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省人民医院咋样: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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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来,终子迎来了谁都不会死去的时代,只有穷愁潦倒到极点的人才会一命呜呼。如果觉的疼痛不适,身体支持不下去了,只需要到永生股份有限公司去挂个号,再把你的信用卡交给他们就行。只要卡上有至少一百万块——到后来,人人卡上都有这个数——他们就会调校你的身体,调到你喜欢的岁数。

人们挣钱的方法之一是用自己的技能作交易,技能迁移也是从调节身体以期永生这一过程中派生出来的一种技术。你可以花几十年时间练习,成为一名优秀的刚琴师,然后把这项技能挂牌出售。买主很多,许多账户上有两百万块的人都乐意拿出一百万来,然后成为他们村子里的大钢琴家。卖出之后,你当然就不再拥有这项技能了。但过个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你完全可以再把它买回来。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一种生活的博弈:暂时成为一位天才,再用这份才华换回青春,然后在另一个领域辛苦耕耘,一步一步向上爬,目的是买回自己当初热爱的才华(当时正是那份才华把你从坟墓里拉回人世)。享受一段时间,再次出仓。周而复始,无穷无尽。不幸的是,有的时候也会出现走到尽头的情况。只要在事业选择上犯一次错误,到头来就有可能落得个年纪老迈,身无分文,而且什么本事都没有。这种事后来就很不常见了,越来越少见,原因嘛,达尔文的法则换一个说法:不适者不能生存。

生活当然不仅仅是把你的钢琴演奏技巧和脑科手术技能换来换去。拥有必要资金,可以一个世纪接一个世纪持续不断活下去以后,人们的经脸和智慧自然也会随着年赞增长渐渐积累起来。一个人很可能外表像个胎毛未褪的毛头小伙子,智慧方面却比苏格拉底更苏格拉底。粉刺、座疮和年龄、睿智带来的庄严并存于一张脸上,这种事人们逐渐见惯不惊了。

尤特尔·迪卡斯出现了,此人堪称他那个年龄段的楷模,一位全才,擅长绘画、雕塑,精通六种乐器,可以左手写出优美的诗篇,同时右手解出最复杂的方程,甚至可以用最优美的诗篇描述最复杂的方程!他是奥林匹克体操冠军,又是标枪投掷世界记录的保持者。他有许多个博士学位,包括人类学、艺术史、流体力学和假蝇垂钓。

他全卖了。

富可敌国,却五一技之长,尤特尔·迪卡斯为自己设立了一项基金,每年获利一百万,该基金还以重金雇用了一个保姆。这以后,迪卡斯让永生股份有限公司对自己做了调整,调到只有一岁大,而且每年调节一次,始终保持这个岁数。

这个世界早己没有任何孩子。人人都能永生的情况下,不可能持续不断的增加人口。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唯一一个宝宝。他是惟一一个无所长的人,同时也是惟一一个没有上千年记忆的活人。

这个世界早已没有任何宗教,还要宗教干什么?不需要了。他成了这个世界的上帝,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他身边,倾听他咿咿呀呀的孩子话,想从中找出通向纯真极乐之路。人们丧失纯真已经很久很久了,纯真早已被他们的无比智慧窒息了。

不可避免的,有人从中发现了商机。一个用我们的语言可以称为“空白白板”的团体宣布,他们可以为任何有足够资金、或者有可以换算成足够资金的其他资产的人士提供“迪卡斯状态”,并且为他们保持这种“迪卡斯状态”,时间长短取决于客户。最初,有些人有点生气,觉得这种行为接近冒渎,还有些人觉得好玩,因为这种挣钱的方法简单到了好笑的的地步,一眼就能让人看穿。

不过,每个人迟早都会尝试一下,只要试过一年,绝大多数人都会重续合同,延长到十年,一百年,最后终于发展到永远。

许多世纪以后,永远保持“迪卡斯状态”的人口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正常人,当然,你也许不会称这种人为“正常人”。背负着上千年的人生经验、无上智慧,他们简直被压跨了,对那些选择了放弃的人充满嫉妒。

公元3000年12月31日,最后一个无比孤独的“正常人”,向“迪卡斯极乐”缴械投降了。世界人口完全由天真、牙牙学语的宝宝组成,照料他们的是无比耐心的机器。

这种状态续了很久。后来,机器一个接一个坏掉了。

2、罪与罚

到后来,终于迎来了谁都不会死的时代,只有那些罪大恶极的人除外,社会不得不处理掉他们。除了偶尔出现个把凶穷极恶的人,整个社会可以说像一曲田园牧歌,每个人都能想活多长就活多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世界恢复正常的过程如下:

人们实现永生的方法是给自己做一份拷贝,叫运程备份,把它放在一个安全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升级一次。这样一来,如果你被卡车撞了,被流星砸了,你的远程备份就会感应到,然后自己跳出来,接管你的事务。当然,这之前,它会小心地为自己做一个远程备份。所以,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只会让你损失一段时间,时间长短取决于你上一次升级自己的远程备份是什么时候。

这样一来,与罪犯作斗争就相当棘手了。如果发现一个大坏蛋,社会决定吊死他、枪毙他或电死他、给他注射一针毒药,总之弄死他。但是,坏蛋刚被弄死,他的远程备份就会从某个隐秘处钻出来,照样坏到了骨子里,而且不会忘记替自己做个备份,这才重入社会,继续为非作歹。如果你判决将坏蛋终生监禁,他总有老死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他那个邪恶备份就会蹦出来,照样一肚子坏水,而且充满青春活力。

于是, 如果社会感到你坏到了不能让你活下去的地步,它就会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搜查你的备份,摧毁它。当然,前提是发现它。后来,专干坏事的人掌握了许多隐蔽备份的窍门,成了这方面的高手。到后来,坏事干得最好的那批人个个成了大罪犯。

原因很简单:或者拔尖,或者死,而且是万劫不复的死。这样的大罪犯只有几十个人,但他们能自由穿行于这个世界,像一批中微子:豪不费力、无可阻挡、来去无踪。

其中一个名叫恶棍比利酒鬼,他掀起了一轮犯罪高潮。

世界上有许多备份中心,一百多个,遍布全球。你就在那种地方升级自已的备份,几乎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备份保存在备份中心。但其实什么地方都可以保存备份,只需要足够的液氮、兆兆级别的信息存储空间,再将备份置于干燥阴凉处,避免阳光直晒,即可。

但这一知识是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事实上,这是一种违禁知识。另外,世上也没有人知道怎么制造更多的备份中心。现有的备份中心都是在一个名叫约奥· 备份的人生活在世上的时期内建立的。这个人决定不再为自己创建备份,然后独自一人溜掉了,随身带着制造备份中心的全部蓝图,从此不知所终。

恶棍比利酒鬼决心摧毁这些备份中心,这种罪行比谋杀更凶残。因为如果中心的某位不知情的客户意外身亡,又没有为自己作一个新备份(需要几周时间),他或者她就彻底死了,咔嚓一声断了,从此没了这个人,这是所有罪行中最邪恶的罪行,单单想一想,就会让恶棍比利欣喜若狂,比一百个高潮更欣喜。

原因是恶棍比利酒鬼自己有一百个备份。

在准备这次大规模犯罪的过程中,恶棍比利酒鬼花了多年工夫,替自己作了一百个备份,再把它们保存在世界各地的阴凉干燥背风处,避免阳光直晒。2999年5月31日,除了一个以外,这批备份全都一跃而起,动手摧毁就近的备份中心。

到格林尼治标准时间的正午,恶棍比利酒鬼的这批备份全部被世界各地的警察和民兵捕获、击毙或制服(除了一个以外)。但是,到正午时分,全世界的备份中心几乎全部被推毁,只剩下俄亥俄州阿克隆的一个。

这样一来,世人当中,惟有那伙有理由在别的隐秘处保存备份的人才拥有远程备份,这些人都是比利那样的大坏蛋,比利的同伙。他们事先全都在阿克隆等着,趁机占据了这里的备份中心,坚守了好几个月。他们不断为自己创造各份,像有部迪斯尼动画里那个会分身的魔法扫帚,然后把备份派出去死战(更准确地说,这里的死字应该加上引号),保卫这个地方。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里面挤得连墙都快挤塌了。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放话出来表示愿意谈判。最后,趁着谈判期间外面的人放松警惕,坏蛋们一哄而逃,而且把这最后一个备份中心也摧毁了。

这是一支让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十万名紧密团结起来的铁杆犯罪分子,对你我这样的普通人充满仇恨,对恶棍比利酒鬼忠心耿。摧毁所有备份中心之后,他们一路扫荡,打开监狱、牢房,砸毁法院。这些暴行让他们的数量有所减少,因为大多数坏蛋只有10到20个备份,藏在别的什么地方。但警察的死伤更为惨重,更不用说那些挺身而出维持秩序的人了,如果他们杀了你(算上备份,这是第二回杀你),你就人死不能复生了。

公元3000年12月31日,罪犯们统治了全世界。

从此开始又一个轮回。

3、战争与和平

到后来,终于迎来了谁都不会死的时代,只有那些自己想死,或者被人骗得送了性命的人除外,这样一来,让老百姓出去打仗便越来越困难了。各个国家都把越来越多的军费开支花在心理战方面,作战对象是自己的国民:要想把人弄上战场,光靠“幸福啊,为国捐躯”的空话是不行的,这种办法再也行不通了。

这种类似产品营销的工作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让战士、战斗传奇化、浪漫化,把战士描绘成英雄,说他们奋不顾身保卫了什么什么。这种工作难度不大,从荷马以来一直在做;但另一部分工作就需要技巧了,必须让大家相信,每一个个体的生命其实毫无价值,包括你自己的生命,还有你最后要消灭的人的生命。

这是一份艰巨的工作。但广告科学也有了长足进步,与一千年前麦迪逊大街的广告橱窗相比发生了质的飞跃,广告的最后飞跃是一位名叫曼尼·奥麦利的天才带来的。过去的广告也很精妙,只要你不是活了几百岁,你很难不受它们的影响,那些广告缺少的只是曼尼那种不可思议的才华,无法让人产生那种无以名状的欣快感(直到公元30世纪,人们才发现这种欣快感),过去的广告是这样的:

一千年前,他们用这种广告征兵:尽你所能。可你本来只有那点能耐,早就全亮出来了,能做的早就做过了。唯一没做过的就是送掉性命,战死疆场。

奥麦利却能让人们相信,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他会让你和大家一样,欣然接受丧失个体身份这份珍贵礼物。

我们很难理解这种礼物的奥妙,但多年来无怨无悔摸爬滚打之后,我们不理解的对象变了,变成了不像我们的其他人,我们不再理解老百姓的想法。

所有战事都在一个地点爆发——死亡谷,作战双方都使用原始的冷兵器。美国政府靠出租死亡谷这个战场赚了大钱,可是到后来,它不得不为保卫这块宝地打了许多仗。在其中一次战事中,奥麦利本人也英勇阵亡了。当时他胯下一匹机器战马,手舞一柄断剑,奋勇冲击由一大批放弃了永生机会的长矛兵组成的方阵。他战死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哎呀,妈的。”这句话非常有名。

最后,死亡谷落入伯特斯曼有限公司手中,该公司最后拥有了全世界。但到了那个时代,曼尼广告术早已大见成效,没人在乎世界不世界的了。每个人都穿上了军服,排队等待着为伯特斯曼公司征战杀伐。

连广告科学家们也不例外,还有伯特斯曼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

后来,大家通过一种弄不清其性质的心灵感应技术作了一次全球人民大投票,大家一致通过,将这个星球的名字改为死亡谷,并在公元3000年12月31日来一次大厮杀。

就这样,奥麦利的广告术实现了登峰造极的最后胜利:世界把自己彻底消灭了。

4、众生之路

到后来,终于迎来了谁都不会死去的时代,只要还有一个人爱你,你就不会死。原因是这样的,人们获得永生的方法与爱有关。

几乎无论什么人都能找到另一个人爱他或者她,至少爱一阵子,当(如果)这个人决定和他(她)分手,绝大多数人都能振作精神,再找一个。

但时不时的,也会出现一位实在不可爱到极点的人物,连饥肠辘辘的狗都不肯在他手里吃饼干;婴儿们看他一眼就会肚子疼;女人们一看到他过来,赶忙把腿缩起来,惟恐碰上他;最滥情的同性恋也掉过目光不愿看他;连最渴望有人作伴的孤独的老人家见了他,都会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这种极端不可爱人士中最突出的代表人物就是卡斯特尔·特拉利亚。卡斯特尔呱呱坠地便长了满口好牙,咬伤了接生的大夫。上小学的时候,他用一个毒性十足的臭屁搅了仁爱培训裸。进入青春期后,他一整年没洗一次操。整个中学阶段,他不怀好意的谎言破坏了无数对爱侣,让相爱的人们反目成仇。他成立了一个手淫会,却不让其他人入会。在毕业纪念册上,同学仍对他的一致评价是:“只要能让我们决定,此人是最不可能继续活下去的人物。”

进大学后,他的所做所为只能用轻率鲁莽来形容。人人都开始体会到生命的可贵,死亡的可怕,于是以爱为手段,竭力保卫自己的生命。卡斯特尔却公然宣称他恨女人,也恨男人。他声称,最让人兴奋的莫过于没有爱的困扰、远离讨厌的人群,依赖他人是可耻的,与这种耻辱相比,死亡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一年级新生填写今后希望从事的职业时,他的第一志愿、第二志愿和第三志愿都是一个:隐士。

这个时代,世界拥挤得让人受不了。因为太多的人爱得太深,爱侣们不断产出爱的结晶。想远离人群的卡斯特尔只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澳大科亚内陆荒原。他雇了一架直升机把他仍在那儿,还有一个大水箱,许多箱食物。飞行员说他们一年后会来看他,卡斯特尔告诉他们不用费心。只要决心放弃永生,早死几年,晚死几年,没多大区别。

身处袋鼠和澳洲野狗之间,卡斯特尔获得了内心的宁静。一只袋鼠总跟着他,卡斯特尔于是接受了它,把它当成自己的宠物,和它分享自己脱水肯德基炸鸡、鱼片和薯条。

一片荒芜,毫无人生追求,这样的生活很愉快。卡斯特尔和他的袋鼠在荒原里扎了根,每天做的事就是把石块翻起来,不让石块下面的生物过上好日子。那只袋鼠对他很忠心,这本来会成为他背负的债务和责任,但至少它不会说话,而且它跟卡斯特尔厮混的原因显而易见,完全出于自利,所以,他们相处愉快。他教它如何从他手里乞求东西,又用不给它这种东西的手段教它学会了哼哼唧唧。

有一天,像鲁宾逊一样,他发现了外来者的脚印,也像鲁宾逊一样,他拔腿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但脚印的主人盯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她比他聪明,她早知道卡斯特尔肯定会撒腿便跑,于是她从好几英里外她扎营的山洞开始,绕一个大圈之后才在他的营地留下脚印。她己经算准了,隐士卡斯特尔的本能反应一定是逃往相反方向,这样一来,便会直直地跑进她所在的山洞。

读过有关狂妄的卡斯特尔的报道后,帕基·格玛决定自己也要当一名隐士。但隐居一年之后,她非常希望能洗个澡,再找一个爱她的人,实话说吧,她不想死。于是,在翻卷的银河下,在公元3000年12月31日这一天,她精心安排好了脚印,然后回到自己的山洞,浪费了足够用一个月的水,把自己的躯壳好好洗了一番。这副躯壳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只不过是方圆两百万平方英里内惟一一副干净躯壳,而且又是个女性躯壳。

帕基脱光衣服,身上洗得干净极了,一搓就会格吱格吱响。她端坐在一张野营凳上,只等卡斯特尔的怪癖和厌恶人类之心把他带进自己的手掌心。太阳出来几个小时之后,他溜了进来。

她站起身,对他张开臂膀,他的袋鼠宠物吓得魂飞魄散,嗖的一声逃掉了。

卡斯特尔呆了,无数相互对立的冲动让他僵立当场,动弹不得。他见过裸体女人的图片,却从没见识真刀真枪,而且的的确确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帕基教会了他。

剩下的就是让历史重新回到正常轨道上来。帕基祟拜他,追随他远赴荒漠——他觉得这是她最可亲可爱之处,比她把他洗干净后教他的那一套更可爱。当然,后者也是非常惊心动魄的。卡斯特尔只得承认,这样的生活值得持续一年、一个世纪、一千年,比一头栽倒,让野狗把自己的尸体撕个粉碎,把自己的骸骨撒遍无人的荒原好得多。

以上就是卡斯特尔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他始终不太乐意洗澡,所以我们不能说爱可以征服一切,但它仍旧可以征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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