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非典型”招商与黄奇帆访美花絮

　　从台商的“劳动竞赛”说起

　　从重庆市中心去大学城，要经过中国第一个内陆综合保税区：西永。去年10月我去过，西永的道路四通八达，六车道和八车道的道路组成了环线路网，高速公路的出口就在西永园区不远。很畅通的样子。

　　春节前，听司机朋友讲，那里堵车了，而且一堵可以堵你一小时。在北京这可能不稀奇，在重庆，一来车没有北京多，二来交通管理的确下了功夫，即使在有重庆王府井(600859,股吧)之称的解放碑，也难见这种景观。

　　这事稀奇的第二个地方，它倒过来啦！一般招商，协议签了以后，都是地方政府巴不得老板早一天开工，有的老板还要借机拿点好处，比方说要块地搞房地产啊——比比皆是。在重庆，变成老板催促政府了，原定半年建好的厂房催着四五个月建好，三个月工期的生产线恨不得一个月就完工。四层楼的厂房，第四层在封顶，第三、二层在装修，第一层已经拉生产线在生产电脑了。

　　原因在哪呢？原来现在世界笔记本电脑产业排名前五的巨头，有三家落户到重庆，六家全球顶级的代工商也随之云集于此。都在重庆街面上竞争，你看着我，我盯着你，谁动手晚了，就意味谁损失了市场份额，大家自然就你追我赶了。

　　重庆市长黄奇帆笑了。他也看到了这种场面：那天我过去，看到几百人从车上过来，行李往地上一放，人山人海就吃饭。这边吃饭，那边就在培训了，培训以后就到模拟生产线活动，三天后就能生产优质电脑了！

　　从当地媒体可以看到：去年下半年以来，黄奇帆频繁到区县调研，几乎每到一个区县，都要督促大家赶紧准备员工宿舍和标准厂房，从2008年开始，对16个老少边穷和库区区县，重庆市国资系统投入100亿元资金帮助园区建设，第二批50亿元就是主要支援盖标准厂房用的。

　　郭台铭“送礼”：3000万台打印机、4000万台监视器

　　提起富士康的这位董事长，经济界的人士很少有不知道的，特别是富士康在深圳的工厂发生了“12跳”以后。

　　郭台铭是很多书记、省长的贵宾，因为他庞大的加工贸易产业帝国，一般都是人家去招他的商，今年3月2日，又发生一件稀奇事。

　　这天黄奇帆本来该出发进京开两会，郭台铭跑到重庆来了，“说他们董事会决定，把3000万台打印机、4000万台监视器，200万台服务器通通拿到重庆。”

　　“今天我们谈完以后，我就下令从4月份在深圳的生产线就装机，用三四个月到重庆，八月份就投产。”

　　黄奇帆说是重庆运气好：如果你条件好没运气，这个好条件会浪费；如果机遇来了条件不好，摊不上你，也是损失了机遇；如果形成了条件，努力五年保持着等机遇，等了五年终于等到，那叫苍天不负苦心人；如果你刚刚形成条件，机遇正好来了，那叫撞大运。

　　重庆正碰上大运。我们条件刚刚形成，比如沿海劳动力紧张、煤电油运紧张、土地紧张，偏偏去年屋漏又遭连夜雨，富士康在沿海12跳，沿海加工贸易遇到了一堆困难。许多企业都出现了工资涨了30%、50%，人工总是缺30%、50%的景象——而且好不容易招来的人，每个月要流失20%，也就是说每个月要培训20%的人，如果一个企业1万人，每个月有2000个新来的人要培训，那是很讨厌的事。

　　遇上这事之后，人家看重庆，既有充分的农民工，这些农民工还可以有城市户口，还有宿舍——因为重庆有大面积的公租房，宿舍房、公租房有了，标准厂房都造好了，结果就出现了一个状态，今年有好几单业务根本不是招商招来的。

　　我们搞户籍改革、搞公租房，本是为了民生，不是招商引资的权宜之计，但是把这些事做好恰恰就成了最好的投资环境。我们一般不去挖沿海墙角，那会造成兄弟省市之间的不和谐，但是送上门来的生意不照单全收也不对。换个角度讲，如果到沿海去削胳膊削腿，这边免税、那边土地不要钱，给人家烧香作揖，但是自己环境不好也不行——这个环境不仅是七通一平，还是劳动力供应的稳定性、职工的稳定性等等，最后在比这个东西，重庆在这方面领先了，结果得到了意外的收成。

　　模式是怎么胜利的

　　这一切，如果要寻找一个技术上的源头，那应该是2008年5月黄奇帆的美国之行。黄奇帆抛出整机加零部件一体化的加工贸易模式，同时对惠普说，如果三年内达不到70%到80%本地零部件配套，多出来的物流费用，赔给你！

　　这是个只有赢家的“赌约”，后来黄奇帆解释：如果只有400万台，哪个零部件厂商肯来？我只有跳长江了；如果是4000万台，哪怕一颗螺丝钉，做4000万也有钱赚，我振臂一呼，大家抢着都来。

　　事情的发展果然是这样：用惠普4000万的订单，钓来了台湾富士康、伟达、英业达三大代工巨头；三大代工巨头又带来上百家零部件厂商。用这4000万台笔记本产业链，取得了北京的支持，开创内陆设立保税区的先河，一口气获批两个保税区——而且比沿海面积还大。估计重庆的执行力把惠普给震撼了，所以当黄奇帆要求惠普把年结算额1000亿美元的结算中心搬到重庆的时候，谈得虽然辛苦，落实非常痛快。今年年初在重庆财税工作会上，听到重庆国税局局长报账：仅2011年1月惠普结算中心税金入库10亿元。

　　于是宏碁也上门了。有了惠普和宏碁两张大牌，重庆又成功地取得了有关部委的支持，打通了南线欧亚大陆桥——正规的叫法是渝新欧铁路专线。

　　宏碁于是铁了心跟重庆一起干，不但又带来三个世界级的代工商和100多零部件厂商，搬来了4000万笔电的产业链，还在重庆建立了第二运营总部，结算、研发也都搬过来了。

　　就这样，雪球越滚越大，现在重庆已经是笔电、台式电脑、平板电脑、手机、打印机、服务器等加在一起共2亿台电子产品的基地了。其中，笔记本电脑是三分天下有其一。在华夏大地上出现了全球排名靠前的三四个品牌商、五六个代工商、四五百零部件厂商云集一个省市的奇观。

　　对黄奇帆同学提出的“整机加零部件垂直整合一体化”的加工贸易模式转变——零部件本地配套这件事，沿海的东莞、苏州、上海等老的加工贸易基地本来也在搞，所以有些同学不服气，但是做到了和说出来之间是有分别的，当黄奇帆把整机加零部件一体化上升到加工贸易2.0版本主流模式的时候，就具备了理论上的穿透力，不然，两手空空的黄奇帆怎么能打动惠普这个庞然大物呢？三年前重庆电子产业在全国的排名，那是相当的寒碜。

　　这里有个时机问题。金融危机来临的时候，黄奇帆们发现，绝大多数产业都在遭遇滑铁卢，笔记本电脑反而逆势上扬，以20%到30%的速度在增长，按照这个速度，三年将翻番，从1.6亿台到3亿台以上。我猜，黄奇帆问惠普的第一句话可能是：在未来两三年1亿多台增量的市场份额里，你想占多少？第二句话可能是：如果你想保持现有的份额，新增的几千万台放在哪里？中国沿海和东南亚等传统的加工贸易基地都碰到困难了，如果我有一个好方案，放在重庆你干不干？当然，他肯定忘不了把重庆的优势说一通。

　　大生意都是策划于密室之内

　　惠普之行3年后，黄奇帆再访美国，行前，在与重庆民主党派座谈时，他提到，有关部门本来给他准备了一个200人的招商会，被他取消了。“真正的大生意都是策划于密室之内，几杯红葡萄酒解决问题，哪里用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几百人的招商会，董事长们会来吗？来的恐怕大多是科员级别的人吧？”

　　他还说到，他出国一般都是五六个人，从来没有超过十人——这有点响应重庆市委正在推进的“三项治理”的味道。

　　去年出访日本，日本外相通过中国大使约见黄奇帆，“饭桌上放着我的一个活动行程，他的第一个问题是：在研究你的行程，怎么可能三天时间和日本几十个大公司见面？我说简单，活动就安排在宾馆里的几个会议室，人家过来和我见面。如果我到人家那里拜访，半天三个小时有两个小时在路上，最多拜访两个单位；现在等于日本的交通和我无关。”

　　一位曾几次跟随黄出国的政府官员今年两会期间告诉我，跟黄出国很辛苦，基本都是两点一线，从机场到宾馆，从宾馆到机场，离开。

　　在民主党派座谈会上，黄还提到，这次出门，怎么也有几百亿的项目，而且大多年底前就可以启动。

　　硅谷和华尔街

　　据重庆日报6月5日报道，黄奇帆已经结束在美工作访问前往南美，在美国的4天到了三个城市，旧金山、纽约和华盛顿。在硅谷，黄出席了云计算晚餐会。惠普首席执行官李艾可将访华并拜访国务院领导，惠普初步决定，打印机和台式电脑项目将移师重庆。

　　云计算基础设施运营商三大世界级巨头之一的易昆尼克斯公司表示将尽快派出高管和专家团队赴重庆投资考察，参与重庆离岸信息存储中心的实施。

　　思科钱伯斯“非常乐意”地加入黄的国际经济顾问团，思科要从三个方面积极介入重庆云计算中心建设，包括投资开展服务器、存储器生产。

　　几百亿已经有了。如果说三年前的美国之行奠定了重庆云端计划“端”的基础，这一次应该是“云”的突破。

　　以上是硅谷。华尔街，以一两天的时间来说，黄奇帆会见的老大们不算少，黄早就盯上美国的零利率了。有两个人想特别提一下，一个是美国前财长保尔森，一个是量子基金主席索罗斯。

　　关于保尔森和黄奇帆的交情，媒体报道最早的是5年前保尔森出任财长前，黄奇帆跟他讨论过美国金融危机的可能性，黄认为一个市场经济国家，GDP、贷款余额、股票市值、房地产市值、保险资产应该大体是五个1∶1的关系，按照这个尺度，美国宏观经济2006年已经严重失衡了，一旦其中两项以上同时出问题，“三碰头”或者“四碰头”，危机就会爆发，他建议保尔森未雨绸缪，看来保尔森是听进去了。不知道他们这次见面会不会继续这个话题？

　　跟索罗斯的见面应该也很有意思。索罗斯认为，人的认识总有不足，所以人为的制度皆有缺陷。他以从一些国家的金融货币体系缺陷中获利出名，比方说亚洲金融危机。黄奇帆有一句话经常被引用：凡是大面积存在的问题，凡是久拖未决的问题，一定要从体制机制上动脑筋想办法。黄也是这样做的，包括在招商引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