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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行动 ——审计查处陕西地电系统腐败案纪实
2006-2-23 15:20:12
1998年始，国家为解决西部地区农村用电困难问题，先后投资74亿元，对陕西省农村电网线路进行了改造。这本是党和政府造福于民的“民心工程”、“政德工程”。然而少数腐败分子却视之为“摇钱树”，肆意乱为，造成巨额国有资产损失。
2004年9月，陕西省纪委根据群众举报，牵头组织了省检察院、省审计厅等单位组成的联合专案调查组，对陕西省地方电力（集团）公司（以下简称省地电公司）一些领导干部的违法违纪问题展开调查。10月20日，陕西省纪委有关领导与省审计厅厅长李淑琴商讨有关审计事宜。10月26日，李淑琴厅长在西安主持召开了由全省10个地级市审计局局长参加的审计紧急工作会议。会上，陕西省审计厅主管投资审计工作的副厅长徐宗一主持布置了全省10个市和80个县的396名审计业务骨干，分成74个审计组，采取异地交叉审计方式，对省地电公司所属榆林供电局以及7个农电工委和66个县地电局所实施的农电网改造工程进行全面审计的方案。
11月1日上午10时整开始，一场代号为“10点行动”的专案审计行动全面展开。
首战掘开“硕鼠”洞
2004年11月1日上午10时整，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射入商洛市镇安县电力局的会议室，把围绕在与会者头顶上的烟雾照成一个金色的光环。
陕西省渭南市审计局纪检组长金引成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手表上的指针刚好指向12点位置，而时针此恰好与分针成60度角，指在了10点位置。
作为渭南市商洛市镇安县电力局审计组组长，金引成在审计进点会上向被审计单位介绍了此次审计的目的、程序以及审计纪律。
他猛吸了两口烟，然后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掐灭，突然停止了发言，对参会的镇安县电力局局长王刚（化名）说：按照省里要求，现在我们暂停会议，审计组要开始‘盘库’。”镇安县电力局财务科科长马上一怔，满腹狐疑的盯了金引成片刻，又将目光转到局长王刚身上。
王刚仍十分镇静地坐着。
大约过了半分钟，王刚向在场的电力局财务人员挥挥手，示意他们带审计人员去财务室。
王刚吸完最后一口烟，刚站起身，就被金引成拦住了：“王局长，您就不用去了！”
此时，王刚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了，一声不吭。
虽然接到了局长的指示，镇安县电力局财务科科长还是不放心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带领审计人员进入财务室。他努力想从王钢的脸上寻找答案，而此时的王刚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当财务科科长无奈的将审计人员带到财务室时，一位眼疾手快的审计人员发现财务科的一位工作人员正匆匆忙忙的想把一本账务资料塞到桌子底下的废纸堆里。
经审计发现，镇安县电力局有四套帐外账，而且大量的帐务资料与现金和实物对不上账。面对审计人员的盘问，财务科长和出纳相互推诿。眼看审计人员步步紧逼，财务科长已难以招架，他突然冲电力局的出纳使了个眼色，出纳好像明白了什么，找了个借口，一个溜出了财务室。
一会儿，财务科长的手机响了，他立即丢下审计人员，躲到一个角落接电话。审计人员发现财务科长接电话时神色慌张，通话时说的都是暗语，并不时抬头向审计人员这边瞅。有位审计人员故意向他靠时，财务科长立即就挂断了电话。
正在这时，从外面进来的审计人员发现了躲在财务室外面打电话的出纳。
13点5分，审计组查证镇安县电力局在农网改造期间设置10kv、0.4kv项目组专用账簿、电力局费用账、代购材料账等四套帐外账，共取得账外收入594万元。
“公”姓公司隐蛀虫
一位参与办案的审计人员说，如果把陕西地电系统腐败案比作一场戏，汉中市农电工委员原主任岳成东就在这场戏中扮演了一个“二传手”的角色。
岳成东对上向王文学等掌握农网改造工程实权的人行贿，想方设法从这些人手中揽取农网改造工程；对下又疯狂的向建筑公司索贿，用受贿索贿敛取的钱再去行贿上司。
2001年6月5日，省地电公司批复汉中市农电工委成立东塔电力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东塔公司）。然而，东塔公司的工商注册资料却表明，东塔公司的股东中只有岳成东、范茂全、王明珠等三人。东塔公司成立时注册资金180万元。三位股东岳成东、范茂权、王明珠分别入股80万元、50万元、50万元。
2003年，东塔公司曾向农电工委职工公开募集了480多万元。但岳成东等人却欺瞒职工，不将此笔资金存入公司帐户里，只挂在公司“应付款账户”上。
按规定，承建农电网改造工程必须具备国家三级以上施工资质，并取得农网改造工程的施工许可证。东塔公司并不具备承建农网改造工程的相应资质条件，但这并不妨碍岳成东等人为东塔公司揽包工程。在岳成东和范茂全的操纵下，汉中市下属的佛坪县电力局违反规定，在没有进行公开招标的情况下，直接将县城粮断水毁电网线路复建工程全额划给东塔公司，东塔公司随后将工程进行转包，从中获利。
岳成东当时虽然身为汉中地区农电工委主任，却对承包工程有着特别的热情，而他包揽工程的秘诀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送钱。
为了揽到南郑和西乡两县电力局大楼的工程，岳成东只是范茂全乡这两个县的电力局局长分别送了4万元和15万元的“好处费”。而这两位电力局长也随着岳成东事发，进入里纪检部门的调查视野。
山西省一家媒体报道，岳成东曾对范茂劝说：“大工程多送钱，小工程少送钱，咱们今年要多送钱，一次把钱送足了，工程自然就到手了。”
一位知情人士说，岳成东疯狂为东塔公司揽包工程，是打算先让东塔公司赚钱，在巴东塔公司变成自家公司。
2001年12月，东塔公司油收购了汉中市宁强县“双河”等三个小水电站，资产评估升至650万元，其总资产已经增值到830万元。而截至审计时，该公司已经具有资金3000多万元。
有资料显示，岳成东和范茂全都曾在汉中市城固县电力局任职，岳成东曾任电力局局长，范茂全曾任电力局副局长。2004年审计时，岳成东已经50多岁，范茂权已经53岁，两个人都离从领导方位上退下来的年龄不远了。
最终，岳成东获刑8年，范茂全获刑10年。
贪官粉饰肮脏戏
“10点行动”尚未开始，审计厅几位同事就进驻了省纪委办案点，配合专案调查组对原陕西省地电公司几位领导干部的经济问题展开调查。
“地电司这么多年没接受过审计，是该好好查一查了！”看到调查组来，省地电公司 原总经理王文学（正厅级）假装热情地对审计人员说了这番话。
但是，他表面欢迎审计，暗地里却四处活动。他甚至写信给陕西省委领导，信誓旦旦的用党性保证：“我工作几十年，从没贪过国家一分钱。如果查出一分钱的问题，我宁愿被杀头。”
进驻审计点没几天，审计组就从省地电公司购进的一种T型接线材料中发现了问题，这种材料叫做“铜铝过渡线夹”，每只进价14元，农电网改造中，省地电公司与一家民营公司签订合同，一次性购进了150万只这种线夹。
审计组专门要来一盒线夹，他们看着这些用铝和铜材料品拼装而成的东西，心里不禁对每至14元的进价产生了怀疑。
通过与纪检部门共同查证，该铜铝过渡线夹成本价格每只仅为4.9元！
按照这个价格，卖给地电公司此种线夹的民营企业仅此一笔生意，就会获利上千万元。
在这项暗藏超额利润的购买合同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什么“肮脏的交易”呢？
省纪委调查组延伸调查后发现，卖给省地电公司此线夹的企业名为“天行公司”。该公司的老板就是与王文学有密切关系的王某，王某的父母曾与王文学是同事关系，而王某本人是王文学“从小看着长大的”。
1998年农网改造开始，王文学想利用自己手中权力，通过与地电公司做生意“赚点养老钱”，遂与他认为有经商意识的王某商量成立公司，合伙做生意赚省地电公司的钱。
王文学负责为王某提供信息和疏通关系，王某出面运作具体事项。在王文学的运作下，1999年5月31日，陕西省地电公司与天行公司签订了150万只的“铜铝过渡线夹”购买合同，合同单价为14元。
事后调查表明，“铜铝过渡线夹”的肮脏交易只是王文学诸多犯罪事实中的冰山一角。在王文学等人运作下，省地电公司花巨额资金购进了大量用不着的材料和设备，至今被闲置堆放在仓库里，给国家造成上亿元损失，而国家的财产却在这伙贪官们的运作中，流入自己的腰包，后经审计查出，王文学共受贿人民币208万元，美元61万元（其中20万属于犯罪未遂）。
据参与办案的基建人员介绍：临出事的前几天，平时一向不爱在办公室的王文学，突然开始天天按时上班，坐在办公室里认真批阅文件。12月22日，当办案人员突然出现在王文学的办公室时，他还坐在办公桌前煞有其事的埋头公务。看到办案人员的到来，他似乎明白了一切，放下笔，最后一次走出了这间办公室。看到门外还有人等他办事，他说：“不要再找我了，从此不要再找我了……”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电线杆子“道”实情
金引成带领的审计组刚来到镇安县时，电力局的领导表现得十分热情。而当镇安县电力局500多万元的小金库被查出后，县电力局的态度便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先是镇安县电力局工作人员的有关领导不见了踪影，后审计人员要求延伸审计时，电力局以各种理由拒绝协助。
2004年11月22日，渭南市富平县审计局局长刘悦义带领的审计小组在检查农电网改造线路工程建设账目的时候发现，总造价1200万元的“青黄110kv线路工程32公里”和“黄月35kv线路工程17.4公里”两个线路改造工程的人工费支出过高。
按常规，农电网改造工程的人工费应占总工程造价的35%左右。如果施工地点是山地，人工费要高一些，但一般不会超过40%。而这两条线路的人工费均超过了工程总造价的60%。刘悦义说：“这两条农电网改造工程，从设计远处的图纸到会计师事务所出的审计报告，所有材料都齐备。”
材料齐全，账目存疑。金引成与刘悦义商量后决定，去线路改造工程的现场进行勘查。获悉审计组要去农网改造工程现场勘察，镇安县电力局立即又热情起来，镇安县电力局工程科代科长从局里要了车，载着审计组成员来到秦岭山脉腹地的线路改造工程点。
代科长热情地向审计组介绍着工程情况，他走到一根电线杆跟前，详细地介绍在这根电线杆市的情况。他又指着远处印在云雾里的山顶说：“你看，那山顶上还有一根呢”
一行人边走边看，设计人员边走边记，党走到黄家湾镇附近的一个小水电站门口时，审计人员看到一根标号为05号的方形多孔电线杆。据审计人员掌握的资料，这种电线杆是农电网改造之前，农村普遍使用低压电时的旧式电线杆，杆身高约5至6米。农电网改造时，线路改造工程统一使用圆柱形水泥高杆，这种电线杆有8至9米高。
该水电站的一位周姓负责人告诉审计人员，这根电线杆在这里已经有七八年了，前不久电力局来人要水电站出钱把这根电线杆换掉，还没来得及换。
这时候代科长突然冲过来，厉声责问：“谁让你换电线杆了？”
水电站的负责人一看是电力局的人，当即把头所了回去，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当天晚上，金引成召集审计小组的负责人开会。大家商量决定，第二天分组再去农电网线路改造工程现场暗查。
第二天吃过早饭，审计组的同志们分头出发，大家先步行到现成的车站，然后分组从车站乘出租车去目的地暗访。金引成找到一位在镇安县工作的铜像，向他借了一辆车，自己开车去一个调查点。
刘悦义的小组刚出县城不远，他就从出租车的后视镜了发现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一直跟在出租车后面。刘悦义问出租车司机：“咱们后面好像总跟着一辆车啊！”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里一眼说：“咳，那是县实现电力局的车，我们县城小，车不多，基本谁家的车我都认识。”
刘悦义一面不动声色的让司机继续将车开往目的地，一面拿出手机向金引成报告了他们被跟踪的消息。
在去往调查的路上，金引成的手机先后响了几次，都是派出去的调查组发现电力局跟踪车辆的报告电话。
由于金引成临时找了同乡一辆车，从而避开了农电局的耳目。所以他赶到调查点时，在农网线路改造工程沿线居住的居民没受县电力局势力影响，纷纷跟她讲述了这条电网线路的真实情况。
一位手里牵着小孩的妇女说，她清楚地记得门前的电网线路是她的孩子还在吃奶的时候建设的。而今，她孩子已经9岁了。
金引成暗想，照此推算，这条电网改造应 该是在1996年修建的，而农网改造是1998年开始的。
另有一位农民出示了一张欠条，这张欠条上清楚地写着，电力局建设他家门前这条电网线路时，雇他工作，欠他9元钱工钱，而打欠条的时间是1996年。
真相已显端倪：镇安县农电局可能虚报了两条电网改造线路工程，套取农网改造工程资金1200万元。
当天晚上，全体审计组开会决定：第二天审计人员全体出动，去两条农网改造线路沿线调查取证。
两条电网线路所经之处多是崇山峻岭，车辆无法到达，金引成开车把审计人员送到山口，然后，十几个审计人员两人一组，每人一个装有方便面和装水的挎包徒步爬向山里。
审计人员翻山越岭，沿途查数电线杆和电线数，观察线路设备的陈旧，并向沿途居民调查取证线路的建设情况。从早上8点多出发，直到晚上7点多钟，天已漆黑，审计人员才陆续回到会合地点。有几个人的鞋底磨破了，还有的人一幅挂破了，甚至有的人脚扭了。
但是通过现场调查，审计掌握了镇安县电力局虚报“五假工程”，套取农网改造建设资金1200万元的事实证据。
金引成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热泪”铸就审计魂
安康市审计局投资科李家国母亲的肺病时好时坏，这是他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他本来打算带母亲到西安的按医院看病的，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他却接到了去榆林审计的任务。
这次他去榆林审计，要一个多月不回家，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的病情。但是它遵循了母亲的叮嘱：“家国啊，你一定要将国字始终放在家字的前面!”
安康市地处秦岭南麓，属亚热带气候。而这次安康-市审计局要去审计的是陕北榆林供电局，气候干燥寒冷。审计人员作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到达榆林的当晚，很多人出现了气候不适应状态。
在湿润的气候里生活惯了的人，在干燥的环境里，往往因为缺水，晚上要起来喝十几次水，有时根本睡不着觉。
但最终审计人员还是凭着审计人员的责任心和使命感，战胜了气候的不适，克服了各种困难，查处了榆林供电局违规资金6.92亿元，处理收缴财政资金1.51亿元。
一个多月里，安康市审计局驻榆林供电所审计组共审计资金总量23.1亿元。安康市审计局副局长刘永康半开玩笑的说：安康市财政收入一年才不到7亿元，审计组相当于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将安康市财政收入审计了3遍。
审计任务刚刚结束，李家国就匆忙赶回家，但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一边抱怨母亲不及时打电话把病情告诉他，一边赶忙带母亲到西安看病。
李家国带母亲来到西安的那天早上，省审计厅投资处处长刘为民给他打了个电话，询问他在榆林审计的有关情况，得知李家国在西安，刘为民开始感到奇怪。
当获知李家国母亲病情后，徐宗一副厅长立即赶到医院慰问，并帮助联系医生，但是，一切的努力都太晚了，李家国的母亲因患肺癌病逝。
刘为民满眼噙泪地说：“如果不是调家国到榆林审计，他或许可以早些带母亲到大医院去看病，或许事情的结果就不是这样。
自从来到查处省地电公司问题的办案组，审计组成员就很少睡过一个囫囵觉，为研究案情，审计组同志经常熬夜。省纪委副书记来办案组视察，看到审计人员深夜还在工作，很是感动。陕西省纪委第二纪检监察室负责人说：“每次我们看到夜已很深，都叫审计厅同志休息，他们嘴上答应，脚就是不挪地方，那种敬业精神真叫人佩服啊！”
在这次查出农电系统腐败案过程中，很多腐败分子见事情败露，就想用金钱贿赂审计人员，而审计人员拒贿的事情，也在这次联合办案中广为流传。
2004年12月23日，宝鸡市审计局驻商洛地区农电审计组的任务基本结束，审计局副局长陈金仓与几位审计组负责人临时商定晚上返回宝鸡。他们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却碰上了在此恭候多时的岳成东。
岳成东走到陈金仓面前低声说：“你们这么快就走，仓促之下没有备什么礼品，我本人、爱人和孩子都在好单位工作，今天带了点钱过来，请您拿回去给审计组同志们买点东西。”
他一边说一边暗示的排排衣服上兜。
陈金仓一面把他要掏钱的手拦住，以免正言到：“你有你的钱，我有我的人品；你如果不掏出来，你还有你的钱，我还有我的人品。希望你不要为我们今后见面制造尴尬。”
陈金仓的一番话，是岳成东的干笑更加干涩，那只正要掏钱的手就那么僵在口袋上，很久，很久。
罪恶得逞响警钟
经过一年奋战，2005年11月，陕西省地电系统腐败案全面告破。54名违法违纪人员被纪检监察机关和司法机关立案调查。涉及厅级干部4人，处级干部17人。目前已经有30人被判处徒刑。其中，省地电公司原总经理王文学受贿208万元人民币、61万美元。被判处无期徒刑。
在此次案件侦破过程中，审计部门发挥了重要作用，共查出违纪违规资金29.9亿元，移送案件线索61件，受到山西省委领导的肯定和嘉奖。陕西省审计厅投资审计处荣立一、二、三等功，全省审计机关另有14名同志获得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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