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泰北的“中国孤军”
2011-06-30
尽管这支中国残军放下了武器，但泰国并没有真正接纳他们，他们没有国籍，更难以融入泰国社会。
特约记者：孙广勇（发自泰国）
位于半山腰上的美斯乐村。
《世界博览》记者乘车经过泰国北部湄占县检查站后，从宽阔的一号公路拐入双车道的柏油小路，去寻觅归隐在泰老缅三国交界“金三角”地区的中国军团——“泰北孤军”。
遗落异乡的他们曾经靠种植鸦片、贩卖毒品维生，30年前他们退出毒品贸易、完成了向多样农业种植的转变，在泰北密林深处的美斯乐山上过着安逸的生活。
探访美斯乐村
汽车盘山而上，满眼皆是绿色，山民的茅屋、辉煌的酒店和成片的茶园掩映山林，山的坡度越来越陡、弯道越来越急，道路上不时有骑着摩托车、拉着茶叶的村民驶过。
连续翻过几座山，由于晕车几乎坚持不住时，半山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红蓝屋顶错落有致的小村庄——美斯乐，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溃退到“金三角”的国民党军队的最后驻扎地，被当地人称为93师军人、家属及其后裔的定居地。
看着村中每家每户的春联和大红的灯笼，听着熟悉的乡音，那首哀怨苍凉的歌曲似乎在山峦中萦绕：“在遥远的中南半岛，有几个小小的村落，有一群中国人在那里生活，流落的中华儿女，在别人的土地上日子难过，饱受战争的折磨……”
抗战时期，赴缅甸作战的中国远征军一部分留在了缅甸，后来与1950年从国内溃退的残军合并，辗转迁徙至泰国北部清莱、清迈、夜丰颂一带，历经扛枪、务农和经商三个阶段，从武装贩毒转变为多种经营，完成了从军人向平民的过渡。1992年，泰北孤军终于向泰国政府交出全部武器，迁至泰北一个原始森林的狭长坡地安营扎寨，并把那里命名为“美斯乐”，意为和平村。
直至目前，这片土地仍然为泰国林业厅所有，由泰国军队负责管理，居住在这里的华人后裔不象其他泰国人一样拥有土地所有权。半个世纪过去了，硝烟散尽，最初的3000士兵和家眷已经繁衍生息至20万人，美斯乐村作为当时的指挥部成为华人后裔居住的中心，村子登记在册人口约有三万，当初的老兵仅剩一、二百人。
在村子里最大的风雅轩餐厅，一位中年人不时地用云南话和云南普洱茶场联系合作事项，他就是餐厅老板李泰增，93师将领李凤梧双胞胎儿子的老大。20多年前，李泰增在泰国替代种植计划的帮助下，从台湾引入技术，开办了增福茶厂。他现任清莱茶叶工会主席，他的茶厂每年生产30吨茶叶，其中70%出口台湾、东南亚和欧洲，30%在泰国国内销售。他自豪地告诉记者，在清莱、清迈机场都可以看到自己茶厂的产品。
目前，美斯乐地区的华人后裔，有商业头脑的就像李先生一样开餐厅、办宾馆、做经贸、搞旅游，还有一些人到曼谷、清迈打工，留在村里务农的就种植茶叶、水果和蔬菜，早已远离鸦片和毒品。
美斯乐种植最多的经济作物是茶叶，群山叠嶂的红土地上到处可见梯田状的茶园，村子中大大小小的茶庄比比皆是。现在美斯乐有大约1.25万亩茶园，大小茶厂40多个，年产茶叶500～600吨。“美斯乐茶”在泰国已享有盛名，不少人特意到美斯乐消暑、品茶。李泰增告诉记者，一般的茶叶每公斤批发价700泰铢，上等茶叶1000—2000泰铢，在美斯乐所属的湄发銮乡13个少数民族村子中，美斯乐的生活水平最高。
1992年以后，美斯乐逐渐向外界开放，发展旅游经济，利用“金三角”的名声赚钱。虽然还没有进入8月份的旅游旺季，但《世界博览》记者不时碰到三三两两的泰国和西方游客，还有从大陆、台湾、东南亚过来的华人。
记者所住的“天一方”酒店正在修建新的客房，酒店经理说新老客房共有200个床位，基本能够满足旺季的需求。在美斯乐，记者还遇到了四位从清莱自驾车来到美斯乐的法国老人，他们告诉记者，来美斯乐是为了享受这里清新的空气、茂密的森林和感受那段沧桑的历史。
华人坟墓向北方
沿着历史的足迹，我们来到泰北孤军总指挥段希文将军的墓地，墓地坐南朝北，俯视整个美斯乐村。在“金三角”、在美斯乐，北方是所有华人坟墓唯一的朝向，因为那是故土的方向。美斯乐人每年还在过着春节、端午、中秋，唱着乡谣，讲着故土的方言……
在段将军墓地，记者碰到16岁的初一学生张德忠，他经常和父亲在休息日来这里打扫卫生。他告诉记者，如果汉语学得好，就去台湾或者大陆读大学，如果泰文学得好就去曼谷或者清迈深造，至于将来做什么工作，现在还没有想过。不过，小伙子充满信心地告诉记者，将来一定有施展自己才能的机会。
经过多方联系，我们来到山腰上泰北孤军最后一任指挥官——雷雨田将军家中，94岁高龄的老人神情矍铄、思维敏捷，说话洪亮、清晰。
“由于历史原因自己变成了泰国人，但依然关心国家的发展。台湾和大陆我各去过三次，这是为了双方平衡”老人向记者说道。谈到美斯乐，雷将军显现出对这里的眷恋，“现在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敌人，美斯乐成为最和平的地方，来到美斯乐的都是朋友。”
泰北孤军最后一任指挥官雷雨田将军。
下山后，记者来到美斯乐的中心地带，一个竖着巨大仿制路标的三岔路口，路标显示美斯乐距离曼谷850公里。街道两边有很多茶店，销售当地产的茶叶、干果。旁边的大操场上，正在举办美斯乐茶业展销大会，几十家茶铺一字排开，不时有泰国和西方游客购买。
记者碰到盛茂茶庄的店主阿灵，她曾在曼谷打工一年，替摊主销售女包，工作很累，除了租房和吃饭每月只能挣到几千泰铢。8年前阿灵回到美斯乐开了茶店，现在不用替人打工、累了可以休息，还能照顾老人和孩子，阿灵显得十分满足。但阿灵不无忧虑地指着十几岁的女儿说，女儿没有机会上大学，和当初的自己一样，她很想去外面闯荡世界。
美斯乐村有一所中学和一所小学，都使用泰文教学，下午4点后才能开办华文补习班。始建于段将军时期的“兴华中学”总是灯火通明，不少华人子弟的梦想是毕业后到台湾或者曼谷读大学，创造新的生活。
段希文将军的儿子段湄川已经50多岁，生于泰国清莱，在台湾读的大学，现在往来曼谷、清莱之间经营茶叶生意。他送给记者一本泰国军官写的《和平村的过去》，并告诉记者，他正准备将这本书翻译成中文，让历史记住这群中华儿女。
谈起华人子弟的教育和就业，段先生不无忧虑地说，由于师资匮乏，孩子们的中文水平不如父辈。而且泰国法律对孤军后裔限制严格，这些孩子将近一半没有泰籍。近年为了防止非法出入境，泰国政府对美斯乐村民的管理更加严格，离开美斯乐所属的湄发銮县必须办理通行证，否则可能被抓进监狱。而外出打工的子弟，必须每年两次回到县里申办工作证。
美斯乐村民真正融入泰国社会，依然相当困难。那些已经取得泰国籍的华人子弟，不少人想方设法去曼谷、台湾、大陆，或者其他地区读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工作，愿意留在美斯乐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美斯乐村登记的3万多村民，只有一半生活在山里，很多人都选择去大城市谋生创业。段先生就把儿子送到广东暨南大学学习中文，以方便和内地经商。
美斯乐村子不大，一条曲曲折折的山路贯穿全城，街道旁多是茶庄和家庭旅馆，村里有一个加油站和一家夜里关门的7-11便利店。山里的夜晚似乎来得更早，傍晚时分已经不见了太阳的身影，喧嚣的美斯乐很快平静下来，盏盏红灯笼亮起，大片的茶园和茂密的芭蕉依稀可见，一群孩子在空地上嬉戏，不时传来天真无邪的笑声，年幼的他们会有怎样的未来？
美斯乐村地茶叶文明泰国。
九乡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