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管的应变:西路军浴血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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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传

  胡正先 (1918年- )安徽六安人。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6年入红军总部通讯学校学习。参加了鄂豫皖、川陕苏区反“围剿”和长征。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任中央军委二局报务员、电台台长、股长,东北军区二局科长。参加了辽沈、平津、广东、海南岛等战役。1950年后,任中南军区二局办公室主任、广州军区三局副局长。1964年毕业于解放军政治学院。后历任总参谋部三部局长、参谋长、副部长、顾问。曾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

记者 李放/摄

  从小跟着部队 十几岁开始学习无线电技术

  我老家是安徽六安县石板冲,那个时候我生活在白区,帮人放牛。当时有一位党的地下工作者找到我,让我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那时我只有12岁,一个放牛娃,也不识字,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共青团,只是听着好,就入了团。那时候我的任务就是给组织送信,党的地下组织开会的时候我放哨等,做一些外围的事情。

  我刚参军的时候,是在地方上的特务连。特务连的工作主要是筹款、找武器、搜集信息,所以经常在白区活动。我那个时候年龄太小,无法单独活动,到白区太危险,就把我调回了独山县保卫局看守连,负责看守犯人。后来因为要转移,把保卫局改编到野战部队,还是因为年龄太小,野战部队不要我们这些小娃娃,就动员我们都回家。我当时坚持不回,就跟着部队走,部队走到哪,我就跟到哪,你不要我,我也跟着走。当时有一部分小娃娃回家了,但是大部分都没有回家,一直跟着部队。

  后来,部队改编,我在红九军指挥部呆了有大概一年。在打到云山这个地方,政治部的共青团书记找我谈话,问我读没读过书,识不识字,我说不怎么识字。于是他拿了张纸给我,让我把认识的字都写到纸上。我磕磕巴巴的写了不到400字,说就这些了。他说还可以,就把我送到红四方面军总部,去学无线电。

  我们1934年4月份开始学无线电,学了差不多有七八个月。训练班上的老师就只有一个教员,是高中生,他懂无线电,但是没实际操作过。比如说,他知道无线电是用点符号组成的,如何通报也懂,但是好多简语他就不懂了。所以我们以后到了电台不能工作。

  后来,快毕业的时候,电台要通讯员,我就过去了。电台台长听说我是专门学无线电的毕业生,就让我上机器见习去。敌人叫个符号,我能听懂,敌人一发“简语”,我就不懂了。电台台长说,你们怎么搞的,电报都没学过。我说电报学过了,但是不懂简语,这些都没教。所以,我那会就没有做电台的工作,在电台当了通讯员。

  后来在四川天全这个地方,总部又办无线电培训班。台长就把我又送到无线电培训班上去了,我就只好又开始学习无线电技术。这个时候教员是内行,是从国民党那边俘虏过来的。这一期十七八个学生毕业了,毕业考试的时候,我的电码收报考试不及格,所以别的学生都毕业走了,我没有走了,跟着第二批学习班继续学习。就这样一直学到1936年10月,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胜利会师。

准备西渡黄河的红四方面军之一部(资料图片)

  西路军浴血河西走廊 伤病员遍野

  会师以后,当时中央考虑到,陕北这个地方很小,解决不了吃的,没有人员补给,没有装备,好多问题解决不了,不适合做根据地,再加上国民党调了几十万大军围攻,所以中央考虑分出一部分部队执行“宁夏计划”,从宁夏经过“内蒙”到“外蒙”,从“外蒙”与苏联取得联系,以便获取苏联方面的战略物资。

  所以,当时就让红四方面军的九军、三十军,中央红军的第五军团,马上西渡黄河。但是当后续部队准备过河的时候,被国民党给堵了。我们过了河之后只有两万多人,于是继续西行。没想到一过黄河,就与西北军阀马步青的一个师碰了头。当时我们将马家军围在一个土围子里,为免事端,我们跟他们说,我们就是借路,不消灭他们,我们就用“过路”这个说法一直用到了凉州城(今武威),基本没有怎么打仗。

  但是过了凉州之后,西安事变爆发。中央当时考虑,让西路军在永昌这个地方先不要走,停下来。所以我们就留在永昌和凉州之间开辟新的根据地。西路军的留下,让马步青感到了威胁。此后40余天双方磨擦不断,青海的马步芳也调集部队一起围攻西路军。打了40多天的仗,打得很辛苦,那时候的河西走廊已经是寒冬,西路军缺衣少食,人困马乏,伤病又多,西路军损失超过6000人。后来,等到西安事变解决以后,中央又来电说继续往西走,不要到宁夏去了,顺着甘肃这条路到新疆去,从新疆接通国际关系。那时候,同苏联已经联络通了,要给一批武器。所以让西路军到新疆去。

  离高台不远的地方,有个倪家营子,倪家营子是甘肃到新疆公路边一处大沙洲,由四十多个围子组成,四周都是沙漠。五军住在高台,三十军、九军、总部都住在倪家营子。我们部队就在这里面待下了。在这个地方,爆发了高台战役。我们在这停了40多天,天天跟马步芳、马步青打仗。人家是骑兵,有后援,资源充足,我们却没有吃的,连水都喝不上,天气又很冷,更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子弹。当时按照配备,三十军每支枪是25发子弹,九军每支枪是20发子弹,五军每支枪是5发子弹,而且没有重武器,只有步枪。一过了黄河,就一直打,没停,所以子弹都基本上打完了。敌人来了以后,我们都拿起战刀跟敌人拼。还有把敌人的耳朵、鼻子都咬掉的,也不松口。在倪家营子,我们最后守不住了,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说中央派了援西军来支援我们,叫我们边打边往东返。于是我们就从倪家营子出发,大概往回走了1天,打了个胜仗,消灭了马家军1000多人。

  这个时候西路军有的人脑子有点“热”,说我们能够继续前进,不用等援军,所以我们又返回了倪家营子等待援军,但是最终也没能盼到援西军。总部只得下令撤离,往条件更加恶劣的祁连山而去。 撤离当晚,敌人把我们围住了。突围时候,战斗异常激烈,伤病员躺得满地都是。天又冷,我们医护人员就在病员周围烧了一些草来取暖,但也不顶用。后来有的伤病员就说,“你们快走,不用管我们了,我们是不能走的人,你们在这等着也走不了。”伤病员都劝我们赶快离开,我们做了最后告别,大家都流着眼泪。但是没办法,带不了他们,只得把他们留在原地,后来,“马家军”将这些受伤将士悉数杀害。

兵败祁连山 悲壮西路军

  我们步行走了1天1夜,走到靠近祁连山的梨园口,敌人当时也到了这里,结果又战斗。我们九军2个团都被敌人打败了,以后三十军又伤了2个团,虽然人员不多,但损失也不小。到了天黑我们到了康龙寺,敌人也追到康龙寺,我们就上了康龙寺的山,山并不大,也不陡,但因为是晚上,敌人也不敢冲,我们也准备了所有的力量来“迎接”他们,准备应战。

  这个山上有个石窝子,西路军的首长在这个地方召开了干部会议,商量怎么办。我们现在剩下三四千人,如果我们绑到一起,会生活困难,吃的也没有,又这么冷,又没有子弹。所以商量的结果是分散。叫徐向前、陈昌浩离开部队,因为他们跟着部队的话目标会比较大。

  然后我们分成3个支队,一个左支队,一个右支队,一个中支队。每个支队大概800-1000人,左支队往西,右支队往东南,中支队就地打游击,当时这3个支队就分散活动了。中支队里,都是老的、小的、妇女,就是这些人组成的支队,有1000多人,也有几支枪,一支枪一颗子弹。敌人来了就是掩护其他支队好离开。中支队后来叫敌人给冲散了,右支队也给冲散了。

  敌人知道有个左支队,但一直没找到我们,我们在祁连山里面走,敌人不知道我们走到什么地方。我们一边走,一边防。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一部电台,专门收集这方面的信息,可以看到敌人部队派人到什么地方了,我们在什么地方,这一点我们搞的很清楚。我们在祁连山里面走了40多天,山里面没有人烟,都是雪山,我们40多天没有吃过一口粮食。这个地方天气恶劣,海拔都是4000米左右,冰天雪地的,我们很多人穿的都是单衣,这在40多天里面,我们也有不少减员,都走不动了。

  我们在这里的确是比较困难,有的同志也不想走,想脱队到延安。那个时候太苦了,就连我当时的思想都是只要能够吃一顿饱饭,睡一夜好觉,死了也可以。病号不能走了怎么办,也不能抬,自己都饿的走不动了,就只好在那里就地安置了。虽然人走不动了,但是还没有死,没有死怎么办呢,我们就把剥的羊皮的什么东西给他盖上,他就躺在那里就休息,也可能以后他慢慢的好了,也可能就那么走了。

  快出山的时候,到了一个叫石堡城的地方,我们遇到了一个当地的好人,给我们弄了点粮食,捐助了一点牛羊肉,我们在这里吃了一顿饭,然后就到了安西。当地群众特别好,我们还没到安西的时候,就有老百姓骑着毛驴来送信,说安西城里有敌人一个团,还有骑兵,不让我们打。但我们也搞不清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我们自己了解的是一个排,怎么会是一个团呢?后来我们就打了,一打,结果发现敌人是一个团。安西我们没有打下来,还受了一些损失,后来部队就马上撤下来了,就住在了安西的西边。我们一住下,敌人就把我们给堵住了。我们打开门突围,到了白屯子,刚准备在这休息,敌人的骑兵就追到了,我们在这跟敌人一直战斗到天黑,敌人就攻上来了,我们抵挡不住了,部队就散了。

  我们当时被打散的战士,有的在南边山上,有的在北边山上,都在山里隐蔽起来。我们在的这个山是石头山,沟里面的石窝窝还有雨水,我们三十多人那一天都喝上了水。而我们对面那个山都是沙丘没有水,他们只好喝自己的尿,尿一点喝一点,最后都尿不出来了。

  天黑以后,我们都下山了,但当时也害怕,结果对面山上的人把我们当敌人,我们也把对面的人当成了敌人,大家一惊又散了。散了以后,感觉不像是敌人,也没开枪,以后慢慢就试着喊话,一通消息说都是自己人,这下集合到一起了。后来我们都三五成群的顺着这个大路往新疆走。

  到了星星峡(河西走廊入东疆的必经之处,素有新疆东大门“第一咽喉重镇”之称),陈云、滕代远他们在那等我们,这个地方有我们的党代表,所以我们在这个地方集合,大概400人,算是回到了家了。
“甘肃的群众非常好”

  西路军的这些伤员,有不少都被马家军杀了。但是也有些伤员被当地群众收养了。我知道有一位同志,当时在战场上头上被砍了3刀,就昏过去了。到了晚上醒过来之后,发现头上身上都是血,他一直爬爬到一个老百姓家里去,老百姓把他收留了。后来送到山上的洞里去,天天给送饭,给治病。老百姓家里的孩子知道以后,从外面买来了药,给治疗。这种情况不止一两个,这个人调养好了之后,到了兰州办事处,我从新疆回来到兰州办事处遇到他,见他头上三道缝,每道缝都能大到把指头塞进去,命大。这种情况很多,我们好多当时被打散的伤病员都被老百姓收留了。

  有一年我到青海去参加一个活动,当时青海甘肃就有好多被打散的人员去见我们。都是老百姓把他们掩藏下来,然后治好,在当地扎根。

  甘肃的群众非常好,那个时候,那么困难,他们还给我们找吃的。那时候甘肃很穷,想象不到,十七八岁的姑娘没有裤子穿。我们当时住在一个老百姓家,问老百姓,怎么看不见你家姑娘出来玩?老百姓说,不瞒你们说,我们家就一条裤子,我们穿了,姑娘就没的穿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百姓掩护我们的人。

  前几年我又回去,碰到好多老百姓,他们说,当时甘肃穷啊,现在好了,现在我们的生活比当时好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