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阶鬼将卡片:基层公务员的无奈之《征地拆迁篇》

说实话，现在的农民，享受着前有未有的政策性优惠，一方面，农业税取消了，国家还发给种粮食的补贴，这在上下五千年的中国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我想，这彰显了党中央、国务院和各级党委、政府促进农村发展、破解“三农”问题的坚定决心。另一方面，我们这里还推行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农民每人每年交十块钱，就可以按照一定的比例报销住院费，这对于家境不太宽裕的中西部农村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强化社会保障体系的“及时雨”。再加上国家“西部开发”、“中部崛起”战略的实施，一大批基础设施建设的重点项目纷纷上马，能源建设、高速公路、铁路复线等等，山区的面貌正面临着一场巨变，山区的发展正面临着一场机遇。建设项目是喜人的，争取的过程更是艰难的，但接下来的征地拆迁工作，就令我们这些基层的乡镇干部“里外不是人”了。首先，让我来针对性地就几个社会舆论指责的焦点问题做一番解释吧：
一、社会舆论普遍认为：土地是农民的立身之本，实行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是党中央、国务院反复强调的政策。但基层政府欺上瞒下，为了所谓的政绩一相情愿的盲目开发，甚至不惜充当开发商的“帮凶”，压低地价，强迫群众，使广大农民丧失了立锥之地，引发出了强烈的干群矛盾。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就我们这里而言，商业用地的开发，一般来说，到农民手中的最少每亩两万以上（我不知道别的省市标准如何，至少在我们这样落后的山区，老百姓的心理认同还是比较普遍的）。但国家的重点项目呢？如高速公路等等，国家出台的政策标准只有8000元/亩左右，和商业开发用地的补偿标准差了一大截。老百姓是朴素的物质生产者，他们的眼光最为现实，这样的差价一旦形成，国家重点项目的征地拆迁还能顺利地推进下去吗？于是矛盾的焦点就全部集中到基层政府上了，下有百姓的误解——他们认为这样低的地价，一定是乡干部截留了钱，一句最为普遍的话就是“被你们吃了、用了、玩了”；上有领导的不悦——“为什么不细致地做好群众工作，只要耐心了、细致了，把政策宣传到位了，地价再低，群众也会理解的”。这就让我们这些基层干部陷入了尴尬之地，把文件复印给老百姓看，他们说文件是死的，政策是活的，还指责我们不去维护他们的利益。向上面反映地价过低，领导们又说这是国家的大政策，全省统一的，无法更改。没办法，只好磨吧，听听骂声已经习以为常了。难怪一名刚参加工作的办公室文秘下村的第一天就哭了，她说老百姓骂得太难听了，简直素质太差，简直无中生有。我和人大主席还把她批评了一通，说她宗旨意识不强。其实，我们的心里也非常痛苦啊。这党群、干群关系，要搞好咋就这么难呢？
二、社会舆论认为：农民太苦，征地是不得已而为之。据我所知，老百姓对开发是非常感兴趣的，为什么呢？因为可以买地，可以得到现钱，还可以增加就业。种地一亩，要种上十多年才能得到卖地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我就亲身经历过几回，老百姓找到政府说要搞开发，引老板，信誓旦旦说要给他们一个好环境。但如果是国家重点项目的征地拆迁，他们就毫无兴趣了，因为地价太低。说实话，在我们这里，不愿意出让土地的群众真的很少，他们都会算上一笔帐啊。人均一亩田，按照现在的粮价，一年收益几百元，确实是很不划算。一次性来个了解，不仅在现实意义上增加了收入，还可以把钱拿出来做更多的事，这也算是脱贫的一个快捷途径吧。社会上流传的老百姓不愿出让土地，而政府强行征购的情况，一般都是在地价过低（特别是国家重点项目）而又不得不征、并且各级基层政府在任务压头而不得不采取强制措施的前提下，经过相关媒体炒作宣传所形成的一种误导。
三、社会舆论认为：中国的老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你只要给了他们一点利益，只要给他们做了一点好事，他们就会相当感激。说句偏激的话，这样的观点无可厚非，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一味地脱离实际调查，以这样的基调来宣传、导向，以这样的基调来折射各级政府特别是基层政府的好大喜功、鱼肉百姓，就是愚昧无知或是居心叵测了。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中国农民在生产经营上有了很大的自主权，更为重要的是，随着各级政府管理职能的削弱，服务意识的增强，广大农民群众在人格上也得到了普遍的尊重。我们这里有一个老支部书记，当了三十多年了，因为德高望重，一直被大多数党员所认可和拥戴。我认为他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与时俱进。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发动村里群众筹资买地建厂房，以完善的基础设施条件来招商引资。我和他交流过很多次，对于社会转型时期农民的素质和心态，他了解得颇为深刻。他说：在六七年代，别说乡镇干部了，就是普通的村组干部，在老百姓面前也是很有威信的，工作起来令行禁止，人心归一。这归功于当时的管理机制。而现在呢？别说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修路架桥的好事，老百姓不出工不说，还要说说风凉话，更有甚者为了一己之利去堵工。抓人吧，村里没有了这个权利，县里市里的领导更是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调动警力。就算是老百姓胡闹，也要我们再做思想工作。有一个例子我是亲身经历过的，在农业税还未取消的去年年初，这位老支部书记召集村民代表和党员开了一个会，当场宣布这个村率先免除农业税，一切上缴任务由村集体负责。根据我的想象，现场的农民群众应该欢欣鼓舞，拍手叫好，但出乎意料的是，来会的群众反应冷淡，有的甚至还私下里说：这个老家伙，又在卖什么老鼠药。唉，这就是我们现阶段中国农民的素质啊！其实，在社会道德严重滑坡、拜金主义肆意泛滥的今天，一向以封闭和朴素著称的农村，也相应地受到了这些不良风气的侵蚀，并且表达得更加直接，更加露骨。举两个事例，高速公路从我们这里经过的时候，全村的农民都要求承包土石工程，施工单位不答应，他们就阻工闹事，说路是他们的，不准工程车通过，还私设关卡，违章收费；又说山上的泉水也是村里的，不包工程，施工人员就自己喝矿泉水吧。他们成群结队地上山入溪，拔掉了工程队的自来水管，敲烂了蓄水的池子。我去给他们做工作、讲道理，他们理直气壮地说，现在实行的是村民自治，一切村里的资源都由村里说了算，村干部也无权干涉。最后施工队只好向村里交了几千元的自来水使用费方才做罢。但过路费的问题，一直都得不到解决，外地的车辆和施工人员，甚至还遭到了威胁和殴打。可以说，参与这些事件的，绝对不是极少数的农民，策划人早就放出风来，如果村里的人谁不参与，谁就没有补助和好处。听到这样的蛊惑，大多数群众还去理性得分析孰是孰非吗？可悲可叹啊！
四、社会舆论普遍认为：现在的政府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习惯借助于政法机关的力量来处理人民内部矛盾。这样的谣言，我们听起来都感到心酸。群体性事件是一条高压线，谁也不想碰，谁也不愿意碰。特别是公安干警，处理这样的事件更是感到棘手无比。但即使是这样，冲突还是要不可避免地发生，原因在哪里，在于我们的政府太仁慈。请注意，我用了“仁慈”这个词语。为什么这么说？大家可以去问问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遇到群众性事件，不管对错，每个领导都愿意采取各种方法去妥协、去息事宁人。这样的态度，并不是不负责任，而是这条高压线太敏感了，谁都不想扩大事态，升级冲突。但越是妥协、越是忍让，社会稳定的局面就越是糟糕，很多好事之人，都抓住了政府怕事的心理，今天闹，明天跳，大事找，小事吵，只要发动了最广大的群众，政府始终是有所顾忌的。于是，很多所谓的“群众代言人”就应运而生了。我碰上过很多这种人，只要他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放出话来，“等着吧，我马上就叫百多人来，把你政府的大门锁了”。这就是我们的基层啊！！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在这样严峻的环境中，思想政治工作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啊！即使是动用了警力，抓了人，我认为那真是忍无可任、不得以而为之啊！
当然，说了这么多，并不是说我们的老百姓都是刁民，我们的基层干部都是孔繁森，我想要表达的，是希望大家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一个真实的中国基层，了解到我们这些为共和国的发展稳定修补基础的基层公务员真实的工作环境和生存状况。我想，我们不能够再在不理解的冷眼中默默无闻了，不能够再被动地去无为而治、稳定至上了。我只想请大家在直面真实的同时，为我们指点迷津，把脉问诊，共同破解“三农”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