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爽微信号多少:钟的记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00:06:43
  杜书文

  村里的那口大钟铸于哪朝哪代,何年何月?已无从查考了。随着时代的变迁,岁月的更叠,风雨的剥蚀,那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了。村里的老一辈人都已先后去世,对于钟的记忆,能说出一二三的已经没有人了。当年孩提的我,也已步入了古稀之年,但对于那口钟的一些零散的模糊记忆,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当我还在童蒙时期的时候,隐约记得村子中间,有一个很高很大的墩台。砖土结构,站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成了村子的一个明显的特殊标志。墩台里架着三层木板楼层,那口钟就悬挂在最高层。我和我的一些小伙伴们,常常偷偷地溜进墩台里,爬到楼层的最高处,不是掏鸟窝,就是用砖头或铁棍把那口钟敲得噹噹噹地直响。大钟一响,就有大人小孩惊恐地从屋里跑出来,询问钟响的缘由。当弄清是孩子们恶作剧的时候,我们往往不是被臭骂一顿,就是被父母拧住耳朵拉回去用鞋底子在屁股上搧一通。

  这口钟到底铸于何年,因什么要铸这口钟,钟上刻了些什么铭文?是达官贵人宣言功德,还是为了报时之用?老一辈人只是说在他们记事的时候,这口钟就选挂在那里了。还说,当时墩台的最底层住着一位年纪很大的姓孟的孤寡老人。他的任务就是看钟、敲钟、护钟。当村与村之间因利益冲突而发生械斗的时候;当土匪武装进村实施抢劫的时候;当谁家的孩子被狼叼走的时候……。只要听到大钟一响,全村人就齐刷刷地从各自的家里奔出来,参加了护村、围追匪盗或者撵狼的行列。钟声似乎成了全村人统一行动的号令。也因钟发生过一些惨痛的流血事件。有一年冬夜,村里来了一伙荷枪实弹的土匪,抢粮抢钱,拉人绑票。土匪已经进村了,孟老头发现后,立即上楼敲钟,因年岁过大行动缓慢,被土匪发现,砰、砰放了两枪,孟老头腿部中弹,从墩台上摔了下来成了残废。后又换了一位姓陈的老头担任看钟人。日军空袭西安的时候,关中沿线的几个县几乎全都安上了防空警报,只要县上的警报一响,村里的钟声就响了。听到钟声,人们有的钻进了城墙根下的防空洞,有的钻进了自家挖的地窨子。我们小学生立即钻在课桌下面。只听见那叫喳喳的敌机呼啸着从头顶掠过,接着就是几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警报解除之后才敢出来。这时便看见天地间到处弥漫着恐怖的硝烟和哭爹喊娘的凄惨的声音。大钟在敌人的疯狂淫威下失去了保护村民生命安全的作用。看钟的陈老头被敌人的炸弹飞片击中头部而丧失了性命……。

  解放后,随着时代的变迁,大钟又派上了新的用场。土地改革中,它是斗争地主,分田分地,查田定产、召开群众大会的号令;合作化、公社化、大跃进时,它又成了村民集会、出工、收工、大炼钢铁、民兵冬训的报时信号,大钟用它浑厚的声音规范着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秩序。

  50年代后期,大钟的厄运来了。那时叫得最响的政治口号是“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那时在错误路线的指引下,人们头脑发热了、膨胀了。亩产千万斤的口号叫得最为响亮。到处都是“高产田”、“卫星田”。在那些狂热口号的驱使下,村里那座近百年的墩台一夜之间便被推倒了。其理由是:天下太平了,邪恶没有了,墩台已失去存在的价值了。墩台拆下的壮土还可以作为肥料用来上“卫星田”夺高产。这样“充分”的理由谁敢反对?墩台拆掉了,壮土上了地。没有了墩台,大钟自然便失掉了安身之地。只好长期暴露在墩基旁的草丛里,任风吹、日晒、雨淋,变得锈迹斑斑了。声音变得沉闷、沙哑而又沧桑。不久,大炼钢铁的瞎折腾又如火如荼地开始了。在这场“为1070万吨钢而奋斗”的浪潮中,连从群众家里搜集而来的铁锅、铁铲、铁勺、门栓、水担勾搭……都献给了“钢铁元帅”,那口大钟还能幸免吗?于是那口大钟便被一伙狂热者,用八磅大锤刹那间砸得粉身碎骨了。投进了熊熊燃烧的“土高炉”和“小土群”(二者均为当时群众自建的土法炼钢炉)中,化为了铁水……

  从此,这口与村民一起度过了几世几代的大钟就这样在人们的眼前永远地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更叠、岁月的流淌,对于大钟的记忆,便在我们和我们下一代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钟,这个时代的产物,它身上隽刻着历史的印记、时代的沧桑,但它的命运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命运一样,历经岁月风雨坎坷,却仍然没有摆脱政治上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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