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beta测试版:鄢烈山：82岁老干部朱尚同的难能与可贵

鄢烈山：82岁老干部朱尚同的难能与可贵

　　82岁的长沙市原市委副书记朱尚同在网上发表公开信，以该市芙蓉区社区环境整治试点工程为例，尖锐批评“长沙创（建国家）文（明城市活动）肆意挥霍劳民伤财”。对此，长沙市芙蓉区区长接受新华网湖南频道记者采访，对朱老的指责全面反驳；同时朱老也接受《新快报》、《新京报》等媒体采访，阐述了自己网上举报的依据和心理。

　　我仔细读了两造的陈述。朱尚同称：“我和他们看问题角度不同。”这种不同，不仅是官方与民间的视角不同，更是观念的不同。老实说，我既认同朱老的思路，也“同情”被批评的芙蓉区政府。

　　朱老认为，为“优化市区环境”，用钱应“能省则省，该谁出钱则谁出钱”，现在这样的“面子工程”实在太浪费。他认为，市容市貌的改善要慢慢积累，要有一个过程，不该为了“创文”搞这种“运动式的突击”。他认为，关心市民的生活来源是比美化市容更重要的“民生工程”，这恰如大多数市民都会认为提高医疗、退休养老等社会保障水平，比装饰墙壁、亮化夜景更有利于民生幸福。他说得对极了！

　　不过他也明白，区政府这样做“有来自于上面的压力”。这“上面”仅仅是市里吗？至少是来自“创文”验收评比团吧。京津穗等大城市，全国哪家不是不计成本这么“创”的？我在日本大阪和东京，加拿大温哥华和渥太华，及海峡那边的台北市，都可以看到大量能用则用的电线杆，在中国大陆的城市则电线一律改埋地下了，超级富有超级先进呀！而香港公司仍在用的窗式空调，在内地的办公楼早当垃圾处理光了。长沙市政府凭什么可以例外地节省呢？

　　芙蓉区区长说，社区环境整治花的钱是包括在区人大审议通过的财政预算中的。这点我完全相信。可是，其必要性与正当性令人信服吗？谁不知道，当下政府提交人大代表的财政预算案很粗略，审议过程无悬念，公众参与只是“愿景”，“人大通过”根本不能作为阻挡非议的挡箭牌。朱老当然要质疑钱花得合理与否。何况，无论怎么通过的预算，市民都有权批评！但是，有几个地方政府的预算不是芙蓉区那样通过的呢？

　　至于说取缔“五小”店铺可能会影响上万市民的生计，芙蓉区区长称“整治社区环境是响应多数群众诉求”。朱老则认为：“少数人的利益也要被尊重和解决，这需要非常细致的工作。另外，‘少数人’的提法，带有歧视。让老百姓生存，少数人利益获得保障，这才是文明城市。”在一直强调“集体利益”和“顾大局”的中国，这是多么不同寻常的政治观念！不要以为温家宝总理说过要“尊重每一个人的权利”，政府官员们长期奉行的施政理念就转变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野蛮的“强拆”事件发生？

　　以上议论的是朱老在社会与政治观念层面的难能可贵。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敢于站出来，向全社会公开表达自己的意见。

　　诚如朱老所言，离退休干部提批评意见有一定的优势：他们一般生活上衣食无忧，又不求官不求富，比较超脱，不用担心得罪人的问题；他们大多有从政经历，对社会状况比较了解，讲话也比一般人更有分量，效果更好。

　　但这只是一种“比较优势”，或然的优势，诚如朱老讲，之所以不指望其他离退休官员都像他这样做，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理解这话。撇开有些离退休官员自己本身不过硬，或者子女不干净，有把柄在人手上而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的，以及退而不休仍在什么协会挂职或哪家国企领薪的姑置不论。一般而言，老人通常会有两个毛病：一是担心自己祸从口出，影响子女的前途；二是“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个“得”对于一定级别的离退休官员来说，主要是医疗和养老方面的特殊待遇。我接触过一些干休所的干部，也曾“混”进省会城市级老干部疗养院做手术后的康复休养，了解他们患得患失的心理状态——你以为报上讣告特意注明某人生前“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之类纯属搞笑？

　　个人健康养老等方面没有后顾之忧，又有公民意识，关心社会进步，且思维清晰，仍只是具备了讲真话的主观能力，而当下社会条件对于讲真话无疑是不利的。因此，温家宝总理才说“要有不畏艰辛、不怕牺牲、求实崇真的精神”，并引古语提倡“千夫诺诺，不如一士谔谔”，才一再说“要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和监督政府”。

　　你看，朱老的公开信发表后，区长不仅条条反驳（这是他的权利），而且要朱老从网上撤帖，居然还要他发声明说那个举报帖不是他的意思！在这样的环境中，朱老若不是“心忧天下，勇于担当”，怎敢秉笔直言？这种刚直不阿的品格，是当下最稀缺的，因而也是最可宝贵的。

　　朱尚同和杨维骏（云南省政协原副主席，开车带失地村民去政协机关反映情况的那位长者）等离退休官员的行为，足以表明，官员队伍里有“社会的良心”，所谓“体制内”的健康力量，是推动社会进步不可或缺的合力之一。

　　（作者系《南方周末》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