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成燕:胡克庆:歌剧《洪湖赤卫队》的台前幕后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21:51:09

   被认为红色经典的歌剧《洪湖赤卫队》在中国戏剧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在中国音乐史上也是一段华丽的乐章。自1959年上演以来,至今仍被人广泛传颂。但是人们看到的只是舞台上的演出,却不太知晓其幕后隐事。笔者有幸与原创人员有较深友谊并对其创作过程有所关注,现不揣浅陋略述一二,也算提供一些史料。


  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


  说起歌剧《洪湖赤卫队》,则必须提及湖北省文联。


  1949年新中国建立后,掀起第一次文艺高潮。在全国范围内不止是县、市,连一些单位、学校、企业都成立了文工团队开展文艺宣传活动。湖北省文联自不例外,时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诗人郑思兼省文联常务副主席,诗人伍禾为副主席、兼任《湖北文艺》主编,音乐家黄力丁任秘书长,早在抗日时期从印尼归国的华侨张空凌为文工团团长,他们遵循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从1950年起便先后数次到昔日革命根据地洪湖(当时还是沔阳的部分辖区)深入生活。我当时在沔阳任文工队队长(后任县文联副主席兼秘书长)负责联系。省文联及其文工团成员包括以后《洪湖赤卫队》的文学主创人员梅少山、音乐兼文学主创人员张敬安等在内一行人,来到“洪湖岸边是家乡”的峰口一带,投身清匪反霸等斗争,当他们站在一望无际、波涛滚滚的湖边时,脑海里必然会呈现出采访中得来的赤卫队的传奇故事,我相信此时此刻他们已产生了创作的欲望。以后省文联又负责燕窝区姚湖乡的土改工作,亲身经历了一场火的洗礼,与此同时,他们还编《湖北文艺》并及时创作了反映现实斗争,由郑思、伍禾编剧,黄力丁作曲,在湖北省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歌剧《全家动员》,后在这部独幕歌剧的基础上创作了大型歌剧《土地的主人》,还有伍禾创作的歌剧《门板》等等。这就是说,以后的《洪湖赤卫队》的主创人员梅少山、张敬安等正是在这时获得了斗争生活的实感,并初步接受了歌剧艺术的启蒙教育,一旦构思成熟,创作激情便会喷薄而出。


  《洪湖赤卫队》是现实主义的杰作,不论是矛盾的设置、场景的安排、人物的刻画等都有很厚实的根底,如下面一段唱词:


  湖上北风呼呼地响,


  舱外雪花白茫茫,


  一床破絮像鱼网,


  我的爷和娘啊


  日夜把儿贴在胸口上


  ……


  这不是仅凭文才就能写出来的,这是作者发自肺腑的呼唤,是心灵的火花,包括演员在内,如果没有生活实感和创作激情是写不出来也唱不好的。大家至今还赞赏王玉珍的演唱,并不是她的声乐技巧高超,而是她的歌声里蕴含着别人难以企及的革命情愫。


  我和大家一样,至今仍然喜爱这部红色经典,只是不同的是,每当我看到和听到它的音画时,我也不禁满怀深情缅怀湖北省文联第一任领导人郑思、伍禾、黄力丁、张空凌等。当然,我也有深深的遗憾,在“胡风事件”中,郑思、伍禾均不幸遭难,郑思还因此以死明志,但是,他们是湖北歌剧艺术的奠基者,这是我们不应忘却的公共记忆。


  《洪湖赤卫队》的主题歌及其他


  自《洪湖赤卫队》上演以来,其主题歌《洪湖水浪打浪》被人广泛传唱并历久不衰,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首主题歌并非音乐主创人的原作,而是借用了一首名为《襄河谣》的歌曲。


  《襄河谣》的作者为吴群,他当时是襄阳军分区文工团的音乐创作人员,1953年在全国性的歌曲评奖中,《襄河谣》荣获三等奖,并刊发于《湖北文艺》。其原词是歌唱襄河即汉江的:“襄河水,长又长,河水滚滚向东方……”《洪湖赤卫队》的主题歌,只是改填了歌词,并根据其曲调延伸了后面的副歌:“四处野鸭和莲藕,秋收满畈稻谷香,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我洪湖鱼米乡。”《襄河谣》是根据民歌《月望郎》改编,其曲调流畅、优美,有很强的地域色彩。但当时并没有在社会上流传,以后在文联渐渐传唱,这还得感谢编辑部的一位襄樊籍的女士,她对歌颂家乡的《襄河谣》情有独钟,只要稍有空闲,便坐在钢琴前自弹自唱。别人不听也得听,越听越有味,由此引起大家的关注,恰好这时音乐主创人员张敬安对这位女士有所接近,也许正是这一切,《襄河谣》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永恒的印痕,使他后来创作《洪湖赤卫队》时不由自主地借用了这首歌。


  借用别人一首歌作为歌剧创作中的主题歌,当时大家都习以为常,因为人们思想上毫无知识产权的概念,直到改革开放后,《洪湖赤卫队》因文本发生过纠纷,后得到实事求是的解决。但借用《襄河谣》一事,公开披露的还不多,据我所知,后来双方在私下达成了协议,原作者的后人得到了一定的补偿,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以为有的妥协是值得赞赏的,试想,当年如果音乐主创人员没有借用这首《襄河谣》,它的曲调还能不胫而传并成为不朽之作吗?


  原在襄阳军分区文工团工作的吴群,后转业到天门花鼓剧团。1980年,珠江电影制片厂应东南亚华侨之约,将有“华侨之乡”之称的天门花鼓剧团最有代表性的花鼓戏《站花墙》拍摄成戏曲片《花墙会》。吴群是这部戏曲片的音乐主创人员,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展示音乐才华。


  《洪湖赤卫队》的舞台剧是由杨会召、梅少山共同执导,谢添则是电影版的导演,他还在影片中饰演了张副官一角,戏份虽不多,但在牺牲时的一段表演,处理得干净利落,那昂然正气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影片中重要场次母女牢房相会,声情并茂的表演催人泪下。可是人们也许没有想到的是韩母的演唱并非原唱,而是一位也是原省文联文工团的张玉瑚的配唱,这在所有文字宣传中从未提过,原本理所当然地说明。就在笔者动笔写此文时,我再一次向张玉瑚咨询,她除了证实此事外,还特别叮嘱我不必把此事公开,以免对这部红色经典和韩母扮演者有所损伤。另外,还有十分动听的“小曲好唱口难开”是向玉梅配唱,小红的三棒鼓则是著名歌唱家蒋桂英配声,因为只有她的三棒鼓打得清脆,十分悦耳。


  别人借用自己的歌曲,默默献出自己的歌声,这在今天看来不可理解,但在那个年代提倡的是“把一切献给党”,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殊不知也就在那个时候,有人就说:“我们时代的另一个特征就是承认个人的新的重要性,人与人要像主权国家之间那样相待。”(美国作家爱默生语)


  “彭霸天”——当代的雷海青


  彭霸天是《洪湖赤卫队》中的反派主角,但我把他的名字打了引号,这表明别有所指,我这里说的“彭霸天”就是指扮演此角的演员陈金鹏。而雷海青则是唐代的一位宫廷乐师,他精通琵琶,据《明皇实录》记载:安史之乱中,叛兵攻入长安,掠文武朝臣、宫嫔及乐师,送至洛阳凝碧池聚宴,并露刃胁迫众乐师奏乐,雷海青拒不从命,掷乐器于地上。安禄山为之愤怒,当众将雷肢解。诗人王维有诗咏其事。陈金鹏与雷海青相距一千三百多年,但他们都有令世人敬仰的节烈精神。


  陈金鹏原是一名艺剧演员。其剧以“三小”戏为主,陈金鹏是戏班里的当家小丑,武汉解放后,他从戏班转入新型文工团,后又并入歌剧团。这就是说,他从“下九流”一跃成为“灵魂工程师”,这使他感到无比自豪,也激励他努力奋进。以他仅有的一点文化知识,坚忍顽强地钻研艺术,后来竟然成为歌剧团艺委会主任,集编、导、演于一身。


  在陈金鹏塑造的一系列艺术形象中,最令人难忘的当是彭霸天。他的表演深沉,含蓄,既不火,也不蕴,艺术适度感强,他创造角色几乎达到忘我程度。他认为演员创造角色不仅是在排演过程,且是在每次演出之中。因此他每次演出必提前到场,化好妆,穿好服装便找个地方像和尚入定似的闭目静坐,体验角色,演出时也不与别人闲聊,散戏回家记演出日志,方上床入睡,以至后来有人赞誉其为“活彭霸天”。


  就是这样一个优秀演员,却因生性耿直,遭来杀身之祸,说来令人心怵。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当时《洪湖赤卫队》也誉满神州,忽然陈金鹏有回乡一行,他的家乡黄陂与全国农村一样,正陷入饥荒困境,也许是受到传统戏曲中那些直言上谏的农民影响,他极不适宜的在一些场合说出了一些与当时气氛不协调的言论,甚至上万言书进谏。别人在赏赐的盛宴上狼吞虎咽,他却停箸沉思,这不是“伸出头来接石头”么?果然一块大石头砸在他的头上。如果他当时能够及时“悔悟”,本可避免更大的劫难。孰料他临危也不改初衷。有一次他被关在“小屋”里反省,与他结婚不到两年的爱妻抱着出世不久的乳婴来探视,希望以人伦之情打动他凝固的心,促使他“迷途”知返。他虽然听到门外爱妻的悲啼和爱子的哭泣,但他依然面壁静坐,不为所动,由此可看出他为坚持正义的坚毅意志与不屈精神。就这样的“顽固不化”、“死不悔改”,其后果可想而知。不久,陈金鹏被逮捕并被判刑,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立场,甚至绝食抗议,直到囚禁五年多后的1969年死于沙洋农场,这就是“当代的雷海青”之死。从陈金鹏和雷海青的身上我们都能感受到中国传统道德中的气节。“气为敢作敢为,节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就是不合作”。这就是我们需要薪火传承的高风亮节。


  陈金鹏于1965年元月被省高院以反革命罪判无期徒刑,过了将近二十年的1984年10月,又是省高院再次宣判陈金鹏不构成反革命罪。虽然人已不在了,但历史终于恢复了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