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龟子的身高是多少:古人座次的尊卑和堂室制度——从鸿门宴的座次谈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22:53:24
   我们在京剧里常常看到这样的场面:皇帝或者君面南背北地端坐在龙案后,大臣们按尊卑次序出场,面朝北一字排开,遥君主施礼,之后才文东武西两旁侍立。
    大臣们北面朝君,一定是以东为上,就是说按官位高低从东往西站定,这样一来,当然总是官位较高的在右,较低的在左,在右也就是在上了,所以《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上说,蔺相如当了上卿,“位在廉颇之右”。为此,廉颇很不服气。
    这种形式,人们都比较熟悉,所以看到古书里写的“北面称臣”一类的文字,也容易理解。
    可是看到《史记·项羽本纪》写的鸿门宴的座次:“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沛公(刘邦)北向坐,张良西向侍。”就不太好懂了。怎么回事呢?范增面南背北地坐着,难道他的座位最尊吗?刘邦朝北而坐,好象还不如张良呢。总之,这跟人们从戏里和从故宫金銮殿上得来的印象,对不上号。
    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在他的名著《日知录》里通过不少史料,归纳出这么一个结论:“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根据顾炎武的说法,我们大致明白了鸿门宴座次的意思。项王东向而坐,以尊者自居,让刘邦北向坐,不把他看成与自己地位匹敌的宾客。司马迁之所以不惜笔墨,一一写出每个人的座次,就是通过项羽对座次的安排,突出表现项羽藐视刘邦,以长自居的骄傲心理。
    不过,只理解到这个程度,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戏台上和故宫金銮殿上表示的是面南背北为尊,怎么又说“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呢?到底是南面为尊,还是东面为尊呢?
我觉得要想把座次尊卑搞清楚,完全解决上面提出的问题,首先应该对古代的堂室制度有个粗略的了解。
    我们阅读《仪礼》,可以知道:古代贵族(天子、诸侯、公卿、大夫、士)不论住的寝也好,还是祭祀用的庙也好,一般都是堂室结构,也就是说,这种建筑有堂有室。堂和室同建在一个堂基上,堂基根据主人地位的尊卑,有高低的不同,从而台阶多少也有差异。堂和室上面同为一个房顶所覆盖。堂在前,室在后,堂大于室。堂室之间,隔着一堵墙,墙外属堂上,墙里属室内。这堵墙,靠西边有窗(牖),靠东边有户(室门),所谓升堂入室,就是从这户进去。堂东、北、西三面有墙,东墙叫东序,西墙叫西序,南边临廷(院落)大开,形式仿佛今天的戏台。堂的中间,一般有两个大明柱(楹)。荆轲行刺秦王,秦王绕柱逃避,就是这种堂间大柱。堂上不住人,是贵族们议事、行礼、交际的所在。室,长方形,东西长而南北窄,面积也不小。寝室住人,庙室祭祖。一般平民百姓不但没有庙,连住室也不是堂室结构,因而他们接待宾客在寝室,祭祀也在寝室,所谓庶人祭于寝,就指的这种情况说的。
    在堂室中举行礼节活动,大致有两种范围。一种是在室内,一种是在堂上。
    先谈第一种。在室内礼节性的座次,最尊的座位是:在西墙前铺席,坐在席上面向东,即所谓东向坐。其次是在北墙前铺张席,面向南而坐。再其次是南墙前席上面向北而坐。最卑的位置是东边面朝西的席位。清代学者凌廷堪在他的礼学名著《礼经释例》就更为确切地提出“室中以东向为尊”的说法。由此可以看出,鸿门宴座次的形式,就属于这种室内礼节活动的形式。项羽、项伯朝东而坐,最尊(项伯是项羽的叔父,项羽不能让叔父坐在低于自己的位置上);范增朝南而坐,仅次于项氏叔侄的位置;刘邦朝北而坐,又卑于范增;张良面朝西的位置,是在场人中最卑的了。
    这种“室中以东向为尊”的方式,在贵族的祭祀活动中,表现尤为明显。
    拿天子的庙堂来说,我们根据东汉学者郑玄的《褅袷志》上记载简述如下:
    天子祭祖活动是在太祖庙的太室中举行的。神主的位次是太祖,东向,最尊;第二代神主位于太祖东北即左前方,南向;第三代神主位于太祖东南,即右前方,北向,与第二代神主相对;第四代神主位于第二代之东,南向;第五代神主位于第三代之东,北向,与第四代神主相对;第六代神位在第四代神主之东,北向;第七代神主在第五代之东,南向,与第六代神主相对。主人在东边面向西跪拜。(诸侯五庙,祭祖时神主的排法同上)。太祖居中,太祖左边这列叫昭,右边这列叫穆,这就是所谓昭穆之制。
显然,知道了这种昭穆制度,有助于我们理解鸿门宴上座次的尊卑。
    此外,我们从《仪礼》中的《少牢馈食礼》和《特牲馈食礼》这两篇记载里,还可以看到一种有趣的现象。这两篇礼文分别记录了古代大夫和士在家庙中祭祀祖祢的具体礼节。祭祀也在室中举行。大夫和士不能象天子诸侯那样供奉神主,等级森严,不许他们有神主,他们行祭的对象是“尸”。这个尸不是尸体的意思,而含有“主”的意思。什么是尸主呢?孝子祭祀时,不见亡亲的形象,哀慕的心情无所寄托,于是就以兄弟一人为尸主,也就是用他来代表死者的形象,作为行祭施敬的目标。后世用画像代替了“尸”。这两篇礼文里,尸的位置都是在室内西墙前,东向。由此可见,“室内以东向为尊”,无论是对活人,对死者(神主),还是对暂充死者的活人(尸),都是同样有效的。
    以东向为尊,在史书中有充分的反映。比如:《史记·淮阴侯列传》上说,井陉口之战,韩信俘获广武君李左车,请他东向坐,韩信对面施礼求教。《史记·周勃世家》上说,周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自居东向的座位,很不客气的跟儒生们谈话。《史记·武安侯列传》上说,田蚡“尝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南向,自坐东向”,田蚡认为自己是丞相,不可因为哥哥在场而申私敬,免得屈辱了丞相之尊。《汉书·王陵传》上说,项羽取王陵母置军中,王陵的使者来,项羽让王陵的母亲东向而坐,打算用对王母的这种礼遇来招降王陵。

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们认为,即使有的东向坐的场所,不是在堂室结构的室中,而在别的什么房子里,或者军帐中,只要不是在堂上,其实这一般都是属于“室中以东向为尊”的类型。看来,这种形式不但来源很古,而且普及于社会各个阶层。
    可以设想,上古的一般平民百姓,当然没有经济力量兴建那种堂室结构的住宅,他们只能盖面积较小的房屋。尽管如此,他们的婚丧、祭祀、交际等等方面也一定有一些比较简单的传统仪式。.由于居住条件的制约,这种“以东向为尊”的形式,在民间更易于广泛而持久的流传。因而,即使象周勃那样出身于以编织蚕薄为生的贫苦劳动者,一旦当上了大官,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东向为尊”,这想必是他自小习见,长期受风俗熏染的缘故。
    就这种礼俗形式的广泛性来讲,可以肯定顾炎武归结为“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的确是一项很有意思的概括,它帮助人们理解了一些历史上的礼俗现象。不过,我们认为凌廷堪的“室中以东向为尊,堂上以南向为尊”的提法,是比较更为概括、更为全面的。

底下就略谈一下堂上的礼节活动,来说明一下我们的看法。
    关于堂上进行礼节活动的形式,在《仪礼》一书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我们从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在堂上举行的各种礼节,就其座次来说,就不是“以东向为尊”了。堂上东向坐的席位,当然是个受尊敬的位置,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南向位、西向位往往比东向位更尊。比如《乡饮酒礼》中的堂上的席位,主人在东序前西向而坐,宾席在户牖间,宾南向而坐,介(介者副也。宾是正宾,介是副宾,好比今天我们请客人,还请来陪客的,以显示对客人的尊重。)席则在西序前,介东向坐。实际上主人和宾的座次都比介的座次为尊。再如《大射礼》中堂上的席位,西向坐的公,南向坐的宾,以至东南方北向坐的诸公,都比东向坐的大夫尊。公的座位是主位,其尊是不待言的了。堂上东向位是客位,可是这位置在客位当中也不是最尊的,最尊的是户牖间的南向而设的宾席。所以凌廷堪的“堂上南向为尊”的说法,还是比较准确的。还有,在《少牢馈食礼》中说,作为主人的大夫,在庙堂的室内行祭之后,接着就在堂上对刚当过“尸”的人行三献之礼,尸的座席在户牖之间的墙下,尸南向而坐。而侑则在西序前东向而坐。侑是什么人呢?侑是主人从异姓来宾中选定的陪尸受礼的人。陪“尸”受礼,东向而坐,虽也受礼敬,到底是个陪衬,他的座次,既不能说尊于尸的南向座,更不能说尊于主人的西向座。
    由此可知,堂上的礼节活动的座次,就不能说“古人之坐以东向为尊”,似乎说“堂上以南向为尊”也还不是十分准确的。应该说“堂上宾位的座次以南向为尊”更周到些。只有一国之主或一家之主面南背北地坐在堂上,才能说他的座位比在场的其他位置都尊,这就是我们开头所说的那种戏台上常见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