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小区健身器材:畸形的母爱是最深的牢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7 09:57:57

畸形的母爱是最深的牢笼

一个普通的午后,编辑接到了一位读者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是急促的声音:“妈妈在厨房,我是在被窝里悄悄地给你打电话,姐姐,你能帮我吗?”

 

越来越陌生的妈妈

 

妈妈又发脾气了,这一次比以往都严重,她用很难听的话骂我,说到激动的时候脸都扭曲了,最后还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可是她发脾气的理由还是那么奇怪,她认定我弄脏了她晒在阳台的衣服。我躲到里屋,关上门依旧能听到她的咒骂声。我捂着红肿的脸泪流满面,不是因为这一巴掌,而是心疼我妈妈,我觉得她很可怜。

 

我妈妈以前完全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她温和、善良,爱说爱笑脾气也好,会细心地为我的新书包好书皮,还会给我买贴纸装扮铅笔盒,会温柔地摩挲我的头,给我梳辫子。因为她特别好相处,同学都爱上我家玩。我刚提到我的同学们了是吗?我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同学了。其实不止是同学,除了一周来一次的姥姥和小区市场卖菜的叔叔阿姨,我很久都没接触过其他人了。那些人和事说起来仿佛都很遥远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性情大变的?应该是我上初二那年的夏天。那是2002年,妈妈单位裁员,身为业务骨干的她竟然下岗了,她很不开心。随即她发现家里的电表数似乎有问题,妈妈去电业局讨说法,受了业务员的冷言冷语。因为和电业局置气,从那时候起,妈妈就基本上不让我开灯了,家用电器只有冰箱和电饭锅在用。用妈妈的话说,从此家里就戒电了。

 

其实我猜也许有别的原因,那就是我爸爸。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跟了妈妈,但爸爸经常回家来看我,他们俩的关系一直也挺融洽的,爸爸来家妈妈还留他吃饭呢。但从初二那年开始爸爸就消失了。他在哪儿、过得怎么样我一点都不知道。最后一次听妈妈说起爸爸,是初二那年的一个下午,妈妈来学校找到我的班主任。她和班主任说我爸爸想要回我的抚养权,但她不同意,爸爸威胁她说不同意就悄悄地把我从学校领走。妈妈说为了保护我,让我休学一年。

 

这些事情是不是让妈妈难以承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时我都15岁了,但对妈妈的关注真的不多,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天天和她说些宽心的话,或许妈妈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被囚禁的生活

 

刚休学的时候,我总问妈妈我什么时候能上学?妈妈说:“如果你上学,就可能被爸爸带走,你以后永远也见不到妈妈了,永远!”妈妈说“永远”的时候眼泪都在眼圈里了,我也禁不住设想如果永远见不到妈妈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从小到大,我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妈妈,离开她的生活就像地狱一样吧?我当时确实是那样想的。但反观现在的日子,倒确实有点像地狱了,不,应该是炼狱。

 

为了不让爸爸把我带走,我们几乎不出门,姥姥每周三来一次,送些吃的和日用品。最长的一次有4个月我都没有踏出家门半步,妈妈也不出去,我们娘俩儿就在家里待着。因为妈妈不许看电视,我最大的自由就是听收音机,上午听新闻,下午听评书,晚上听“男左女右”。我才15岁,我经常想出去走走,但是每次我提出来,妈妈都声泪俱下地哀求我,仿佛我真的是只要一出门就再也回不来似的。折腾了几次,渐渐地我也不敢提了,但我内心非常渴望能够自由地出去。

 

过了一年多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共出去了5回,都是到小区的小市场里买馒头和青菜。后来妈妈看我很听话,逐渐放心了,几乎每周都带我一起去小区的市场里买馒头。

 

2004年的秋天,我干了一件大事儿,趁妈妈睡午觉时一个人出门了。我只是想上街看看,出来走走,没什么别的目的。我预计半小时就能回家,妈妈一定还没醒呢。

 

走在秋天的街道上,深吸一口气,似乎空气都是甜丝丝的。我禁不住欢呼雀跃,街边小店里的漂亮饰品、路边烧烤摊的诱人香气、迎面走过来的帅哥美女??这个世界的颜色都是鲜亮的。因为太开心了,我在外面多待了10分钟。

 

当我发觉时间不早了,立刻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祈祷妈妈千万不要提早醒来。可上帝应该没有听到我的祈求,我刚到小区门口,就听见妈妈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雯雯、雯雯,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如果没有雯雯,我也不活了??”我忙跑进去,妈妈正一头撞向墙壁,幸好有邻居拉着,但殷红的鲜血还是立刻就流下来了,那样子非常可怕。

 

我不想一辈子这样

 

这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敢擅自离开家、离开妈妈了。不是我不能走,而是我走了,她可能真的不活了。我不能那么自私,对吗?

 

我常常梦见一个人在公园里面走,梦里面我很快乐,就像我初二以前心里什么事都没装,只有爸爸妈妈对我的爱。我欢快地走着,甚至还唱起了歌。忽然,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雯雯,雯雯你快回来??”我被吓醒,睁开眼所有的束缚和不愉快又都回来了。

 

一晃,12年过去了,无数个夜晚,我从噩梦中惊醒,都会躲进被窝里悄悄地哭。我才24岁,我不甘心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我还想去上学,也想去工作,做收银员、清洁工都行,就是跟着市场的阿姨卖菜我都愿意。

 

有一次我和妈妈出门买馒头,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同班同学。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关系并不好,但是当我见到她的时候我是多么想去和她说说话,问问我那些好朋友都怎么样了?大家有什么新闻没?是不是又交了新男友?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正在挑菜的妈妈发现了,扔下手里的菜跑上来疯狂地抱住我。等我再抬头寻找那个同学的时候,早就没了踪影。

 

我跟妈妈解释说我只是想跟同学打个招呼,她死活都不信。她觉得这世界上人人都要夺走我、谋害我,甚至我们俩买菜的路上有人多看我一眼,她都啐人家。她这样做有人很诧异但不理会她,也有人会回骂一句“神经病”。为了哄她,我每次出去都保持微笑,尽量让她认为我很好、很开心。这样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放我出去工作、自由地生活?

 

我想我妈妈变成今天这样子,一定是我初二那年发生的某些事刺激了她,她病了,所以才会慢慢变成这样的。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精神病”,我问姥姥,姥姥说我妈就是脾气不太好,根本没病,还让我别听人瞎说。

 

但我总觉得妈妈是病了,而且还越来越严重。我想治好妈妈的病,医生也许能还我一个和蔼不骂人的妈妈。我也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可是我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怎么下手。

 

卖菜的大婶曾经说过让我把我妈送到医院去,可我又不会带人去看病,尤其是在妈妈不配合的情况下,我怎么才能把她送去医院?家里的钱都在妈妈手里,没钱怎么看病呢?

 

其实,我在心里无数次地策划过怎么办,但是我很害怕,我怕这次还会和上一次一样,妈妈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可能会死掉。我不敢想,不敢做,每一天每一夜都在忧虑、挣扎??

 

接到雯雯的电话,电话那端的声音很纯净、很稚嫩,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雯雯解释说,自己自从初二就开始过上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唯一能体察这个社会变化的途径就是听广播,所以尽管已经24岁了,但心智似乎已经停滞在15岁那年了。雯雯还告诉记者,电话是跟楼下卖菜的阿姨借的,卡是悄悄买的,自己是背着妈妈打的电话,因为她实在太害怕、太难过了。当记者透露出想帮助她的时候,她很茫然,很惊慌,“千万别,我姥姥说了,家里的丑事一定不能让人家知道了。”

 

即便如此,编辑仍旧一再联系雯雯,试图说服她接受相关部门的帮助,但是雯雯的电话已经无法接通了。

 

此刻,也许雯雯还在考虑将妈妈送到医院看病的大计划,也许雯雯依旧被围困在至亲为她设置的牢笼中。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雯雯能够勇敢地迈出一步,就像她曾经鼓起勇气单独出门那样,勇敢地拯救妈妈,并且能够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