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紫棋性感比基尼:“当主席的学生我不够格,但我愿拜邓小平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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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湿天下

  197811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缪俊杰接到《诗刊》副主编柯岩电话,希望来她家里见一位朋友,有些事要谈。缪俊杰赶到柯岩家,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士低着头坐在那里,眼里闪着泪花。

  柯岩介绍说,她是陶铸的女儿,叫陶斯亮。“文化大革命”的过来人都知道“刘邓陶”,陶铸是“文革”高潮中被打倒的第三号人物,被江青的“中央文革”称为“中国最大的保皇派”,1969年死于流放地合肥,此时尚未平反。

  柯岩告诉缪俊杰,陶斯亮写了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不知道人民日报敢不敢发表。陶斯亮噙着眼泪开始念信:

  “爸,我在给您写信。

  人们一定会奇怪:‘你的爸爸不是早就离开人间了吗?’是的,早在9年前,您就化成灰烬了,可是对我来说,您却从来没有死。我绝不相信像您这样的人会死!

  陶铸被迫害至死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陶斯亮每年在父亲的祭日,只能悄悄套个黑袖章,躲在无人处流泪祭奠。到了1978年,不断有陶铸生前的战友给陶斯亮和母亲曾志通风报信,说陈云等党内高层如何为陶铸仗义执言。陶斯亮开始到处投递材料、申诉冤情,同时她想到了党中央机关报。

  对于陶铸的冤案,《人民日报》曾参与罗织罪名,196798日奉命刊登姚文元撰写、毛泽东审定的《评陶铸的两本书》,宣判陶铸是“漏网的大右派”、“修正主义者”、“反革命两面派”,让陶铸至死不得翻身。在“文革”后党中央一时难以作出正式平反决定的情况下,如能通过人民日报,倾诉受难者的悲惨故事,在全党和全国人民面前还原冤案的事实真相,不失为一个曲折而有效的补救办法。

  做医生的陶斯亮,在病历纸的反面开始给死去的父亲写信,字字血,声声泪。歌剧《白毛女》作者之一贺敬之的妻子柯岩流着眼泪,帮助她剪裁、润色了一整天。

  缪俊杰被深深地打动了。他回到报社,直接向胡绩伟总编辑做了汇报。文艺部主任袁鹰也表示支持。胡绩伟私下请示了胡耀邦,这位中央组织部部长是1978年的政坛最忙碌的角色,操持全国形形色色冤假错案的批量平反昭雪工作,答复胡绩伟说:你们自己做主吧。尽管陶铸一案由毛泽东主席钦定,报社和文艺部两级领导还是抛开顾虑,一致同意尽快发表这封信。缪俊杰谈起这段往事,不无自豪地说:

  “既然耀邦让我们自己定,我们就敢定!

  于是,胡绩伟拍板,副总编辑李庄签字发排。就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开会前一周,1210日和11日,《人民日报》分两天连载陶斯亮《一封终于发出的信——给我的爸爸陶铸》。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出。无数中国人听着广播、看着报纸,流下了感伤的眼泪。

  普通民众惊讶地发现,在解放后几十年的政治运动中,共产党高层竟然也跟自己和身边人群一样,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陶斯亮在信中记述了很多催人泪下的生活细节,比如软禁中的陶铸得知女儿恋爱,思前想后,给小伙子写了一封信,说明自己受审查的情况和女儿的优缺点——

  “您既怕说的分量不够将来我受委屈,又怕自己受审查的严重情况吓住了这位您还不了解的年青人。您长时间对自己的受屈从未呻吟过一声,可是,那天,您却怕因自己的处境而妨碍一对年青人的幸福,感到那样愤怒和痛苦。

  信送走后,整天您焦躁不安,这天对您好像格外地长,直到我带来了回信。”

  在得到小伙子对爱情忠贞不悔的明确答复后,陶铸兴奋得在屋里走来走去,想给未来的女婿准备点礼物:

  “可已被抄了几次的家那还有什么东西?您翻了半天,才找到了一架旧半导体收音机和一个亚非作家会议发的手提包。

  您想了想,觉得太少,又从自己身上脱下了那件穿了多年的毛衣,对我说:‘亮亮,再加上这件毛衣吧,虽说旧了些,但总是爸爸的心意。爸爸实在是再没什么可送你们了!’”

  陶斯亮很快被逼远赴青海、甘肃,再也没有见到父亲一面。专案组给晚期癌症的陶铸和妻子两个选择:

  夫妻同去合肥,与女儿断绝来往,因为陶铸的住处不能让人知道;

  曾志不去合肥,可以与女儿来往,但必须与陶铸断绝联系。

  面对如此残忍的选择,陶铸经过反复考虑后,对曾志说:

  “我活不久了,你跟我去也帮不上忙,何苦再牺牲你?还是争取和亮亮在一起吧,现在不行,将来总还可能。

  有你和亮亮在一起,我也放心了,我们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陶铸从北京动身的那一刻,这对四十多年的夫妻彼此心里都明白到了最后的诀别——

  “老夫妻竟然没有掉一滴泪。您由于不完全性肠梗阻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妈妈强颜欢笑地为您切了一片薄薄的面包。为了安慰她,您忍着巨痛一口口把面包强咽下去。每咽一口,您都要流一头汗呵……”

  尽管到了生命的黄昏,陶铸还是沉着坚定地告诉专案组:

  “我已经是油尽灯残的人,他们尽可随意给我做结论。但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有权利保留自己的意见。我相信历史会对一切做出说明。”

  历来以“钢铁炼成”自居的共产党员,在党的钢铁制裁下躯体变得不堪一击,内心却依然坚不可摧。陶铸孤身一人流放到合肥43天后,凄凉离世,骨灰也不知下落。

  人民日报帮助一个高干子弟发出了鸣冤叫屈的信件,同时给沉沉苦海中的普通中国人带来了一线希望。报社收到一万多封读者来信,表达对受迫害的老一辈革命家的深切同情和敬意,对“四人帮”等专制势力的极大愤慨,对平反一切冤假错案的强烈呼声。

  网友“夜夜笙歌”1978年还是个中学生,在网上回忆同学们传阅陶斯亮文章的情形:

  “整整一大版,看的同学大部分都哭了。我看了好几遍,看一遍哭一次。之前我也看过许多书许多报,里边有英雄人物,但都没有像这篇文章那样打动我的心。”

  读者来信之多,陶斯亮在人民日报上公开作复《深深的感谢》,描述自己的心情——

  “我就像是一个胸中积满了感情,忍不住对着苍天大地呼喊了一声的人,自己却被那从千山万壑反射出来的雷鸣般的回声惊呆了,我那一声呼唤与这天地间的轰鸣相比,只不过是一声小小的呐喊!

  一星期后,历史性的“三中全会”开幕,中央正式卸下陶铸、彭德怀尸骨上的枷锁,举行隆重的追悼会,全党和民间没有异议地一致赞同。

  读过、听过陶斯亮这封信的人,从陶铸身上,看到了共产党员的磊落人格、“松树的风格”。陶铸蒙冤的原因很简单:不肯答应江青的要求,在毛泽东主持的政治局生活会上,向刘少奇、邓小平打头炮。陶铸佩服邓小平的政治才干,“文革”前曾在党代会上公开说过:

  “如果党内允许拜师的话,当主席的学生我不够格,但我愿拜邓小平为师。”

  “文革”中陶铸悄悄对曾志表示:

  “我讲这话,代表们都是听到的了,现在他落了难,我就翻脸朝他开炮?我做不出!

  在政治局生活会上,陶铸一杯接一杯喝茶,没有发言,结果自然是触怒了江青、毛泽东,19671月被突然打倒。

  这是魑魅魍魉横行天下的时代,真正的共产党人用自由和生命谱写的一曲人间正气歌。张伟涛在2004年第12期《人物》杂志《陶斯亮:红色征程》一文中,提到曾志晚年的一个细节。陶斯亮和女儿阿妹到医院探望重病的曾志,突发奇想,提一个问题让每个人回答:

  “如果让你再有第二次选择,你选什么样的男人?

  阿妹说:

  “我会选个坏男孩儿!

  陶斯亮说:

  “我会选个比较优秀的男人!

  姥姥曾志认真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

  “他首先要是个共产党员!

  听了老人的回答,陶斯亮母女俩大笑不止。可是曾志没笑,曾志是个从不说笑话的人。

  共产党员!对于今天喜欢“坏男孩儿”和“疯狂女友”的青年男女有点不可思议,但它的的确确是一代共产党员被毁灭、被扭曲的人格魔力。

  解救“阎王”

  1978年,老革命家陆定一的儿子陆德找到人民日报第一副总编秦川,递上一份信《申诉父母冤情和请求两位老人出狱》。

  陆定一,中共“七大”选出的三十几位中央委员中唯一的大学毕业生(周恩来等人大学肄业),担任中宣部长20年之久。人民日报的社论必须经他签字才能发表,报纸排版要从夜里2点开始,因此陆定一的作息时间与人民日报基本同步,经常熬到深夜2时把社论审阅完才入寝。“文革”一来,毛泽东对如此勤勉敬业的陆定一和他领导的中宣部作出结论:

  “中宣部包庇坏人,压制左派,是个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

  毛泽东的话如雷霆万钧,陆定一在劫难逃,加上神经失常的夫人严慰冰写匿名信说林彪夫人叶群“生活作风败坏”一事,陆定一全家几乎被一网打尽。陆定一及长子陆德,陆定一夫人严慰冰及其母亲、二妹、三妹、四妹均被捕入狱,全家总刑期达56!

  秦川五六十年代在中宣部当处长时,陆定一是部长。秦川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下放劳动期间骨瘦如材,陆定一见了心疼:

  “秦川同志,你有病,你要回来!

  从此,秦川结束下放劳动,在家待业。“文革”高潮期间,秦川在工人体育场批斗“彭罗陆杨”大会上,远远看见陆定一挂着牌子挨斗,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陆定一被软禁3年、监狱10年、绝食3次、批斗八九十次。对于毛泽东比划笑谈的批斗大会,他在给中央的信中是这样描述的:

  “每次站五六个小时……又立正,又低头,汗出如雨,浸透棉衣,腰部瘫痪,无人两边架就不能行走。”

  在绝境中,陆定一清醒地意识到要活下去,必须找到释放压力的办法。在秦城监狱的单身牢房里,他经常高唱京剧《空城记》、《甘露寺》,逼迫自己开怀大笑,虽然蹲了十几年监狱,却未失去说话的功能。悲愤难抑时,陆定一就大声嘶喊:

  “毛主席呀,我什么问题也没有呀!

  “文革”末年,197511月中央政治局开会决定,释放陆定一出狱,但保留“阶级异己分子”、“反党分子”、“内奸嫌疑”3顶政治帽子,“永远开除党籍”。自身难保的邓小平提议陆定一“还是留在党内”,没有被政治局接受。没想到,政治局的决定传到监狱,无锡书香门第出身的陆定一跟彭德怀元帅一样的铮铮铁骨,拒绝在处理决定上签字认罪。于是,陆定一夫妇继续留在秦城。

  毛泽东病逝、“四人帮”倒台后,陆定一向专案组提起申诉:

  陆定一:我要看有关开除我的党籍的文件,这是我的权利,符合党章。

  专案组:这个文件,全国任何人都可以看,只有地富反坏右和你,不能看。

  陆定一:向华主席申诉,是我的权利,符合党章的。

  专案组:开除你的党籍的决议,是中央政治局一致通过的,毛主席圈过的,不准申诉。

  秦川读着陆德申诉信,想起“文革”前中宣部的岁月,十分伤感,更是义愤填膺。当年“阎王”保护了“小鬼”,今天“小鬼”也要奋力解救“阎王”。秦川顶住“毛主席圈过”的压力,力排众议,将陆德的信批发人民日报《情况汇编》“特刊”,赶在十一届三中全会预备会议前,送给中央领导和在京的中央委员。

  在胡耀邦主持下,中组部作出“解放”陆定一的决定。122日,中组部、公安部两位副部长驱车来到复兴医院监狱病室,告诉陆定一,中央将为他平反。陆定一一板一眼地追问:

  “能为我平反,这不简单,不简单啊!我的案子该叫冤案吧?

  两位副部长同声答曰:

  “是错案。”

  陆定一这才长叹一声,结束了13年的监禁,重见天日。

  陆定一出狱后,秦川去他家探望。严慰冰的妹妹把一条纱巾套在秦川脖子上,动情地说:

  “我们全家人都感谢你!

  一会儿,陆定一回家,握着秦川的手,彼此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秦川清楚地记得那天也是陆定一首次见到睽违十多年的女儿小瑞,老人端详着女儿,用手抚摸着她的一双长辫子,眼里饱噙着眼泪说:

  “长大了,长大了!

  陆定一复出后的第一篇文章《怀念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同志》,197938日在《人民日报》和《光明日报》同时发表。在当时连林彪、“四人帮”所作所为“左”“右”属性都没有明确界定的情况下,陆定一在党内较早指出:自“大跃进”到“文革”结束,中共实际上形成了一条左倾路线。文章中的这句话引起中央有些领导人的不满:

  “现在,已经完全清楚,彭德怀同志在一九五九年庐山会议上的‘意见书’,是正确的。错误的不是彭德怀同志,而是反对彭德怀同志的人。”

  刊出前一天晚上,陆定一特意打来电话嘱咐:

  “秦川同志,这篇文章你一个字也不要改。”

  “反对彭德怀同志的人”,直接指向毛泽东。老部长敢写,秦川就敢发。早在提出“社会主义总路线”时就认定毛泽东“偏激”的秦川胸有成竹,相信陆定一的“反左”见解站得住脚,非议传来也就一笑置之。

  晚年的陆定一回顾中共七十多年的曲折历史,认为真正的“路线斗争”只有两次。一次是王明路线,一次是“文化大革命”。两次的特点都是政治上的极左主张,加上组织上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毛泽东对王明的做法不以为然,在延安整风时主张对犯了错误的同志“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没想到“文革”中他自己也搞起“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来。秦川说:

“这是陆定一从全党、全民族,包括他个人的惨痛经历中总结出的带血的教训。”

 

  神藏鬼伏

  “文革”后党内流传陈云的3句话:

  “毛泽东是人不是神,刘少奇是人不是鬼,康生是鬼不是人。”

  神、鬼、人,三者的大逆转,高度凝练地概括了“文革”前后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的大彻大悟。人民日报社胡绩伟、秦川、李庄、王若水等人,这些普通而优秀的党员,普通而优秀的公民,从自己和同志、同胞几十年政治运动的辛酸苦涩中咀嚼回味,率先发出了神、鬼、人拨乱反正的呼声。

  胡绩伟得知邓小平复出后在军队一次会议上说:

  “缔造我们军队的不是一个人,是我们党,是很多同志。”

  人民日报下决心从版面做起,取缔个人崇拜。领袖照片不再发整版,也不发通栏;取消报头的“毛主席语录”,减少文章中引用的毛主席语录。过去文章中的领袖语录都要改排黑体字以示尊崇,人民日报多次给中央口头汇报或打报告,建议废止,都未获同意。到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邓小平副主席表态说,他的讲话里引述毛主席的话不要排黑体字,人民日报才找到由头,一举废弃了这种“神化”版面。

  王若水副总编更是到理论务虚会上慷慨陈辞《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重大教训是个人崇拜》,尖锐指出“文革”灾难与领导人的个人品质有关,振聋发聩。

  1979年春天,中年医生王敏清带着一篇怀念父亲王世英的手稿,找到人民日报,指名道姓求见李庄。两人此前并不相识,只是因为听说李庄在“文革”中靠边站,才心生信任。这年124日中央为王世英等几位老同志举行追悼会,邓小平副主席亲自主持。王世英只是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一名普通委员,为什么享有如此哀荣?他长期从事情报、军运和统战工作,不仅熟悉党外斗争,对党内倾轧的真相也知根知底。手稿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

  “我的爸爸被窃取中央文革领导大权的那个‘理论权威’和叛徒江青一伙残酷迫害致死已11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