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装饰装修协会:绞刑架上惊心动魄之美 异端思想切进现实的刀痕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30 18:27:02
 他,虽身处危急存亡,但英勇顽强;他,虽命悬千钧一发,但忠于信念,毫不气馁。在从容就义时,以轻蔑和懔然的目光注视着敌人。他被击败了,但不是被什么人而是被命运;他被杀害了,但没有被征服。最勇敢者往往是最不幸者。成仁比成功更值得羡慕。——《关于人吃人》(法)蒙田

  异端一词在中国的生命力源远流长,它不断地从权力的锋刃上走过,并企图从事历险之舞,权力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对中国思想者来说,异端一词大放光明固然是在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之后,但它更强烈的光源,却是来自被中世纪宗教裁判所点燃的猩红烈焰托举起的异端的膏血。
   
  在这里,我必须提到一本小书,就是茨威格的《异端的权利——卡斯特里奥反对加尔文》。此书的中文版一反常态的没有前言和后记,连翻译过程也没有交代,这颇像呈现一本天书,只让读者去感悟个中的秘端。本书完成于1936年,一些人认为作家有先见之明,是在预示希特勒以及纳粹暴行。

   其实,这不过是良心对黑暗历史进行终极审判的个案,是一部展示异端演变为独裁、再用残酷手段绞杀异端的流变史,是一抹思想荆冠流下来的黑血,它把正统思想史腐蚀出了触目惊心的黑洞,而异端浴火的叫喊正通过洞口撕裂着体制的谎言和后继者的耳膜……
  
  在关于对纯粹思想上触犯的异端是否应加以迫害、处死时,卡斯特利奥质问道:“异端这一术语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他回答说:“我不相信所有名为异端的是真正的异端……这一称号在今天已变得如此荒谬,如此可怖,具有如此耻辱的气氛,以致于如果有人要去掉他的一个私仇,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控告这人是异端。一旦其他人听到这可怕的名字,他们就吓得魂飞魄散,掩耳不迭,就会盲目地不仅对被说成是异端的,而且对那些胆敢为他讲一句好话的人进行攻击。”
   
  恼羞成怒的加尔文宣称《圣经》是界定异端惟一的法律文件。但是在《圣经》里却找不到这个词。“因为,首先要存在着一个教义的系统、一个正教、一个统一的教义,‘异端’这个词才得以流传”。可是,在五花八门的解释中,人们怎样才能确定什么是“真实的”基督教义,或什么是上帝旨意的“正确”解释呢?人们能够从天主教的、路德派的、再洗礼派的或加尔文派的注释中找到异端的定义吗?在宗教事务上,有没有这样一个绝对确定的、使《圣经》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

  对一个天主教徒来说,一个加尔文派教徒当然是一个异端,同样,对一个加尔文派教徒来说,一个再洗礼派教徒,当然也是一个异端。一个人在法国是一个真正的信徒,而在日内瓦却是一个异端。反之亦然。凡在一个国家里将成为一个处以火刑的罪犯,而在他的邻邦却被推戴为烈士。所以,卡斯特利奥说,“当我思考什么是真正的异端时,我只能发现一个标准:我们在那些和我们观点不同的人们的眼里都是异端。”
   
  这是第一次新教徒判处异端死刑,而且是死刑中最痛苦的一种:在火刑柱上以文火烤杀。塞尔维特呼唤着上帝的名字,在火刑柱上与“残忍的痛苦”搏斗了足足半个小时!灰烬中的塞维斯特以一具焦碳状的造型,使另一名具有独立人格的思想家卡斯特利奥“从书页中抬起头来”。他与塞维斯特并非同志,但他不顾自己“可有可无、微不足道、无足轻重”,只不过是一个“靠译书和担任家庭教师所入,不足以养活妻子儿女”的穷学者。他要代表“受辱的人权”和良心,向不可冒犯的权威宣战。卡斯特利奥以《论怀疑术》与《论异端》,对加尔文的暴政予以反击。

  这场斗争的现实结果宛如蚍蜉撼大树,“在加尔文势力所及,营业印刷商没有人胆敢出版卡斯特利奥的书”,而他死后,“对他著作的审查制度,持续了几十年和几百年”。 但是,异端的火焰以另一种方式在后继者身体里流淌,因为异端们相信,来自脉管里的血,一定可以使屠刀生锈,使暴力软化,并布满缺口。而从这个缺口透出的光芒,正是异端得以存立的人间之路。
   
  正当加尔文准备对这个喋喋不休的卡斯特利奥处以火刑时,1563年12月29日,卡斯特利奥停止了呼吸,以“革命性的病故”脱离了加尔文的制裁,卒年48岁。只能靠朋友们提供丧葬费、代还债务、抚养他的孩子。那些胆怯地避之唯恐不迭的人,现在急于表明他们是何等地爱他和尊敬他。葬礼中灵车后面紧跟着大学里的所有成员,灵柩由学生们抬到教堂,葬在地下室。三百个学生捐款立了一块墓碑:

献给我们著名的导师

感谢他渊博的知识和纪念他纯洁的一生

  水无法被石头击穿。正如火焰可以撕裂光,但火焰不能使光疼痛。在血与肉的平台上,暴力的火焰与信仰之光通过疼痛而短兵相接。在人油的琥珀之上,思想的氤氲正从灰烬中横空盘亘。
   
  路德早就指明了这种愚昧暴行的徒劳性质:“异端绝对不能用物质的力量镇压或者压制下去,而只能用上帝的话进行争辩。因为异端是一种精神上的事物,不能用尘世的火和水将其冲洗掉。”如果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警告还在宗教界起到了一些约束作用的话,那么在更广大的范围——世俗领域,却至多是一种“异端的噪音”。
   
  进入二十世纪,异端的概念已经明晰而单纯:即是指反对现存体制的思想和思想者。似乎火刑柱已经蒸发掉了异端阵营里的杂质,使异端呈现出纯粹的蓝色光焰。
   
  无论是沙皇的暴虐还是斯大林的铁血,无论是希特勒的“水晶之夜”还是红色高棉的头骨金字塔,异端就像一根根坚韧的灌木之刺,深深搅痛了独裁者的指令和睡眠。正如布鲁诺被烧死之前对刽子手所说的:“你们宣布判决我时的恐惧,也许比接受判决的我的恐惧更大。”

  林贤治在《读顾准》一文里指出:“真正的思想者,就其本质来说都是异端。”这就在于思想者必然要在思想史的层面上与过往的异端思想相对接。这条道路并不需要刻意地标新立异,而是异端思想早就清晰而深切地绘制了真思想的地图,异端只能朝着厘定的方向前进。

  一些稍微开明的统治者很是恼火:我们什么都做了,但你们为什么总是不舒服呢?难道一点好的地方都没有?你们不是有肉吃吗?

  这是独裁者不明白异端的精神性质,并混淆了基本生活权利与思想自由的概念所致。异端注定是以否定现实的面目出现的,准确地说是以否定现存精神状况而出现的,无论什么样的体制,其精神状况总会让一些敏感者不舒服,他们要发表诟病的言论,就像很多人在高声赞美一样,都是很正常的。但是,恰恰真思想的质地就是一种让人尤其是独裁者不舒服以至无法容忍的异质。
   
  从对思想史的梳理中我们发现,经典的异端思想一定是背离了时代或超越了时代。思想家们的思想可能是天才的超前奇想,不遵守时间的顺序,也不按照思想的轨迹,虽然他们在一般思想与普遍知识中获得常识和启示,但常常溢出思想史的理路之外,他们象征着与常规的轨道的脱节,与平均水准的背离,有时甚至是时间轴上无法测定来源与去向的突发现象。

  因此常常可以看到思想史上的突变和“哲学的突破”。而正是高踞于时代之上而非融于时代之中的异端思想激起了变革和时代精神的转换,异端之思已经成为了推动社会前进的经典力量。
   
  光注定不能被火熔化。着火的思想就像火刑后变形的铁柱,上面镌刻出的图案和花纹,展开异端惊心动魄的美,正是异端的思想切进现实的刀痕。海德格尔引述过17世纪虔信派的著名口头禅:思想即是去供奉。

  那么,思想的“林中路”就不是抵达烟火尽退的“林中的净土”,而是在铁桶合围的现实中,以异端之思打开精神的天幕。思想者应该永远牢记——异端不是思想的异数,而是思想的常态;异端是个动词,精神才是异端的主语。这就是异端的宿命。(文/ 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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