回忆当时他们那些出家人一年里面也能享受几天正常的寺庙生活，剃头、吃斋、念佛、做法事。为什么，那是因为佛教有助于发展中国和周边国家的友好关系，尤其和日本、斯里兰卡、缅甸、柬埔寨，每当这些国家的代表团来参观，干部们就把其他寺庙的僧人全部集中起来。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就是当时在这个情况底下就是发生了，比如说一件事情，就是70年代的时候有一些日本的佛家僧界的参访团来西安，来到大雁塔、大慈恩寺，但是咱们这没和尚，怎么办？于是临时调动这些已经还俗的出来，要他们好好地念经搞仪式。但是他们毕竟很多年没干过这事也实在是生疏了，这也比较惨。   　　然后这里面他就说到书云就又看到当时这个文革毁坏的痕迹之后，她说大雁塔里面当时只有一个和尚没有还俗，所以这个地方至今还是寺庙，因为只要有出家人在它就仍然是个寺庙。而当时那个始终不肯还俗的和尚，恐怕也是受过很多的苦的。然后这里面她就说到，他当时那个出家人又是绝食又是抵抗红卫兵，就是坚持到底不肯还俗。当她对这个和尚的认知，让书云想起了小时候她看见的被批斗的老和尚：“他跪在玻璃渣上，红卫兵向他吐唾液，用皮带狠命抽他，我永远忘不了他平和的表情。”   　　这样的一个态度，就让他联想到了玄奘，为什么，玄奘求法的历程里面，难道不是也是历尽艰辛吗？玄奘真的去到印度的时候，难道不是也看到了佛教开始衰落的痕迹吗？其实佛教讲成、住、坏、空，世间一切的重要的景点，这些佛教的遗迹，总会有毁坏的一天。就算佛教本身说不定也会有灭亡的一天，这又有什么好稀奇呢。
来源: 凤凰读书 | 来源日期：0 | 责任编辑：程仕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