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父亲日记”摘录

【此篇按专题摘录父亲日记中之主要段落】

一、  起因

1929年8月1日至7日，页眉连载回忆。

余开始写日记之起因。

余生于前清光绪十三年，丁亥正月二十六日。辛亥革命，清运告终，余时为二十四岁，在省法政学院银行科尚未毕业，次年为民国元年壬子岁，学校复课，一切仍旧，惟校址已由又一村迁至肇嘉屏，余原住老宅伯父家，因营盘街与肇嘉屏相距太远，往返不便，乃寄住青石桥爵禄斋帽店，以至于民国二年初毕业，爵禄斋亦因时局关系结束，余乃就湖南实业银行工作，暂住本行楼上，不久，超（父亲字）眷来城，奉父命居于营盘街老屋，后进赐闲湖，父谓房租可少不可无，每月乃缴租数圆，详数记不清楚，一直住至民国八年秋，因邻居失火，几肇焚如，幸消防队扑救得力，损失不大，但余因此而患伤寒重病，属于濒危，适银行同事聂君鼎午来视余病，认为危殆，立邀其契友黄君前来诊断，诊脉后说病已临危，但不能不尽力抢救，姑与一试，看效率如何，药服下后，顿见平稳。聂复陪同黄君来，诊脉后，黄说脉见好转，大有希望，但将需要相当长时间方能痊愈，从此黄君每日上午必来，大约总是九时来，来则对余而坐，详察我的动静，然后开方，有时还要侯我服下，后才离去，则已是近午餐时分，如是者达贰月之久，从先年十一月至次年二月病始告癒，我乃在家休养，至冬月方完全恢复健康，聂、黄两君为我救命恩人，我终身铭感不忘，最令人知感的是聂君为实业银行庶务，公务繁忙，他看我病重，一上午多在我家，每日陪同黄君前来，我家从未开过一文车钱。聂见我拮据，常设法支助我家日用，聂住樊西巷本行，黄住坡子街，我家住赐闲湖，南北遥远，两人的车资可观，尤其是黄伯常兄，他系丰亨豫钱庄经理，他自看见我病势好转，即专心为我治病，他将店务全部交给他的助手，说他本人将有一响不问店事，专为金君治病，上午要去诊脉，下午要在家看医书，找对症，可见他为我治病用心之专，是可感也，因此与我成为契好。黄君为江西人，在原籍入学为秀才，乃弃儒经商，与友人在衡阳设一钱店，他为经理。聂君鼎午为衡阳人，因与黄相友善，黄亦迁店来长，业务渐渐发展，他偶与我谈及他学医经过，说读书进校后，有兄弟两人均患伤寒病，不能救，甚为痛心，乃于二十多岁出门求师，专学治伤寒症，到山东果然得到名师，专心学习两年颇有心得，辞师南归，但很少应诊，因自己经商无暇为人诊断，如为君（指余）不问店务甚久云云，余从垂危重病得庆再生，终生不忘聂、黄两兄之友谊，现因余妻久患腹胀腹痛竟未遇到良医偶得霍然而癒，使余甚为担心，念若得如聂君之友，介绍如黄君之良医，岂不甚善。我庆再生已届十年，回忆当年情景，如在目前，亦恐日久遗忘，特此写出，已成过去岁月，无法补写，今后一切，拟逐日任意直书，以免记忆力不及，顿成过眼云烟，因念及黄、聂两兄之恩惠，裨垂久远，故补志于此，以后将每日写出点滴，以示不忘，信笔直书，不计及言词之工拙也。---贡安补记---

二、家庭

1929年8月7日：内子近来时常多病，盖以生育过多，体气虚弱，加以十一年佶儿病故，伤感过深，我以贫乏无力多雇人，家务无巨细必躬自操作，积劳愈甚，病乃益深，自前年夏间起至去夏而益重，腹胀不消，中医无效，嗣由德医狄博尔诊治，谓腹内有痞，非割治不为功，乃于去年六月由狄医开刀，于腹部并无块物，乃用电气治疗，今已年余，杂病皆癒，惟创口不平复，近因天热乃益甚，余心乃益惴惴焉。

1929年8月13日：晚餐后书寄俊英信，讬购内子服铁质寿身酒半打，偕内子至首善医院，经方院长诊视，谓此病系结核，肺上已有少许，非药饵所能治，祗要静养，一面服滋养料，绝对不能操心，尤不可问家事，最好赴西山住数月，每日照日光三十分钟，当可有效云云，居西山非我辈穷措大所能办到，且她又如何能离得开家庭，曹师及钱公均主张觅静庙暂住无定议。

1929年8月17日，日记，晚周河忊先生来谈甚久，并为内子诊脉，据云体极虚，因创口未癒不能服药，可购参须及麦冬泡水服之云。内子体质并不弱，与余结褵多年，从无疾病，虽日夕操劳不觉疲乏，今年因抚育子女过多，而我又薪入甚微，家累綦（qi）重，子女八胎均系自乳，人非草木，何堪如此劳累，年事稍长，渐不如前。

三、子女

1929年8月26日，页眉连载回忆：先伊考入交通大学北平管理学院得以毕业之经过情形。

余于民国十三年携眷到故都北平，为儿女读书问题费尽多少筹划，始刻安排就绪，惟长男先伊发生很多周折，几至失学，本日记上曾略有记载，最后才得考入交大，兹将经过情形补记如次，以示不忘。

交通大学原有上海、唐山、北平三校，沪校学机械，唐校学工程，北平为管理学院，每年招生名额不多，考试要求较高，取录不易，先伊亦虽参加考试，名落深山，正在彷徨之际，余与友人陈君歧谈及此事，陈君说，何不进行到交大旁听试试看，我说有无此例，又将如何进行，陈谓，听说交大拟招几名旁听生，其原因是张文达公（百熙）之孙孝绳想进交大，考未得取，当时交通总长为关赓麟，关系张文达公一手培植起来的，张孝绳乃要求关予以求学机会，这算不了什么事，关乃条嘱交大校长朱我农，朱亦曾受张公照顾者，又得总长手示，这个顺水人情乐得一做，不过忽要破例增加几名旁听生，总要找个借口，据说，学校方面就籍口招生不足，须招几名旁听生补充足额，这个办法外面不漏风声，陈歧曾与张为至亲，得之此事，写以告我，我闻此说立即向张公毅、张午生、何鼎延与张孝绳有关系者探询，确有其事，但须绝对保密，免要求者太多，校方难于应付甚至破坏其事，余当然不至声张，不过我无门道如何进行，最后我才想及老友袁浚明可与一商，（袁名宣得，醴陵人，原在长沙办过交通学校，现任交通部参事，并办有交通丛报，我在长沙时即往来颇密）。因往访之，说及此事，他说我亦有所闻，但没有注意此事，既是为你世兄求学的事，自当尽力，虽不敢说有何把握，我想这个小事大约不会有何问题，明日到部，当与教育有关的主管商量一下，看如何着手进行，明日下午面谈，次日我到他家，他说事情不成问题，但如何进行，须邀几位面谈一下，比较妥当些，我想，事不宜迟，就请他看如何着手，他说，明日到部，就发帖请客，用我著名，因他们与你都不相识，若无故请他们，恐不会到，作为我请客，你作陪客之一，入席后，我乃一一介绍，并说明你请客之由，请的都是同乡，你又是为儿子求学，我想他们一定是同情的，当即决定照这个计划进行，订于次日在东兴楼饭庄晚餐，在座的均系在交通部的湖南同乡，我只记得是日客都到齐，以醴陵漆佑文为交通部教育事宜的主管，他说，这一小事不成问题，只要能随班听讲，资格相宜，一定可以做到，于是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决无问题，请放心好啦，且有举杯祝贺者，浚明兄更觉高兴，他素豪于饮，是日颇有醉意，尽欢而散。张孝绳为文达公长孙，因他的关系，交通部竟在交大增设旁听生名额，这个事实是和度支部尚书（邮传部即交通部，度支部即财政部），于辛亥革命前年逝世，关赓麟、朱我农都是得到他的培植的，所以孝绳要求加入旁听，关朱立即给予照顾，我与张家原有往来，孝绳到北平，曾到过我家，所以他进行求学的事，我立即有友告我，得次机会正合我的要求，伊儿加入交大旁听，有赖于各方好友的关心和赞助，居然如愿以偿，解决了一个重要问题，他谈了一年旁听期满，张孝绳是时已经移住我家，他们就商量计划，请求校长准许加入正班学生考试，随同升级，居然邀准，我记得他们的语文考试题”弔新战场文”，当时军阀混战，在杨柳青一带地区情势紧张，这个语文题是仿照”弔故战场文”体制作的，他们居然得到随班升级，而为正式大学生，亦为我家得到国立大学毕业的第一人，所以我记得较清楚，然亦煞费苦心，总算机会都巧遇，至今忆及，饶觉有趣。---贡安补记---

1929年8月7日：先伊谓粤汉路总局车务、会计两处长黄、卢两君均系交大毕业，善顾同学，在路上实习能得益处，对于急欲回家者颇不谓然，此亦有心人也。余谓先伊在外交际及办事应以谦和勤慎为主，并要时加保养，伊尚能明白，当能遵行也。

四、国事

1929年10月10日：今日国庆纪念，公司放假吗，八点赴太和殿参加庆祝大会，旋至中山公园。下午偕仲弟赴中天看电影，六时归。晚偕仲弟率同先倜、先健赴前门外看提灯会，，旋由门框胡同劝业场进正阳门至天安门，至公园观游艺会片刻归。

今日先父冥寿八十三岁，见背已六年矣，缅怀音容，宛如在目，晚餐前设位致祭，籍示不忘罔极之恩。吾父生于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卒于民国十二年癸亥，享年七十有七，余已糊口旧京，闻电奔归殇已三日，以未聆一言诀别，抱痛滋深，祗有遵行遗教，用慰在天之灵耳。

1929年8月5日：近日大雨连绵，山洪爆发，永定河堤防紧急，如有溃决之患，则北平将成泽国，今日各报载卢沟桥一带水势异常汹涌，竟发现大小浮尸五十余具，电杆、屋掾无数，则其水势可想，据云为数十年所未有，其或然欤。坨里来信，谓本厂被淹电机房，水由窗入，院内水深数尺，职员均聚居大楼，若再不晴，将受巨大损失，噫岂仅坨里已哉，恐北平亦将不堪设想矣。

1929年8月10日：气候阴雨，下午五时大雨，凉爽。早临张迁碑。移栽大丽花数盆。十时到公司，下午两点赴四区党部，晤熊庆孙同志，适外出，遂回公司六时三刻回家。近来党务异常沉闷，无工作之可言。余负四区一分部执委之名义，而常务则为邵增昕同志，邵同志本为第七小学教员，又为艺专学员，近因暑期在校补习，故将党务置不过问，屡晤不遇，一切均无闻之。因所有函件例系送第七小学，由邵均转告诸同志，邵既不负责，即余为执委者亦不得知其它，更无论矣，今日到区党部，一人不遇，详询工友，始知同为无人过问，呜呼，北平之党务，呜呼，中国国民党！

1929年11月20日，今日见新晨报一社评，谓外国米输入中国，每年二千数百万石，数量实足惊人，我国以农业立国，而粮食乃由外国输入，如此之钜米数，如此麦面，可知此是何等危险之事，社评内有一段“余一日在陈君处会餐，陈举箸忽大怒，谓命买西贡米，乃竟买江西米，至不能食”，噫，何丧心病狂若此然，此类人亦多矣。

1929年11月21日，今日区分部常会讨论，星期日党员大会后，接开特种讨论会，此次讨论为中东路问题，关系重要，情节复杂，余担任组刻，此又为训练部事务，故余不能不有所准备，晚间翻阅关于中东路事件书报，籍资参考，惜无多材料云。

1929年11月24日，今日大会到者较多，精神秩序均较好，比上次为有进步，惟时间太促，原拟接续讨论之中东路问题未能开成，虽因参考书籍缺乏，亦以时间太促也。

1929年11月25日：阅中国近代外交概略，因知满清王公大臣，当折冲樽趄之任者，或系昏庸老朽，畏难苟安，或系纨绔青年，骄恣傲漫，无一具有外交知识及应肆手段者，以之对付狡焉思逞之强敌，安得而不失败耶，吁可慨已。

1929年12月7日，今日报载唐生智通电反蒋，署名至数十人，但对蒋仍称介石先生，并称其功在国家，恭维所反对之人，此亦倒戈声中之别开生面者，不过值此外交紧急之时忽来此一套鬪墙之争，纵令爱国心热，不知后世能否谅解耳。

1929年12月9日，今日报载唐生智电附名者多声明事前并未与闻，扑朔迷离令人莫名其妙，总之蒋氏对于党政一切措置诚不能使人满意，但国事如此，不能再战，用其他方法解决可耳。

1929年12月13日，近日时局极形紧张，但国民政府力持镇静，似不难压服下去，唐氏举动事前似无何策划，今日报载徐源泉、夏斗寅等均以武力反对，唐氏、何键亦已表明态度，是阳电所列名字实不可靠，唐氏所部均为湖南健儿，不免又要受重大牺牲，谁为为之岂佛学家慈善之怀耶。

五、敬业

1929年8月10日至18日，页眉回忆：

民国八年，为我有生一次关键，当时在实业银行工作，因张敬尧（湖南地方军阀---笔者注）督湘，滥发纸币，民不聊生，银行业务已无法维持之境界，我和沈象初、左佩衡等几位契好，认为实业银行必将垮台，为自己生活打算，必将另谋出路，适象初兄之xx让淡先生，与协和煤矿公司总经理黄鉴舟办有湘潭小石花煤矿，黄因就任华昌锑矿公司职务，不能兼顾，将一切工作交由次子主持，各股东如沈公和朱菊尊先生均不满我原已因应该矿之邀加入该矿，为一小股东，亦知黄子之行为（黄之长子伯葵，为高工学生，人甚诚实，）与我们都有交谊，伯葵之弟为仲达，学钱业不甚可靠，觉得黄仲达干下去是很危险，于是大家商议改组，余亦赞成改组之说，但最重要的是继任人选问题，大家推我为经理，我坚辞，因我系外行，且工作较忙，不能驻山，责重事繁，又不能遥领，但大家的意思都是切己关系，应共同负责，决不使个人为难，不过对外应有一位首脑出面才行。沈公和我谈话，亦以我最为相宜，朱菊尊先生则以其侄渭春与我为同学契好关系，亦授意渭春推我负责，我虽特为此事亲自下乡，竭见菊老，因他当时在长有钜富之称，张敬尧督湘后，虽再三请他出山担任商会会长，籍此好向他敲索，朱表示决不上他圈套，所以我下乡去和他商量，他也说关于协和煤矿之事，如果你主持，当然我们共同负责，决不使你为难，话说得很恳切，我系初次见面，谈的很好。坚留午餐，就只我两人共食，因他闭客门谢客，避免张敬尧纠缠也。当时，长沙所谓绅士负名望者，为沈、朱两公，他们两位都满口允许全力支持我，加以象初、佩衡、渭春、安生、伯葵一班友好均怂恿我大胆担任，并拟定在省城成立湘汉公司售煤机关，亦由我任经理，我再三坚辞不获，只得勉为其难，我乃于银行工作之外，负矿上和省庄责任，遍值时局不靖，张敬尧统帅的蘖兵在长、潭一带如狼似虎的横行霸道，我为慎重起见，亲自登山实地考察，并邀同周凤九、黄伯葵、沈士祯诸友好到矿垄内测量窿道和水量，他们都是高工同学，各有专长。他们都认为颇有希望，我乃推佑周三等驻山，与象初之x共同负责，省庄则由佩衡之堂兄杏农及我任用的张仪卿会同主持，布置妥帖，正待开工，乃时局日益紧张，山上需款至急，均用现光洋开支，无法寄去。我记得有一次运送光洋五百元，恐被匪兵搜劫，只得以现款装入木椅板内，作为搬家之形象，派好几人方能运到，可见当时情况之严重。是时，张敬尧在湖南更不得人心，稍有资望的均相率离去，沈濠老则藉口开什么会去上海，并说有人介绍某华侨想到湖南开煤矿，但须侯南北议和，方能派人入湘视察。沈亦久去不返，祯士随伺其伯父留沪。对于山上原负有工程责任，他亦久不回长。张菊老本在上海有家，因怕张敬尧纠缠，早已潜避去沪，我因此弄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一班友好亦均束手，只得设法先将湘汉公司结束。小花石煤质不好，生产的煤售予电灯公司不甚合用，此亦为严重打击。我自发生火灾后，加以一切都不顺手，原说支持我的或相率他去，或无能为力，不久我乃大病发作，不省人事者多日，大家以为我危在旦夕，有些事不使我知。实业银行果于是时垮台，我略有所知，亦不能逆转，听其自然解决。从先年九月起，病势加重，经过很久的时间，才逐渐癒可，一直到次年年底，曹训农老师就任湖南省总金库总经理，首先到我家商议组织和人事问题，并谓几位科长已由赵衡惕提名，实际工作仍要我和象初、佩衡几人分别担任，这已是民国十年年底之事。我被派在最难应付之岁出科工作。因省库经过张敬尧搜刮，空空如洗，各机关亦无法开支，薪资更谈不到，岁出科负实际责任，无日不在各机关会计出纳人员包围之中，当时湖南驱逐张敬尧之后，军阀专横，形成割据局面，截留税款，使省库有支无收，省会弹丸之地，机关林立，库空如洗。每日可靠的来源仅有铜元局余利数百圆，其它税收则无一定数目，我们原拟定每周发付一次，但各机关不同意，改为三日一次亦不行，只得每日发付一次，因此我的工作最忙，其办法是先日下午将收入总数结清，岁出科乃将应付数目算出，每元应摊得若干，即各次算出须得之数，谁先到乃依次拿一号牌，我上午一到办公室，前后左右都是领款者，我乃挨次记账领款，虽极麻烦，但从无错误，这样工作我整整干过一年之久，每日午餐不得不推后，尤其大热暑天，我总是汗流不止，有两位服务员总是自动替我打扇，说看我累得可怜，每日如此，真不容易，直到民国十年年底，曹师辞职，并邀我同到北京农商银行工作，才随同离职。----贡安补记----

1929年8月4日：本日下午公司常务理事代表、经理均到，谈丹崖先生谓我们：若抱收债目的来办高线（铁路）是无意义的，是不容易做到慡意的，我们应该从高线是北方唯一实业，直接、间接活人以万计，故我们应抱维持实业、维护民生的目的去做云云，此语颇觉动听。

1929年11月12日，今日为总理六十四周诞辰，公司允余要求，放假一日，余于上午九时代表四区一分党部赴太和门纪念大会十二时归，下午去觅董存福同志促其以后赴会，始知其患痔疮与目疾。

六、友人

1929年8月8日至9日，页眉回忆：

余于民国八年秋季，阴历七月初十日，在实业银行工作，正在行中午餐，接友人陈君安生电话，说我家贴邻失火，速即赶归，当时我家住赐闲湖，实业银行在樊西巷，陈宅则在水风井，离我家甚近，我得此消息，立即雇人力车驰归，走至又一村，即见火光熊熊，时张敬尧督湘，戒备甚严，又一村为戒严区域，不予通过，告以实情，婉请通融，结果人能通行，车不许入，只得下车步行，但因临行匆粹，身无分文，无以开付车资，幸手中持有折扇，交与车工，叫他明日到凭扇付车资，因急奔到家，则见房屋已被消防队拆毁靠火的一间，消防队员尚在屋架上浇水，其奋勇情形令人知感，家中则满室零乱，不见一人，急到家祠，（公祠与我住宅有门相通），余妻张夫人携带小孩坐地上哭泣，时时正在伏暑极热时期，又值正午日光强烈之际，余从又一村跑步到家，当然不免受暑气，到家后又是水蒸气侵袭几小时，是为余后来大病之主要原因。回忆当时情景，如在目前，不觉忽忽十年，因特记忆所及，补述如此，以示不忘。

9月2日---4日，页眉回忆：

我在民国八年大病时，尚有两事永不能忘，两事为何，予以补记。一为，朱渭春于我初病时，有一天约我到他家晚餐，同座有他的亲戚张某，略知医道，渭春就介绍他为我诊断，他说，没有关系，开方要我服两剂试试看，我自然照服，不料服后病乃加剧，闻悉立邀常年三先生来为我复诊，常君为长沙有名的富翁，戚友都知，他对于中医很有功夫，但他很少为人治病，我是在渭春处与他相识的，他闻余病，乃同渭春前来视余。当时已经有些不大清楚，常君看过脉后，要看张医的立方，常谓原来病不甚重，应向外发，乃向里引，恰得其反，现在病已不轻，要加慎重，朱乃请他为我主治，他却说要下乡去，（他家居长沙东乡常家冲，为有名富户），渭春坚留，说都是朋友，他当不会坐视，他允试看，这大约是阴历九月间的事，从此渭春每日陪常君前来，常君开方后，即由渭春派他的包车送常君先去，并交药方要车工到坡子街东协盛药店买药后再拉车送他，因我是时甚窘，苦无药资，渭春乃带药折为我买药，同学友好如此体贴，使我终生不忘，如此办法，直至冬至时，常君为我治病虽见好，但总不免反复，常君乃籍口冬至祀祖下乡，久未来城，后由黄伯常兄为我治愈。又有同学黄锦江，见我病重，他很关心，有一天清晨即由三叉矶家中来城看我，见我即说，三哥你还活着，我梦见你死，从家中一路哭来的，这个令人感动。

1929年12月1日，闻龚祭可兄于上月七日逝世，噩耗传来，丧吾良友伤感之至。

1929年12月11日，（龚）际可讣文已到数日，余拟讣词至今未当意，今晚拟挽联一首云“待友极诚笃，治学极精勤，八载递交素钦，众醉独醒，遍地波澜立卓尔。谋食于汉皋，主婚于沪渎，一年睽别递哀，凶随喜后，满天风雪悼斯人”，纪实也。

七、亲朋

1929年8月19日至21日，页眉回忆

我与李公缔交原因：李葆初先生，名启琛，湖北随县人。财政部次长李调生为其门下士，因其文学甚好，李乃请其为财部秘书。我与他原不相识，他的世兄（之子）君凯，原在北京读中学，终日游玩，其父仅此一子，见他行为甚以为忧，讬请高线公司经理钱晴峰，名樊勋，与李为同乡契好，因向李建议说，儿子既不愿读书，就不必勉强，何不要他到本公司当一练习生，在金科长手下学会计，兼总稽核，李公同意，要他试试看。钱以此事和我商量，并说此子调皮得很，其父将他锁在屋里，他由窗内逃出，如何使他安心在家不外出，我说要他来试试看，从此就要他按时上下班，既而叫他记账，他竟很感兴趣，不过两三个月工夫，他竟前后若两人，其父喜极，特为我设席致谢，说他的儿子自跟我学习后，每晚归家即不外出，在家读书看书，从前最爱听戏，后乃连戏都不听了，其父表示大为感谢之意。李公去南京缺乏旅费，无处张罗，嘱其子和我商量，余以李公为长者，立即允为设法，事甚顺手，次日即交付，得此助力，越日即成行，当然是满意得很，缮一借约，余坚不肯收，果然不久即汇款还清，并计算子息，我笑曰我非市侩，君凯不好再说什么，当然，李公是有所感的。既而君恺亦奉招去南京任职于印花税局，此为我与李公缔交之始，初未料到后乃为李公介绍我加入中央银行之张本。---贡安补记---

1929年11月4日—5日，晚书寄壮、畅、寿诸侄信，略谓人格是自己做起来的，第一要诚实，除去虚诞之恶习，其次要俭朴，力挽（克）骄奢之颓风，寿侄在外尤宜勤勉敏捷，据我揣测寿侄对于勤勉两字不难做到，唯于敏捷二字则以性情关系似欠功夫，以后需注意。

1929年12月16日，晚间内子谈及仲陆寻母事，使我恻然，因前年庶母忽得神经病，举动狂易，辄一人外出，任足所不辨之途径，时仲陆在城欲谋职业，闻讯驰归已失母去向，遂连夜奔走，四处寻访，噫茫茫大地以十余龄童子将向何处去，后至湘阴地界离家数十百里，居然寻获，可嘉也。

八、民俗

1933年1月26日.至2月5日连载，十九世纪末期中国过年之情况。

“今日为夏历元旦，在从前未改用阳历时，今日实为一年最重要之一天，禁忌极多，礼节尤重，成年人固重视之，儿童尤视为最快乐之佳节，余因忆及儿时过年情景，略述于次，昨晚除夕，大小男妇多坐守终宵，围炉谈笑，极尽快乐，晚餐后即有敲锣击鼓者，是谓过年锣鼓，然必富裕之家始能如此，其他有债权债务关系者，此时正为收账解帐之时，每有商店收债至天明时尚不能回店者，而是晚街市争执之纠纷亦最多。余幼时家境尚好，所有债务父亲及叔父早即料理清楚，从未见有人至除夕尚未索取者，故余幼时家中过除夕总是欢乐一堂，半夜时即由家长率领子侄辈挨次序运祀祖先，敬天地神祗，燃火烛放长鞭，通宵城市鞭炮声不绝，祭祀完毕，晚辈挨次向长辈叩首，是谓辞年，平辈兄弟姐妹亦互相长揖，以示庆贺，贺毕，遂办酒菜团饮，是谓团年酒，平日不准饮者，今日亦可特准，饮毕有坐守终夜者是谓守岁，不守岁者亦准就寝，但凡成年者非欸祀祖辞年后不准先睡，然亦决无早睡之理，盖因年兴极浓，谁愿早睡，每家必有一二人守岁，谓为守香灯，因除夕祀祖后香灯即通宵不熄。

是晚禁忌最多，迷信尤重，不能打破碗盏损坏什物，否则谓为明年将有不吉利事。不能听到猫声鼠叫，谓听之必有疾病，青年夫妇尤不可房事，谓今晚诸神下降，倘有触犯必招大祸，总之，问题甚多，动关休咎，半夜后家人均归，即将大门关闭，亦不能象平日之随便启开，亦必以香烛鞭蜡祀门神，并以红纸书“衡门衍庆”等字，贴于门中，是谓封财门。封财门后，则今年之事算完毕，盖必遍祀厨灶仓库井厕诸神，总之，有一物必有一神，中国多神教重迷信，至此日则完全表现矣。天将明，东方白，则家主必敬恭，将事以祀天，谓之出天行，随即祀祖，并至大门祀门神后，将昨晚所贴之红纸字条于门缝中划开，是谓开财门。经过此典礼后，然后可以出入。先晚必于大门对面墙上或树上贴“出行大吉”红纸条，今日开门而出，即见此大吉字样，盖取其吉利也。既开财门则送财神者纷纷而来，所谓财神则系三寸至四寸长之粗红纸，印一极粗陋之神像，上书“五路财神”或“招财进宝”等字，左右则为“日进千乡宝，时招万里财”之联语，由十龄内外之丐童送来，必给以铜圆数枚，送财神者实得一发财机会矣。元旦往百年者多为嫡系之尊长，或为极近之亲戚，朋友交际元旦往贺者极少。谚云“初一儿女初二郎，初三初四拜街坊”，此语大约相似。迷信者初一首次出门必择喜神方面而行，并须先至庙中祀神后，然后赴亲友处出行，香火最盛之庙为玉泉山定湘王斗姥阁几处，此风至今未息，想见迷信之难除也。

初一至初五谓之五中，此内年兴最浓之候，各商店均不开门，从前全国均如此，今日犹有多数地方有此习惯存在。初五以内，早晚必祀祖先、敬天地神祀。余童时犹每日必向长辈行礼，五日、十二日均为重要节日，谓之五中、十二中云。

十五日为上元节，谓之灯节，余童时虽已受外患压迫，然民力尚裕，故灯节颇为热闹，自初五六日起，白天即有各庙神龙游行，街市每日有数十条之多，盖不仅城市之龙，即远在数十里之乡村庙宇所制之龙，亦群来城市，竞相扮演神龙之。最受长沙省城民众欢迎者，城庙则为定湘王（旧x化城隍庙）左伯候（长沙城隍庙）。（2.2）神龙到商民住宅，必以小孩化妆财神，涂脸挂须神气十足，坐于大人肩上，依龙而行，谓之送财神，主家给以喜钱，大约自四十文至百文，则视主家情况而定，尚有送子神像亦以童子饰之，与送财神相似，不过财神则人人欢迎，而送子者则必有轻年夫妇始能接送也。

（2.3）初十前后即有玩灯者，锣鼓喧闹，扎扮渔翁戏蚌、刘海戏蝉、大狮罗汉等等，殿以一龙，盖每班必有一龙，故谓之龙灯，上元节晚龙灯必尽兴玩通宵，当时民力尚裕，民议未开，外侮虽亟，而仍然上下嬉戏，粉饰太平，余十五岁以后，即鲜见当年之盛况，正月十六日晚，各处龙灯已鲜出者，惟定湘王之神龙必至繁盛街市跳舞通宵，谓之收水云。

（2.4）余十二、三岁时曾在辕门上（现在中山西路清泰街口，原称辕门上，盖即旧巡抚衙门西辕门外大街也）有过定湘王神龙收水，该庙龙头极大，一人藏于龙头中仅见人足，游行街市两旁商店竟以鞭炮及花炮掷龙口，并以大花炮对龙头施放，龙头须时时以水浇湿，否则即将烧燃，藏于龙头中之人亦常常更换，以其炮火太盛也，如此通宵始行回庙，所谓收水云者意谓龙为水中之王，出行必有水随之，明日不复出，故今日必须收水，迷信至于如斯，亦可谓荒天下之大唐矣。从前阴历过年商店歇业，官民交相庆乐，学馆休学，官亦封印，故此士农工商以及官吏完全无事，专以嬉游赌博为乐，平日家教悉严，不准赌博者，过年则在不禁之列，余童时亦每于过年时为掷骰（骰子，touzi）子牌九之戏，然究非所宜，故现在余家庭中即绝对寻不出此类博具，必至十五晚以后始能停止一切嬉乐，十六日即正式工作。

十五晚谓之元宵，必食汤团，此俗大概南北如一，余无论到何处均见售元宵者，汤团而曰元宵，则元宵之意大亦，十六日后则学生均须上学，并为本年开学之第一日，家长必备席款师，以示敬意，如像新礼之老师，则礼节尤隆重云。

（2.6）立春节多半在正月，此亦为重要节日之一，余童时曾参观迎春大典，立春之日在小吴门外校场坪（即现在之四十九栋营房原内旷地）搭一官厅称迎春亭省垣官党概须至该处迎春，典礼极隆重，先是由京师钦天监颁布本年春牛色彩盖披，据以占验本年收获丰欠者也，是日即以彩纸糊成一牛形，如黄色多则为丰收之兆，白色多则主水，赤色多则主旱，是日，参观之民众极多，民间乃有打春之俗。打春者报春也，当立春节之前半月内（2.7）即有一班人携小锣鼓各一，口颂赞美辞迳赴商店住宅正屋神龛下大唱韵语，主人必以小包封封铜钱数十文予之，，如嫌不足再唱再予，，有予数次始去者，但决不强争，彼因自命为高尚事业也，反正前数年，城市即禁绝，乡村仍时有，立春后即不能再唱矣，当阴历十二月中旬以至除夕，无聊寒士辄（zhe）有借售春联以博微利者，余童时亦虽随诸兄为此是，则非为牟利，一因放学后无事，一以借此练字，如果地点适宜，书法佳妙，所获亦复可观，盖附近商店多有请代书者，则报酬较丰，余则以蔬菜贩为大主顾。

九、游记

1936年10月24日，南京游记。

“张静村、邵克明、潘子健、吴云生诸君发起，利用明日休沐期作首都之游，邀余加入，值此秋高气爽又正旧历重阳，三五同好游览名胜，正可开拓胸襟强健身体，余乃欣然赞同，遂于下午四时二十分过江赴镇行，与章经理伯可兄面谈行务，适章君已先到江边相迎，并同车送至车站，又以时间匆促，因未至行，惟于经过行门口时，吴君之夫人适亦同行，遂由吴君邀之同行，计此行男女六人，车抵首都已七时，由和平门下车，随即乘公共汽车进城，迳至中央饭店，因饭店仅空房一间，不敷应用，遂至太平桥一品饭店，分住房三间，将行李安置后，乃就食于附近之湖南小饭馆，餐毕，同赴花牌楼（今名太平路）一带闹市游览。吴君夫妇先别往访亲友，余等四人到夫子庙某茶楼听歌女清唱，听剧数阙（que），已近十一时，返旅社小憩，十二时就寝。秦淮歌女素著艳闻，听客如云，不殊往昔，可谓盛矣。10.25.晨六时起，盥漱（guanshu）毕即至大行宫一粥饭店，进早点油条、烧饼、面饭齐全，清洁而价廉，味亦可口，食毕，决定赴汤山沐浴，同至新街口江南汽车公司，购直达汤山之公共汽车票，每人单程五角，规定八点启行，时方七时四十余分，车已客满，吴君将车票价三元交售票员收讫，售票员并不说明理由，即将门窗关闭，价亦不退，谓客满不能乘车，多方交涉始将票价退回，其意盖欲我等侯至十点开行之下次车再行，可谓糊涂之至。我等决定另雇小车行，遂电公用汽车行，顷刻车至，车价为单程六元，往返八元，时间规定出车收车以三小时半为限，六人共乘正相宜，车行四十分钟到汤山陶卢即浴池所在也，陶卢共有浴池十间，余等分占其六，幸车到甚早，他客未到，否则必须侯他客浴毕依次而浴。水温甚高，清澈异常，浴时感觉异常舒适，惟此汤山仅有温泉，并无冷泉，不若北平汤山，冷热两泉俱备。且北平汤山之温泉可作饮料，此则不可饮。浴毕小憩，偕寻泉源，见有井一，砌及人胸际之圆形围墙，下有方井，以铁板二面盖井口，上去数武设男女公共浴池各一，男池则有多人正在淴浴，女池则修（门字内加臭）无一人，因我国女子素行已有耻决不愿于公共场所裸体以浴，不如摩登女子受欧化之熏陶，以肉感博色情狂之鉴赏，尚自命为文明也。车行数十武经民众教育馆前，复下车参观另一泉源，上有方池亦砌及胸之围墙，水由地下出，热气蒸腾，下距丈许，圆约一丈，深四、五尺之池一，水与池边平，以手探之，热度甚高，附近居民任意取用，有在池边宰鸡鸭即以温泉烫之去毛者，得此温泉使居民省薪火资不少。登车迳驰至总理陵前下，余乃拍照数帧，旋至附近小餐馆午餐，餐毕步行至陵园售品所，电雇汽车，因原来汽车到陵前已解雇也。售品所亦名永丰社，但并无本园产品出售，见有总理哀思录，偶翻阅，见有余所撰赠挽联二首如下：“尧舜不为让，汤武不为功，历史五千年，独开创局。日月如其光，天地如其永，同胞四百兆，痛丧导师。”“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斯兼三圣，公真不朽。泰山其颓，梁木其坏，哲人其萎，昊天（haotian）不弔，吾归与谁。”总理逝世后，在北平开追悼会于中山公园，余时正服务故都，前联用余名，后联用先伊、先健名，十余年来余已忘之，今偶阅，及回首当年情况如在目前，不谓忽忽已十二年矣，时事沧桑，家庭变化，不禁令人感慨系之。在永丰社流连片刻，雇车已到，车驶四方城参观花厂，陵园花木集全世界各国所产，久思一游，今方如愿，惟以时间关系不能尽量盘桓，略观大概，各国异种多未获见，下次当以长时间考察之，因购草花种子数种而出。驱车进城，再由中华门出至雨花台，此亦余多年欲游者，至则，男女老幼以小碗盛五色石子置诸竹篮，争相求售，子健以六枚辅币购十篮，计数十小碗，置诸蒲袋几及半，彼自谓买得便宜，余笑谓购此顽石，一文不值，复何用，携之上山徒增累赘耳。上山途中售石摊甚多，有佳者，索价奇昂，余于归途始以医院二角之代价购数十枚，大小不一，虽无奇特彩纹，亦有晶莹可爱者。山不甚高，亦无胜景，最高一室中有泉井，名天下第二泉，泉味甚佳，售茗者置藤椅数十，供游客憩息，余等休憩片刻，原拟再作玄武湖之游，看时计已近四时，因作归计，恐耽误乘车钟点，不敢再游，遂驱车至旅社取行囊，仍至和平门车站时在四点一刻，车须五点十分到站，祗得在野茶馆露天品茗，五十十二分车到，随即开行，到镇已六点四十分，迳赴过江轮渡，抵家已近八时矣。原拟在镇过宵，因今日为胡主席汉民国葬，停止娱乐，电影停映，戏场禁演，无事可做，故急急驰归。”

1936年11月21日，记与行中同人赴宜兴旅游。

“宜兴庚桑、善卷两洞自经储南强氏斥资修理，大事宣传后，全国人士欲以一游为快，余于去年秋即拟集合同志往游，迄今未实现，今年春夏之交与张君静村（莆彤）、李君淑美（惟善）约定同人邵克明、潘子健诸兄，亦甚愿往，屡将成行均为雨阻，迁延至今，寒冬复届，闻两洞将由政府封禁，储藏军火，以后将无可游机会，因与同志商定，今晚赴无锡住一夜明日由无锡出发，同行者张静村、邵克明、邓伯明、吴云生及余五人，李振庭原约定参加，临时不果，行于下午二时二十五分，过江在镇江略憩，并至中央银行用晚点，乘六点余京沪快车八时余到锡，我等一行中惟吴君曾游过一次，情形较熟悉，昨日下午即电告（长途电话）其旧同事交通银行刘君，请其代雇赴宜汽车，并承代订铁路饭店房间，迨我等到锡下车，刘君已至车站欢迎，同行到旅邸，因知中国旅行社组织游览两洞者已有三、四十人之多，我等即加入该社为一组，议定明晨七时半由铁路饭店门前出发也。

（11.22.）晨六时起，原拟提早启行，因想在下午三时四十四分以前赶回无锡，藉便乘车回镇，乃汽车系由中国旅行社雇定，言明七点半出发，我等虽早起亦不能先行，祗得先进早点，在街市游览一周，至七时半我等先登车，促司机开行，其他尚有小车六辆，犹在等候同伴，车行半小时到梅园，过此则濒太湖行环湖马路绕道而行，意盖使旅客饱览湖景，红日初升，照着湖水澄碧，烟波浩渺，时见远帆，约一小时即不见湖，再半小时到宜兴，由此即入京杭国道路线，汽车须另购票，余等乃下车参观宜兴著名之陶器店，未及谈价，车即促行，由宜直驶善权，洞口下车。善权一名善卷，尧帝时高士善卷先生隐居于此，因以得名，洞分上洞、中洞、下洞、后洞，余等入口为中洞，洞口有小须弥山，一名小飞来峰，一石屹立于洞口，上立盈尺佛像，过小石山为大厅，广数亩，两壁石乳凝结成种种诡怪形状，各依其象形命名，有狮王、象王等称。广厅右侧，拾级而上，有额曰”云口”，遂入上洞因无天光，燃汽油灯前导，各出手电炬助光，但见云气濛濛，稍觉窒息，云气着肤甚暖，洞口因建冬暖夏凉二坊，盖纪实也。出上洞仍经中洞过广厅，至左侧下降，是为下洞，题额为”隧口”二字，下洞石乳纹理尤细，名目繁多，有水池清澈见底（上洞亦有水池因地势高低不一，隔为十数小池，水亦清澈），有桥数道，正在工作中，旁水道而行约数十丈，乃入后洞，闻当春夏之交，洞内水道水势甚大，成为瀑布，尤具奇观，惜此时正冬旱断流，未能观瀑布之胜境。至水道尽头，为一水洞宽约丈许，深度不一，以手杖测之，浅者约二、三尺，深者手杖测不达底。泊有小艇，客五、六人，我等遂登艇，由向导以桨划之，经过三湾、二湾、头湾，始见天光，此所谓三湾九曲者是。至洞口立石四方镌（juan）“豁然开朗”四字，笔势犹润，似非近人手笔。舍舟登陆，廻顾洞内幽深莫测，使非前人开辟已久，则偶然到此者，必不敢深入，闻曾有白龙潜修于此，后乘雷雨飞去。近年储公南强整理此庚桑、善卷两洞，鸠工入内，亦曾见物如龙形，群戒（马字旁）而出越数日，雷雨大作，龙乃飞去，言者凿凿，惜储翁已于前两日离山，未及面请言明有无其事。深山大泽实生龙蛇，况此灵秀所锺，神物所宅，理亦近然，无足异也。陆行不远，有亭立于高岗前，悬“祝英台读书处”横额，道旁一室如古寺，额书“碧藓庵”，祝英台与梁山伯曾读书庵中，三年祝氏易釵而弁（bian，古代贵族的帽子），与梁情爱尤浓，终不及乱，洵属难得，后世播为美谈，宜矣。由此上山，连登二百九十一级始达最高处，是为后山向前行，为下山道，较平坦，因其势较远故，前有木坊题“环螺路”三字，因忆及洞前有“螺崖小叶”横额，或此山原名螺山耶，各齊（人旁）曲折行洞中，正如蚂蚁游于大螺壳内，称为螺洞亦觉甚切。下山登车迳驶张公洞，约行十余里，见“庚桑古洞”牌坊，车前行不远有屋数楹如古寺，至门前下车，拾级而上至则，中国旅行社所领导之其他各组游客均已餐毕，准备启程，盖我等游程先卷善而后庚桑，其他各组则先庚桑而后卷善，余等到达，即就午餐，餐毕游洞，入口处有“庚桑后洞”四字，稍进有庚桑洞考石碑四（块），洞内无光，仍以汽油灯前导，经过如厅者两处，然后至“海王厅”，厅广数亩，中置大石案椅，厅前即洞口，大约此为前洞厅，前后平台层叠如戏场之厢座，层次井然，顶上石乳倒垂如缨络，尤类戏场之卷幕，前面空隙处置有八仙像，系人工做成置上者，石琢泥塑，因高而暗，不能辨也。广厅两旁小洞无数，多有积水，右侧循石级下，名盘肠洞，石崖上刻“洞中洞”，“曲径通幽”等字，廻环曲折，仍上广厅前面之石台，是时日光正照洞口，光明清朗。闻类盘肠洞之小洞尚多，以时间关系不克探窥。拾级而上有小亭数座，盖备游人休憩者，登山回顾，见洞口深幽，土人谓此为八仙中张果老潜修处，故一名张公洞。洞天福地，非仙人何克居此。今日吾璾能来此一游，亦属一份仙缘，惟凡夫俗子游者日益众，使仙人亦不能安于其洞，故吾人不能遇仙，仅作慕仙之遐想耳。同游者五人既至洞口，吴、张二君怯于登山，意欲仍由原路出后洞，邵、邓二君主张不循旧道另辟新途径，相持不能决，询余主张，余谓各行其是，但余颇以登山一观山势为有趣，盖山顶即为洞之上层，既游临其深，应登其高，故余终加入登山一组，亦以尚有余勇可贾之故，回至餐所稍憩，登车作归计已三点二十分，将近五时到宜兴站下车，各购紫砂泥茶壶、花盆之属，满载而归，抵无锡已近黄昏，原欲趁日间车返镇，已相去甚远，祗得准备乘夜车到镇，盖必于次日九时前回扬州，始不误行中办公时间也。

晚餐后八时就寝，二时起床，盥漱毕，相偕赴车站，趁三时零二分过无锡之沪平通车，六点到镇，在车站附近茶楼小憩，侯轮过江，因现时第一班过江轮七时四十分始开行也。此次旅行虽时间过促，来去匆忙，但得了二年来宿愿亦觉快意。”

1937年1月1日，记游西湖，顺道过上海与总行谭仲辉副处长商量本行用人事项。

。“元旦佳节，万象更新，因国家之进步，民众欢乐倍于往昔，其庆祝兴致为历年所未有，余乘休假作杭州之游，因西湖风景为数十年来所艳羡，竟以劳人草草无暇往游。故决趁此时期作短期旅行，藉归程过沪与总行谭仲辉副处长商量本行用人事项。今晨七时二十分赴汽车站适遇李作耕司令亦拟赴沪，遂同行至苏州分程，余乃乘苏嘉路车转沪杭路，于下午六时半抵杭。杭峘情况异常伟大，街衢亦整齐，湖滨一带马路纵横，商业繁盛，今晚各界因庆祝新年举行提灯大会，出车站即沿途遇灯队各若干班，如省政府各机关、工商团体及大商店等均有组织，迨余到旅舍，则大队正经过湖滨路，鼓乐鞭炮声澈云霄。余因张君静村介绍寓湖滨路环湖旅馆，适友人假该旅舍结婚，故情况尤为热闹，稍为休憩后即嘱侍者雇肩舆，拟于明晨出发游山，侍者以肩舆行缓，不若人力车较为迅速，若至高山可临时雇舆则甚便利，余以其言甚有经验，为时间经济计，决从其言。

（1.2.）晨六时半起准备出发，七时车来，由湖滨往西行，经过保叔山下，遥望保叔塔，未登临。趋黄龙洞时尚早，游人稀，道童扫落叶其清闲状态及幽静山景使人俗虑顿消，洞不深，洞口外有水池，，洞口上以人工造成龙头形，春夏时有泉自口中出流入池，此时则因冬凅不见泉矣，由此至飞来峰观一线天，顺道至灵隐山游览灵隐寺一周，罗汉堂方毁于火，经过山道曲折迂回，车不能上，因雇肩舆代步舆，以三人轮替上至韬光庵顶石楼，望钱塘江且以观海，旋趋石屋洞，洞在大仁寺内，洞不甚大，外面开敞如一石屋故名。寺门前新建一塔，上刻全部法华经及十八罗汉象，制作颇精，余因摄一影，寺墙外刻有南山第一洞天，姚元之题。由此趋烟霞岭，岭下有水乐洞，洞口清水一泓（hong），净澈见底，布石作桥，以如洞约数丈内曲折深邃（shensui）洞口石上刻有”清响”二字，自此而上，历石级尽处，有洞名”烟霞洞，洞不深，刻有罗汉象多尊，并刻有苏东坡象于洞口。离烟霞洞不远为龙井山，此为著名产茶地，有饭馆一家，午餐于此，有翁性设肆于此，专售本山所产茶叶及菊花，余购茶叶、菊花等各数斤，带沪送友，并备自用，因此行所不易也。午餐后本拟至九溪十八涧，因时间不足，祗好留此胜景作第二次游览之目的地，因闻该地以春季有水时游览为最妙，此时正在冬凋，并非游时，乃由车夫导游虎跑泉，途经于忠肃（谦）公墓道，入内瞻仰致敬意，并拍一照，以留念。到虎跑泉，泉在定慧寺内，寺不甚大，泉极清冽，有一方池，满注泉水，内蓄金鲤，鱼甚多，游客多留此品泉，，余乃出在龙井所购之茶，以泉水烹之，清甘异常。寺侧有塔，谓为宋代高僧济颠葬处，，塔前设有济颠象于小龛内，作床缛卧具之式。出虎跑寺，迳趋南屏山，途经张苍水祠，入内瞻仰，苍水墓亦在此，张纬煌言为明俭都御史，崇祯殉国后倡议奉鲁王临国，屡抗清军，旋为清兵所获，因不屈，死后人立祠于此以祀。出祠趋净慈寺，寺内有神运井，相传济颠由此井运木供建寺 之用，今尚有余木存在井内云。该寺正在鸠工庇材大事，修缮金碧耀目，焕然一新。出寺沿湖行经城基马路，至钱王祠，因时晚，祠门闭，未得入，乃返逆旅，车夫奔走终日，原议定工资一元五角，饭食在内，外无酒资，余因其为劳苦同胞，除饭食外，与余同餐外，另给酒资，异常高兴而去。晚在市内游览，并购火腿等物，杭城较镇江为热闹，据云春秋佳日当十倍如此。

（1.3.）昨日乘车游山，今日则乘舟游湖，共水陆两路风景均得略游，大概昨晚即由旅馆侍者招舟子来告以游览路程，，并约定今晨八时出发，因恐过早，湖中寒气太甚。舟子于八时后方至，首至钱王祠仰钱吴越王繆（miao）遗像，祠内两庑（wu）立有表忠观碑，东坡所书原石刻立左庑，惜多残缺，右庑所立则为后人摹勒者，因购碑帖数种而出祠外。南边有柳浪闻莺石碑，地为西湖十景之一，此时残冬固然无莺可听，但柳树已无几棵，即在春季恐亦难闻莺声呖呖也，由此迳放三潭印月上岸后，石桥曲折，旁护朱阑，余久闻乡先贤彭刚直公雪琴之退省庵在此，并有遗像，拟趋前瞻仰，乃遍觅不得，并退省庵之匾额亦已不见，惟有新葺之浙江先乡祠，因悟及此为反正后之主见不同，故清室忠臣自不能有专祠存在，不过以彭公之道德文章，亦当为后世所崇拜，而其在职时之勤求民隐，昭雪冤诬，民众爱戴之诚，不下于汉之召父杜母，甘棠遗爱，

亦应保存，籍以系民众之思，不宜因其时代关系，臣事清虏遂认为民族罪人，而废及其崇德报功之湮（示字旁）祀也。余夙闻三潭印月为西湖风景最佳处，今日到此始信不诬，倘在月景下游览当尤清妙，因拍数影，以致胜境，潭上铁塔三形成鼎立，相传为东坡所建，不知是何意义，或为镇水物。离此乘舟绕潭前行至夕照寺，闻无可观未上，迳趋雷峰下，拟观雷峰塔遗迹，但闻仅存荒丘，因恐费宝贵时间于无兴趣之登临，遂亦中止，舟放小南湖，先至高庄，已经颓废，且建筑过于陈腐，无可观。至花港观鱼石碑处，则仅石碑而已，既无鱼可观，更无所谓花港也，继至蒋庄即小万柳堂，后归上元蒋氏，但今日游人群称为蒋公介石别墅，且正在修葺一新，或已易主为奉化蒋氏耶。范围不大，而地极清幽，乃摄一影，以志游踪。由此至刘庄，此为广东香山人刘学询所有，旧名水竹居，极楼台之盛，并设有迎宾馆三字匾额，书于朱门之上，湖中远远可见，想见主人生前好客之情况，入门园址宽敞，建筑宏丽，刘氏本人去世不久，石圹即在此，一妻八妾，本人与元配合葬一墓，左右则各一石墓，每墓合葬四妾，尚有四石碑未刻字，可见尚有生存者四人，且闻有已琵琶别抱者，将永成空壙，刘氏未免太痴矣。出刘庄经秋瑾墓未上，迳趋鄂王庙，庙祀宋少保鄂国忠武王岳飞，庙貌崇宏，为湖上诸寺冠，正殿祀王象，后殿祀王父母象，，余入庙均脱帽致敬，岳王墓即在祠西侧，院内前有秦桧等铁象，跪作叩罪状，因游人群用石击，今已用铁槛围之。出庙至曲院风荷，亦仅一石碑，此时不见风荷之胜景也。时过中午，因至楼外楼午餐，时在隆冬本非游湖之时，因今日气候和暖如春，又值假期故游人极多，饭馆几无余座，余系独酌，幸的占一席，因热至流汗，乃解衣畅饮，尽花雕数樽，左右席均以惊奇之眼光视余，余微醺（xun）有涤尽尘俗之感。餐后游西冷印社，继至中山公园及浙江图书馆时正开艺术展览会，游人极多，舟放平湖秋月，由此内进，经过马路即至孤山，临放鹤亭，弔林处士墓，访梅林，梅多骨红者，夙称佳种，惜此时正含苞未至盛开时节，倘再迟半月则芬芳娇艳，当更使人流连也。经过博览桥，因时晏未久耽搁，至六和塔参观钱塘江桥工程，访茅博士唐臣（以升）兄，因休假外出未晤，该桥工程伟大艰难，原由荷兰水利专家承修，未能成功，嗣由茅君主持其事，居然建造完成，现仅有两桥墩未完工，茅君因此为工程界所推重，谓可与詹天佑修居庸关之青龙桥搀美，游毕，匆匆返旅舍，摒挡（bingdang）行李，于六时余赴车站，趁车赴沪，晚十时到达，寓大上海饭店。”

1937年6月20日，记游览苏州名胜。

于赴其家途中经过公园，余遂下车游园并腹议今日游览程序，因情形太不熟悉，又无人可商，乃购苏州地图一份，见载天平山多奇石，寒山寺饶诗意，两处均未到过，因出园雇一人力车，言明先到天平山，继到寒山寺，再到虎丘，下至留园，终至玄妙观，约至下午五时游程完毕，车资一元三角。遂于十时出发，行一小时余至天平山，附近舆夫兜揽生意，索价三元五角，村人颇以余此时游天平为怪，因天平无奇好风景，春看山花，秋看红叶，此时正值夏令无可游览，余亦以途中再未遇其他游客，且气候亦甚热，若登山不仅无趣且需时甚久，颇自忖不合时宜，因中止登山，归途仍经枫桥，过桥一折至寒山寺，颓垣败瓦，凋敝不堪，最后壁上刊有擘（bo）大字书寒山寺三字，为陶睿宣书，笔尚犹劲，字前马矢遍地，盖有驻军用为临时马厩也。出寺迳奔虎丘首，就午餐，餐毕，登丘至最高处致爽堂，摄一塔影，旧地重游，因时间促，不敢久流连，匆匆而下，驱车至留园，原拟访宪兵第六团凌团长公陆（光亚）兄，适该司令部已迁至胥门，遂购门券入内游览一周，券资一角殊觉无聊，实无值得门券一角之游览也，留园隔壁新辟一商营花圃，名乐观园，专售盆景及仙人掌类植物，但均为日本种，仙人掌多至三百余种，颇多奇特，未经见者，因不便携带，余仅选购四枚。至张家花园亦以五分购门券，无甚可观，此时已三点三刻，遂迳赴玄妙观游览一周，其热闹情形及形形色色大致与故都庙会相仿弗，时过端阳，正洞庭东山白沙枇杷上市，因购一元得六斤半遂奔车站时近五点，候车半时车到，随行八时余到镇江，寓万泉楼。”

十、爱好

1929年8月3日：余对于執兰颇有心得，因外舅张公兰名酷爱莳花，尤爱种兰，字号兰名，又爱画兰，余乃学得其執兰术。尝谓种兰有四诀即：春不雨，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一曰春不出，夏不入。盖春天雨多故不宜出房太早，夏季炎热，宜置阴凉通风处，守此四诀，庶可言執兰。

1929年8月11日：早临张迁碑，上午为倜、健点左传”周郑交恶篇”，看革命军北伐记，下午去前门购零物，遇雨，遂至华庆乐园听戏。前日，民民蜂场约定，上午派人来视察蜂群竟爽约，或因天气不佳之故，下午本拟赴午生处送还津浦半价票，为雨所阻。余久不听戏，今因遇雨适在庆乐附近，首则为刘又萱之”碰碑”，无可取处。次则为盖荣萱之”杀嫂”，盖阾武功颇好其气愤神情尤能形容武松之英勇。大轴”天河配”为今日压景戏，张蕴馨织女星无甚佳处，此剧本无意义，情节尤其荒唐，不过热闹而已。

1929年9月15日：余性素野，向慕农村生活，回忆十八岁至念（廿）四之间，先父不许外出，在家料理家务及课侄辈謮，课余之暇，手持钓竿赴水滨，幸而有获，辄携归佐酒，吾妇贤能，体我意，琐屑事不以我闻，余乃于读书之外种花、钓鱼、小饮以为乐，然当时极不高兴，以为老死牗下，殊觉不值，后乃于先母见背后一年晋省求学，毕业后即在外糊口，忽忽十有八年，依然故我。每忆乡居之乐辄作归农之想。（未完）

1929年9月18日：（续前日）余近来对于养蜂事业很感兴趣，极愿归到田间种三五十亩地，多植果木茶桐杉竹，养鸡蓄鱼，兼养蜜蜂，祗要细心体察，出以勤慎，或有相当成功，果能不忧冻馁，聊足自给，则心地既觉安闲，人格亦形高尚，较之依人作计，优越多矣。

1929年9月19日：余多年有志养蜂群，前见报载华泽之养蜂甚觉有趣，但因报载甚略，不知蜂何以能受人养活，前年至兴农农场一看，略知门径，近年养蜂狂热，去年乃命先伊购蜂一群试养，今年由先伊分出一群，因先伊回南实习，余遂接手伺养，稍有心得，益增兴趣。

1929年11月16日，余在在乡时植建兰十余盆，极茂，六月花盛开，清芳盈室，后移居城，因院不甚大，已不及前七年，有两盆花极多，八年因余病而全萎，自是遂不复植兰，因时间不清之多，地址不便，及至作客燕云，更无植兰之设备矣。

十一、清贫

1929年9月16日：本日为秋节前一日，数千年习俗未能破除，故索款者于今日纷至沓来，余忙不可支，然究其内容，用于正当者居最少数，贿赂公行，廉耻丧尽，以口舌之微劳，辄索千百之酬报，银团当局，畏首畏尾，有求必应，如此办去，恐愈启一般贪律之心，将治丛亦棼，应接不暇，以营业收益将不可恃，乃尽量供多方之诛求，余负财政之专责，恐难得良好结果，已决计脱身事外矣。

1929年11月5日，今午赴中山公园一游，因卓嘉儒购君庸书绣屏及菊花三十盆，备赠平汉路局，邱车务处长郁焯约余参观君庸书章，草书颇犹劲，菊花正盛开，多异种，可爱之至，余因室狭小，无可陈列，且价昂，饱餐秀色而已。

十二、自述

【父亲在四清期间填写政审表格---关于个人经历问题】

我的经历（经毕业后至解放前的一段时期）---我毕业于1912年冬，正辛亥革命后，湖南省政府创办湖南实业银行，总经理曹训农为我校教师，我因被邀参加该行工作。至1919年秋因患重病休养年余，1920年冬病愈，湖南金库成立，曹师复任总经理，又邀我加入，1922年春，曹应北京农商银行总行邀请任总经理职，他邀我同往。后派上海分行工作，旋调北京总管理处任会计科副科长。1927年冬，兼任高线铁路债权银行团总稽核兼会计科长，因农商银行为八家债权银行之一。至1930年辞职，应大陆银行邀，任天津分行副业庆丰面粉厂副经理兼厂长，因‘918’事变影响，该厂停办，我亦辞大陆职。友人介绍加入伪中央银行，须赴海州开办板浦分行，任经理职。板浦分行开幕后，调派开办石家庄分行任经理。1935年初调任徐州分行经理。同年四月复调任扬州分行经理。1937年抗日战争初期，镇江沦陷，扬州紧张，长江交通阻断，总行电令银行全部撤退武汉候命，乃率同扬行职工于扬州沦陷前夕撤退，绕道淮海、徐、郑，于1938年初到达武汉，随即被派到湘西开办常德分行，复派兼办辰溪分行。1940年初因与总行意见不合辞职，应资源委员会辰溪煤矿邀任矿长，我以外行推迟，允就总务科长，使全眷居辰避寇。直至抗战胜利日寇投降，我于次年春携眷回长沙。逢复兴银行开办武汉分行，聘任经理，至1948年秋，湖南省银行改组，我被聘任为副总经理，次年秋，湖南和平解放，总经理离职，我乃代理总经理，并负责办移交工作，三个月移交办妥，因病辞职奉准。是为解放前一段时期的经历。

从解放后迄今的一段经历---长沙和平解放后我在办理移交时即患遍身疼痛甚剧，医嘱休养医疗，但因移交工作繁重，不便请假，只得坚持按时上班，经过三个月时间全部移交给中国人民银行湖南省分行接收，解除重责。因请给假休养治疗，渐获痊愈，适建业银行总行自沪电邀任武汉分行经理，1950年2月就职，随即建议总行请求中央主管机关，改为公私合营，竟获邀准，直至全国商业银行大合并，复经过三反五反、肃反和反右等一系列的伟大运动，我均在中国人民银行武汉分行领导之下，参加各项工作。各商业银行大合并为公私合营银行后，派任房产科副科长旋调研究室调研员。1957年10月，奉湖南省人民委员会调任参事室参事。1959年12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湖南省委员会第二届第一次全体会议以特别邀请人士名义邀为委员，1964年第三届第一次全体会议连任，是为解放后迄今的经历情况。

关于家庭成分问题---

我家世居湖南省长沙市，我父号沛霖，学名金耀湘，年二十岁入学为秀才，因父年老，不愿远出，在家教读三十多年，学生甚多。五十岁后，湖南开办和丰火柴公司，因学生的家长介绍，得任为职员，乃在该公司工作十八年之久，因年老退休，于民国十二年逝世，享年七十七岁。我有兄弟九人，我居第八，（试解---此处系指亲兄弟，与前述包括堂兄弟十四人不相矛盾）出生较晚，家务由父或兄管理，我我无权过问，也无过问之必要。只知是人多家贫日处窘境而已。我幼时由兄教读诗云子曰的死书多年，当时学堂渐次开办，我想借谋出路，但因父命不准进当时所谓的‘洋学堂’，说怕做革命党要诛灭九族，（满清统治中国后镇压人民反抗的残暴法律），当时是家长专政，父命不敢违，我只得在家教读两年，究觉非计。适银行科招生，我认为是一个新兴事业，当有前途，乃私自投考入学，既成事实，父亦无可如何。不到两年，值辛亥革命停课，次年复课毕业，从此服务社会数十年。一切情形，详见“我的经历”不赘。如上所述，我的父亲就是一个穷秀才，教读谋生，晚年才得当一名职员，退休后仍是过着艰苦生活，至于我虽奔走南北数十年，并无一日赋闲，然亦毫无建树，碌碌地活到八十年，照我的经历或当跻于职员之列，这是我对家庭出身和本人成分都写为职员的原因，是否有当，敬请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