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mp4歌曲怎样下载:本.拉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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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拉丹传                                                                                                          ---------本.拉丹妻子纳伊瓦和儿子奥马尔叙述
  第一章 纳伊瓦:我的童年  我并非一直扮演着奥萨玛·本·拉登之妻的角色。我也曾经是个有着少女梦想的纯真的孩子。最近,我的思绪常常飘回到那个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常常想起自己快乐的童年。  我常常听到大人们带着后悔甚至愤怒谈起自己的童年,庆幸自己已经逃离了童年的时光。我无法理解这样的谈话,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到生命中的最初时光,那样,我就可以永远是一个小女孩了。  我和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住在叙利亚港口城市拉塔基亚一幢装修简单的别墅中。叙利亚海边的景色很是宜人,海风阵阵,农民在那些富饶的土地上种植水果蔬菜。我们的后院满是结着鲜嫩果实的绿树。在那狭窄的滨海平原背后,你可以看到风景如画的山脉,那里的果园和橄榄林随着起伏的山丘呈阶梯状分布。  共有七个人住在甘耐姆这个房子里,因此我家无疑是十分忙乱的。我是父母的第二个孩子,和我的哥哥纳吉,弟弟妹妹(莱拉、纳比和艾哈迈德)关系都很好。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阿里,他比我母亲生的孩子们略大几岁。我父亲在娶我母亲之前成过几次亲,他和以前的妻子共同养育了阿里。  我和纳吉的关系最好,他比我大一岁。虽然我很爱我的哥哥,但是,他和大多数男孩一样,有着恶作剧的天分,常常弄得我十分害怕。  比如吧,我天生就很怕蛇。有一天,纳吉拿着他的零花钱,偷偷溜到集市买了一条塑料蛇,随后很礼貌地敲我卧室的门。当我开门的时候,他冲着我调皮地笑了笑,猛地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我以为那是一条真蛇,登时尖叫了起来,把整个房子的人都吓了一跳,我扔下蛇,一边叫喊着,一边飞似地跑开了。  我父亲那时碰巧在家,赶忙冲过来处理这个危机,还以为是土匪来谋杀我们,最终他却发现是纳吉让我大喊大叫。而此刻纳吉正在骄傲地挥舞着假蛇,父亲死死地瞪了我哥哥许久,才想起动用父亲的威吓。  纳吉依旧执迷不悟,大叫的声音盖过了父亲的吼叫:“纳伊瓦是个胆小鬼!我在教她如何变得勇敢。”  如果我们能够预见以后的事情,知道成群的蛇会经常造访我们在阿富汗山上的房子,我也许会感念我的哥哥。  别墅楼上的阳台,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那是小女孩逃离到梦境的绝佳选择。我曾经花去无数的美妙时光窝在那里看书。通常,在看完几章之后,我会用手指按住书页,向远处看着,看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我们所在社区的房子密密匝匝地挨着,一些小商铺散布其中。我喜欢端看忙碌的交通,人们在社区中穿梭往来。在他们完成日常的工作后,便回家休息,享受家中的美食,与家人团聚。  我们社区中的很多家庭来自其他地方。我的家人来自也门,一个公认的美丽而遥远的国度。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祖先会离开那里,但是很多也门的家庭移民到周边的国家,因此人们说,也门的血液流淌在整个阿拉伯世界里。通常,我们的也门祖先是因为贫穷才变卖了牛羊,关闭了房舍,放弃了荒凉的土地,永远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和旧日的朋友。  我能想象我的先祖们坐在家里,男人们可能正嚼着加特树的叶子,炫耀着弯曲的匕首,而女人们,眼睛上涂抹着黑色的眼影,安静地听着男人们讨论干涸土地上的挑战或者那些已经失去了的机会。旧日的香料贸易已经衰亡,而雨水太少,也不够浇灌作物。面对着嗷嗷待哺、面黄肌瘦的孩子,我的先祖们无奈地爬上高大的骆驼,向棕色山丘掩映下的绿色峡谷艰难跋涉。 在我的先祖到达叙利亚的时候,他们在地中海沿岸,就是我出生并度过童年时光的大型港口城市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拉塔基亚,两千多年前的文字就记载了这座拥有堂皇建筑和优良港口的城市。面朝大海,背靠沃土,拉塔基亚这座城市被很多民族觊觎,并曾先后被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和奥斯曼人占领,像其他古城一样,它曾多次被毁坏而后重建。  在我嫁到沙特阿拉伯的吉达之前,我的生活仅限于我的家庭、我的学校、我的故乡拉塔基亚和我的祖国叙利亚。  作为女儿,我很为父母骄傲。当我渐渐长大,明白了周围人的议论时,我开始意识到那些有关我们家庭外在和内在的优点。我自然为家人的品德高尚、深受尊重而高兴,但出于少女小小的骄傲,我却因他人对我们外表的赞誉而感到格外欣喜。  我父亲经商,这是当地阿拉伯男人比较普遍的谋生方法。由于我们这儿并没有女儿协助父亲工作的习俗,我并不了解父亲的日常工作。但是我知道他很勤勉,天亮就离开家,夜晚才返回。他勤恳的工作使我们有富裕的生活。回首往昔,我相信我父亲对女儿们是宽容有加的,而对他的儿子们却十分严格,他们的调皮会使父亲大发雷霆。  母亲留在家里照料我们的日常起居。她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厨师,还是一个做事有条有理的管家。一个丈夫、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让她永远都不得闲。她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度过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为家人准备的美味佳肴。早上,我们以面包、鸡蛋、奶酪、黄油、涂了蜂蜜的农家干酪和果酱为早餐;午饭可能是由鹰嘴豆和香料制成的胡姆斯、从菜园里采来的各种新鲜蔬菜、新摘的西红柿和黄瓜、塞满蒜茸的用薄荷腌制的茄子和山核桃仁。我们的晚饭会在晚上7点到8点间上桌。母亲做的美味的拌有豌豆的米饭、卷着肉的葡萄叶子、秋葵浓汤和羔羊肉饼都会让我们瞪大眼睛,馋涎欲滴。羔羊肉饼是阿拉伯人最流行的一道菜,由羊羔肉馅与碾碎的干小麦、盐、洋葱和其他香料混合而成。  我和妹妹会帮助母亲料理家务,虽然我们的活并没有那么多。我整理床铺、清洗餐具,不上学的时候,在厨房里帮母亲打打下手。  所有的孩子都由母亲管教。事实上,我小时候,很害怕母亲严格要求我们两个女孩的行为规范。这在我们的文化习俗中很常见,因为女儿是家庭闪耀的光辉,每个人都希望他们的女儿是完美的。然而对于儿子来说,家人并不在乎他们究竟如何,即便惹出乱子也没什么。如果女孩子胡乱行事的话,整个家庭在社区里都可能蒙受巨大的耻辱。如果我举止不端,我的父母就很难找到愿意和我们家孩子结婚的家庭了。一个女孩子不小心的行为,可能会对兄弟姐妹的婚姻大事产生影响。  在我十六七岁的时候,我的母亲并不赞成我的穿着方式。她是一个传统的穆斯林女性,用头巾把头发盖住,用一件长袍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严实,而我却拒绝穿传统的服装。我不愿按母亲的方式穿衣,甚至不愿把头发盖起来。我宁愿穿那些时髦、漂亮和鲜艳的衣服。夏天的时候,我不愿意穿盖住胳膊的衬衫,也不愿意穿长至脚踝的裙子。如果她对我的穿衣方式提出异议的话,我会和她争论。如今,我为给她带来那样的痛苦而深感羞愧。我记得自己第一次上学的时候是多么高兴:我穿了件无袖连衣裙的女生校服。但是当我升到初中后,我就不能像以往那样无视母亲的建议了,为了端庄不得不在外面穿件夹克衫。  我太喜欢上学了。学校把我的小世界从家庭成员扩展到新的朋友、老师;老师们的脑袋里装了那么多的信息,我都不知道他们的脑袋是怎么运转的。我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尽可能地阅读了大量书籍,尤其喜欢那些发生在遥远地方和人身上的故事。很快,我就了解了与我同龄的女孩子们的生活,无论她们住在哪里。  在我们的文化里,男孩和女孩在家庭之外的世界是很少接触的,我上的就是女校。我认识了一些很穷困的学生,他们的贫困给我上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课。我仍然记得我的一个朋友,她家很穷,她爸爸没钱给她买上课需要的东西,甚至没钱给她买午饭。尽管我家的收入也不多,我还是把我的零花钱、吃的东西还有上课需要用的东西分给她,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会对我产生影响。当我看到她的表情的时候,感到了巨大的幸福向我袭来。  从那时起我就逐渐体会到,只有在给予之后自己也变得拮据,给予的快乐才格外真切,因为在人们富足的时候给予和分享往往要容易得多。  我还记得另一个朋友,她总像是要哭一样。我很快发现她父亲刚刚和她母亲离婚。我可怜的朋友被强迫与父亲和他新娶的妻子一起生活,甚至不允许见自己的母亲。知道她的处境,我也痛心不已,每个孩子都希望能在母亲身边啊!我从中明白了分享并不仅仅是给予钱财或物品,而是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认真地倾听、切实地关心别人的痛楚。  最近,我碰巧遇到了这个儿时的伙伴。当我听到她在后来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的心也跟着欢呼雀跃起来。她是自由恋爱,婚姻生活十分幸福。她说是孩子们带给她最大的快乐,我很理解她的感受。  学校,对我来说是开阔眼界的好地方,而其他的业余爱好也给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与人们认为穆斯林女人保守这个想法相反,我的网球技术很娴熟。尽管从来没有专门的网球衣,但我可以穿着长裙,这样可以不露太多腿,踏着轻便的鞋,练习好几个小时。我的目标就是正确击球,或者大力扣杀,让我的女对手站在那目瞪口呆。但事实上,运动本身才是最重要的。直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和朋友们打网球时发出的阵阵笑声。  我还喜欢骑我那辆色彩鲜艳的女士自行车。我照旧会选择一条长裙子,以防让旁人看到我的大腿。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跑出去,向拉塔基亚的缓坡进军。在俯冲的时候,我们的笑声会让旁边的邻居大为惊讶。其他时候,我会骑着车去朋友家或者临近的亲戚家玩。  有很多年我都沉浸在绘画带来的喜悦当中。我这个初出茅庐的艺术家,在帆布和光滑的陶罐片上描绘各种风景和人像。我花费数个小时调制颜料,只为了自己的画能进入我这个艺术家的双眼。我的兄弟姐妹无一不为我所画的画而感到惊奇,他们预言纳伊瓦·甘耐姆有一天会成为世界闻名的艺术家。  现在,这些对我而言都只是奢望了:作为幼小孩子们的母亲,我必须承担很多责任。但即使是这样,我也能从想象中得到些许乐趣。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象自己画了很多美丽的风景或者是拥有粗犷线条的人脸,又想象自己吃力地在陡峭的山路上骑着单车,飞快地上下穿行,或者在网球场上打败了一名素未谋面的对手。我希望人们会说纳伊瓦·甘耐姆·本·拉登是一位艺术家,虽然她现在都找不到颜料;或者说她是一位自行车手,虽然她现在也没有自行车;再或者说她是一名网球手,即使她既没有网球,也没有球拍,更没有球场。  我的兄弟姐妹们也有他们各自的爱好,不过我们都喜欢弹奏乐器。我家的客人经常会听到从家里不知什么角落传来的吉他声。我哥哥甚至曾送过我一台手风琴当礼物。我拉手风琴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因为我既不苗条,个子又不高,显然不适合手风琴这种身材高大的音乐家才能演奏的乐器。  最美的时光莫过于夏天,很多亲戚都来我们家做客,而我最喜欢见我爸爸的姐姐,阿丽娅。她住在沙特阿拉伯的吉达。阿丽娅姑妈无论怎么打扮都非常漂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印象深刻。她见我们的时候总是穿得十分时尚。所以当知道她在沙特阿拉伯的家里穿着希雅伯时,我非常惊讶。希雅伯是将全身都遮住的穆斯林传统女性服装,包括身体、脸和头发。但在叙利亚,她就会换上优雅但不奢华的女装,只盖住手臂和腿。有时她也会在头上围上一层薄纱巾,但不会挡住脸。  阿丽娅姑妈的善心胜过她穿着上的魅力,只要她听到了哪个家庭生活困难,就一定会私下资助他们。  我曾偷偷听父母谈论过阿丽娅姑妈的第一次婚姻,她嫁给了沙特阿拉伯一位非常富有的承包商,穆罕默德·本·拉登。由于和沙特阿拉伯的上层有非常密切的私交,阿丽娅姑妈的第一位丈夫在这个充满富人的国度中已经跻身于最富有者的行列了。  然而,这段婚姻非常短暂,阿丽娅姑妈和穆罕默德·本·拉登只生了一个男孩,奥萨玛。离婚之后,阿丽娅嫁给了一个沙特人穆罕默德·阿塔斯,他曾经为她前夫工作过。阿塔斯既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又是位和蔼的继父。我从没从他嘴里听过一句严厉的话。他们夫妇俩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对他们都很了解,因为姑妈全家都来拜访过拉塔基亚的亲戚。我还记得特别是过节的时候,我们在家里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彼此的谈话也很轻松,屋子里常常传出愉快的笑声。当然,奥萨玛也是其中的一员。我出生时,我的表哥已经一岁了;从那时起,我的生活中就一直有他的身影。  七八岁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记事了。奥萨玛看起来比我大了不止一岁,可能由于他是一个很严肃认真的孩子。对我们来说,他是一个谜;但是他天性中的安静和温文尔雅的一面,使我们都很喜欢他。  如果让我描述这个众所周知的奥萨玛,我会说他虽然很骄傲,却不高傲;他内心敏感,却不脆弱;他很勇敢,却不鲁莽。他与我那些吵闹的兄弟们大不相同,他们总是用这样那样的事嘲弄我。我身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说话轻声细语,却又严肃认真的男孩。即使他十分安静,也没有人会认为奥萨玛是一个意志薄弱的人,因为他的性格里有着强大和坚定的成分。  阿丽娅姑妈来拜访的时候,全家人有时候会去山区或者海边郊游。每当这个时候,孩子们就会兴奋地跑着,在沙滩上彼此追逐,玩捉迷藏,在树上挂绳子荡秋千或者玩跳绳。我记得奥萨玛会仔细地选择新鲜的葡萄,一颗颗递给我吃。与此同时,我的兄弟们会开心地大叫着,说他们在树枝下面找到一些脆核桃。另外一些时候,我们会爬上低矮的树去摘甜苹果,或者去灌木丛里摘酸浆果。尽管母亲提醒过要小心蛇,但是我和表兄妹们玩得太高兴了,就连天生的恐惧也不能阻止我的行动。当然,也有让人悲伤的时刻。1967年9月3日,穆罕默德,我表哥的亲生父亲,在乘坐一架小型客机时失事身亡,时年61岁。  我表哥虽然只有十岁,但是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父亲,并且敬仰着他。奥萨玛本来就格外谨言慎行,经历了父亲突然的亡故后,他变得更加缄默了。一直以来,他都很少谈起那场悲剧。  当母亲告诉我奥萨玛失去亲人的时候,嗓子都沙哑了。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我躲到阳台上回忆着父亲对我的爱,并且设想如果没有他我该如何生活。  我哥哥纳吉和奥萨玛小的时候,经常惹出点麻烦。有一次,他们出去露营,心血来潮想远足到卡萨布——拉塔基亚省的一个城镇,离土耳其边境很近,而且他们竟然穿越了边境,走到了土耳其境内。在我们这里,逗留在别国境内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曾有大意的旅行者因此永远消失了。  幸运的是,一个土耳其军官发现了他们领土上的陌生人。他大声呼喊,又是威胁,又是挥舞枪支。纳吉和奥萨玛偷偷看了彼此一眼,然后立即转身快如奔马般地跑开了,一直跑到一个花园里。好在那个土耳其守卫并没有紧跟着来到我们的国家。  还有一次,纳吉和奥萨玛去了叙利亚的首都,古城大马士革。奥萨玛向来最喜欢远足。在走了很久之后,两个男孩和他们的朋友们在树下找到一片荫凉。他们又累又饿。你可能想到了树上刚好挂满香甜可口的苹果。在苹果的诱惑下,纳吉和他的朋友们爬上树,让奥萨玛在树下盯梢。事后,纳吉说他知道他虔诚的表弟可能根本不会摘不属于自己的苹果,所以他不希望奥萨玛参与这样的行动。  男孩们爬上树,在他们刚要摘到苹果时,一大帮男人开始向他们的方向跑来,并生气地喊叫着,还挥动着皮鞭。  “偷苹果的贼!”他们喊道,“从树上下来!”  由于无路可逃,我哥哥和他的朋友们只好慢吞吞地从树上爬下来,准备面对那些男人。他们刚下到地面,那群男人就用粗皮鞭狠狠地抽打他们。说时迟,那时快,纳吉冲奥萨玛大喊:  “快跑,使劲跑!”  奥萨玛是他们的客人,不让客人受到伤害是很重要的。纳吉也知道阿丽娅姑妈特别疼爱她的第一个儿子,他不想带着有关奥萨玛的坏消息回家。  在纳吉的催促下,奥萨玛逃离了冲突现场。不知是什么原因,那帮男人认定逃跑的那个男孩才是罪魁祸首,所以一定要抓住奥萨玛。他们一直追,直到追上奥萨玛,用手中的皮鞭吓唬他。没有了亲戚和伙伴的保护,奥萨玛被这群人中最壮的一个抓住了。那个人弯下身,咬了奥萨玛的胳膊一口,直至今日,他的胳膊上还有一道伤疤。  奥萨玛把那人的牙从自己的肉里拔出来,推开他,面对那些愤怒的人,他说:“你们最好别惹我。我是来你们国家旅行的,我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打我!”  可能是因为奥萨玛强硬的姿态吧,那些人竟然转变了态度。他们放下皮鞭,盯着他看了良久,说道:“我们放了你,因为你是我们国家的客人。”就在这时,我哥哥和他的朋友们也已经成功逃脱了。偷苹果的贼们也得以团聚,并且回到安全的地方。奥萨玛的伤口被清理并包扎起来,使他得以免受感染的痛苦。  童年快乐的时光过得实在太快了,当我到了十二三岁的时候,在我和表哥之间一种莫名的情愫萌动了起来。我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奥萨玛和我的关系很特别。尽管奥萨玛什么都没有说过,但每当我走进房间时,他棕色的眼睛总会熠熠发光。当感受到表哥的殷切关注时,我也会激动得像心里有只小鹿在横冲直撞一般。很快,我们隐藏的情感变得公开了,而这也永远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第二章 纳伊瓦:婚姻生活  在我们的文化中,大多数女孩都早早嫁人。在我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我那躁动的心就把我引向嫁给奥萨玛的意念中。虽然我对成人的生活知之甚少,但我喜爱他的一切,他的外表,他温和的谈吐,还有他强悍的性格。  在穆斯林世界中,妇女嫁给自己的表兄弟是很普遍的。这种结合很受欢迎,因为这样保留了家庭的完整性,避免了潜在的财产继承问题——如果这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因素的话。  从他望着我的眼神,我知道奥萨玛也喜爱我,虽然家人并没有公开讨论过我们的感情和婚事。在家长认可之前,我们是不能谈论爱情和婚姻的。不过在奥萨玛那里,一切都进展得太过缓慢。  奥萨玛的沉默逐渐使我厌烦,我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向父母们说明我们希望成亲的事。但是奥萨玛依旧冥顽不化,一言不发!事实上,当他在某次闲聊中和我提起结婚的时候,他似乎很难说清自己的意思。还记得我望向他眼睛的时候,我曾暗自思忖,我的表哥竟然会比面纱下的处女还要羞涩。  最终,在我十四岁左右的时候,奥萨玛找到了开口的勇气。那年夏天,他们来叙利亚拜访我们,待了很长时间,我俩每天都泡在一起。当他们返回沙特阿拉伯时,他和他妈妈谈到了定亲的事。阿丽娅姑妈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她的儿子要娶自己兄弟的女儿,这会使我们两家的关系更加亲近。  在穆斯林世界里,女人们通常需要安排烦琐复杂的婚礼程序。在儿子出生的那一刻起,母亲就要动用自己一切的社会关系为儿子寻觅一个合适的伴侣。细心的母亲会考虑有着良好门风人家的女儿,这个姑娘要健康,样貌还得可人。一旦选定合适的对象,两位母亲就会讨论这门婚事。如果母亲们都表示满意,父亲们就可以开始准备彩礼和嫁妆了,有的时候是珠宝首饰,有的时候就是现金。在适当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两位新人对方的情况。人们通常会信任父母为自己作出的选择,孩子们很少拒绝;当然,如果孩子拒绝父母的意见,他们也不会强加干涉。  幸好,我们的婚事不用安排这些烦琐的细节。不仅因为奥萨玛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也因为阿丽娅姑妈倾向于让她有主见的儿子自己决定婚姻大事。她找我的父母商量过,而后我的父母向我透露了这些。  我没有被告知那次谈话的细节,出于礼貌,我也不好意思询问。让我惊讶的是,在我听到奥萨玛想娶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的时候,我母亲竟然反对这桩婚事。她反对这事的原因不是对奥萨玛有什么看法,而是不希望我搬到那么远的地方。  母亲恳求我道:“纳伊瓦,请不要同意这桩婚事吧!我希望你能够离我近些,我的女儿。如果你去了沙特阿拉伯,我们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啊!”  我看了母亲良久,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说的很对,一旦我搬到沙特阿拉伯,我就很少会回家了,那时候,人们并不像现在一样有太多的机会旅行。我能感受到母亲的悲伤,对于一个阿拉伯母亲来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能经常和自己满堂的儿孙团聚。  和奥萨玛结婚,也意味我的人生将从此改变,剧烈地改变。在搬到沙特阿拉伯后,我需要头戴面纱。奥萨玛很保守,因此我还需要长在深闺,深居简出,很少有机会离开自己小家的范围。尽管我知道我的回答会让母亲伤心,我还是肯定地回答道:“这是我的生活,母亲。我爱他,我要嫁给他。”  我向来都是一旦决定就十分坚决地去做。没有人能阻止我嫁给奥萨玛。  1974年,我结婚了,在我将近十六岁的时候。我的丈夫十七岁。  举行婚礼的时候,尽管我岁数小,但是在心智方面却是成熟而坚定的。我并没有丝毫恐惧与不安,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的礼服洁白而高贵,我的发型优雅而别致。我知道自己非常非常漂亮。我迫切地希望我的新郎能够喜欢我的妆容。  虽然在叙利亚婚礼是值得炫耀的事件,我的婚礼却刻意被安排成低调而小规模的活动。婚礼在我家举行,一切都严格执行我要嫁的男人家保守的信条。我们特意把女性客人和男性客人安排在房间的两边。在简要的仪式之后,相对独立的聚会由标准的叙利亚菜品开始,有烤肉、碎麦乳鸽和羔羊肉饼,还有很多甜品。但是我并不觉得饿,只吃了一点点。这个夜晚我都觉得像是在做梦: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任何欢快的事都被禁止。没有音乐伴奏,没有歌声。热爱跳舞的人也只能按兵不动。笑声和笑话只能小声进行。整个晚上小声闲谈就算得上是最热闹的事情了。但是,我依然感觉很幸福,因为我可以从奥萨玛的脸上看到幸福甜蜜的表情,他对我很满意,也认可我的选择。在十五岁的时候,我从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是夜,我的身,我的心,都变为一个已婚女人了。  纵然这样,还是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发生。尽管奥萨玛和他的家人在叙利亚停留了一段时间,好让我们习惯并适应彼此关系的转变,但是奥萨玛却要独自回到沙特阿拉伯。我的官方旅行文书还没有准备好。即使我嫁给了那个王国最富有最有影响的家庭之一,准备那个文书依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我只能呆在父母家,作为一个女学生,等待我作为奥萨玛·本·拉登的妻子被批准成为沙特的公民。  对于延期,母亲比我要高兴多了。而我却热切盼望在一个新的国度生活,也渴望着作为一个已婚女人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后面的几个月,我都很难安定下来,我一边徒劳地想将心思放在学习上,一边热切地盼望奥萨玛的来信。从他的信中,我看出我年轻的丈夫也热切盼望着与我团聚。  终于,在我无法再忍受相思之苦时,父亲告诉我,我前往沙特阿拉伯的居住和旅行文书都被批准了。奥萨玛和他的家人很快会回到叙利亚,护送我去吉达:对于我这个穆斯林妇女来说,独自旅行是不合适的。  由于我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除了耐心等待我丈夫、他母亲和他继父之外,我好像也没什么可做的了。他们说我父亲也会陪着我,他会住在吉达,直到我安顿好。  敲门声响得太迟,但它终于来了。虽然我们互相之间仍有些羞涩,但是当我看到我丈夫的脸时,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在一两天内,我们就要出发去吉达了。  出发那天,我浑身都是劲,跑来跑去,反复检查行李,一次次跟家人告别。虽然我知道以后一切都不同了,但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快乐。我注意到家人脸上沮丧而悲伤的表情,于是努力克制了自己即将远行的兴奋和激动。我实在不想伤害爱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母亲。然而,在最后要告别的时刻,我还是对未来的旅程表现得有些迫不及待。那是我第一次乘坐飞机,却没有感到一丝害怕。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被告知人的命运是被上帝之手掌控的。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无所畏惧。  我并不惧怕死亡,而那天,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改变了。从那时起,我丈夫便是家中的主导。绝大部分时间,他的决定会统领我的生活,也会统领我们的孩子们的生活。而从现在开始,我将过上一种约制严格的生活,不用奢望某天能开车外出或者出去工作。  随后就是可怕的面纱。这也将是我第一次用黑色的纱巾盖住脸和身体。就算我穿了一件长及小腿又有着长袖的裙装,在沙特阿拉伯也依然不够保守,在这个国度,除了直系亲属,任何人都不能看到一个女人的肌肤或者头发的任何部分。  我为注定要发生的事做着准备。阿丽娅姑妈(此时,她已经成了我的婆婆)给我准备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它叫做阿巴亚,一块黑色的丝巾,还有一块薄的面纱。阿巴亚就是一个有着长袖的披风,在前面开口,没有扣子,也没有扣环。虽然在叙利亚的时候我没有必要遵循新的习俗,但是我依然听从阿丽娅姑妈的指引,在飞机上没一会儿就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了。  我坐在那,从头到脚包裹成黑色。由于住在城市的沙特妇女连眼睛也不能露出来,我整张脸也被遮了起来。突然,我感到一阵恐慌,想着当我离开自己的座位会发生什么事情。我能在人群中看清方向并安全穿过人群吗?如果我被绊倒,撞到小孩子该怎么办呢?  那时,我看了看奥萨玛,他冲我笑了笑。看得出他对我没有太折腾就戴上面纱十分满意,虽然透过面纱说话有点奇怪。年轻的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不让自己笑出来。  很快飞机就着陆了。我强迫自己走路,尽管双眼都被遮住。感谢真主,透过脸部薄薄的面纱,我仍拥有良好的视野和坚实的脚步。我庆幸这层黑纱并没有阻碍我,也没有伤到旁人。  在奥萨玛和他继父办理入境手续时,我和阿丽娅姑妈站在后面等待。然后,我们登上一辆黑色轿车,向位于吉达的我丈夫的家驶去。  尽管只能透过黑色的面纱去看吉达这个城市,但我并没有失望,因为吉达被誉为“海之新娘”。吉达的一切都是美丽的,不论是碧蓝的大海,宽阔的林荫路,还是别致的民居。此外,由于一直在海港城市拉塔基亚长大,我也喜欢与海为邻。  数百年来,吉达只是朝圣路上的一个小小驿站,是通向圣城麦加的必经之路,而麦加则深入内陆47英里。但是,当欧洲人意识到他们对阿拉伯世界的乳香精油和没药 的渴望时,阿拉伯商人发迹了,他们为香料贸易建造船只,设立海港。  1945年,我出生之前13年,据说吉达只有两万五千人口。而在1974年,我在吉达安家的时候,它已经成为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了。  奥萨玛告诉我吉达发展得太快了,已经被人口过量的问题困扰着,尤其是在特定的穆斯林假日,至少有一百万人来朝圣,使城市人口激增一倍。即使我到的时候不是信徒朝圣的时节,我仍能感到吉达的喧嚣与悸动。后来我才知道,石油的发现,给这个港口城市带来了大量能源,在我到达吉达后6年,它已经拥有两百万人口了。  我还是最希望看到我丈夫成长的家,而我所看到的并没有让我失望。阿丽娅姑妈的家位于吉达的穆什拉夫地区,那是一个舒适的社区,附近有一些商店和清真寺。我们的房子是一幢二层的小楼,虽然还没有仔细端看,但确实是一个完美的新婚居所。得知阿丽娅姑妈和她丈夫为奥萨玛和我单独安排了整层楼的时候,我非常高兴,因为这可以让我们有自己的空间。我记得自己在新家的舒适自在,就好像我已经在那儿住了很多年一样。我脑中至今还能回想起刚到的那几周我忙于安顿各种事情,那真是美好的一段时光。  与我在叙利亚的童年生活相比,现在的生活很是不同。我的丈夫花了好长时间,耐心地给我讲解为什么我需要做一个顺从的穆斯林女人。“纳伊瓦,”奥萨玛说,“对我来说,你是珍贵的珍珠,我要保护你。”他令人放心地笑了笑,保证道:“正如大海中的贝壳保护珍贵的珍珠一样,我也会努力保护你。”   听到奥萨玛愿意保护我,我很骄傲;他也让我慢慢理解了女人需要深居简出的原因。我从未反抗过,因为对如何理解我们的信仰来说,我丈夫是个专家。  我和丈夫作了决定,我不再继续以往的学业,虽然我个人会在丈夫的帮助下学习一些宗教方面的知识。奥萨玛熟知这些知识,是这方面的一个称职的老师。奥萨玛的生父就是一位虔诚的穆斯林教徒,他要求儿子们恪守信仰。而奥萨玛,正是得到指点最多的那个。  本着这个有意义的目的,我花了很长时间坐在花园中阅读《古兰经》——它是伊斯兰世界中最神圣的文本。其中包含真主赋予先知穆罕默德(愿他安宁)的指示。圣训也十分重要,它被称为“传统”或者记录先知穆罕默德言行的文字。虽然很多学者和教士都能背诵这些教义,但是当我知道我年轻的丈夫可以完全背诵所有教义的时候,我还是十分惊讶。  我也希望能和他一样。  相较之下,吉达是座迷人的城市,一直都使我愉快。古老吉达的律动依旧,那里有很多传统的房子,有着小小阳台,阳台上有蕾丝屏障,把女人们隔在里面,她们可以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忙碌的人群,做生活的观察者而并不参与其中。人们说,过去阳台会加上护栏加固,以避免骚扰和抢劫发生。  这些老房子与环绕沙特阿拉伯的新世界相映成趣。现代建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在这些昂贵的玻璃背后,熙来攘往的人们与那些有着蕾丝窗户的女士毗邻而居,而女人们一定在想她们如何找到让自己安全舒适的世界。  我丈夫决定雇一个本地的仆人来帮我照料日常杂务和厨房里的琐事。他雇了一个叫赞赞的埃塞俄比亚女佣,我相信她一定很高兴在我们家谋职,因为她会得到尊重。  每天清晨,我丈夫不需要任何闹钟就能醒来,在太阳升起之前起床,就像在正午起床一样轻松。他会离开家,快步走到附近的清真寺,其时,有人会通过喇叭召集信徒们前来祷告。如果你没有听过,可能无法想象,但祷告声对我来说就像悦耳的音乐。  真主万岁!真主万岁!真主万岁!  我见证除却真主别无神祗。我见证除却真主别无神祗。  我见证除却真主别无神祗。  我见证穆罕默德为真主之信徒!我见证穆罕默德为真主之信徒!  我见证穆罕默德为真主之信徒!  祷告吧!祷告吧!祷告吧!  吾将成功!吾将成功!吾将成功!  真主万岁!真主万岁!真主万岁!  除却真主别无神祗!  沙特阿拉伯人是幸运的,因为该国政府在每个社区里都设立了清真寺,因此所有人都不用走太多路就能完成一日五次穆斯林祷告的义务。祷告时间十分特殊,也受到了极大重视,有专设的时间为所有穆斯林信徒们向真主祷告。在祷告的时间,整个国家的店铺关闭,商业暂歇。 晨祷,需要在晨曦微露和太阳升起之间进行。虔诚的男人们仔细观察,为了不错过最好的时间。午祷在正午进行。这次祷告一直要持续到大约12点40分左右(即太阳在落山之前已走完太阳照耀时间的九分之五)。紧随下午祷告其后的是傍晚祷告,一定要在开始日落和太阳完全落山之间完毕。每天最后一次祷告应该在天色变暗直至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进行,这是一天中最长的一次祷告。  当奥萨玛在清真寺祷告的时候,我会在家祷告,有时在卧室,有时在客厅,有时在阳台上。在沙特阿拉伯,妇女们不去附近的清真寺祷告。然而所有穆斯林信徒都知道,不必找一个特别的地方才能祷告。任何穆斯林都可以在路边跪倒,向真主祷告。  我们的宗教有着很多要求,但是我丈夫和我却从不厌烦,愉悦地尽着义务。当一个人向真主虔诚地祷告的时候,他会得到内心的满足。  奥萨玛的晨祷不会花太长时间。他回家以后,我们一起吃早饭。他的口味很简单,仅仅是一片抹了油或者放了百里香的面包,就会让他十分满足,就像是吃到了最好的那块肉一般。“纳伊瓦,别担心。”他说,“有什么就吃什么,一切都是真主给予我的,我都会真诚地感谢他。”当然,我会在早饭时为他准备奶酪、面包、鸡蛋和酸奶。我还知道奥萨玛从小就喜欢一道菜——在西葫芦中塞满骨髓。这道菜很快成为我的最爱。  我一心给丈夫做健康的食物,因为他的日子漫长而辛苦。他不但要上学,必须要专注于自己的课程,还要照顾家族的生意,庞大的本·拉登建筑公司。我丈夫一心想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他常常工作到很晚。  早饭后,我们会简单聊一聊。随后,他换下阿拉伯长袍,那是沙特的一种服装,长及脚踝,是祷告和其他活动时合适的装束,换上熨烫整齐的学校制服,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我丈夫十分高大,他的身段使他所有衣服都需要由指定的裁缝裁制。他很在意自己的外表,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受到什么叫做完美。  我会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离开我们住的地方,心里因为一整天见不到他而感到失落。奥萨玛是阿尔萨格模范学校的学生,那是一所男子高中。虽然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但我丈夫开车载我路过几次,我看到学校里有着现代的建筑,有两层的楼房,在吉达闹市附近。这所学校是沙特阿拉伯第三个国王,费萨尔国王策划的特别项目,为此奥萨玛深感自豪。费萨尔国王目睹了这个学校的进步,直至1975年惨遭暗杀。奥萨玛在11岁的时候开始在这所学校上学,于我们结婚两年之后的1976年从这里毕业。  奥萨玛说他上的是沙特阿拉伯最好的中学,那里的课程水准很高,因此毕业生能有机会进入任何好大学。大部分老师都来自英国,所以奥萨玛的英语十分流利。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上了通常都有的数学课、生物课、历史课,毫无疑问还有宗教课。  放学以后,他会为家里的建筑公司尽一份力。尽管他是本·拉登的儿子,奥萨玛还是会同工人一起做最复杂最危险的工作。他知道如何操作大型机器,包括那些在开掘山路时才会用到的巨型铁铲。他还铺过路,虽然他说他最喜欢在沙特的沙漠中挖掘坚硬的巨石,建造安全隧道。  虽然他相对年轻,但是兄长们却十分信任他的能力,让他主管艾卜哈的一个特殊建筑项目。艾卜哈位于吉达南部,开车需要几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大部分人从吉达到艾卜哈都选择乘坐飞机,但是由于奥萨玛的父亲是在撞机中丧生的,我从来也没提起过乘坐飞机的事情。而且,我丈夫也继承了足够多的钱,可以用来购买最新的汽车,并且享受在路上飞驰的快乐。他对我说:“不要担心,这一路会很安全的,因为我父亲亲自负责了从吉达到艾卜哈这条路的铺筑,它是最好的。”我相信奥萨玛说的是事实,因为我常听到家里人谈论那条路有多么好;但是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比别人省很多时间,因为他开得实在是太快了。但是我对这件事保持缄默,因为我丈夫并不希望女人提出反对意见。 每当奥萨玛离开家去学校,我的生活就变得很规律。梳洗完毕,我会喝一点茶,和阿丽娅姑妈聊聊最近发生的事,从皇室家族到如何重新装修她的房子。我特别喜欢听她讲那些有关庞大的本·拉登家族的故事,也和她谈论奥萨玛讲过的事。尽管她已经有15年不是那个家族的一员了,但她仍然知道很多有关他们的事情。  我慢慢了解了本·拉登家族,尽管在参加家庭活动的时候我很腼腆,毕竟我是最年轻也是刚嫁过来的媳妇。在年长一些的妻子谈话的时候,我安静地坐着聆听。回想那时,我想最年长的妻子一定担心我根本没有自己的想法吧,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我记得在一次妇女聚会时,奥萨玛的某个姐姐戏称本·拉登家的三个儿子都是“疯子和病人”。这个嫂子笑着说道:“最疯狂的在天上,他是飞行员萨利姆,他开飞机总是那么轻率,每个人都担心他这一次飞行就是最后一次了。第二疯狂的在海里,拉登开船的时候总是那么不小心,害得家人都担心他会消失在海浪中,或者在海里遇难。第三疯狂的在地上,奥萨玛在沙漠中开车开得太快,他可以从车里飞出去,然后能飞到别人都无法爬上去的险峰。我们担心奥萨玛会在飙车中丧命。”  我知道那位嫂嫂在开玩笑,我丈夫和他两个哥哥并不疯狂。然而,当奥萨玛的哥哥萨利姆在一次坠机中身亡后,本·拉登家族的女人们开始心惊胆战了。  除了痴迷带着强劲发动机的汽车,我丈夫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喜欢大自然。他在路上飞速驰骋,到达沙漠的时候,他会把车放到一边,走上长长的一段,那是最让他满足的事情。他喜爱一切真主创造的物种,小到地球上最微小的植物和动物,他都喜欢。  见过阿丽娅姑妈后,我会认真研读《古兰经》,在我们家的花园里认真学习上几个小时。  有时,我会给母亲打电话,聊聊叙利亚家里的事情。尽管我经历过远离父母兄弟的伤感时刻,但悲伤却没有持续,因为我知道我就在自己丈夫的身边,我属于这里。  然后,我会花一些时间在我的爱好上。我对如何安排奥萨玛和我即将拥有的小家格外上心。看着那些装饰典雅高贵的房间,我梦想着有一天我能有机会装点自己的家。奥萨玛笑笑,说我完全可以负责家里的装饰。  到达吉达不久,我喜欢上了自己做衣服。虽然我穿的衣服都很简单,但是我还是喜欢研究时尚杂志,选择我喜欢的样式,在薄纸上画出样子。如果我有合适的材料,我会小心地把布料剪成想要的形状,然后再小心地缝起来。或者,我会让我们的司机去购买布料或者生活用品。对这个一直生活在也门村庄的男人来说,识别女人衣服布料的重量和颜色真是很不容易,也很容易混淆。现在回想起那些费劲的交谈,我都想笑,尽管当时并不可笑。  但是沙特阿拉伯妇女的生活,大部分时间是与世隔绝的。不过我很少感到沮丧,但有时当我感到烦躁,想要换换心情的时候,阿丽娅姑妈会主动陪我去店铺选购一些漂亮的布料。  这样的外出也有让人失望的地方。我经常在出售布匹的橱窗或者店铺的门口看到店家张贴的“妇女不得进入”的告示。沙特的大部分商店都是由别的国家的男人经营的,比如巴基斯坦、印度,或者其他阿拉伯国家。就算妇女能够进入商店,大部分穆斯林妇女在和不是自己家人的男性对话的时候也会感到不舒服。有时,我能成功缝制出一件穿给丈夫看的或者在家庭妇女集会时展示的漂亮衣服。其他时候,我可能会被迫把样衣扔进垃圾箱去。  我仍在画布上作画,只是比以前少了。  我保持了阅读的习惯,但是因为我的目的是想更加通晓我的信仰,我的阅读便以宗教教义为主。  就算每天我都得一个人待好长时间,我的爱好还是能让我忙碌起来。通常,我在三四点的时候就很累了,那时我会长长地睡上一觉。我会让自己在傍晚见到丈夫前有充足的时间打扮一下。  当奥萨玛回到家,我们会简单聊聊我们一天的事情,然后一起吃晚饭。有时我们单独吃,但大多数时间与阿丽娅姑妈和她的家人一起吃,那真是愉快的经历。自然,必要的祷告会打断一般的聊天,男人们冲向清真寺,而女人们则在家中祷告。  和家人待一会之后,我丈夫会和其他男人热烈地讨论政治或者宗教话题。在沙特阿拉伯,男人们通常和其他男人一起度过傍晚的时光,而不是陪在妻子或者家人身边。男人们会在不同人的家里度过傍晚的时光,他们在那里有单独的房间。他们会喝茶或者咖啡,有的还会抽雪茄,尽享朋友之情。  和所有的沙特阿拉伯妇女一样,我从不参加类似的集会,而是在家里和女人们一起待着。晚上,当我丈夫回来时,大家就休息了。  睡眠的时间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  在吉达生活了大概一年的时候,我通过阿丽娅姑妈认识了一些女伴。我们时常会互相拜访,有时还讨论各自的丈夫和婆婆。我是比较年轻的新娘,对自己的丈夫、婚姻或者婆婆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人生中最幸运的就是住得离麦加很近,它是穆斯林世界中受到天佑的最神圣的城市,离我住的地方只有73公里,或者45英里。我十分喜欢吉达,但麦加才是我最爱的城市。  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就生在麦加,伊斯兰教最大的清真寺——大清真寺——正位于麦加的中心。因此,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穆斯林人会花很长时间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有幸目睹这座神圣的城市,他们也渴望着碰触麦加的土地。  在我到吉达不久,奥萨玛就迫不及待地带我去了麦加,除了明显的原因外,还因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选择了他的家庭来维护麦加和麦地那神圣的清真寺,这使他很自豪,也是穆斯林无尚的荣耀。  我依然记得我去麦加短途旅行的巨大兴奋。从吉达到麦加,只要一个小时——如果是奥萨玛开车,就更快了。麦加位于海平面910英尺的高度,因此公路盘旋而上。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麦加映入了眼帘,我看到了每个穆斯林都极度渴望看到的景象。  随后,我下了车。略带梦幻般的眩晕,我向大清真寺的方向走去。令我失望的是,我很快发现自己分心了。尽管没有人要求进大清真寺一定要戴面纱,但是考虑到奥萨玛的意愿,我还是把面纱戴上了。  我还不是很适应戴着面纱。尽管常穿长袍的女人们看起来又苗条,又优雅,但是对那些刚刚开始穿的人,就没有那么优美了。面纱靠发夹固定,而右手需要紧紧捏住长袍,这让新穿的人需要很长时间适应。我记得我曾经担心自己会突然会露出脸,或者突然让长袍下面的衣服露出来。我先调整了一下头巾下面的面纱,然后用右手紧紧捏住长袍的边缘。当我走过大清真寺的时候,我暗暗祈祷,千万别做什么引人注意的事,不能在朝圣的人们中间让自己丢脸。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傻,紧握着衣服,一步一步小心前进。突然,就在那个最神圣的地方,一个漫画形象不合时宜地跃入我的脑海。我记起小时候读的一只大黑乌鸦被骗丢掉奶酪的故事。可这个寓言不停地在我脑中盘旋,就像打开了一个自动的开关。我绝望地想拯救这个神圣的时刻,这个寓言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从前,有一只黑色的乌鸦在高高的树上休息。  她的嘴里,叼着一块又大又圆的奶酪。  这时,走来一只狐狸,一只狡猾的狐狸,  “嗯”,他想道,“我要得到那块奶酪。”  “哦,乌鸦啊,”狐狸叫道,“如果你的声音有你身上美丽的  羽毛一半美妙,能听到你唱上一支小曲,我将十分高兴。”  乌鸦从来没有听到如此的赞美。  于是,她张开嘴,开始难听地唱了起来。  奶酪登时掉进了狐狸嘴里。  “哦,不,你夺走了我的奶酪。”乌鸦大声抱怨道。  此时,狐狸舔了舔嘴,说:  “你得到了赞美,而我得到了奶酪。这是多么公平的交易啊!  我会不会由于不够优雅而显得像那只大乌鸦一样显眼呢? 这个想法带走了原本的害怕,我差点地笑出来。我努力和自己的奇怪念头作斗争,直到被大清真寺震撼,我对真主的崇敬之情,终于使我平静,并且带走这奇怪的图像。我一筹莫展,在众多光鲜如美丽的冰上舞者般的沙特妇女中间,蹒跚前行。  当我被安置在单独为女性朝圣者准备的地方时,那只黑乌鸦终于飞走了。我从来都没有和丈夫说起过如此不恰当的想法,他会被这种不敬的想法激怒。在我跪倒在地,用心虔诚地向真主祷告时,我知道他会宽恕我的罪过,无论罪过大小,都会被宽恕。我的灵魂充满对真主的敬畏,眼里含着泪,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结婚快一年的时候,我感到了身体的异样。我去找阿丽娅姑妈吐露心声,她说所有的迹象都清楚地表明我怀孕了。  怀孕是一种绝美的感受。奥萨玛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像所有的沙特男人一样,他真诚地期待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会是一个男孩。我暗自思忖,我们的头胎是男孩自然再好不过,但是我总是希望能生一个小女儿,那样,我就可以给她穿百褶裙,还可以给她编长长的辫子。但事实上,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我什么都不期盼,只盼着真主赐予我一个健康的宝宝。  所有人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喜上眉梢。我的丈夫和他的家人殷勤地照顾了我九个月,不论是在健康方面,还是在心理方面。因此,我是一个娇惯的孕妇。我得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感谢真主,在我第一个孩子出生前的几个月,我没有受什么罪。我父母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高兴,但却因为不能在幸福的时刻陪在女儿身边而伤感。  我怀孕的过程很轻松,却经历了无比困难和痛苦的生产过程。我没有去医院,而由家里有经验的接生婆照料。分娩如此折磨人,以致我焦虑的丈夫宣布:“从今往后,纳伊瓦都要去医院生孩子。”  当我看到我第一个孩子的小脸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欣喜。他很健康,感谢真主的保佑。我们将我们的小儿子命名为阿卜杜拉。第一次生孩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1976年,但是我还记得当时喂他所遇到的一些麻烦。我是个年轻而没有经验的母亲,并不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令人高兴的是,一切都随着时间慢慢解决了,阿卜杜拉也成长为一个健康的蹒跚学步的宝宝。阿卜杜拉出生后,奥萨玛又雇了一个叫作纳伊玛的埃塞俄比亚佣人。那是我们幸福的日子!我们是一对不用像别的新人一样操心各种事情的夫妇。我们有一个健康的儿子,和双方的父母关系很好,有足够的钱花。我们受到真主的保佑。  我多么希望能一直这么幸福啊!  我们的小家让我忙碌不停,我丈夫也忙于工作和学校的事情,时间就像大风刮过一样过得飞快。在我心里,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然而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阿卜杜拉是个早产儿。在他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又怀孕了。正是在1978年,我刚从十几岁长到20岁,我再次受到保佑,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阿卜杜勒·拉赫曼。  在1979年伊始,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我觉得真主一定会保佑我这次能生个女儿。很多沙特的妇女都很嫉妒我,因为儿子在我们的文化里是最珍贵的,而我,却偷偷地盼望着一个小女孩的降生。  我丈夫马上就21岁了,他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大学上学,主修经济和管理,但他对宗教的课程也十分感兴趣。我丈夫也在慈善机构做一些事情,对虔诚的信徒来说,这也很重要。   虽然我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公共生活,但是我却在不经意间听到有关改变世界的各种讨论。我听到伊朗遇到的麻烦。伊朗是一个离沙特很近的穆斯林国家,在那里,示威的人们对伊朗国王不满,倾向于建立一个宗教政府。果然,在1979年,伊朗国王和他的家人被迫逃离,霍梅尼掌握了国家统治权。  随着我丈夫日益年长、受教育程度逐渐提高,我发现外部世界的更新更广的知识占据了他的头脑。有时,他会偶尔评论自己对世界政治的不满,尤其他认为伊斯兰教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家里也没有人对他有关政治和宗教的新观点产生不快;奥萨玛在支持伊斯兰教方面享有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  一天傍晚,他回到家,突然宣布道:“纳伊瓦,我们要到美国去旅行。带着孩子们一起走。”  我很震惊,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陪同奥萨玛旅行。那时,阿卜杜拉只有一两岁,阿卜杜勒·拉赫曼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不到一岁。我怀着孕,忙于照料两个孩子,对于旅行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我们在飞到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印第安纳——之前经过伦敦。奥萨玛说他要见一个叫阿卜杜拉·阿扎姆的男人。这是我丈夫的事,我并没有问太多。  我十分担心阿卜杜勒·拉赫曼,因为他在旅途中病得很重,甚至发起了高烧。奥萨玛为我们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安排了一个医生。当得知阿卜德勒·拉赫曼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时候,我才放松了下来。  人们会惊奇地发现,我曾到过美国,有时我也问自己对这个国家和它的人民是什么感觉。这个很难回答。我们只在那待了两个礼拜,其中一周,奥萨玛去了一个叫洛杉矶的地方,去那里见一些朋友。我和孩子们被留在印第安纳,由一个女伴陪伴,在这里,为了她的隐私和安全,我不想透露她的名字。  这个女伴待人很和气,她带我去她家外面四处转了转,因为我从没有独自出门的勇气。我们甚至还去了印第安纳波利斯第一个大型商场。  这里的地形看起来很平坦,与沙特阿拉伯大不相同。至于那里的人,就我所经历的短暂出行来说,我渐渐相信美国人是和气善良的,也都很随和。就这个国家本身来说,我和我丈夫不恨美国,也谈不上喜欢它。 有一个小事提醒我有些美国人并不了解其他的文化。在我们要离开美国的时候,奥萨玛和我带着两个男孩,在印第安纳的飞机场准备出发。我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休息,感谢上天,两个男孩也安安静静的。  突然,我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有一个美国人在愣愣地盯着我看。毫无疑问,他不友好的态度是因为我身上的沙特服装,我的面纱、头巾还有长袍。这个好奇的男人没完没了地在我身边踱来踱去。  他可能不知道,面纱下我的眼睛也在盯着他呢。那个傻男人费尽心思从一边踱到另一边,每一步都让自己离我更近一些。他扬起下巴,瞪着两只好奇的眼睛,就像是从他头上掉出来的两只大虫子,他确实是盯着我看来的。不过就算他有足够的时间从每个可能的角度盯着我看,我也不做任何反应。  我想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想的。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在仔细端详那个好奇的男人。我知道我丈夫是不会允许别的男人靠近我的,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了。  后来,当我和丈夫谈起这个事件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并不觉得被冒犯了。那个男人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笑柄,他明显完全不了解戴着面纱的妇女,穆斯林妇女用黑色的长袍遮住脸和身体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我们返回沙特阿拉伯绝对不是个坏主意。  好在阿卜杜勒·拉赫曼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所以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我比较轻松。萨阿德微笑着来到了人世。由于奥萨玛接连得三个儿子,自然祝福声不绝于耳。  1979年爆发的一些事件,震动了整个穆斯林世界。但说实话,我是忙于照顾三个孩子无暇顾及外面的事情了。  1979年12月苏联入侵阿富汗,开始对我们穆斯林兄弟进行残酷的占领。尽管很多沙特人和其他国家的穆斯林对苏联的进攻感到震惊,而我丈夫却表现得格外激烈。他坚持搜寻阿富汗的新闻,从穆斯林的报纸和国际新闻媒体上寻找。他知道的越多,就变得愈加焦虑。  我不知道那遥远的国度正发生着什么,但不论那里发生了什么,我丈夫都深受影响。当我鼓起勇气问他的时候,奥萨玛只是说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正在控制着穆斯林的土地。他十分难过,比他看到无辜的穆斯林妇女儿童遭受牢狱之灾或者被折磨至死还难过一万倍。  他知道事情的后果,但由于实在太可怕而拒绝和我说,然而我丈夫看起来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这时的奥萨玛,成熟了许多,他的反应正是男人该有的反应。他处于沙特斗争的前沿,为阿富汗饱受磨难的同胞们提供帮助。一开始,他忙于筹措资金,以给正在和入侵者展开全面战斗的阿富汗部落首领提供支援。在清真寺中他筹到了数目可观的资金,在本·拉登这个家族中,他也筹到很多资金——这个家庭是十分慷慨的。所有人都希望能有所贡献,但没有人像奥萨玛一样在为阿富汗的难民们如此积极地筹钱。  很快,阿富汗的战争开始大量占据我丈夫的生活。  奥萨玛制定了前往巴基斯坦的计划,巴基斯坦是阿富汗的邻国,那里也聚集了很多的穆斯林。我丈夫说,他会带着筹到的善款,去购买食品、药品和武器。等他到达巴基斯坦,他会组织司机开着卡车把这些物资送到阿富汗人民的手上。  在奥萨玛离开之前,他在吉达买了一幢有着12间屋子的楼房,让我颇为惊奇。这个楼离他母亲的房子不远,他说,那里将是我的新家。我的情感很复杂;由于我们家人口的增多,的确需要更到大的空间,我很欣慰。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他母亲及家人的陪伴,我爱他们。奥萨玛带我去了新的居所,它位于阿扎兹亚村8号,离马卡罗纳街很近。那栋房子由浅色的彩色石头建成。它是那么大,我暗自思忖,自己是`绝不可能生足够多的孩子把它填满的。  我们走进去,我看到很多房间陈设很简单,只是由挂在墙上的传统波斯挂毯和阿拉伯风格的靠垫装饰。我设想着我们的家会有惹人喜爱的窗帘和家具,装修别致新颖,但是谁知道奥萨玛什么时候才能从巴基斯坦回来呢?让我独自跑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去选购家中的器具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我们看过房子不久,奥萨玛安排我们搬到新楼里,然后出发前往巴基斯坦。  尽管我丈夫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伴侣,但是我能看到他的心思被事业占据,并没有放很多心思在家里或者孩子身上。我通常都很支持他,而且我企盼着战场上的胜利:一方面,阿富汗人可以脱离危险,重建自己破败的家园;另一方面,如果战争胜利,我丈夫,我孩子的父亲,就能回到家中,恢复我们曾经有过的生活。  于是,我便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生活。  幸运的是,当时并不知道我们再也无法回到平常的生活。从那时起,奥萨玛在沙特阿拉伯的时间远比在其他国家的时间短。在我们早期的婚姻生活中,那幢偌大的房子也一直没有变成我想象的样子。  尽管有佣人帮我照料孩子,还有一个司机帮我购买物品,我的生活仍然像一个旋转的车轮,不能停歇。我不想错过孩子们成长中的任何一个重要时刻,因此我常常感到疲惫。在我精疲力竭的时候,在1980年6月,我发现我又怀孕了。  我怀的第四个孩子精力充沛,常常在里面踢我,把我折腾得够呛。在生了三个儿子后,也该生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了,但是在那时,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在我肚子里爆发出如此大能量的竟然是个娇弱的姑娘。这孩子一定又是个男孩!  幸亏奥萨玛仔细地记录了时间,并于1981年3月我即将临盆的时候回家陪在我身边。当我告诉奥萨玛我得去医院的时候,他兴奋的样子完全不亚于我生前面三个时的状态。我丈夫是个有使命感的人;他把我放在车里,飞快地向卜克善医院开去,吉达的街上的景象瞬间就变得模糊了。  尽管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剧烈地疼痛不已,我仍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  作者注:奥萨玛·本·拉登的政治活动  在纳伊瓦结婚、搬到沙特阿拉伯、开始生小孩的那段时间,奥萨玛·本·拉登完成了高中学业,从吉达的阿尔萨格模范学校毕业。1976年的时候,他在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大学注册读书,在那里学习经济和管理。尽管纳伊瓦如是说,但是其他的报告却说得不一样,奥萨玛并没有从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大学毕业,而是在毕业前的一段时间,即注册后读了三四年的书后放弃学业。他的自我意识使他转而参与到横扫中东地区的政治运动当中。  事实上,早在奥萨玛读书的时候,中东穆斯林世界就经历了一场伊斯兰觉醒运动,被称做“萨尔瓦运动”。“萨尔瓦运动”的源头可以追溯到1967年的以色列,在那时,埃及、约旦和叙利亚经历了惨痛的军事失利。就在那时,数以千计的年轻阿拉伯人开始质疑自己的领袖、开始怀疑国家内部的问题及其给以色列带来的损失。当众多年轻阿拉伯人开始要求改变的时候,伊斯兰觉醒运动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虽然奥萨玛在那些年并没有在政治方面十分活跃,但是他对穆斯林护教战争,即圣战的热情正在形成。与此同时,奥萨玛遇到了他第一个导师——教师、巴勒斯坦作家、活动家阿卜杜拉·阿扎姆,正是他的导师鼓励他将他毕生的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事业当中,而不仅仅是扩大本·拉登家族的产业。  阿卜杜拉·阿扎姆于1941年生于巴勒斯坦哈提耶,那时哈提耶正被英国占领。在到哈德里大学上学之前他在附近的乡村上学,在大马士革的伊斯兰法学院获得本科学位之前他在约旦当老师。以色列人赢得了1967年的“六日战争”后,占领了西岸,他流亡到约旦,加入巴勒斯坦穆斯林兄弟会。  在约旦,阿卜杜拉·阿扎姆成为巴勒斯坦抵抗运动联盟的一分子,藐视阿拉伯统治者,认为对统治者来说维持现状太过舒适。阿卜杜拉·阿扎姆十分坚定地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和法国描绘的中东地图应该由阿拉伯人重新绘制。  1978年,日益积蓄的矛盾把阿富汗拖入战火之中。在阿富汗地区获得更大影响后,苏联支持阿富汗政府发动政变,以建立纯粹的红色政权。第二次政变推倒了社会主义的傀儡政权,阿富汗总统及家人全部被暗杀。由俄国人扶植总统登上宝座。苏联的坦克和军队于1979年12月正式入侵阿富汗。  几乎同时,穆斯林游击队组织了抵抗不信神的俄国人的圣战。美国、英国及其他穆斯林国家支持游击队的抵抗。苏联在顽强的抵抗之下受到重创,损失惨重。  受到阿卜杜拉·阿扎姆政治言辞的影响,奥萨玛已经做好了应对苏联入侵阿富汗的精神准备。很快,他离开大学,把自己的时间全部用来做一名阿富汗抵抗战士,即人们熟知的圣战战士。阿卜杜拉·阿扎姆是他的伙伴,两人在巴基斯坦白沙瓦碰面;而在阿富汗的边境,两人又忙于组织向圣战战士运送食品、医疗用品和武器。  第三章 纳伊瓦:多子之母  很快我就发现我第四个孩子依旧是个男孩。在医生宣布他是男孩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丝失望,但是我旁边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得高兴,我的脸也因为欣喜而红润起来。我提醒我自己,还有那么多期待生儿子的虔诚的沙特阿拉伯妇女的祈祷没有得到回应呢!  沙特阿拉伯人是那么喜欢男孩,所以只生儿子的妇女是直接被真主保佑的。现在,我有四个儿子了,我看到很多嫉妒的面孔。  我和丈夫给第四个孩子起的名字是奥玛·奥萨玛·本·拉登。当我第一次看向那孩子清澈的眼睛,我的心头涌起无限温情。虽然我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每个孩子,但是奥玛却让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情。这也许就是我照料奥玛比照料别的孩子时间长的原因吧!  我丈夫极为高兴。他反复说我们的孩子是真主的旨意,奥玛则更是真主的旨意,这是真主对我们逐渐壮大的家庭的保佑。  我丈夫很快又去巴基斯坦支援阿富汗的穆斯林兄弟们了。有时他一走就是一个多月,给了我许多与奥玛相处的美好时光。有一天,我发现奥玛金色的头发长长了。我马上开始揪着他的头发编成各种时髦的样子,有些样式的灵感来自于我丈夫的马尾巴上编的结。  奥玛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宝宝,所以我的冲动就不仅仅是编辫子了。我开始设计并缝制小女孩的衣服,让奥玛当我的小小模特。让他穿那些可爱的衣服似乎是很自然的事情。再说,他还那么小,怎么会知道自己穿了什么呢?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身上下都是小女孩的衣服。粉色是最合适他的颜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水灵灵的,就像柔软顺滑的丝绒。 我和我亲爱的宝贝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每当我听到女伴说奥玛越来越漂亮的时候,心里便备受鼓舞。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提出异议,因此直到我丈夫回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后果。奥玛跌跌撞撞地走进房间,我丈夫发现了他的长头发和女孩的装束。我心里一紧,只想看看奥萨玛会说什么或做什么。  起先,奥萨玛一脸狐疑。他蹲在地上,用细长的手指摸了摸奥玛的卷发和他的小衣服。他看了看奥玛,转而看看我,然后又看了看奥玛。他细长的手指滑过我们儿子身上穿的衣服,轻声地说:“奥玛,这是给女孩穿的衣服,而你是个男孩。”他又摸了摸奥玛的头发,说:“这是女孩才梳的头发,而你是个男孩。”  我的心吓得“怦怦”直跳,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让丈夫不满意的事情。事实上,我是众所周知的好妻子。  终于,我丈夫盯着我看了半天。他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用比平时更加轻柔的声音说,他的声音如绸缎般柔软:“纳伊瓦,奥玛是个男孩子,给他换上他的衣服,剪掉他的长发。”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至少在那时,马上做了该做的事情。  我的娱乐幻想结束了,至少我丈夫在家的时候是这样的。但在这个事情上我还是暗自有些小想法的。就在奥萨玛又去巴基斯坦时,我的叛逆情绪即刻浮了上来。奥玛是那么漂亮,我不禁又把小女孩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我的小快乐一直持续到某个下午。我丈夫不期然地走进房间,那时我正在给奥玛试穿一件粉色的衣服,他头上满是卷卷。我被逮了个正着。  奥萨玛一言不发,紧盯着我,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我不应该与命运抗争。因此,我放下自己的小罪恶,再次把奥玛的头发剪成男孩的样子,安静地把那些小女孩的衣服叠起来。但是心中却暗暗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穿这些好看的衣服。  尽管欢乐的时光很多,但也有让我担心的时候。奥玛出生以后,我丈夫在巴基斯坦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我曾偶尔听到他和家里其他人说他现在也去阿富汗了。当我想到我孩子的父亲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我感到十分不安。然而,我不敢抱怨,因为我丈夫说得再清楚不过,我没有资格评论任何家以外的事情。  我们家里没有电视,我丈夫认为他的家庭不应该被那样的物件败坏。不过我从我的女伴和我有限的交际圈里的其他人口中得知,我丈夫已经成为一个众所周知的沙特英雄。我还听到人们傻乎乎地说希望呼吸奥萨玛呼吸过的空气。  人们对他和众多本·拉登家族的兄弟为这件事花费了很多金钱并不感到奇怪,因为人们了解他们是十分慷慨的,而那些钱都是流向穆斯林的善款。但是每个人都会为如此富有的本·拉登的儿子却能冒着受伤或者战死的危险在前线战斗深感震惊。  我并不知道我丈夫军事或政治生活的具体细节,但是我仍真切地感觉到阿富汗的空气中飘荡着危险的因子。每天,我都向真主祈祷,希望他能为我保佑我的丈夫。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他回到吉达的时候身上经常有红肿的伤痕。我的眼睛告诉我,他仍担当着危险的任务,因为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受伤。  当听到奥萨玛说他已学会开直升机的时候,我十分惊讶。一天,他见我一直焦虑,便拿给我一根圆棍子,把它放在我手里。“现在,纳伊瓦,”他引导着我说,“用双手像这样放松地握住这根棍子,从这屋子穿过去,同时慢慢旋转棍子。”  我照他说的做了。  “困难吗?”  “一点也不。”我说道。  “那就别担心我的安全了。驾驶直升机就像移动棍子一样容易。”  还有一次,我问了些问题,他命令道:“纳伊瓦,别想了。”  就这样吧!在此之后,我努力不去想奥萨玛不在我身边时他都会干些什么。  有一天,他心情特别好,给我讲了一些他觉得有趣的事情。终于能与他分享他的冒险之旅,这是件让我兴奋的事情。我坐在他脚边,俨然一个认真的孩子;我深深沉浸在他的故事中,仿佛我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有天夜里,我们来到阿富汗境内,在巴基斯坦边境附近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那片山区的地形十分险峻,只能骑马前往。我们的战士正在战斗,他们需要武器。我们的任务是给战士们尽快运送武器,所以我们必须选择一条格外危险的道路。我们离俄国士兵特别近,只要他们抬头看看营地周边,就会看到我们。我们必须悄悄穿过敌人的阵地,得像空中飘落的羽毛那么安静才行。  “但还是有需要操心的事。我们一个战士骑了一匹很吵闹的小马,那匹马一直哼哼唧唧。我们商量如何才能让那匹马安静下来。最后,我最亲近的朋友想了个好办法。他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是用椰树丝编制的。他冲我点点头,笑了笑,挥动着袋子。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只看到他弯下身,让自己靠近马脸,并保持平衡。后来那匹马一开口,那个朋友就把袋子塞进马嘴里。嘴里被塞上东西,那匹吃惊的马很快就不再哼唧了。  “每次那马想开口的时候,袋子都会被塞进去。我强迫自己看别处,以免我的笑声会引起敌人的注意。”  我丈夫是我见过的最严肃的人,平时都很少讲笑话,但是突然他回到记忆之中。我也笑了,想象着那匹小马脸上吃惊的表情。  其他时间,在他和儿子们说起军队生活的时候,我都听得很仔细。我想不起日期,甚至不记得儿子们多大时他就开始和他们说军队的事了。然而我记得有一次他在家里待了几周,有充足的时间除去身心的紧张。他坐在那喝茶,让儿子们去客厅,叫他们坐下。由于清楚每个男孩子都有当兵的梦想,他决定与儿子们分享自己的生活。  孩子们看起来有点紧张。他们的父亲通常都太忙,没有时间陪伴他们。这会儿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父亲叫来,多少有些担心,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会受到惩罚。  尽管坐在男人中间会让我感到不适,就算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儿子,但我没有离开房间,而是在那里忙这忙那,这样我就可以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我丈夫的心情格外好,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儿子们听:“有天夜里,我们正在战斗,突然飞来一架俄国飞机。这种事发生在战场时,人们要全身而退很困难。”  “那天夜里,我们正在阿富汗一个特殊的地区,那有大片平地,地平面缓缓高起来,直到一些山洞的位置。我当时在一个山洞中,听到直升机飞了过来。我挪到洞口,观察我们暴露在飞机下面的战士。他们就在飞机下面,来不及寻找掩体。我知道几乎没法救他们了。我只能站在那,眼睁睁地看着屠杀发生。”“看着四散的战士,我的心怦怦直跳。直升飞机上的机枪向我的同胞们扫射,他们落荒而逃。有的时而向后跑,时而向前跑。我很高兴他们没有忘记受过的训练,懂得让自己移动起来。即使是这样迅猛的袭击,我们勇敢的战士们也没有让俄国人打得太轻松。”  我瞄了儿子们一眼。作为尚未成熟的男孩,他们只感到兴奋,却不是危险。他们神采奕奕地听父亲讲着激烈的战场上发生的生死故事。他们幼小的脑瓜可能正想象着跑得飞快的战士在飞机的灯光和子弹下逃生吧。  我的丈夫看了看儿子们,对他们的反应颇为满意。  “那个直升机上的机枪手是个坚定的战士,下决心杀掉地面上所有的人。后来,那场战役变得异常激烈,子弹像风暴一样在空中飞过。有几个战士找不到方向了,便在空地上停下,不再跑动。我看着他们跪倒在沙子里。我想他们也许是在祷告。但没想到,他们却开始在土里挖坑。然后他们把头埋进刚挖的小洞里。他们让我想起了往土里钻的昆虫。他们甚至还把头边的土拍了拍。”  我的几个儿子大叫着笑出声来,想象着那些把头埋在土里的战士。  奥萨玛继续说:“看到这些撅着屁股的战士的背影,那架直升飞机却飞走了。他们或许以为战士们会从沙地里挖出什么新式武器呢。”  孩子们吵闹地欢笑着,为被带进父亲的冒险生涯而开心不已。  还有一次,我丈夫讲述自己的冒险生涯,他轻柔的声音要比往常洪亮一些。我还是在那安静地聆听着。  “你们听我说起过阿卜杜拉·阿扎姆。他是最好的协调员,组织世界各地的集会和会议,筹措慈善资金,组织穆斯林们去阿富汗抗击俄国人。在组织战士们之后,阿卜杜拉会亲自前往战区前线,亲自参与战斗。”  我突然记起来阿卜杜拉·阿扎姆正是我们去美国的印第安纳时我丈夫见过的那个人。照我丈夫所言,他不仅很聪明,而且十分勇敢。  “有一次,我和阿布杜拉·阿扎姆正在阿富汗的前线。突然,我们所在的位置遭到直升机可怕的袭击,流弹从四面八方飞来。我们深知,如果不找到遮挡的地方,很可能会被炸死。  “突然,真主为我们提供了护身之所!我看到那边嶙峋的山上有两个开口。那是两个离得很近的山洞。阿卜杜拉·阿扎姆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山洞,于是我们脚下都像踩了风火轮,穿过战场,跑到山洞旁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跑向一个山洞,而阿卜杜拉·阿扎姆跑进了另一个山洞。当我安全了以后,我回头看了看,却看到流弹刚好落在阿卜杜拉·阿扎姆躲避的那个山洞。流弹引起山体滑坡,大量的灰尘和石头完全掩盖住了山洞的入口。  “我冲向尘土的碎石旁边,开始从土中挖掘残骸。在飞机返回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弄出一条细缝。后来飞机飞回来了,空气中立即又充满飞舞的爆炸物。我再次返回土堆旁边,仔细寻找碎石掩埋的洞口。我想,轰炸总会结束的,那时我也可以救出阿卜杜拉。这只是我的想法,而真主却另有安排。”  奥萨玛看了儿子们一眼,问道:“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孩子们轻轻地说不知道。  “我看到一个奇迹。真主派来另外一颗流弹袭击阿卜杜拉·阿扎姆被困的洞口旁边的地方。第二次爆炸刚好清除了那个洞口的杂物,好像由挖掘机挖掘过一样。”他点了点头,继续回忆道:  “阿卜杜拉·阿扎姆从洞中走出来,气定神闲,仿佛要去野餐一样!”  孩子们都被真主的奇迹所折服。  又过了几天,奥萨玛告诉我他有一个会让我高兴的计划。他说,他下次去白沙瓦——那里有他的基地——的时候可以召集物资并派战士去阿富汗作战时,他会在那儿给我们家找个好住处。他决定,在我们的长子不上学的时候,全家随他前往白沙瓦。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巴基斯坦,但是很希望去,我们希望能尽量陪伴他。  在过去的三年中,奥萨玛像一只忙碌的小鸟似的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他从我们沙特阿拉伯的家飞到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又在那里,向阿富汗钻去,集合阿拉伯地面上的战斗力量。当他认为必须回到吉达,才能为战士们筹措更多资金,并与本·拉登家族的兄弟们并肩作战,他会回到我们的身边。然而即使在吉达,他也绝少有时间陪在家人身边;几乎每天在他醒着的时候,他的时间都会被有关抗击苏联的战争或者建筑生意的重大会议排得满满的。  得知我们将在巴基斯坦待一段时间,我很开心。有时我丈夫一走就是几个月,我独自在吉达待着,觉得很没意思;我成长的孩子们也需要他们的父亲,尤其是最小的那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奥玛,他对父亲的思念,好像比几个兄弟加起来的还多。  那时,我和奥萨玛结婚已经八年了。虽然他在阿富汗的工作总是那么紧张,但总的来说,我们的婚姻是幸福美满的。我对我丈夫格外满意,而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他也像我一样幸福。  我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婚姻生活很快就会永远改变呢?  第四章 奥玛:生为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  从我懂事时我就发现,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的父亲总是很冷静。那是因为他相信生命的一切都是由真主掌握的。因此,很难想象当我母亲告诉他我将要出生的消息时,他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放错了钥匙。  经过反复追问,我得知他匆忙地把母亲放进车里,随后飞也似的冲了出去。幸好他最近买了辆新车,因为那辆旧梅塞德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经受了严峻考验。我知道它是金色的,漂亮的金黄色,我想象那辆车就像穿过吉达林荫路旁高大的棕榈树的金色马车。  在那段疯狂旅途之后没多久,我就出生了,成为家里的第四个孩子。我有三个哥哥,阿卜杜拉、阿卜杜勒·拉赫曼和萨阿德。  母亲常常告诉我,她怀我的时候最为辛苦,我持续不断地蹬踹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她把我持续的动作当做一种警告,就像科学家测量可能持续喷发的火山一样。母亲知道自己的第四个孩子会有坚毅的性格。  我们本·拉登家族的人都具有强大的个性,我只是其中之一。我父亲,虽然在很多地方都显出平静的气质,但他从不受别人左右。我的爷爷,穆罕默德·阿瓦德·本·拉登也因他坚强的性格而出名。他的父亲很年轻就死了,留下了一个悲痛的寡妇和四个幼小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他身为长子,时年十一岁。  那时的也门并没有太多的机会,我祖父勇敢地放弃了自己熟悉的土地,远离了亲人,带上弟弟阿卜杜拉,加入到艰难地穿越这片地域的众多骆驼商队之中。  穿过也门遍布尘土的村镇,他们到达了亚丁港。在那里,他们经过短途航行,从亚丁湾出发到达位于非洲大陆的索马里。在索马里,两个本·拉登家的孩子受雇于一个残酷的监工——这人脾气十分暴躁。有一天,他认为我祖父做错了事情,十分生气,用一根粗重的手杖敲打祖父的头。那次受伤,使我祖父的一只眼睛失明了。我的祖父和叔叔不得已返回村子养伤。第二年,他们又起程了。这次是朝相反的方向,一路向北,直到沙特阿拉伯。我相信他们曾多次试图停下,但却没有找到期待中的奇迹。两个男孩,年纪轻轻,胸无点墨,只能勉强挣得能够充饥的口粮,还要继续永无休止的旅途。某些东西让沙特阿拉伯的吉达吸引了我的祖父,因为这座红海城寨标志着艰辛的长途跋涉的结束。  我曾经听过身无分文的人只能闯荡天下。这正是对我的祖父本·拉登的写照,他虽然一贫如洗,却踌躇满志。他从不认为诚实劳动是可耻的。吉达对他来说也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地方,因为这个城市,甚至整个国家都处于经济转型的时刻。我祖父的活力、精神力量及对细节的重视引起了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一个助手的注意。阿齐兹曾打赢众多部落战争,并建立了新的沙特阿拉伯王国。  众所周知,阿卜杜勒·阿齐兹国王知人善任。他知道他需要很多聪明勤劳的人来帮他实现王国的现代化,因为他的人民需要医院、道路、商业和家园。这位国王感到沮丧,因为他有很多计划,却没有几个胜任的工匠能使这些计划实现。  这位助手注意到祖父干活的质量,并把祖父推荐给了国王。祖父十分爱戴这位有着健壮体格和强大意志的国王。国王要求祖父做一些修缮工作,祖父很快就按国王的意思做好了。在他第一份工作顺利完成之后,其他的活也接踵而至。  那时人们并不清楚,国王决心要把沙特阿拉伯建成世界上最富有且最有影响力的国家。王国的建设热潮前所未闻。当国王想建造新的大楼或修筑道路的时候,他就会找到祖父。国王对祖父的勤劳和诚实大为赞赏,让他负责信徒最以之为荣的工作——扩建麦加的大清真寺。  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知道祖父本·拉登有两个爱好:工作和女人。他在两方面都得到了巨大的成功。他的勤奋与忠诚,赢得了国王完全的信任。通过工作他获得了金钱上的奖赏,这让祖父能满足第二个爱好:女人。  在我们的文化中,对特别富有或者特别贫穷的人来说,同时娶四个妻子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祖父一夜暴富,他不仅娶过四个女人,而且不断休掉其中的几个,然后找新的女人填补空缺。  由于有着如此之多的妻子和前妻,我祖父自然有很多子女,他甚至没法和每个孩子保持联系。按照传统,他会对每个妻子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关注得多一些,而对其他的子女来说,只是在重要的场合才见面。但是,这并不等于说他不了解孩子们的近况,他会从百忙之中抽出些许时间关照儿子们学习是否进步,女儿们是否嫁了体面的人家。  我父亲不是受到特别关注的长子之一,所以他不能常常见到自己的父亲。另外,我祖父和阿丽娅祖母的婚姻十分短暂。在我父亲出生后不久,他母亲再次怀了本·拉登祖父的孩子,却因流产失去了这个孩子,于是她请求离婚。她的请求很快被答应了,阿丽娅祖母得到了自由,很快又和穆罕默德·阿塔斯结婚,并生了四个孩子。  尽管继父是沙特阿拉伯数一数二的好人,我父亲却没有按照他的意愿生活。像所有单亲家庭的孩子一样,他感到失落,因为他不再和父亲的家人有密切的联系。虽然我父亲从不抱怨,但他还是强烈地感到自己没有地位,缺乏来自父亲的关心与爱护。我很理解我父亲的感受。我是二十个孩子之一,也经常感觉不到父亲的关心。  不管是在家人还是外人眼里,我父亲都是个严肃的人,且越来越把自己沉浸在宗教教义之中。作为他的儿子,我可以证明他从来没有改变。他是那么虔诚,把宗教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从没落下过祷告。他花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来学习《古兰经》和其他宗教教义、信条。  不论处在哪种文化中的男人,大多数都会被出现在自己生活中不同的女人所吸引,而我父亲就不会。大家都知道当他看到家人以外的女性的时候,都会调转视线。为了避免异性的吸引,他选择早早结婚。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17岁的时候就决定结婚了。  我母亲纳伊瓦·甘耐姆嫁给我父亲是件很好的事情,他们是表兄妹,而且母亲是父亲的第一个妻子。在我们的文化中,第一个妻子的地位是最高的。如果这个妻子又恰是丈夫的直系表姐妹,还是第一个儿子的母亲,她的地位则是无人能及的。极少的穆斯林男人会和这样的妻子离婚。我的父亲和母亲,由于血缘、婚姻和共同养育了众多孩子的关系而紧密相连着。  我从来没听过父亲因为生母亲的气而提高声调,他看上去总是对母亲很满意。事实上,在我年幼之时,他们有时关在房间里,家里人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们,所以我知道父亲很乐意有母亲的陪伴。  父亲对母亲从一而终,因为母亲不但是个忠诚的妻子,也是个绝好的母亲。她对孩子们的爱是坚不可摧的。尽管她嫁给一个富有的男人,在刚结婚的时候也有佣人帮忙,但她还是亲自照料我们,满足我们的需要,甚至在我们生病的时候亲自给我们喂饭。  从儿子的角度看,我的母亲是完美的。  我父亲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尽管我不可能不爱自己的父亲,但是我并不认同他的做法。很多时候,我会由于他的做法而愤怒,那些做法对很多人造成伤害,包括那些他不认识的人,而这也伤害了他们的家人。作为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我对发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深感歉意,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毁于一旦,无尽的悲伤仍在人们内心深处回荡。  我父亲并不一直对世界充满仇恨,他也并不是一直都被很多人痛恨。曾经很多人在说起我父亲的时候都满口溢美之词。历史表明,他曾经很受爱戴。尽管我们存在分歧,我仍会自豪地承认自己对父亲的爱戴。事实上,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十分崇拜父亲,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光辉最伟岸的人。我要去阿富汗去见比父亲更高大的人,事实上,我必须到阿富汗去真正认识父亲。  童年时,我也拥有美好的记忆。记得有一次他讲起男人有多个妻子的笑话。常常,坐在男性朋友中间的父亲会叫我过去。我高兴极了,循着他的声音走去。我走进房间,父亲笑了笑,对我说:“奥玛,你以后要娶几个妻子啊?”  那时我还太小,不懂得男人、女人和婚姻,但是我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我会举起四根手指头,大声叫道:“四个!四个!我会娶四个妻子!”  我父亲和他的朋友们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喜欢让父亲笑。他的笑声是那么好听。  很多人发现我父亲是个天才,尤其是在数学方面。人们说他父亲就是一个数字天才,他可以在脑中计算一大列数字的加法。 父亲的数学才能很是出名,经常有人来我们家找他比赛,他用心算,人家用计算器算。有时他会答应,有时则不。当他善意地接受挑战的时候,我会非常紧张,甚至忘却呼吸。  每次我都觉得他会输掉比赛,结果我每次都错了。我们都十分震惊,就算有很复杂的数字出现的时候,计算器也无法比拟我父亲超凡的能力。当我父亲在脑中计算冗长而复杂的数字时,他的朋友却在折腾计算器。总之我还是觉得很吃惊,常常想人怎么会有如此超凡的能力呢。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最喜爱的书就是《古兰经》了,因此他有时会被要求逐字背诵《古兰经》。我会悄悄地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本《古兰经》,仔细检查他的背诵。我父亲从来没背错过一个字。如今我可以说实话了,随着我渐渐长大,我曾暗自失望。不知为何,我想看到父亲在这里或那里漏掉一两个字,但是他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有一次,他对我说,在他十岁的时候,也就是他父亲在一起飞机事故中丧生的时候,他在极大的精神混乱之中掌握了《古兰经》。不管怎么解释自己的禀赋,他卓越的表现都造就了许多非凡时刻。  回忆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在我的记忆中,最不可原谅的就是我们像囚犯一样被关在吉达的家中。  在我出生前两年,由于苏联入侵,那些陷入越来越复杂的泥潭的人们面临着诸多潜在的危险。我父亲是战斗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曾被政治敌人威胁说可能会绑架他的孩子甚至杀掉他的家人。  因为这样的警告,父亲要求所有的孩子都待在家里。我们不能在外面玩耍,甚至自家的花园也不行。我和哥哥们在走道里心不在焉地玩上一会儿,就会长时间地盯着窗外,渴望能够和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一起骑车、跳绳。  父亲的虔诚,使他在其他方面也很严格。尽管我们生活在沙特阿拉伯的吉达这个世界上最炎热潮湿的城市,我父亲也不允许母亲打开原本装在家里的空调。他也不让母亲使用摆在厨房的冰箱。父亲说:“伊斯兰的信条都被现代化给毁了。”因此,如果我们不在买的那天吃完食物的话,食物就会变质。如果母亲要给小孩子们喂牛奶,父亲就会让家庭农场的人直接把牛奶送来。  母亲可以用煤气炉做饭,家里也能使用电灯,因此我们不用在黑暗中跌跌撞撞,举着蜡烛照亮房间,或者在火上做饭。  我和兄弟姐妹们对这样不切实际的要求大为不满,却从没听母亲抱怨过。  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们可以在一个地方过比较正常的生活,那就是位于吉达南部不远处我们的农场。父亲在农场上建了一个占地庞大的宽敞院落,有着很多房子。我们的房子被涂成柔和的粉色,和沙漠的颜色交相辉映。院落中有一个清真寺,因为我父亲不能错过每天五次祷告中的任何一次。在农场上,父亲最喜欢为那些漂亮的马驹特别建造的马厩。  我父亲很喜欢在户外待着。他精心建造了一个果园,在里面种满树木,有棕榈树和许多别的树。他还弄了一个昂贵的人造绿洲,种植芦苇和其他水生植物。父亲看到漂亮的植物和花朵时,眼睛就会闪烁起来,后腿腾跃的种马也令他自豪。  能在农场上玩真是好极了,因为不论我们怎么哀求都别想得到玩具。父亲会给我们一些山羊玩,告诉我们只要有真主的自然礼物就应该知足。有一次,他心情很好,带了一只小羚羊回来。母亲看到我和哥哥们把羚羊从窗户塞进农场的家,有点不高兴。羊毛脱落了一些,当发现沾在家具上的羊毛时,她的声调提高了——这在母亲是不寻常的。后来我们得知,母亲为我们滑稽的举动暗自发笑,只好假装生气。  记得有一次,父亲收到别人给的一只小骆驼。我们希望把它养在农场上,但很快就发现它太小了,还不能离开它的妈妈。可怜的小骆驼哭得那么可怜,我父亲决定把它放在自己兄弟的农场。但是,这只小骆驼在那儿被其他骆驼攻击,没有栖身之所。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小骆驼的遭遇让我难受了好长时间,我通常都很爱护动物,假如它们受苦,我会特别伤心。  有一天,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突然来我们的农场了,车里满载着玩具。我们从没那么激动过。这比开斋节还让我们高兴一百倍!我父亲在弟弟面前掩饰了自己的愤怒,却对我们大发雷霆,把那些玩具都砸烂了,他还在生气。不过叔叔的好意却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天。现在回头看,那个叔叔一定在可怜我们吧!  然而,提到足球的时候,父亲却让步了。他带了一个足球回家,我记得当他看到儿子们兴奋的样子时,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这让我们很惊讶。他说他很喜欢踢足球,如果有时间,会和我们一起玩。  还有一个我们和父亲一起玩的游戏,叫做“帽子游戏”。当父亲让我大哥去外面,给帽子游戏画界的时候,我会高兴地跳起来。而我哥哥在院子里画出一块地方,那里的沙子有意地给压得坚硬。  我父亲会把一顶帽子放在边上。然后他站在边界的另一端,认真地看着对手——自己的儿子们。  我哥哥和我在边界的另一边站成一排,同样严阵以待。这个游戏需要打败对手,抢到帽子,然后安然无恙地回到起点。每个人单独竞赛。随着时间的倒数,第一个站在线上的孩子要冲出去抢帽子。  我父亲站在另一边看着我们,等着对手冲到帽子那儿,抓起它,然后向终点跑去。父亲的目标是在孩子就要到达终点的时候逮住他。父亲的腿很长,人不胖却很结实;他的儿子们也可以跑得像风一样快。不过,尽管我们跑得很快,父亲还是总能赢我们,那是因为我和哥哥们故意让着他的。  在我们的文化中,我们绝对不能打败年长的人,当然也肯定不能打赢父亲。因此,出于对父亲的尊重,我和哥哥们总是在就要跑到终点的时候放慢脚步,确保父亲能抓到我们。  对我来说,比赛就是比赛,我并不认为假装是件公平的事,让谁赢也是不公平的。有一天,我没有事先和哥哥们商量,决定抓起帽子,用飞一般的速度跑回起点,从而打败父亲。我不会让他抓到我的。  后来,我们再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我知道我会赢。在轮到我上阵之前,比赛像往常一样,哥哥们都让父亲抓住自己。我猛地起跑,迅速而机敏,快速冲到帽子旁边,转而向终点跑去。我跑得太快了,等父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别想抓到我了。他在空中滑行,我感到他的手都碰到我的脚了。但我扭了几下,灵巧地避开了。父亲摔倒在地的一刹那,我听到哥哥们叫出声来。  向前俯冲的力跟着他身子统统压了下来,他摔坏了胳膊肘,肩膀也错位了。看得出父亲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我退了回去,惊慌不已,为自己制造的这场灾难感到难堪。在父亲被抬到车上并送往吉达的医院的过程中,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基本治疗之后,我们得知父亲还得接受六个月的药物注射和理疗。这次痛苦的受伤十分严重,以致父亲甚至不能前往巴基斯坦,继续他为伊斯兰教而做的重要工作。  哥哥们都很生我的气,因为他们不希望父亲一直留在吉达。他们想要他回到巴基斯坦,他们说父亲在我们身边的时候太严厉了。  现在你或许想到了,我父亲不是个慈爱的人。他从不拥抱我或者我的兄长们。我曾试图强迫他表达爱意,却被告知自己很惹人讨厌。他在家的时候,我老在他附近转悠,放肆地搞些专为引起注意的恶作剧。  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父爱的温和。而事实上,我讨人厌的行为让他开始需要拄着拐杖走路了。渐渐地,他开始因为我们微小的错误而用棍子抽打我们。  好在父亲面对家里的女性时有着完全相反的态度。我从来没有听到他冲着自己的母亲、姐妹、我母亲或者姐妹喊叫过。我也从没见他打过女人。  他把所有严厉的惩罚都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们。  尽管父亲十分严厉,我仍是爱他的。每次当他从漫长的旅途中归来,我都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作为一个孩子,对阿富汗的局势我懂得的并不是很多,虽然我听到人们谈论他们对俄国人的厌恶。但我并不因为俄国人占领阿富汗而憎恨他们,我憎恨他们,是因为他们把父亲从我的身边夺走了。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离开了特别长的一段时间。我无比渴望得到他的关注。而他坐在地上,静静地研究着错综复杂的军事地图。我看着他,希望他不会命令我出去:他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放平,较真儿的脸由于思绪而皱在一起,他异常仔细地研究着每一个山丘和峡谷,心里盘算着下次的军事行动。  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了。我冷不丁地从他身边跑过,大声笑着、跳着,脚下换着不同的姿势,努力引起他的注意。他挥挥手,严厉地说:“奥玛,离开房间。”我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仍旧无法控制我的兴奋。然后我又跑回房间,笑着、跳着,表演着各种把戏。重复了四五次之后,盛怒的父亲开始盯着我看。他看了一会我跳跃的怪样,而后用轻柔的声音命令道:“奥玛,把你的哥哥们叫来。我要见他们。”  我欢快地跑出去,相信自己已经把父亲从他的军事工作中拉出来了。我还认为他应该撇开自己的担忧,和孩子们玩会儿球。我高兴地笑着,用两条短腿飞快地跑着。我十分骄傲,认为自己是唯一充满干劲的让他想起自己还有几个儿子的人。  我找到哥哥们,激动地说:“快来!父亲要见咱们!快来啊!”  我并没有发现哥哥们其实不想受到父亲的注意。  即使在父亲让我们站成一排之后,我还是希望有好事发生。他静静地站着,看着我们听话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他的木质拐杖。我在开心地傻笑,确信会有很特别的事情发生。我在那天马行空地设想,他会教我们什么样的新游戏。也许是他和战士们一起玩的游戏呢,我听说其中有几个十分年轻。  他举起拐杖,从我们旁边走过,一个个抽打自己的儿子。屈辱、愤怒和恐惧在我心中汹涌地翻滚着,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  父亲用拐杖抽打哥哥们的时候,怒斥的声音仍没有提高,但却一字一顿的:“你们都比奥玛大。你们要对他的调皮捣蛋负责任。他一直捣乱,弄得我都完不成工作了。”  他在我面前停下来时,我很是生气。那时我还很小,在我看来,父亲就像大树一样高大。虽然我眼看着父亲抽打哥哥们,我还是无法相信父亲会用那根粗实的拐杖打我。  但是他做了。  那种屈辱是你难以忍受的,但是我们知道流露自己的情感不是男子汉的做法,为此我们都没有哭。我一直等他转身走开,才往另一个方向跑去。我无法面对哥哥们,知道他们一定会因为是我的行为让父亲用拐杖抽打他们的背和腿而责怪我。  我来到马厩寻求慰藉。我找到我最中意的马,那是一匹叫做贝达哈的阿拉伯母马。它大约有14掌高,有着乌黑的尾巴和鬃毛。它健壮而骄矜,在我看来就像是一个女王。贝达哈也喜欢我,它能从人群中认出我,向我飞跑过来,抢走我指间的苹果。我和贝达哈待了好长时间,我吓坏了,还无法正常思考。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麻烦,我强迫自己回家。我悄悄地溜了进去,不想被哥哥们看到——他们如果看到我,一定会为了因我挨打这件事责怪我的。睡觉的时候,心中的悲伤终于决堤,我突然放声哭了起来。我的哭声很响,引得操心的母亲走到我屋来,问道:“谁在哭呢?”  我很苦恼,把脑袋埋在枕头底下,这样就可以把我凄楚的哭声掩住一些。  我已经长大了,我想可能是由于父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许多孩子,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或者,是他太过专注于研究战争的工作,我们的重要性才会降低——我们的重要性远不能和抗击俄国人相比。  在我的整个童年,只记得有那么一个神奇的时刻父亲把我抱在怀里,而这是与祷告紧密相连的。  父亲在家的时候,他会要求儿子们和他一起去清真寺。有一天,我们在农场听到让人们参加中午祷告的召唤,父亲让我们和他一起去。我高兴极了,把祷告当成接近父亲的绝妙理由。那天,我甚至都忘了穿拖鞋了——我们习惯把鞋都放在房门边。  正午时分,沙子滚烫滚烫的。我没有穿鞋,在沙子里跑着,双脚很快就被烫得生疼了。我边跳边叫,疼得厉害。父亲看了看我,弯下高大的身躯,把我抱了起来。  我难以相信父亲竟把我抱了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完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过。我打不住地开心,紧紧地依靠着他。我父亲常用一种叫做Aoud的香料,身上有着宜人的类似麝香的气味。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哥哥们,感觉很是开心。我咧嘴笑着,像个因特权而趴在巨人肩头的侏儒,用巨人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  我那时只有四五岁,却很结实。我父亲很高,却很瘦,也不十分健壮。在尚未到达清真寺时,我已觉察到自己的确挺沉的。父亲开始喘粗气,我感到很对不起他。在他结实的臂弯里我是如此骄傲,我想就这么紧紧地抓着他,永远待在这个安全的角落。突然,他把我放下来,径直走开了。我趔趔趄趄地跟在后面。我的短腿可追不上父亲的步伐。  父亲的背影很快就变得遥远而不可捉摸了。  第五章 纳伊瓦:婚姻中出人意料的事  在我怀着第五个孩子的时候,奥萨玛提出了一件我从未料想到的事情:他要再娶一个妻子。尽管一夫多妻在我们的文化中是可行的,但是却很少有女人在听说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时还欢呼雀跃的。 听到他的建议时我有些不自在,但我知道我已经是很幸福的女人了。我听说沙特的丈夫在娶别的女人时甚至都不会和妻子商量自己的计划。因此,当我听到奥萨玛保证说,如果我不同意他是不会让另外一个女人进入我们的生活时,我倍感宽慰。  伊斯兰的学者认为信徒可以娶四个妻子,但不能超过四个。此外,如果一个男人不能公平地对待每个妻子,他就只能娶一个妻子,而这点却很难把握。  尽管我有强烈的宗教信念,我全心全意地信奉真主,但是我依旧是一个女人,我脑中思前想后,考虑着奥萨玛想带另一个女人进入我们生活的计划。我们的文化中,男人的几个妻子应该成为朋友,她们的孩子应能在一起玩耍。  我丈夫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如果我不同意,他是不会娶别的妻子的,好让我安心。他不愿在这件事情上伤害我的感情。我丈夫说他会把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的决定权留给我。  我知道,在沙特阿拉伯很少有女人能得到这样的尊重和重视。于是我让这个想法继续在脑中翻腾着。  后面的几个月,奥萨玛想娶其他的女人这件事都是我们重要的话题。有天傍晚,我丈夫透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说他的目的只是想为伊斯兰世界多生一些孩子。听着他的话,我突然发现我对这个事情已经释然了。我丈夫要娶新的妻子并不是因为和我在一起不幸福了,而是为了伊斯兰世界更加美好的未来。  交换意见之后,奥萨玛发现我同意了他再娶妻的念头。他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事实:“纳伊瓦,如果你内心对我娶第二个妻子毫无芥蒂,你一定会感动上苍。你死后一定会升天的。”  我的内心终于变得平静,确信我的理解会使自己的生活也更有意义。那时,奥萨玛才开始着手娶第二个妻子。在奥萨玛选择第二个妻子的时候,我并没有要求,也没有得到发言的权利。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奥萨玛又娶妻子了。我并没有出席婚礼,但是整个仪式都是按照信仰的要求操办的。他的第二个妻子是沙特人,名赫蒂彻,和先知的妻子同名。人们告诉我赫蒂彻来自有声望的沙里夫家族,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人。她比奥萨玛年长几岁,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吉达的一所女子学校当老师。  穆斯林在任何时候遵循先知穆罕默德的教义,都是件好事情。因此,我热情地欢迎赫蒂彻来到我们家,并为她安排了宽敞的房间。我从一开始就极尽周到,虽然说实话,我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可并平静地接受得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自己丈夫这件事。  从那天起,奥萨玛说他必须遵循伊斯兰教有关多个妻子的教义。赫蒂彻和我将被平等对待。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将分享丈夫的一切,他的想法、他的时间,甚至是他给的礼物。  由于他严格遵守伊斯兰教的每个要求,我知道他会在我们家和他的新妻子家过夜。作为一个优秀的穆斯林妻子,我知道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心无杂念。否则,我便不能升天了。  然而,奥萨玛不在家的夜晚,那种寂寥之感却是我无法抵御的。作为一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女人,我想念我的丈夫,也想念他回来时带给我的欢欣。为了成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信徒,我和我的空虚作着斗争,因为我知道我丈夫正在做的是伊斯兰教义所要求的事情。  我要求我的孩子们尊重丈夫的第二个妻子,并让他们叫她姨娘。一切都进展顺利,奥萨玛的第二个妻子和我很快就经常串门了,我们交换书籍或者一起看书,甚至一起吃饭。我很喜欢有赫蒂彻作伴,并且希望和她待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就成了朋友。  没过多久,我生下了第五个儿子,奥斯曼。看到他甜美的笑脸,我开心极了,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因为又生了个儿子而难过。  在他们结婚一年之后,赫蒂彻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叫阿里的小男孩。因此,从阿里出生的那天,赫蒂彻就被称为“阿里妈”,也就是阿里的妈妈的意思。同样,在我刚生完儿子之后,也被叫做阿卜杜拉的妈妈。丈夫的熟人叫我丈夫阿卜杜拉,就是一个男人也因第一个儿子的名字而得名。  从那时起,赫蒂彻和我都有孩子了。我最小的儿子成为阿里的玩伴。  在阿里出生不久后,奥萨玛第一次把我们带到巴基斯坦。从奥萨玛第一次答应我们要去白沙瓦到那时,已经过了好几年,其间由于我的怀孕和他第二次婚姻而耽搁了一阵子。  当我们——奥萨玛的两个妻子和六个可爱的儿子——登上从吉达飞往白沙瓦的飞机,我是那么想知道在过去的五年中我丈夫都看见了些什么。  跟沙特阿拉伯的处处受限相比,白沙瓦像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穆斯林城市,在那里,不同民族的人坐着涂着各种颜色的公车和出租车来来往往。由于已经习惯于清静的生活,这个城市让我眼花缭乱。在1979年俄国人入侵白沙瓦之后,这座城市已经成为阿富汗普什图人的难民营,甚至还有裹着布噶的妇女在街边的集市上叫卖。布噶和长袍的功能相同,都是穆斯林妇女从头到脚的装束,但样式却截然不同。长袍都是黑色的,而布噶却可以是淡蓝色、黄色、棕色或者其他颜色,正面有一些刺绣作点缀,后面也可以打上些小褶。  奥萨玛为日渐扩大的家庭找了一栋漂亮的别墅。变换的景物让我们高兴,但赫蒂彻和我依然保持着以前清静的生活方式。家里一切如常,奥萨玛继续在外面忙他的事情,也经常造访阿富汗。我很开心奥萨玛在儿子身上花的时间多了一些,有那么一两次,他甚至把我们八岁大的长子也带到了阿富汗。  我们在白沙瓦过完了夏季,奥萨玛说他要护送我们回吉达,因为两个大些的儿子都已经上学了。那次旅行棒极了,此后我们经常在白沙瓦度过夏日的时光。  在赫蒂彻生下第一个儿子阿里后,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次,在生了五个儿子之后,我十分确定自己会生个女儿。尽管我丈夫好像更关心阿富汗的战争,但是在我生产的时候,他还是回来了。然而,第六个孩子却依然是个男孩,我们以穆斯林世界最神圣的名字给他命名,那就是穆罕默德。  我的六个儿子,加上阿里,让本·拉登家特别有生气。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敬畏我的丈夫,也害怕我家里的七个儿子。  在穆罕默德出生后不久,我丈夫找到我,商讨迎娶第三个妻子的事情。对我丈夫来说,那时恰逢伊斯兰世界需要很多新生力量,因此他希望有更多的儿女来传播真主的旨意。这次,奥萨玛说如果我能帮他物色一个合适的妻子的话,他会很高兴。我想了没几天就同意了。我的内心告诉我如果我做了这件对他和伊斯兰世界都很重要的事情,那我对丈夫的爱也更加强烈了。  一定是真主在引导我做这个神圣的事情,就在我们谈话后没几周,我就认识了一个可爱的来自吉达的沙特女人。她的名字是哈丽雅·萨巴,她是一名专门教授聋哑儿童的教师。 对我来说,我丈夫迎娶的女人一定要是虔信的。哈丽雅很虔诚,但她还有很多其他吸引我的特质。从我看到她迷人的脸庞的那一刻,我就喜欢她了。每每发现她虔诚的生活和他们萨巴家族的优点,我都会更加喜欢她。我往返于奥萨玛和哈丽雅的家庭多次,达成嫁妆和其他细节的协议,然后我便可以安排他们订婚了。  婚礼结束之后,我就把哈丽雅当成自己的宝贝妹妹了。这些年,我也是一直这么待她的,从未改变过。  我帮哈丽雅在大房子中安顿下来。她的到来,增添了我的快乐。我们经常在一起读书,讨论《古兰经》和我们的宗教中其他方面的问题。  1985年这一年,因为奥萨玛迎娶第三个妻子而变得热闹。而1986年,至少对妻子和孩子们,是比较安静的一年。这是第一次一整年中都没有新的小孩出生。  作为妻子,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孩子,让他们快乐,并维持家庭的正常运转。这个家里有三个妻子,七个活泼的儿子,他们中有几个正在上学,很多佣人,很多端茶倒水的女孩,好几个厨子、司机,让我们的房子像是一个忙碌的蜂窝。尽管我们家很大,有着12个宽敞的套间,但由于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即便只是日常的生活,家里也尽是来来去去的人,噪声不断,很是嘈杂。  我们几个妻子曾戏称我们吉达的家就是一个小型联合国,我们的佣人,有菲律宾的,斯里兰卡的,非洲的,埃及的,也门的,还有好多别的国家的。尽管奥萨玛为我们安排了几个送孩子上学并且购买日常杂物的司机,我们三个人还是很忙,我们得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  在穆斯林社会中,第一个妻子是最重要的。作为奥萨玛的第一个妻子,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很尊重我,包括奥萨玛新娶的两个妻子。但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比赫蒂彻和哈丽雅地位高。奥萨玛的妻子都变成我的朋友了。奥萨玛·本·拉登的妻子们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冲突。  1986年,我又怀孕了。我特别希望哈丽雅也能怀个孩子,但却没有听到她的好消息。  差不多就在那段时间,我丈夫找到我说他希望迎娶第四个妻子。他的确是谈到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想要征得我的同意,也没有让我参与。除此之外,我觉得帮奥萨玛物色到一个妻子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奥萨玛的第四个妻子是阿富汗一名沙特战士的妹妹。她家在麦地那,她的名字是西哈姆。我没有参加婚礼,却照样帮助她在我们家安顿下来。  在第四次婚礼后不久,奥萨玛告诉我们一个我从未想到过的消息:我们全家将搬到麦地那。麦地那位于吉达东北部205英里(330公里),奥萨玛将在那里负责一个本·拉登家族的建筑项目。  虽然我最喜欢住在吉达,但由于先知穆罕默德早先曾被麦加不信教的人赶到麦地那,因此麦地那十分重要,那里有先知的家和他的坟墓。麦地那被称为“光芒之城”或者“先知之城”,在所有的穆斯林信徒的心目中,麦地那是仅次于麦加的另一座圣城。  这个消息打破了往日的平静。在我们为奥萨玛整理私人物品的时候家里充满了混乱。  我们刚结婚时,奥萨玛十分大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变得十分简朴,认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应该以简朴为贵。本着这个新的治家原则,奥萨玛声称我们的家具应该是朴实的,我们不该有太多的衣服,我们应该吃简单的食物。奥萨玛就只舍得在他的汽车上花大价钱,他永远都开着最新款式的汽车。因此,奥萨玛的妻儿,不可能像很多现代人那样,拥有太多东西。就算这样,如此庞大的家庭,仅仅是日常必需,就足够塞满很多很多箱子了。
  我爱麦地那——谁又能不爱这个对我们的先知穆罕默德如此特殊的城市呢,但我并不希望离开吉达。吉达是最让我感到舒服的地方:阿丽娅姑妈和她的家人就在附近,此外还有我的几个女伴;用作周末短期游乐的农场只有一小段距离。而从吉达到麦地那有四个小时的路程,这会阻碍我们拜访奥萨玛的家人,也让我们无法一时兴起就去奥萨玛的农场了。再说我怀孕了,不希望在我生孩子的时候远离自己熟悉的地方。  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们搬进麦地那一幢属于我丈夫的宽敞的别墅。那房子很大,大约是一般房子的四倍,有四层楼。但四个妻子、八个孩子和众多仆人,很容易就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了。  作为奥萨玛的第一个妻子,又是他长子的母亲,我住在顶层。不过他每个妻子都有单独的一层楼,包括卧室、盥洗室、客厅和厨房。尽管住在先知之城大家很是兴奋,但是过了没多久多数人都开始想念吉达了。  就在那时,我第七个孩子诞生了。  尽管旅途劳顿,但我肚里的胎气并未受到影响。生了六个儿子之后,怀孕对我而言已成家常便饭。我终于接受了我将是多子之母这个事实。我训练自己的思绪,让它不再飘到锁在柜子里的那些小女孩的衣服那儿了。  在我生孩子的时候,奥萨玛特意回家陪我,我们又冲到了麦地那的医院。幸好,这次生产比较轻松,也很快。透过雾气,我听到医生告诉我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我为之一振。13年的婚姻,我生了六个儿子,我——纳伊瓦·甘耐姆——终于生了一个女孩!激动之情掠过我的周身,我心中的感觉美妙极了,看着她甜甜的小脸,我真感到自己幸福至极。  奥萨玛也很高兴,但他说他是因为看到了我的欢欣才感到幸福。我们给亲爱的女儿起了法蒂玛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在穆斯林女孩中很受欢迎,因为先知的女儿也叫法蒂玛。  我想立马冲回家去,打开那些箱子,给宝贝女儿找出那些漂亮衣服。我实在太开心了!和女儿一起度过的第一年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第六章 奥玛:本·拉登的成长  作为奥萨玛·本·拉登的孩子,对于父亲迎娶母亲以外的女人并带她们回家中生活,我们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在我两岁的时候,我父亲娶了他第二个妻子;我四岁的时候他娶了第三个妻子;我六岁的时候他娶了第四个妻子。  四个女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并且嫁给了同一个男人,我的父亲。对此我并没有想太多。我的母亲对此表现得很豁达,因此她的孩子们也没有理由有不一样的反应。事实上,我的母亲常常温柔地教导我们要尊敬父亲的其他妻子。  在沙特阿拉伯,一夫多妻的盛行有许多原因。在沙特的文化里,男性占绝对统治的地位。虽然在企业或政府的组织结构,有少数几个象征性的女性职位来处理女性问题,但所有重要的决定都是由男性来做。当然,在私人生活中,有些女性可以自己制定规矩来管理家庭,但是她们的行为都是以取悦自己丈夫为基础的。  在我们的家庭里,我父亲的妻子们及其孩子的行为都需经过父亲的指示和允许,尽管我母亲曾说,在私人事务方面,父亲经常和她商讨过后才做决定。  这种家庭制度在沙特半岛自古就存在。以前男人想娶多少个妻子就娶多少个,有些人甚至娶了上百个女人。当一个男人厌倦了一个女人,他可以随意抛弃她,并不受任何法律束缚,也没有任何法律义务。这种制度对于女婴同样适用。那时候,不受欢迎的女性后代被活埋是常见的事。理由很简单,女人被视为男人的财产,可以让掌控自己的命运的那个男人随意抛弃,而这个男人可以是她的父亲、丈夫、叔叔或儿子。在真主的先知穆罕默德传达伊斯兰教义之后,女人的生活得到巨大的改善。伊斯兰教义禁止屠杀女婴。女性可以得到指定的经济权利,其中包括拥有财产的权利。伊斯兰教义限制男人不得娶超过四位妻子,并且规定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即他必须完全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妻子。  一些伊斯兰学者认为这样平等对待四位妻子的关系基本上是无法实现的,这也正是先知穆罕默德制定限制条件的原因。而其他的学者则有各种不同的看法,大部分都认为一位公正的男人平等一致地对待四位妻子是完全有可能的。因此,沙特男人仍然可以娶不超过四位妻子。  我一直都喜欢异性。当我第一次认识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情感的时候,我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那时我父亲刚刚又娶了一位妻子,因此我开始意识到了女性的存在。  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初恋。虽然我尚未成熟,但是我内心受到的冲击如此猛烈,就好像心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我爱上的是一个“年长的女人”,一个八岁的美丽女孩。她是我母亲的朋友的女儿。她很高,一头栗色的长发垂至腰间,有着深橄榄色的皮肤和一双充满异国风情的雌鹿般的黑眼睛。她如同一个强大的磁场强烈地吸引着我,以至于我只能傻傻地盯着她看。当然,这份感情后来无疾而终,因为那时我还太年幼。  那时,我还对马和骑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的父亲从小就开始骑马,是一位天生的骑马好手。在我们还年幼的时候,父亲就把他对骑马的喜爱带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第一次骑马是在我四岁或五岁的时候。那时我和我的长兄阿卜杜拉在一起,他那时九岁或十岁。我父亲信任他的长子,并把引导他的幼子骑马的光荣任务交托给他。阿卜杜拉深感任重。  对那天,我只记得个大概。我记得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到马鞍上,而阿卜杜拉就坐在我后面。由于第一次骑上马背,我过于兴奋,很快就失去了平衡。我是个健壮的孩子,死死地抱住我哥哥的胳膊和脖子,由于太过用力以至于把他一并拽下了马,摔到马蹄下坚硬的泥地上。幸亏那匹母马比较适应孩子,在关键时刻绕过了我们幼小的身躯。  我哥哥吓坏了,担心如果我受伤的话,他会受到责备。因此他宣布我们“今天学骑马学得差不多了”。  尽管第一次骑马就尝到了苦头,我还是渴望再试一次。过了一到两年,我就已经可以不用马鞍跟哥哥们并肩骑马了。  有时候我也和母亲一起骑马。虽然我的母亲喜欢骑马,但是她需要面对双重障碍。首先,我的童年时,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怀孕。骑马对于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说都太危险。其次,她骑马时不能被我们家庭以外的任何男子看见,因此她每次外出都要经过谨慎的计划。  马渐渐成了我生活的中心。我为父亲只允许我骑他马房里最温顺的马而恼火,渴望着可以像我的哥哥们一样骑上最矫健的种马。  我记不清自己是几岁的时候第一次骑上种马了,不过我还记得我才刚开始骑种马没几年,有一次就和三位哥哥一起随同父亲和他的七个朋友一行人进入沙漠。当时大人们都骑着马,我不记得是什么原因,反正我们几个小孩都坐在车里随行。  突然,我们的司机急刹车,只听见一阵马的嘶叫,父亲的一位朋友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幸好,那个人摔得不很严重,一瘸一跛地躲开了马蹄。不过他决定这一天接下来的行程都坐车。这时我父亲策马赶上我们,手里牵着那匹无人骑行的马的缰绳。他弯下腰向车里看了看,然后问道:“谁想骑?”我的三个哥哥都避开父亲的目光。我对此感到很惊讶,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啊。我那时胆子十足,跳下车大喊:“我想!我想骑!”  我从未被允许骑个头这么大、这么强壮的马,原本还担心父亲会拒绝,但是他耸耸肩表示同意了。我个头太小,因此父亲不得不下马,然后把我举起来,放上马鞍。我个头虽小,那时却俨然感觉自己是个大人,激动地想终于等到可以证明自己精湛骑术的机会了。  然而激动很快就被震惊取代了。我还没有坐稳,父亲和他的朋友们就突然策马离开了。无须我敦促,我座下的大种马就兴奋地抖动起来,紧跟着其他马匹奔驰而去。我不禁想道,难道我的马长了翅膀不成?因为我正在沙漠上飞一般疾驰,速度快到我根本分不清在往那个方向跑。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感觉就像在山顶上一般。为了保命,我尝试了我所知道的所有方法想要把马停下,但是它完全不理会背上这位小主人的任何指令。事实上,它不但没有减缓速度,反而开始加速了。尽管在我这个年纪,我算是熟练的骑士,但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掌控任何状况。不过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我只好尖叫着呼喊父亲:“父亲!把马停下!把马停下!”  感谢真主,我的父亲终于听到了我的求救。他迅速地调转马头向我奔来,熟练地从我手里接过缰绳,让马慢慢地停下来。  我尽量不表现出极大的放松,不过我已暗自承认自己的技术还未臻于完美。我从马背上跳下来,决定步行走完剩下的路程。我父亲和他的朋友们觉得我已经安全了,于是就策马而去,把我留在一阵扬起的沙尘之中。载着我哥哥们的汽车很快赶了上来。我感觉到他们的幸灾乐祸,下意识地不跟任何一个人交流眼神。汽车慢慢地开了过去。  很快,大人、马匹和汽车都消失在沙漠的薄雾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小小的一双手里还攥着一匹明知道自己不能控制的马的缰绳。我感觉到喉咙中一阵哽咽。  突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那匹马,它跳跃起来,前腿弯曲,后腿瞪起,强劲地拉扯着缰绳。我紧紧地握住缰绳想要制止它,虽然相对我年纪而言我已经很强壮,但我仍没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它,甚至没有足够的力量握住缰绳。马最后一跃而起,接着就飞奔而去。一想到自己弄丢父亲最珍惜的一匹种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万分惊恐,突然向前一个俯冲,奇迹般地抓住了一个马镫。我牢牢地抓住马镫,感觉膝盖和双脚阵阵刺痛——我的身体正被拖拽着在地面滑过,蹭过树丛、泥土和细小的石头。  直到马镫脱落,我这段要命的旅程才停止。周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我蜷坐在沙土里,身上掉落下沙子来,嘴里不停地咳嗽出尘土,但是手里仍死死地攥着那个脱落的马镫。当我向那匹逃脱了的马望去,它已经像风一样疾驰而去,最后我只看到它的屁股和尾巴。最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仅没办法控制父亲最珍贵的种马,我还把它弄丢了。我静静地坐着,左顾右盼,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远处传来一阵声响,静止的沙漠又活过来了。原来我们的司机很担心我,又绕回来看看我的情况。我马上站起来。透过汽车开动的声音,我还能听到我哥哥们的笑声。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我万分羞愧,不知道该做什么,因此只好假装自己对世上的一切都毫不在乎。父亲很快也回来了,我惊讶地看到他脸上明显露出的对我的担心。当我万分不情愿地叙述完刚刚发生的事情,父亲少见地笑了出来。哥哥们看见父亲笑了,也大胆地笑起来,甚至笑得露出了牙齿,这在我们的家庭里是被禁止的。  汽车的引擎声也掩盖不住哥哥们的笑声。每个人都取笑我,除了我们的也门司机。我多么喜爱这位善良的人。他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是我们的司机,尽管他也有自己的孩子,但他总是对我们照顾有加。我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哥哥们继续大笑,我的羞辱感不停地膨胀。我不想让父亲和哥哥们知道我内心的羞愧,于是也开始跟他们一起笑。很快我发现自己笑得停不下来,到后来笑得过了头,眼泪开始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在那极不愉快的一天里,只发生了一件好事。父亲的种马把我抛下之后,自己跑回了农场,我们回去时发现它正在马厩入口不耐烦地等着我们。  我渐渐长大,也渐渐惊奇地了解到更多作为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所被要求过的生活方式。我们都发现,对于被他称为“罪恶的现代生活”,我父亲有很多不同寻常的看法。  例如,我和哥哥们都患有哮喘,在年幼的时候都发作过很多次,尤其是在炎热的沙漠气候里进行体育运动的时候。有好几次发作,我都被紧急送到医院,插上氧气管。由于担心我和哥哥们哮喘复发,医生建议父亲在家中备上万拓林,并让我们使用吸入器,但父亲不管我们病得多么严重,也坚持不允许我们使用现代处方药。  除了现代交通方式以外的其他一切方面,父亲规定我们必须尽可能像先知一样生活。因为在先知生活的时代还没有现代医学,我们就不能够服用现代医学药物。事实上,除非我们真的濒临死亡,否则父亲都拒绝使用任何现代医学治疗。  至于如何治疗我们的哮喘,他建议用一个土方,让我们削一段蜂巢管并通过它来呼吸。这个方法并没有什么效果,但是父亲一点都不让步,先是命令我们必须遵照先知的生活方式,然后警告我们服用万拓林会伤害我们的肺。  我常常觉得,尽管我经常不得不挣扎着靠吸管呼吸,但是除非死神降临,否则我的痛苦仍会被忽略。后来阿卜杜拉长大了一点,他听说了万拓林这个药,便偷偷地跑出去买了一瓶。他还让我使用他的喷雾剂。  我在哮喘发作的时候用了一下喷雾剂。吸了两口之后,我的生活被完全改变了。母亲后来终于发现我们违背父亲的命令使用喷雾剂,但是谢天谢地她从来没有向父亲告发我们。母亲只一心想让我们不再受苦。  在我们都长大成青少年搬到阿富汗之前,我们都没有遇到过和父亲对现代文明有着同样看法的人。从我们刚会说话起,父亲就明确命令我们必须依照穆斯林所应遵守的戒律来生活。  就像任何地方的孩子一样,我们总是试图规避这些戒律。例如,父亲禁止我们喝从美国进口的碳酸饮料。可是我们爱死了碳酸饮料!父亲在场的时候,我们会听从他不用美国产品的命令,但只要逮到机会,我们就会大口大口地喝百事可乐和其他软饮料。  父亲还定下不少跟他的反西方产品态度完全无关的奇怪规矩。从我们还只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开始,他就要求只给我们提供很少的饮用水。我们长大了,他更是强调我们只能在实在需要的情况下才喝水的重要性。他的理由是他的孩子应该是“坚韧”而“有耐性”的,因此我们必须下决心,尽可能长时间地拒绝任何形式的营养补充。他对女儿们也定下一模一样的戒律,但是他让我母亲来负责在女孩中实施这些戒律。我的姐妹们就幸运很多,因为母亲根本无法忍受听到女儿们哭着哀求要水和食物。  甚至在我们还非常年幼的时候,父亲会把儿子们送进吉达农场外的干旱沙漠里,冒着我们会哮喘发作的风险,坚持让我们陪他在沙漠里进行远足。他最严酷的命令是我们在远足结束返回家中之前不能喝一滴水。他让我们甚至不应该“想到”水。当然,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在沙漠里步行会让身体迅速脱水。事实上,沙特政府一直提醒到沙漠里旅行的游客要喝尽量多的水。  奥萨玛·本·拉登对儿子们的教导却是完全相反的。我们必须训练自己在沙漠里长时间不喝水。本·拉登的儿子们必须学会对沙漠的酷热产生免疫,必须让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更加强大坚韧。父亲反复警告我们,在西方异教徒攻击穆斯林世界之前,我们必须为沙漠作战而做好准备。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父亲就已经萌生这样的想法,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加坚信战争必然到来。  这样的沙漠远足锻炼实在太多了,大部分都已在我的记忆中混成一团。不过我很清晰地记得其中一次。那次,我父亲向我们宣布:“今天我们要增加一项强化训练。我们要加入爬山的项目。我已经选择了一处有很多陡峭山丘的地方。”然后他压低了温柔的声音补充道:“我们要下了山才有水喝。”他虽然这么说,但我们都知道他通常会带上一小瓶水,以防有人受不了沙漠的酷热而倒下。  我和哥哥们听完都很气馁,但是并没有提出反对。我们曾经试图跟父亲理论,但是没有用。我并没有做无意义的争论,而是决定对接下来的旅程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的司机也得一直陪同我们进行这样的艰苦远足,我们一起出发,乖乖地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我们沿着陡坡向上爬,沙特毒辣的阳光直射在我们的脑袋上,我们的双腿很快就变得紧绷。没有人能够跟得上父亲的步伐。他在年幼的时候就进行过严酷的体力锻炼。尽管他不是个肌肉发达的人,但是在远足方面,没有人能够有奥萨玛·本·拉登那样惊人的耐力。在亲眼见证过他的无数次沙漠远足之后,我曾天真地认为我的父亲能够不吃不喝地绕地球走一圈。  我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可怜的也门司机双眼已经睁不开了。我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发白,脚步变慢,呼吸变得困难。他终于开口求父亲,嗓音沙哑,非常可怜:“水……我要水……”  这位可怜的人那时已经上了年纪,胡子都已经开始发白。一开始父亲并不理会他,直到他终于跌倒在地上开始哀求:“没有水我会死的,奥萨玛酋长。我要死了。只要一滴,求求您,一滴……”  当他的口渴终于得到缓解时,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幸的是,这样一来对水的需求就像瘟疫一样在我们之间传染开来。很快,我的一个哥哥开始哭起来,坚信自己不喝水的话就会马上死掉。我盯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耳朵里听着我的兄弟们一个个屈服于焦渴,哀求父亲给一口水喝。  父亲嘴角带着失望,给每个人分水,每个兄弟都喝到了几口。我观察他的表情,竟是如此麻木无情。一股怒火在我的心中燃起,比沙漠的太阳还要猛烈!我决定,我宁愿死也不要哀求他。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活该他要回去告诉母亲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脑瓜子随着响亮的心跳声在剧烈地膨胀,喉咙极度干燥,以至于舌头都开始发胀,但我就是坚决不让想喝水的字眼从口中蹦出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喝水,但是我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我坚定地继续前行,直到最终抵达山脚。  我带着胜利的姿态看着父亲。我成功地通过了他那几乎非人所能经受的考验,没有要一口水喝。我们是仅有的做到不喝一滴水走到山脚下的两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我知道那时我的父亲一定很惊讶,他最小的儿子居然是最唯一一个没有倒下的人。  我父亲还给我们制定了其他很荒谬的行为规范。他允许我们在他在场的时候说话,但是我们必须注意控制我们的音量和说多少话。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多话”。我们被告知在任何场合都不能表现出兴奋。我们应该对任何事情都保持认真严肃的态度。我们不能讲笑话。我们被禁止对任何事表达喜悦的心情。他倒是说过我们可以微笑,但是不可以大笑。如果我们控制不住情绪发出笑声,我们必须注意不能暴露出牙齿。我有过好几回经历,我父亲真的数我们露出牙齿的数目,然后根据这个数目来惩罚我们。  奥萨玛·本·拉登的狂热信仰在他的几个大儿子身上都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大儿子阿卜杜拉喜欢独自一人,从来不与其他人交朋友。他最大的爱好就是骑摩托车。我们在农场的时候,阿卜杜拉常常跳上摩托车,随后消失在沙漠中,好几个小时都不回来。  我的第二个哥哥阿卜杜勒·拉赫曼,生于1978年,是受我父亲影响伤害最深的一个。阿卜杜勒·拉赫曼性格孤僻,常常独自蹲坐,两眼发呆。有时候没有任何理由,他就开始发疯似地破坏家里的东西,或者专注于做某件事,比如连续好几个小时玩弄几张纸。  我曾听到过关于阿卜杜勒·拉赫曼出生后身体就有问题的谈话。但是在我们的社会里,人们很少会讨论这样的医学问题。我有一回向母亲问起他们那次去美国印第安纳州的旅行,因为我听到谣言说那次旅行的一大原因就是拉赫曼的健康问题。母亲拒绝讨论那个话题,因此我也没有继续追问。  不管是什么健康问题,我知道阿卜杜勒·拉赫曼没有办法划清自身与外界的界限。例如,尽管他对动物很痴迷,尤其是马,但是有时候他会突然性情大变,然后对自己喜爱的动物变得非常残忍。这一点在他很年幼的时候就曾显露出来。  我父亲也注意到阿卜杜勒·拉赫曼年幼时表现出的异常,并曾经告诉过我一件很骇人的事情:“奥玛,我记得你哥哥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有一次去拜访我母亲。母亲的宠物猫走进屋里。阿卜杜勒·拉赫曼冲上去就抓住那只猫。他用双手使劲地抓住它。我当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然后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阿卜杜勒·拉赫曼咬了那只猫。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把猫从阿卜杜勒·拉赫曼手里拉走,那只可怜的猫抓了你哥哥,然后跑掉了。我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那天晚上,我无意中看到阿卜杜勒·拉赫曼在跟踪那只猫。他迅速地跑过去,又抓住它并把它咬住,直到它痛得尖叫起来。”  父亲悲伤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萨阿德是第三个儿子,他跟阿卜杜勒·拉赫曼完全相反。萨阿德是个天生的活宝,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喜欢说话。他对最空洞琐碎的话题都能说上半天,任何他能想到的事情,可能是刚生下来的羊羔,或者还是婴儿的弟弟或妹妹最近刚学会做的动作,或者是自己坚持早餐吃酸奶这样的琐事。萨阿德经常抑制不住没完没了地说话,有时候还会透露出别人不想听到的私密信息。
 这样过剩的精力也让萨阿德常常闯祸。在所有的孩子里,他最经常违背父亲给我们定下的行为戒律。萨阿德的腿动得跟他的舌头一样快。我的这个哥哥从来都不走路,他总是在跑,直到有一天他径直跑到了一辆汽车的前面。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父亲正在阿富汗,而我们还在吉达。负责照顾我们的也门司机带我们步行去附近的清真寺。萨阿德就像平常一样跑在所有人前面。他跑得太快,没有先看一眼就穿过马路。一声闷响传来,萨阿德撞上了一辆行驶中的汽车。  我们跑过去,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吓坏了,但最受惊吓的还是开车的司机。他是我们家族企业聘请的一位工程师,当时开着公司的车。当这位可怜的人知道自己撞的是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他开始抓狂了。另一个抓狂的人则是受我父亲委托照顾我们安全的司机。我敢肯定这两个人当时已经开始想象自己要丢掉好工作,甚至要进监狱坐牢的情景。因为发生车祸并撞伤人的司机可以被关进监狱等待判刑。  我和其他兄弟围着萨阿德俯卧的身子。就连车祸也止不住萨阿德的舌头,他还在一边嘀咕一边哭。我们很快得出结论,他的伤并不是很严重。我们的司机跑回家告知母亲发生的车祸,而我们则看着救护车带着萨阿德向医院开去。  我们这些孩子则留在那里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开车的司机很幸运,警长没有逮捕他,而是决定交由本·拉登家族来处理事故。司机明显地松了口气,但当他意识到这件事需要告诉我父亲时,又开始担心不已。我不记得具体是谁,好像是我们家族里的一位比较有声望的长辈决定,既然萨阿德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那么也可以不用通知我父亲,就是要说也等他从阿富汗回来再说。  让大家都很欣慰的是,我父亲回到沙特的时候,萨阿德已经完全康复了。尽管父亲得知自己儿子被汽车撞到之后很震惊,但是他觉得这并不是谁的责任。“车祸不是司机的错,”我父亲说,“萨阿德被撞是神的旨意。萨阿德活下来也是神的旨意。我们应该感谢神。”  对于任何人来说,要准确地描述自己的性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凭我对自己的了解,我可以很确定,我父亲要求儿子们遵循的生活戒律同样对我的性格形成产生了负面影响。  我开始上小学之前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我的弟弟奥斯曼出生以前,我贪婪地享受着母亲百分百的关注——至少我父亲在巴基斯坦或阿富汗的时候是这样的。奥斯曼出生以后,母亲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从那时候开始我越来越多地跟我们的司机待在一起,也就是之前我说过的那位仁慈的也门司机。  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做当天的第一次祷告。祷告结束后,母亲就做好简单的早餐等着我们,一般会有面包、奶酪和鸡蛋。吃完早饭后,司机会开车带我的哥哥们去上学。奥斯曼出生之后,我开始跟司机一起送哥哥们去学校。  那时候我为不能跟哥哥们一起上学而伤心,因为他们走了之后,我就很孤单。回到家之后,我有时候会跟司机的孩子们玩,那时他们和父母一起住在我们家。如果玩腻了,我就会跑去找我母亲,围着她转,直到她哄我睡。睡醒之后,我就跟母亲一起吃午饭。一般我们会吃沙拉、鸡肉和米饭。 午饭之后,司机出去跑腿给我们家买食物或其他东西的时候,偶尔会带上我一起。接近傍晚时分,我们再去学校接我的哥哥们。  年复一年,我变得越来越孤僻。我自己看书,自己跟动物玩。我是个天生的动物爱好者。我会兴致勃勃地观察落到我们家花园的任何鸟类。农场那里有很多动物可以研究,还可以和它们一起玩耍。我渐渐地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甚至开始享受独处。我们家外出旅行时,我喜欢找一个远离他人的角落睡,但是经常被我父亲发现并命令我把床铺放在兄弟的旁边。  我性格很是执拗,曾多次惹父亲动怒。  其中有一次,我想去商店给自己买点特别的东西。我从观察司机跑腿的经验知道要用钱币来换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才可以弄到钱币。突然我脑子里闪过一幕:我母亲在她房间的床头柜里放着几个金币。这些金币是家族里的成员送给她的礼物,她每次生一个男孩,就会得到一块。  我很狡猾地观察我母亲,看她什么时候最忙。我瞅准机会,冲进她的卧室,打开柜子的抽屉,马上发现两枚大金币。现在我可知道每一枚金币大约值1千沙特里亚尔 ,差不多等于300美元。  我跑出房子,偷偷溜出大门,奔向司机经常带我一起去的一家商店。店主是个埃及人,非常友善,看到我冲进门后,并没有表露出惊讶的情绪。当他礼貌地问我需要什么时,我感觉自己已然是个大人了。我伸手指了指几种糖果、一瓶软饮料和几根彩色铅笔,全都是我父亲严令禁止的东西。我付给店主偷来的两枚金币。成功完成任务后,我偷偷溜回家里,把买来的东西藏起来,省得被哥哥们看见还要跟他们分享。  我的运气比较背,几天之后,我父亲刚好有事去那家商店。当他进去之后,那位埃及店主拿出那两枚金币还给我父亲,还告诉他说他的小儿子奥玛独自到商店里买了些我们平常不会买的东西。  我父亲很欣赏店主诚实的态度,把其中一枚金币送给了他。当然,我父亲对我则很不高兴。父亲因为我撒谎和偷窃的行为狠狠地惩罚了我。但是他严厉的惩罚并没有让我的调皮行为停止。过了不久,我又因为想买东西而闯祸。我跟之前一样,踮起脚尖溜进母亲房间找钱。这一次,我找到了纸币,并拿走了500里亚尔。  我知道父亲已经警告过他的人要特别看住我,要趁人不注意偷溜出去很困难。于是我跑到一个浴室里,从窗户翻出去,沿着排水管滑下楼,最后穿过了花园。看到大铁门没有锁,我心里一阵窃喜:省得我冒险翻上高高的围墙。我跑到商店,但是沮丧地发现它们都已经打烊了。我没有想到当时已经这么晚了。  我按来时的路线回到家里,把钱放回原来的位置。我很想找人吹嘘一下自己的历险,于是愚蠢地告诉了哥哥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严肃地看了看我,便找到母亲,向她告发了我半夜偷跑出家门的事。仅仅因为母亲不忍心严厉对待自己的孩子,我才得以逃过了严惩。  当父亲知道我的恶行之后,他称我为“小恶棍”,并且命令手下在花园四面的围墙顶上安装上一层铁丝网。他的手下很勤快地弄好了他们称之为“恶棍防护栏”的围栏。围栏做成了“Y”字型,这样谁也无法攀爬过去。他们对自己的作品很自豪,甚至还互相祝贺,说酋长的儿子永远都爬不过这样一道围栏,还说就是最聪明的贼也打不了本·拉登家的主意。我们被锁在了围墙之内,而世界被锁在了围墙之外。  就在围栏做好的那个礼拜,我就成功逃出去了。我发现如果从门卫驻守的门房那里沿着围墙爬上去,便有一处地方可以让我双腿挂住,把上身探到街灯的柱子上,双手抱住灯柱,然后就可以轻易沿着柱子滑下去,直到我的双脚落到人行道上。  当建造围栏的下人们发现我每天爬过“恶棍防护栏”溜出去时,他们倍觉羞辱。从此以后,我父亲只要身在吉达,就把我带在身边,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他说自己的四儿子把别的孩子都带坏了,因为那时候我的兄弟们开始竞相模仿我。  奥斯曼是我的大弟弟。头几年里,他都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开始发育,不停地长胖,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是个超重的孩子。后来某一天他的体重又开始急剧下降,他人变得很瘦,然后又开始长高,直到跟我父亲一般高。奥斯曼是个很安静的男孩,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事实上,如果有人讲笑话,他就会很生气,并且离开,独自在一旁生闷气。他在宗教信仰方面很虔诚,只是没有像我父亲那样过分虔诚。他有一方面很像别的兄弟,那就是喜欢动物,并且经常骑马。  穆罕默德一度是家中最宝贵的小儿子,喜欢玩耍。小穆罕默德总是想要玩具汽车,但是因为父亲禁止家里买玩具,我们这些哥哥只好溜到商店为自己的小弟弟偷偷买玩具。  作为母亲生了五个儿子之后的第一个女儿,我们的小妹妹法蒂玛成了家中的最新奇的珍宝,我们每个人都很宠爱她。她刚学会爬、学会走路的时候,就 能给大家带来无穷的欢乐。我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梦想着有一个女儿,因此她很喜欢逗法蒂玛玩,给她穿上带褶子花边的衣裳。她有着美丽的脸蛋,卷卷的长发从背后垂下。长大了之后,她开始观察母亲,然后模仿她的一举一动。  我常常观察父亲跟年幼的子女们在一起的情景。他看起来很喜欢蜷在地上,跟孩子们一起打滚,任由穆罕默德和法蒂玛爬上他的头和胸脯。他甚至还会拥抱他们、亲吻他们。我完全不记得当我还是婴儿的时候父亲曾表现过这样的温情,不过母亲声称她记得父亲也曾这样对我。  在我父亲娶了第四个妻子之后不久,我得知我们全家都要搬到麦地那。我一点都不介意,因为那时我还太小,完全意识不到离开吉达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七章 奥玛:迁往麦地那  一开始,搬到麦地那让人觉得兴奋。当我看到那座大别墅的时候,我双眼都瞪了出来——那座别墅比我们在吉达的大房子还要大。但是很快失望接踵而来。我们的新家外表看起来很豪华,房子的内部却装修得简陋至极。宽敞的地板空空如也,地上只铺了几张廉价的波斯地毯,墙角堆着几个靠垫,以及睡觉用的薄毯子。  我常常想为什么这么漂亮的房子装修却如此简单。有一次我问母亲,她坦白跟我说,当她还是个年轻的新娘时,她也曾幻想过有一个美丽温馨的家。但是她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这些梦想。  由于父亲经常不在家,加之母亲一直怀孕,她在刚结婚的头几年都没有机会装饰装饰房子。后来,等到他们搬到自己的家以后,我父亲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下令说他的家庭应该过简朴的生活。他说不允许她把他的钱花在精致的家具上。 想起我们在麦地那装修寒酸的家,我可以说,我母亲的住处就像是没有任何奢侈装饰的阁楼。  虽然我们全家和乐融融,但是大部分的家庭成员都十分怀念吉达。只有父亲的第四个妻子,来自麦地那的西哈姆更喜欢生活在那里。因为她可以经常看望自己的家人。我们其余的人都把心留在了吉达,那座我们唯一熟识的城市,那座离我们所爱的农场只有短距车程的城市。我们从来没想象过,没有了农场自由自在的周末,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怎样无望。  不过,在麦地那的生活还是有一些美好的时光。我记得在刚搬到这座城市不久发生了一件趣事。  有一天,我和我最机灵的兄弟萨阿德一起,两人都觉得很无聊,正在空荡荡的家里来回晃悠,想要找些好玩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当听到别墅大门传来敲门声时,我们赶紧去看是谁来拜访。我们打开门,发现三位披着面纱的女人伸着手讨钱。  沙特人天生很慷慨,在宗教节日的时候尤其如此。因此,生活困难的沙特女人会在这些时候,在富人居住区挨家挨户地敲门讨钱。  我和萨阿德年纪都还小,不知道要怎么做,尤其是我们也没有钱币可以给她们。一开始我们决定叫她们走,但是萨阿德突然改变注意,喊道:“等一下!你们不能走!”  我好奇地看着萨阿德,那几位带着面纱的访客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透过黑色的头盖,她们注视了我们几分钟,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萨阿德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再次喊道:“不行!你们不能离开!”他顿了一下,然后大声说:“我们父亲要娶你们!”  我回想到父亲确实好像喜欢娶很多女人,觉得萨阿德的想法很不错。“是的!”我随声附和道,“我们的父亲想要娶你们!”  我和萨阿德把门尽量打开,打着手势让她们进来准备婚礼。  这些女人意识到我们是认真的,吓得转身就逃,尽管头上带着黑纱,身上穿着长袍,她们还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我和萨阿德害怕父亲的新娘候选人跑掉,就赶紧追上去。萨阿德敏捷地挡在三个惊恐的女人前面,用乞求的声音说:“回来!你们一定要进屋来!真的!我们父亲想要娶你们!”  想到父亲一次娶到三个妻子会多么高兴,我就下决心不能让她们再跑了。  那几个可怜的女人被眼前这疯狂的情景吓呆了,她们把我们推到一边,跑得更快了。我们最后看着她们飞一般地逃遁,黑色的长袍不停地摆动着。  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当时看起来很搞笑,但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它实际上有多危险。我的一个兄弟在四楼窗户外的圆形花架上发现了一个鸽子窝。我们总是在寻找新的消遣,于是就开始观察这个鸽子窝。很快,鸽子窝里有两个蛋孵出了小鸽子。我们每天都会去看看它们。  一天早上,鸽子妈妈没有照常回来,我们决定必须拯救那两只小鸽子。为了够到花架里的小鸽子,我们沿着楼梯爬到屋顶。阿卜杜勒·拉赫曼自告奋勇从屋顶荡到四楼的花架上。他荡过去之后,伸手到窝里把两只小鸽子抱了出来。我和其他兄弟看着阿卜杜勒·拉赫曼抱着小鸽子,悠悠晃晃地试图爬回屋顶。但是我们太过于精力充沛,很快就等烦了,开始找别的乐子。我们丢下还在屋顶的兄弟就跑了,并且把屋顶和楼梯的门给锁上了。 跟很多沙特人的家一样,我们家的中央有一个竖井,从最底下的地板一直通到屋顶。不一会儿阿卜杜勒·拉赫曼在竖井顶端向我们呼喊。我们没有爬四层楼梯去给他开门,反而大喊让他跳下来。  阿卜杜勒·拉赫曼犹豫了。我和其他兄弟开始怂恿他:“跳!跳!我们会接住你!跳!跳!跳!我们会接住你!”  说真的,我们当时没有意识到,如果阿卜杜勒·拉赫曼真的听我们的话跳了下来,他会受重伤,甚至有可能会死掉。那天早上我们的心里根本没有想到过疼痛和死亡,尽管我们从父亲平时的打骂中尝到了疼痛的滋味,也听说过很多人就在一刹那从活着走向了死亡。有些人在死了之后甚至会到一个极其炎热的地方,他们把那个地方叫做地狱。我们的宗教导师常常向我们描述地狱是如何恐怖,因此我们都不想到那里去。  我们当时真的相信阿卜杜勒·拉赫曼可以毫发无伤地从屋顶跳到一楼。我们会伸手接住他。  阿卜杜勒·拉赫曼慢慢被我们的呼喊说服了,把小鸽子放下后,一跃而下。就在最后一刻,他似乎有了更好的主意,双手本能地抓住楼上地板的边缘,双脚则在慌忙中踩住了内墙一块突出的窗台。  我们马上开始大笑大喊:“放手,阿卜杜勒·拉赫曼!我们会接住你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母亲和其他三位阿姨对我们的喧闹不闻不问。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可能是父亲把她们调教得太好,让她们乖乖地待在自己的牢笼里,对房门以外的事情完全置之不问。幸好,我们的呼喊被一位司机听到了,他从前门跑进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司机朝我们注视的方向看去,发现阿卜杜勒·拉赫曼正悬挂在半空。司机双手抱头,大声地倒吸一口冷气,才发出了几声尖叫,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蹿上顶楼,抓住阿卜杜勒·拉赫曼的双手,把他安全地拉上去了。  看到自己制造的闹剧,我们异常兴奋,跟着司机跑上楼梯,却发现这个可怜的人正全身发抖。他极少见地给了我们一顿骂,说他差点跟阿卜杜勒·拉赫曼一起掉下去,如果真的从四楼高的地方掉下去摔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他们两个都必死无疑。幸好,我们的司机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我在麦地那经历了人生的另一个转折点。在我七岁那年,我开始就读于奥拜因·本·阿哈布学校,每天跟哥哥们一起上学。我盼着跟哥哥们一起上学已经很久了,尽管他们一直告诫说我能够在家待着很幸运,但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们。我以为他们可能是在学校过得太开心了,而不想让我进去。  等我发现哥哥们并没有骗我时,已经太晚了。上学是一段折磨人的时光,因为我们家族的名号让老师们对我们产生了极大的敌意。当我得知自己因为姓本·拉登而被人怀恨时,我非常吃惊。  本·拉登家族在这个国家是最有声望和影响力的家族之一。沙特中低阶级的人很少有机会见到本·拉登家族的成员。可能老师们暗地里很嫉妒本·拉登家族的财富和声望。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们一有机会就会在我们身上发泄。尽管我们尽全力去讨好这些老师,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抑制他们的怒气。我记得有一个老师曾在课上宣称我们家族的财富和声望不能影响他的行为。这个人是所有老师里最可恶的,比其他人更狠地折磨我。 更让人痛苦的是,一些学生模仿他的行为。一帮男孩子甚至威胁要强暴我和哥哥们!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而搏斗,如果独自一人被逮住,就像风一样地逃跑。  在沙特阿拉伯,法律规定老师有权利用杖体罚任何学生,有些老师真的会行使这项权利。就算我们的作业做得很好,我们的分数也常常被打得很低,有时候甚至不及格。有时候我们被打和欺负得太厉害,实在忍受不了了,就哀求父亲把我们转到我们家族姓氏不会招惹如此敌意的学校。  我和哥哥们提出质疑,为什么奥萨玛·本·拉登的儿子们要被送到公立学校,而我们的父亲、叔叔舅舅以及他们的儿子则被送到最好的私立学校。当我们的表兄弟都在为优越的生活而准备,我们却被送到会影响我们前程的低等学校上学。事实上,我们的未来被这些低等学校“葬送”了,不光因为老师对我们的残忍,还由于我们在那里根本接受不到足够的教育。  如果我们父亲当时向学校提出投诉,那些老师就会调整自己的行为。但他对我们的困境无动于衷,反而以他严格的信条来教育我们:“生活必须是一种负担。生活必须是艰苦的。如果你被严酷地对待,你就会变得更强大。你们会成为有能力的人,能够经受住更多的苦难。”因为没有人为我们说话,老师们变得更加肆意妄为。  由于最初惨痛的上学经历,在1988年,也就是搬到麦地那一年之后,当我得知我们要搬回吉达,我开心得不得了。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座鬼学校了!我的哥哥们试图警告我,吉达的学校也差不多,但是我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好言相劝,坚信再没有比麦地那的学校更糟糕的了。  临行前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折磨,直到我们的行李都打包好,装进大车里准备搬家的那一天。当我看到吉达时,我笑得太开心,以至于其中一个弟弟警告我说他能看见我露出了许多牙齿。等他开始数我露出来的牙齿时,我才打住不笑了。不过,我还是很开心,吉达的海风吹过,感觉就像是可以修复伤痛的香脂。  我很快发现哥哥们关于吉达学校的话并不是骗我的。我很绝望,于是就告诉母亲在学校里受到的虐待。她震惊了,但是我相信她不敢跟父亲说。因为父亲坚持在儿子的事情上,每一个决定都得由他来定夺。  我们兄弟里没有一个人被打伤致死,也算是一个奇迹。我不知道其他兄弟怎么样,因为这个话题太让人痛苦,我们都不愿意提起。但是那些老师的极端残酷对我的身心所造成的伤害让我一生都无法释怀。  我能记得的唯一一次美好的回忆,是我交上去的一幅画被选中挂在学校的墙上。我之前从来没有在学校里受到过任何肯定。我母亲也很高兴,觉得我继承了她身上的艺术才华,而我也觉得肯定是这样的。  上学一直是我们痛苦的根源,不过我们的生活还发生了别的变化。就我能够记事以来,父亲一直都为了圣战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飞来飞去。  圣战是穆斯林的一项宗教义务,意思是为主之道而奋争。圣战分暴力的和非暴力的。非暴力的圣战是指内在奋争,比如人们抵抗低级欲望而过正直正义的生活。对我父亲而言,他的这场圣战则是以武装暴力反抗正在压迫穆斯林的苏联军队。  当一个穆斯林信徒被召唤去参与武装战斗的圣战,他就成为了一名圣战者(Muhahid,意思是奋战者,指参与圣战的斗士)。而为了反抗压迫而并肩战斗的一群圣战者则被称为圣战军(Mujahideen,Muhahid的复数)。最有名的圣战军是在阿富汗的战士,其中包括我父亲和他的阿拉伯斗士。实际上,在阿富汗抵抗苏联入侵者的行动赢得了国际社会的支持,卡特和里根总统执政下的美国出钱资助圣战军的行动,而里根总统甚至公开称赞圣战军是为自由而战的斗士。在那些日子里,我的父亲在整个西方世界都被认为是一个伟大的英雄。  突然人们开始激动地讨论奇迹的发生:苏联军队要从阿富汗撤出——他们被一群临时组成的圣战军打败了,而这里面就有我父亲领导的圣战军!  我还记得当时自己在猜测,这么多年以来父亲的生活重心一直都在那场遥远的战争,而现在战争结束了,他空闲时会做些什么呢?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父亲变得比以前还要忙碌,因为他成了沙特阿拉伯的战争英雄。沙特政府和沙特人民为阿富汗的战争捐赠了大量资金。此外,很多沙特男人自愿投入到阿富汗的战场,很多沙特的父亲和儿子都在战斗中受到了重伤,甚至死去。沙特人为战争牺牲了很多,都感觉自己为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全国上下每一个人都为这次伊斯兰战争的胜利而庆祝。父亲成了战争英雄的代表,受到许多沙特人和其他国家的穆斯林的尊敬和爱戴。  很多人想要与他见面,听他讲述战场上的经历。尽管我父亲并不想受到特别的关注,但他还是同意去清真寺和其他私人场合作演讲。  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规律,这是我们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我们的父亲就像其他人的父亲一样,每天去上班,管理我们的家族企业。不过他依然忙于伊斯兰宗教事务,花很多时间与其他人会面,履行自己作为伊斯兰信徒的义务。  对我们来说,最值得高兴的是,战争结束后的一年多以来,他变得没有以前那么易怒,虽然他依然命令儿子们遵循严格的行为准则。尽管父亲对我们的严格要求丝毫没有松动,但当我听到哥哥们的抱怨时心里还是很不安。哥哥们说他们唯一能品尝到自由滋味的时候就是父亲在外抵抗苏联的时候。他们很恼火战争就这么快结束了!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父亲的陪伴和肯定。然而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尽管我依然尊敬我的父亲,并渴望得到他的肯定,我却不再需要他的陪伴了。我思虑良久,终于得出一个让人伤心的结论。我的哥哥们说出了我无法否认的事实:当父亲不在身边时,我们生活得更快乐。  第八章 纳伊瓦:奥萨玛的孩子们  1988年,奥萨玛的新妻子西哈姆生下了另一个女孩卡蒂娅,这样我们家就有四位妻子和九个孩子了。接下来的一年里,不断壮大的家庭又多了两个新成员。西哈姆很快又怀孕了,两年中生了两个孩子,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哈里德。自那以后,西哈姆为自己身为哈里德的妈妈而高兴不已。  最让我兴奋的是我的好朋友,奥萨玛的第三位妻子哈丽雅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取名为哈姆扎。哈丽雅现在也拥有了备受尊崇的称号——哈姆扎的妈妈。  现在我们都可以骄傲地宣称我们是儿子的母亲,在沙特,这对于一名女子而言是重要的差别。  突然间,奥萨玛往来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次数变少了。听说阿富汗长时间的战争总算结束了,我不由得精神振奋起来。苏联人在1989年2月15日撤出了阿富汗,这一天恰巧也是奥萨玛32岁的生日,所以显得格外吉利。虽然穆斯林并不庆祝生日,但奥萨玛觉得那天他得到了最重要的生日礼物,因为他战斗了那么久终于取得了胜利。  我也收到了最重要的礼物,那就是我的丈夫如今可以重新变成勤勉的沙特商人。他再也不是一个战士,我再也不用整日担忧哪一天我会收到一封信,告诉我我的丈夫已经战死沙场。 人们告诉我,在许多穆斯林的眼中我的丈夫是一个英雄。但奥萨玛对此似乎无动于衷,他没有向我展示获得的奖章,也未曾提及人们谈到他时纷纷流露的敬仰之情。  奥萨玛很快恢复了他的日常生活,早晨去工作,下午回家。现在他有了四位妻子,得轮流着与不同小家庭待在一起。这意味着每四个晚上奥萨玛才会来我儿这一次。我们去农场的时候,也是如此。  奥萨玛正在努力实现为伊斯兰教多添子民的目标。1990年又有三个孩子出生。这一年,奥萨玛第二位妻子赫蒂彻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阿米尔。也是在这个季节,另外两个孩子几乎同时出生,想来有趣极了。  当我怀上我的第八个孩子的时候,奥萨玛的第四位妻子西哈姆同时也怀上了她的第三个孩子,但西哈姆的预产期比我要晚几个月。  我快分娩的时候,奥萨玛像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也许是命中注定,我刚开始阵痛,一个女仆从西哈姆的房间冲了出来,告诉我们她要早产了。起初我们认为西哈姆的疼痛不是真的产前阵痛,因为她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很快我们发现我们想错了。  情况变得令人难以置信,要不是我疼痛难忍,看着我丈夫艰难地把两名孕妇弄上他新买的梅赛德斯后座,我肯定会笑出来。  当我和西哈姆坐在一起,紧紧抓着肚子,只盼着能够减轻点痛苦时,我恍惚感到了这趟路途的不真实。到了医院,医务人员匆匆忙忙地把我们两个送入产房,场面有点混乱,好几个护士都不知道我们几个是一起的。  最有趣的是,一个眼睛明亮的护士看到奥萨玛从我的产房冲进了西哈姆的产房,面对我体型魁梧的丈夫,这个娇小的菲律宾护士大胆向前,斥责他应该待在自己妻子的房间,还警告说:“偷看别的女人,你会有大麻烦的。”  情绪激动的奥萨玛喊道:“我没有违法偷看,这两位产妇都是我妻子。”听到这话,这位护士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很高兴又有了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叫伊曼。我曾经担心家里那么多男孩,我娇弱的大女儿法蒂玛会感到孤单,现在她有伴了。  西哈姆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为米里亚姆。因为是早产儿,小米里亚姆需要更多的住院观察,西哈姆出院一周后她才出院。  1990年底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伊拉克总统起兵侵略了邻国科威特。当时,我为每一个人感到担惊受怕,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唯一的事业就是我的家庭和孩子,除了担心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几个儿子已经长大,他们告诉了我一些消息,我才了解了点情况。他们告诉我奥萨玛确信伊拉克的部队会穿过科威特边境,攻入沙特阿拉伯,所以他到处发表演说,警告人们这一危险。但是没有人相信伊拉克总统会蠢到攻打沙特。  战火蔓延开来,而我选择不闻不问,像奥萨玛说的那些阿富汗士兵一样把头埋到沙里。我照顾好我的孩子,坚信我的丈夫会保护我们。  战争结束后,伊拉克士兵穿越沙漠,回到他们的国家。我们都以为一切将恢复平静,然而情况并非如此,至少在我家不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我的丈夫越来越严肃。终于他做出了极不寻常的安排,让我和我较小的孩子们去叙利亚待一段时间,度个长假。我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让我离开沙特,他说:“纳伊瓦,这次之后,可能要过很多年你才能再次见到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了。” 于是我和儿子阿卜杜勒·拉赫曼,女儿法蒂玛和伊曼便去了叙利亚度假。虽然心中还挂念着沙特的情况,但能和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其他亲戚在一起逗逗女儿,共享天伦,也让我觉得乐趣无穷。以前我也时不时到叙利亚度假,可是次数有限,不能想去就去。  在这儿的日子甜蜜如糖,很快就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我总觉得怪怪的。这一刻还兴高采烈,下一刻仿佛就会有一片乌云掠过心头,就像有人用“不悦之网”罩住了我,瞬间使我情绪低落。以前每次我要走时,我们都会在欢声笑语中告别,一起回忆在海边和林间度过的美好时光。  但是这一次,我却要百般努力地挤出笑容。莫名地,我感到我或我的家庭将会遭遇一些可怕的事,不过我只字未提。果然,在我再次回叙利亚探亲之前,一些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不仅牵扯到我和我的孩子,还牵扯到许多其他人。而我只是一个寸步不离家的女人,我无力改变别人的命运,甚至连自己的命运我也无法把握。   作者注:奥萨玛·本·拉登从事的政治活动   在纳伊瓦继续不断怀孕生子,奥玛逐渐长大,开始明白他的生活与其他孩子不同的那些年里,奥萨玛·本·拉登在阿富汗的战火中忙得抽不开身。战争局势有了变化,苏联部队占领了主要城市,穆斯林游击队员们(奥萨玛也是其中一员)发起了游击战。1980年至1985年间,苏联发起了九次主要进攻,战斗十分激烈。  1985年,阿卜杜拉·阿扎姆和奥萨玛成立了一个正式办公室,称为服务办公室。在这儿,穆斯林志愿者们被送去接受训练,然后分派至阿富汗的各个战斗小组。此时,奥萨玛不再满足于筹集资金和运送物资,而是进一步参与圣战,帮助建立训练营,修建公路,成立自己的由阿拉伯战士组成的战斗小组。此时的他与别人一起冒生命危险,一起负伤,活跃于战场上。  奥萨玛也认识了主要的埃及圣战主义者,这些人进一步启发了他。他们想法一致,渴望在苏联战败后,改造整个穆斯林世界。这些人日后成为了他最坚定的追随者,包括默罕默德·阿提夫、艾曼·阿尔扎瓦希里、阿布·乌拜达·阿尔班希里、阿卜杜拉·艾哈迈德·阿卜杜拉还有那个埃及的盲人牧师奥玛·阿卜杜勒·拉赫曼。  因为奥萨玛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时间多过沙特,他便在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安排了房子,夏天他的妻儿来此与他同住。奥萨玛让他的大儿子阿卜杜拉进入贾吉战斗营,卷入了阿富汗的冲突中,在这里这个男孩面临着极大的危险。没想到,此举招来了奥萨玛家人和其他圣战领导人的批评,其中还包括阿卜杜拉·阿扎姆。但这不过只是开始,日后出于对圣战的狂热,奥萨玛多次把并不热衷圣战的儿子们推向了最前线。  1988年4月,在苏联侵略阿富汗九年零四个月后,来自阿富汗、苏联、美国和巴基斯坦的代表们签订了一份协议,要求苏联从阿富汗撤军,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同意不再干涉两国政治军事事务,美国同意结束对阿富汗反苏组织的支持。  奥萨玛的顾问阿卜杜拉·阿扎姆提出建立一个广泛的基地,在那里信徒们可以为建立一个完美的伊斯兰世界而奋斗。奥萨玛完全同意这一提议,他召开会议,将该组织命名为军事基地,日后简称为基地。1988年8月,第一届会议在奥萨玛白沙瓦的家中召开。 基地组织的成立者们宣布该组织将发起全球性的运动,设有一个伊斯兰分支与一个军事分支,以暴力及非暴力方式支持伊斯兰教。他们的目标包括是使穆斯林世界摆脱西方影响,推翻君主政体和世俗政府,以及使伊斯兰教成为世界上唯一的宗教。随着阿富汗战争的结束,奥萨玛有了更多时间投身于实现基地组织的目标中。  奥萨玛成为伊斯兰运动的领军人物后,他的追随者之间出现了矛盾。最明显的是阿卜杜拉·阿扎姆和艾曼·阿尔扎瓦希里之间,为了得到奥萨玛的资金和其他方面的支持,两人你争我夺。阿卜杜拉·阿扎姆不赞成对其他穆斯林采取暴力手段,艾曼·阿尔扎瓦希里却没有这样的顾虑。渐渐地,这两人的矛盾不断升级,基地组织运动也受到了影响。  1989年2月15日,最后一名苏联士兵从阿富汗撤退,奥萨玛和他的同伴声称这是个伟大的胜利。不幸的是,情况并没有因为苏联撤兵而好转,在这个被战争弄得疲惫不堪的国家,军阀开始混战,各个派别都竭力想要获得领导权。奥萨玛试图调解,但是没有成功。  战争结束后,基地组织准备将他们的运动发展至全世界,这时,阿卜杜拉·阿扎姆遭遇不测。1989年11月24日,当阿扎姆和他两个儿子的车队前往白沙瓦的清真寺祈祷时,途遇三枚地雷爆炸,全部遇难。至于凶手是何人,流传着很多猜测,但大多数人认为艾曼·阿尔扎瓦希里是幕后主谋。  阿卜杜拉·阿扎姆死时49岁,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日后会阻止奥萨玛对沙特统治者和美国发起攻击的人。  奥萨玛很快回到吉达。此时,他的政治、宗教和军事设想已经被全面唤醒。自那以后,他继续扩大基地组织,积极与和他想法相似的阿拉伯人会面。  第九章 奥玛:噩梦开始  苏阿战争结束后,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我的父亲不出意料地第一个敲响了警钟,他就像天线一样搜索地区新闻,对有关穆斯林的消息尤为关注。尽管多年来他忙于阿富汗战争,可他始终保持警觉,小心翼翼地关注两伊战争的相关动向。这场战争持续了十年之久,最后双方精疲力竭,谁都没有取胜。此时我父亲开始观察伊拉克的举动,他相信对战争结果不满的萨达姆·侯赛因决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从来都不喜欢萨达姆·侯赛因,因为这个独裁者没有在这片穆斯林土地上建立一个宗教政府。他常常嘲笑萨达姆,认为他“并非信徒”。对于一个穆斯林,这是莫大的侮辱。他对萨达姆的好斗寻衅嗤之以鼻,说道:“这个拥军甚众的领导人一刻也停不下来去惹是生非。”  父亲担心负债累累的萨达姆会垂涎邻国的财富,于是他开始把这一个猜测公布于众,通过清真寺和录音带,他广泛传播他的想法,录音带被分发到了沙特民众手中。这样做十分危险,沙特王室私下表现出些许不满,但尚未公开指责。  遗憾的是父亲的揣测应验了。1990年2月,科威特和利雅德(沙特首都)接到了从伊拉克传来的蛮横要求,极度缺钱的萨达姆·侯赛因向科威特和沙特提出免除他400亿美元贷款——这笔钱当初被用于与霍梅尼交战。科威特和沙特政府拒绝了这一要求,于是萨达姆露出了他挑衅的一面,要求再追加300亿美元的无息贷款,并放言:“让这些海湾国家知道,如果他们不给钱,那我就自己把它弄到手。”自此这个独裁者的军队就蠢蠢欲动,他在伊拉克科威特边境部署了10万部队。被问及此事时,他声称他的部队只是在训练演习。 1990年7月31日沙特国王法赫德召集了包括萨达姆在内的各方在吉达召开紧急会议。不幸的是除了遭受更多侮辱,这次会议没有取得任何成果。那天晚上父亲说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1990年8月2日清晨,萨达姆的军队入侵科威特,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这个小国。父亲又一次说道:“为了得到东部的油田,萨达姆肯定会入侵沙特,一旦他的部队在科威特稳住脚,这一切就会发生。”  那时我才10岁,第一次真正有了战争的概念,明白了任何国家都可能遇到战争。也是从那时开始,我认识到父亲作为一个受人崇敬的战斗英雄,他的行为通常是不容置疑的。在沙特,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可以给自己的车安装黑色玻璃、佩戴机关枪行走于吉达的大街小巷的公民。自那以后,我开始记录我们地区的新闻,并留心父亲对这些事件的反应。  父亲开始为可能到来的战争做准备。一天,他回家时带了许多结实耐用的胶带,指导我们帮他粘牢窗户,以免萨达姆轰炸的时候,玻璃震成碎片。他还准备了额外的食物、蜡烛、煤气灯、手提收发机和使用电池的收音机。他甚至还为家里的每个人购买了军用防毒面罩。学习使用防毒面罩的时候,我们这帮孩子感觉像闹着玩,但是父亲却显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估计萨达姆会像对伊朗人那样毫不犹豫地使用生化武器。  等到家里的准备工作完成,父亲的注意力便转移到农场,他在那储备了煤气、食物还有大型卡车。他认为我们的农场将是最好的军事基地,也坚信一旦萨达姆来袭,王室便需要他的军事才能。  他甚至还购买了一艘高速游艇,以便情况危急时,将我们带到安全地带。游艇的引擎被拆除,换上了一个马力更足的,停在吉达港的本·拉登游艇泊放处。当父亲提到他将这艘船命名为沙菲克·阿尔马达尼,以纪念这位在苏阿战争中牺牲的英雄时,我很是吃了一惊。  沙菲克·阿尔马达尼在我幼小的心中是一名光辉的斗士。夏天父亲带我们去巴基斯坦时,我见过他。那时我才八岁。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到处找东西玩。父亲的几个手下在为两辆卡车装货,车上有食物还有其他生活必需品,这些将被运往阿富汗的训练营。当他们要我们帮忙装货时,我们几个兄弟高兴极了。突然我在一堆杂物中瞅见一个足球,身体不禁一搐,想把那个足球据为己有。我鼓足勇气问了其中一个人:“他们会在兵营里踢球吗?”  那个人回答:“嗯,没错。”  “我认为他们不会。”说完我抱起足球就跑,想趁他还没反应过来逃之夭夭。  “他们会。”他严厉地说,从我手里抢回足球,扔回卡车里。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走过来,拣出那个球,扔给我,喊了声:“接着”。  我接住球,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对我笑着说:“拿着吧,给你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好运气,我问他的名字,他说:“沙菲克·阿尔马达尼。”我永远忘不了他的好,直到今天一想起他我脑中还能浮现出他的脸来。他不是很高,但是看上去结实强壮,短短的黑头发,下巴的胡须有点稀疏,但是鬓须很长,眼睛炯炯有神。看到我兴奋的样子,他也显得很高兴。  几周后,当父亲告诉我这个叫沙菲克·阿尔马达尼的人已经战死疆场时,我难过地呆住了。在一次战役中,沙菲克和另外两人冒险进入了苏军与阿军之间的危险区域,径直走到放着一排坦克和重武器的地方。这三人迅速后撤,苏联军队紧跟其后。 知道自己寡不敌众,逃跑也不可能,沙菲克主动提出为两名同伴做掩护,因为除非一个人留下来,不然会全军覆没。虽然那两人不肯,但沙菲克还是坚持要那么做。两人逃跑时,听到后面枪声阵阵,等到越过山脊往回看时,他们发现沙菲克躺在地上,已经死去,两手还紧抱着枪。  他的死让父亲特别伤心。这个年轻小伙死前一个礼拜,他们还有过一次伤感的谈话。当时沙菲克说:“我祈求主不要让我死在阿富汗,我可以死,但是我不想被深埋于地下。”  购买这艘游艇的时候,父亲想到了这个年轻的英雄,希望他能活着乘风破浪,而不是被埋在阿富汗的一个洞里。我仿佛看到了我们一家人坐在这艘名叫沙菲克·阿尔马达尼的船上,勇敢逃过了入侵的伊拉克军队的追捕。  或者也许沙特不会被攻击,那样父亲便能带我坐着这艘船高高兴兴地玩一趟,而不是疯狂地逃命。  那段时间父亲还很爱国,忠于国家和国王。他已经知道那些关于萨达姆的公开言论得罪了沙特王室,所以他告诫他的雇员:“要是你们被警察或者士兵攻击,甚至逮捕,记住不要反抗,举手投降,乖乖离开。不要逃跑,不要自卫,我会保你们出来的。”  父亲多次说道:“本·拉登家族始终拥护王室。我父亲是第一位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密友,现在轮到他的儿子拥护阿齐兹的儿子。”  作为默罕默德·本·拉登的儿子和一名战斗英雄,父亲与王室还保持着稀松的联系。父亲坚信伊拉克会穿过科威特边界进攻沙特,并还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王室。在那段混乱的时间里,他见了好几位王子,最重要的是,他拜访了大权在握的内政部长,沙特王子纳伊夫·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他是法赫德国王的亲兄弟。父亲向王室提出为攻打萨达姆出力,愿意带领手下一万两千名武装精良的阿战老兵奔赴战场。他向纳伊夫王子保证,他的部队会以闪电般的速度捍卫伊斯兰最神圣的土地。他需要的只是王室的批准。  沙特办事的方式是从不匆忙作出重要的决定。王室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告诉父亲他们会再找他。  与此同时,萨达姆公开发表关于沙特王室的可恶言论,调动军队威胁我们的边境,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美国的领导者们此时大张旗鼓地来到沙特,试图劝说王室让美国驻兵沙特,以便攻击萨达姆。很快,父亲震惊地发现王室对他保卫沙特的提议完全不予理会。  他从阿拉伯媒体那了解到,美国将带领一个庞大的军事联盟保卫沙特。父亲一直相信他的部队能够击败萨达姆。我听到他愤怒地喊道:“难道萨达姆的军队比苏联的还要厉害吗?不!”他咕哝着说:“我们不需要美国人。”  尽管父亲向家人和朋友抱怨,但他没有对外宣扬,因为他仍然忠于沙特王室。很多年来,本·拉登和沙特两家一直紧密合作,致力于发展沙特。然而这次的拒绝让他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他已经告诉家人、朋友和熟人他向王室提出要为国效力。  除了骄傲受挫,另外一点也很重要。在父亲眼里,整片沙特的土地都是伊斯兰的圣地,不能被来自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的基督徒和犹太士兵污染。  1948年犹太国建国以后,很少还有穆斯林把美国看成阿拉伯人的朋友。如今,除了父亲以外,很多人都坚信美国政府想利用这次危机,堂而皇之地驻兵沙特,以我们的国家为基地,向整个阿拉伯世界传播他们不受欢迎的世俗观点。 父亲对王室的忠诚很快就变了。  那一天我心情不错,因为父亲让我陪他一块在吉达例行日常事务。我们正从父亲的一处生意前往另一处时,父亲信任的一位雇员走向我们,即使是在我看来,他都显得很紧张。  那人凑着父亲的耳朵说了几句。  父亲的脸瞬时煞白。  当我得知当天上午早些时候,政府部队突袭了我们在吉达的农场,我也变得脸色煞白。我们听说全副武装的沙特部队在逮捕农场工人和老兵之前,就已经包围了农场。  父亲从阿富汗回来以后,帮助大约100名之前的穆斯林游击队员获得了沙特的签证,并将他们安置在吉达的农场。其中很多人出于种种原因,被禁止再回到自己的国家,我相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才把他们带到沙特。  我们的雇员和老兵听从父亲的指示,乖乖地高举双手,服从命令。尽管他们如此谦卑,我们听说他们还是被关进了监狱。父亲辛苦工作了几个月,花费了数百万沙特里亚尔谨慎收集的物资全部被没收,什么都没剩下。  父亲怒火中烧,气得话都说不出。但他还是迅速采取行动。他跨着大步冲向吉达的办公室,我得跑着才能跟上他。在那儿父亲打了一个电话给王储阿卜杜拉,他是法赫德国王的同父异母兄弟,如果主允许的话,也是将来某一天会继承王位的人。我静静地听父亲把突袭的整个经过向王子叙述了一遍。  他们的谈话很简短。父亲说王储对这次突袭一无所知,但是他保证将会严查此事,给出一个解释。父亲很尊敬王储,所以心中相信王储没有骗他。可这一事件深深刺痛了他,并永远地改变了他的想法,将他推上一条毁人无数的不归路。  虽然父亲与几位声称代表王储阿卜杜拉和国王法赫德的王子谈话,王室还是没有给出进一步解释,这让父亲更为恼火。后来王室下令释放我们的农场工人和老兵,我们才算松了口气。  1990年秋天,美军大量涌入沙特。看到这支成员主要为基督徒的西方军队在保卫沙特,许多沙特男子都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而当他们充分认识到被美国和其他西方盟国保护的含义时,像是遭受了双重创伤一般,因为整个沙特布满了女兵。  当父亲第一次看到一个看上去颇为能干的女兵时,他变成了最直言不讳的反对者,反对王室允许西方军队进入沙特,他大声吼道:“女人!保卫沙特男人!”  没有比这更糟的侮辱了。父亲沮丧至极,以至于宣称他再也无法忍受非穆斯林头上方空气中悬着的污染物了。他像发连珠炮似地批评王室、美国人、英国人和其他任何他认为正在损害伊斯兰的人。  父亲在当地清真寺演讲,分发传单,录制磁带,所有一切都是在批评政府。他称政府正在把沙特变成美国的殖民地。王室越来越不满,其实他们这么做很合理,因为他们要对所有沙特人的安康负责,所以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没有将国家的命运交到我父亲和一万两千名穆斯林战士的手中,尽管没有人会否认他们都是勇士。  虽然我爱我的父亲,也很难批评他的所作所为,但我必须说我相信王室做了负责任的选择,这样做对所有沙特人民都好。  萨达姆的军队被成功驱逐出了科威特,战争很快结束,人员伤亡也很少。但是父亲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事实上,这个轻易的胜利更加惹怒了他。我不由觉得他宁可选择穆斯林战士的失败,也不愿接受异教徒带来的胜利。海湾战争结束后,我们发现一些美国士兵还将留在沙特。父亲怒不可遏,他在清真寺说道:“美国士兵继续留在沙特,这证明我的预测完全正确,世俗污染已经蔓延开来了。” 因为我还小,父亲并未把我当做心腹,所以我并不知道所有细节。但是从父亲的不满中,我隐隐感到我家将面临一个不利的转变。  我知道父亲开始了这场与王室的争执,虽然他们平静而明智地试图缓和这一矛盾,固执的父亲不仅粗暴地拒绝与他们进行理性的对话,还进一步批评抱怨王室。终于一个小伤口化脓溃烂,最后变得难以挽救。他的口头攻击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王室最后愤怒地放弃和解。内政部长纳伊夫王子告诉父亲他被禁止离开沙特。在沙特,这通常是失去人身自由的第一步。难道父亲要在牢里度过余生吗?  父亲的几个哥哥想方设法把他带到安全地带,提醒他我们家族对王室的忠诚。可是父亲不为所动,拒绝做任何改变。  家里的气氛日益紧张。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围着父亲转。他不开心的时候,他的不悦就会传染给家里的每个妻子和每个孩子。危机还没有过去,父亲出乎意料地要我母亲带着哥哥阿卜杜勒·拉赫曼,还有两个妹妹去叙利亚度个长假,和她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块。  除了阿卜杜勒·拉赫曼,父亲的所有儿子都留在吉达。而后有一天,父亲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他的一位雇员告诉我们父亲为了一些生意,已经离开了沙特。我们都在好奇父亲是怎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这时我想到他那艘厉害的沙菲克·阿尔马达尼游艇,心里暗暗希望父亲没有撇下我,孤身一人体验了一场大胆逃亡。  得知事情并非如此,我大松了口气。在他消失之前,父亲说服一个王子准许他离开王国去处理巴基斯坦的一些重要生意,并且向那位好心的王子保证他会回来。  我们等待着父亲归来,但一切只是徒劳。母亲从叙利亚回来后,我们被告知父亲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往后我们将住在非洲。  环顾我们的家,除了农场上心爱的马,我对别的都不在乎。我们离开后,漂亮的母马贝达哈怎么办?还有我们最爱的公马怎么办?面部有一个白色的火焰图案,全身栗色的阿拉伯马拉扎兹,还有鬃毛和尾巴都是黑色的白马阿德哈姆,它们怎么办?阿德哈姆是父亲的专门坐骑,它是一匹只有国王才配得上的战马。  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消息,沙特法律禁止阿拉伯母马出境,所以我们不能带走贝达哈。唯一的安慰是我们可以带走拉扎兹和阿德哈姆,法律没有禁止公马出境。  但如果当时我知道它们未来的遭遇,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它们安全地留在沙特。  第十章 纳伊瓦:往非洲去  我相信一切都是主决定的。登上商务航班离开沙特时,这个信念也在支撑着我。渐渐地我已经爱上了沙特,就像热爱我的出生地叙利亚一样。  我对主的挚爱和我对丈夫的信任是分不开的。我非常非常信任我的丈夫,我确信他所有的想法和安排都是为他的妻子和孩子着想。毕竟,在过去17年里,奥萨玛为他的家做了每一个重要的决定。我没有理由怀疑我丈夫告诉我的任何事,也不用提防他为我做的任何选择。  从孩童时期起,我就没有办法伪装我的情感。我对丈夫绝对的信任也体现在了我的脸上,我表现得很平静,这产生了令人欣慰的效果,我的孩子也被我感染了。一路上他们难掩好奇和兴奋之情,大都把这次旅行看做一次摆脱学校和家庭两点一线的生活的冒险。
  我们的私人物件用货轮经由沙特长长的海岸线运往目的地。与此同时,我们的飞机翱翔于吉达靛蓝的天空中,飞越了广阔的沙漠。  我们一共有十八个人。每位妻子和她的孩子都有指定的位置。我们之间还坐着陌生的乘客,但我们都不予理会。几个妻子会隔着面纱不停地交换眼神,前后观望,安静地用眼神询问是否一切顺利。想到我们都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这么多年来我们变得非同寻常的亲密。  奥萨玛的第一个家庭里有我和八个孩子。我亲爱的大儿子阿卜杜拉很爱护他的弟弟妹妹们,当时他十五岁。二儿子阿卜杜勒·拉赫曼十三岁,大家都知道只要有什么引起了他的兴趣,他就会全身心地扑进去。两个大儿子都十分安静,让人感到踏实安心。  十二岁的萨阿德很喜欢闲聊,也很爱开玩笑,他的兄弟都叫他“玩笑王”。像往常一样,看到自己能有这么多无处可逃的听众,萨阿德显得很高兴,抓着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就说开了。  奥玛今年才十岁,内心最为敏感,已经是兄弟姐妹热心真诚的小顾问了。他直直地坐在那,神情紧张。母亲的直觉告诉我,奥玛还在担心我们农场上那些母马的命运。我的这个四儿子很喜欢动物,心里总是挂念着这个或那个小动物。  八岁的奥斯曼和六岁的穆罕默德正兴高采烈地嬉闹着,两人说着我不知道的事,地笑得摇来晃去。  四岁的女儿法蒂玛靠在我旁边,看上去是那么娇小可爱。我心爱的一岁大的小女儿伊曼模仿着姐姐的每一个动作。这两个女儿是我快乐的源泉。  奥萨玛的第二个家庭是赫蒂彻和她的孩子们。她和她的儿子们离我只隔着几个走道。大儿子阿里七岁,是个认真可爱的小男孩,二儿子阿米尔才两岁,很招人疼。  奥萨玛的第三个家庭是哈丽雅和她三岁的儿子哈姆扎。这几位妻子中,我和哈丽雅关系最亲密。她密切地关注着调皮的哈姆扎,这个小家伙,总能搞出好多可爱的小把戏。  奥萨玛的第四个家庭是西哈姆和她的三个孩子。她漂亮的女儿卡蒂娅四岁了,三岁的儿子哈里德整天乐呵呵的。还有那个和我的伊曼同一天出生的早产儿小米里亚姆。感谢主,他现在健健康康的。  我们——四个妻子和十四个孩子——很快就能见到我们唯一的丈夫和父亲了。  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我丈夫的脸。我急切地想见到他,自从他那次神秘地离开沙特后,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自那以后,除了他那句令我吃惊的:“纳伊瓦,连一个盘子都别留在沙特。”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知道我们抵达的时候,奥萨玛会等在那里迎接我们。我向主祈求,愿冥冥之中,我丈夫遇到的所有难题都已经有了合理的解决办法。愿主能在适当的时机,递给我丈夫钥匙,来打开沙特刚刚锁上的大门。这样我们就能回到那个我们刚离开不久的家了。  我的注意力全被我的思绪和两个好动的女儿占满了,所以感觉两个小时一会儿就过去了。飞行员已经通知我们准备降落。  离新家喀土穆越来越近,我从飞机的舷窗向外张望,这是个我从未到过的国家,但现在它就是我的家了,一切显得那么新奇。  我把脸靠在玻璃上,透过面纱,模模糊糊地看到地面渐渐上升,极小的房屋和细线一般的公路慢慢变大。我很快发现喀土穆与吉达大不相同。 原来的小镇在过去十年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吉达现在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现代化城市,高楼林立,现代化公路穿行其中。而在喀土穆,却到处是晒干的泥砖搭建的房屋,顶多也就几层。从我看的角度,我还不能确定,但似乎好多公路都是泥土路。我们快降落的时候,尘土也多了起来。  虽然沙漠也一直侵蚀着吉达,但沙特人下定决心挡住沙尘,不让它悄悄地潜入这座城市。但在喀土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想也许苏丹人没有吉达人那么幸运,拥有足够的财力、物力。  我知道苏丹是非洲大陆最大的国家,由伊斯兰政府统治。埃及是它的邻国,还有埃塞俄比亚和厄立特里亚。我是和几个在我家工作的女孩聊天,才对这两个国家有点了解。我们离开沙特后,也不知道那些聪明的年轻姑娘会为哪些幸运的家庭工作。因为苏丹幅员辽阔,所以和许多国家接壤,有肯尼亚、乌干达、乍得、利比亚、刚果还有中非共和国。跟沙特一样,苏丹的一边是红海。  我们降落的城市是喀土穆,虽然它1821年才建立,还算是个年轻的城市,但它却是苏丹的首都。源头是维多利亚湖的白尼罗河,从东边埃塞俄比亚流出的青尼罗河,像双胞胎一样在喀土穆汇聚成为一条河,然后流向北部的埃及,在那儿闻名于世。  飞机在坑洼不平的跑道上颠簸时,两个女儿也随之颠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又往窗外看了看,法蒂玛也凑了过来,我们看到外面是大片的泥土地和山艾树。有几棵灰扑扑的树显得那么不协调,让人觉得它们是不经意间自己从地底下蹦出来的。每小块土地上立着间简陋的屋子,男男女女都在家周围忙忙碌碌。苏丹女人穿着宽松的,颜色鲜艳的裙子,头上裹着相配的头巾。大多数男人穿着传统的贾拉比亚,也就是长至脚踝的袍子,头上带着无边便帽,称作塔吉亚。另外一些人穿着斯沃尔和莱吉斯,即一般为同色的宽松长裤和长至大腿的上衣,色彩都比较柔和。  我稍稍想像了一下这些男女和他们的生活,接着他们就离开了我的视线。飞机已经接近候机楼了,那是一栋混凝土楼,大约三层楼高。要下飞机了,我的注意力必须放在孩子身上。  我怀里抱着伊曼,让法蒂玛待在我身边,示意六个儿子不要走远,准备下飞机。大家匆匆忙忙推搡着走向机门,走下机场人员搭起的临时台阶。  我一走出候机楼,便认出了我丈夫高高的身影。他站在一辆长长的黑色轿车旁,就是那种通常用来搭载贵宾的车。全副武装的警卫在周围巡视,车窗按照奥萨玛家的惯例配上了黑色玻璃,以保护隐私。相似的车排成一列,等着把我们一大家子接回家。  我走向我的丈夫,我太了解他了,他什么都不说我也能看出,看到我们安全抵达,他的一颗心才算放下。除了点头示意和随意的问候,我们几乎没有交流。穆斯林男女不在公共场合表达情感或接触身体,即使两人已经结婚多年,有了很多孩子。  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得益于我丈夫的影响力,我们没有被要求接受例行的护照检查等入关手续。  大家坐好后,我们的车队和周围的警卫车队一溜烟地离开了机场。我的两个女儿摆脱了安全带的束缚,乐得手舞足蹈。我时不时望向窗外,看看黑色玻璃外的喀土穆。  很快我们就进入了一个环境优美的地带,我看到许多漂亮的房子刚建成不久。这是喀土穆一个富裕的郊外社区,叫做阿尔·利雅德村,我们就将在此安家。这儿的房子大小适中,紧密相偎。  奥萨玛在这个阿尔·利雅德村安排了四间屋子,我们一家和那些保护我们的警卫都会住在这儿。我们家住的大房子很不错,一共有三层。 与平时一样,我住在顶楼,其他妻子分别住在楼下不同的房间。  我较大的儿子很快就选好了住的地方,而我帮较小的孩子做了选择。总的来说,我感到很安心愉悦,只要我们现在都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当天晚上我丈夫和我待在一起,他的陪伴让我很开心。  两周后,一切步入正轨,我们的生活变得和在沙特时大同小异。尽管奥萨玛最近暗示我应该自己照顾孩子,他还是给我找了两个当地女孩,帮我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习惯上,所有重要的决定都会由家中的男人做出。但我现在有了八个孩子,几个才刚刚开始会走路,还有的出生不久,我觉得我需要帮助,在这一点上我十分坚决。所以最后奥萨玛给我安排了两个当地女孩,她们很帮得上忙,也十分讨人喜欢。  日出时我们会起床做一天中第一次祷告,然后再次入睡。休息一会后,我们就得起床,以免误了儿子们上学。入乡随俗,在喀土穆,儿子们要在学校吃早餐。  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在吉达和麦地那的公立学校,儿子们过得很痛苦。所以我很高兴奥萨玛为儿子们安排了一个很好的私立学校。在喀土穆,他们将会入读“特殊教学非洲委员会”。这所学校除了周五,每天都要上课。周五是我们伊斯兰神圣的日子,二十四小时里日常的事务全部都被取消。  看到我英俊的儿子们穿着规定的校服,时光仿佛倒退了十几年。我的思绪回到了曾经那段岁月,突然之间觉得好遥远。当时,作为一个年轻的妻子,我每天都悲伤地看着我年轻的丈夫,穿着小心熨好的校服离开我去上学工作,留下我独自在家中思念他。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痛苦依旧清晰。  现在英俊的儿子们也要和他们的父亲一样了。阿卜杜拉、阿卜杜勒·拉赫曼、萨阿德、奥玛、奥斯曼,还有最小的儿子穆罕默德,每天早上吵吵闹闹地穿好他们深绿的裤子,浅绿的衬衫。如果他们的父亲不在,他们闹来闹去也没关系。我会笑着看他们扭作一团,闹着冲出我的房间去找阿里——赫蒂彻的大儿子。这七个小伙子争先恐后地跑到住宅区的路边,在那等待白色的校车。  六个儿子离开后,房间突然就安静下来,留下我和两个女儿,法蒂玛和伊曼。她们就像沙尘暴过后的蓝色天空一样安静。我们会一起悠闲地吃早餐,然后我们会一块玩。她们现在还太小,没有办法学习《古兰经》,也不能帮我做家务。如果我心血来潮,我们还会玩捉迷藏。  之后,我的女仆会继续陪女儿们玩,这样我就能做一些拉伸运动。年纪大了,我的身体也变得僵硬,我开始发现活动筋骨的重要性。运动完,我有时会画一些素描,直到现在,画一画人的脸,尤其是富有深意的双眼,还是能给我带来许多乐趣的。放下铅笔和画纸,我会读一会儿书,主要是《古兰经》。每天上午我们四个妻子会相互拜访,聊一会儿天,然后一起阅读宗教篇章。  我们的私人花园很大,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些树干粗壮的矮树。几乎每天,我都会带着较小的孩子,在不是很热又四下无人的时候,去花园里玩上一会儿。有时其他母亲也会带着小孩来这儿玩,他们玩的时候,我们会在一旁守着。  有这么多事要忙,上午总是过得很快。儿子们下午一点左右回到家。消耗了那么多脑力体力,他们的胃都空了,我会让厨师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之后,我会睡个午觉,通常女儿们会跟我一起睡。至于儿子们,他们已经大了,随他们去吧!  我的丈夫不太热衷现代化的玩具,但是这些男孩还是能找到很多乐子。我记得有一次,我午觉醒来,看到窗外儿子们在花园的矮树上,正忙着造木头树屋。这些树上的小屋造的十分精巧,屋与屋之间还有走道。我不知道他们在哪找到的大块木材,也许是我丈夫的雇员给他们提供了建筑材料。  树屋造好后,他们长时间地待在这些幻想的家中。好多次我看到每个男孩都栖息在树上的小屋里,像只大鸟呆呆地望着蓝天,或凝视着我们屋子周围的高墙。有时候,他们整天什么都不干,光坐在那凝望。我永远都没法知道他们心中编织着什么样的梦。  我还发现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忙着另一件特别的事。他们把一只炉子埋在地里,还装上管子排气。之后他们开始种四季豆,成熟后,他们把新鲜的豆子采下来,和不同的菜一块烧炒。  搬到喀土穆以后,奥萨玛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我的丈夫会花好几个小时,向儿子们解释种植好的蔬菜和其他农作物的重要性。他举例说他的好多农场都种植玉米、大豆,甚至还有向日葵。也许正是从这,儿子们获得了种四季豆的灵感。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很乐意看到他们想法子玩儿。在沙特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与外界隔绝,现在看到他们这些孩子气的游戏,我的心中洋溢着喜悦。他们胆子越来越大,有时会离开阿尔·利雅德村到周边去玩。我相信我的丈夫肯定对他们的大胆冒险毫不知情。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需要一点自由,所以我选择了沉默。但要是我丈夫当面问我,我是绝对不会对他撒谎的。  在喀土穆生活也有别的好处。我很高兴到这以后,我的丈夫没有太过频繁地旅行,而在处理许多重要的项目时,他似乎也变得更加轻松了。他与苏丹政府高官多次会面,计划修建公路、工厂和其他项目,还包括我之前提到的农场。奥萨玛最爱的事就是在田里劳作,种植最好的玉米和最大的向日葵。曾经他为了找到方法种出世界上最大的向日葵,绞尽脑汁,几乎操劳过度。没有比炫耀他的大向日葵更让他兴奋的事了。  现在想到那些丰收的日子我都禁不住微笑。事实上,我最热爱的回忆便是玉米或向日葵成熟的时节,我们去农场收割。通常我们会去喀土穆南部的达马辛。这样的外出会让我想起我们全家去吉达农场玩的日子。  收割向日葵最有意思。我会选好一把大剪刀,然后高高兴兴地坐上大黑色轿车。到了农场,奥萨玛选好时机,这样我们就能在私人时间里,独自收割向日葵,不必担心会不小心撞见陌生人。虽然我们会习惯性地戴上面纱,但当四下无人,我们全神贯注地剪着向日葵时,面纱还是免不了从我们脸上滑落。当然,一旦我们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我们会很快把我们的脸遮好。  有些大向日葵比我们的头大好多倍。我常常满带倾慕地研究这些巨大的植物,我知道因为奥萨玛,才能有这种美。这些是最好的回忆,我们既忙碌,又能创造实实在在的东西,一切便很有价值。 其他时候我们会去一个叫库迪亚的地方。旅途很长,路面也很颠簸,所以一路上总有不少插曲。在旱季,我们开过时,总是尘土飞扬。雨季时尘土变成了泥,我们的车常常陷在泥沼中。大家都会因为耽搁而郁闷地抱怨,不过其实我们并没有真的那么不悦,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安静了,所以困在路上我们也不在意。   奥玛和他的兄弟会使劲把车子推出泥沼,好继续我们的旅程。出于某种原因,对于我和其他妻子来说,这一幕很有趣:看着我们强壮的儿子在那卯足劲又拉又推又拽。有时急切的司机踩油门太用力,泥土便四溅开来。看到儿子们跳起来,试图躲开飞溅的泥,最后仍免不了弄一身的泥,我们会隔着面纱偷笑。  去南部农场的路上,男孩们有时会让车队停下,只有他们知道那儿很适合打猎。女人和小孩子留在车里,他们溜去猎食。有种特殊的大火鸡尝起来像鸡肉,最为罕见,全家都很喜欢吃。我们家的男孩是卓越的猎手,从不空手而归。我们一到村舍区,就会把这种火鸡煮了拔毛。吃掉它们会感觉有点伤感,因为这些长着白色羽毛,布满圆点图案的火鸡非常漂亮。  其他时候,奥玛也会让我们停车,因为他敏锐的眼睛看到了那种特别的树,树上结着美味的果实。我已经忘了树的名字,只记得我们会急切地看着奥玛爬上树,摘下最好的果实。我乖巧的儿子会把它们交给我,等我们到了农场就拿出来吃。  农场那有几间可爱的小棚屋,它们小小的、圆圆的,茅草屋顶高高的,像是大大的冰激凌圆锥。那些圆形的小屋建造在一片森林中央,这儿住着一大群猴子,这些猴子比马戏团还好玩。整个猴子家族看到我们到来就开始活跃起来,又唱又跳,逗得我们哈哈笑。欣赏完这群猴子的表演,我们就住进小屋,开始期待已久的假期。通常我们会呆待上四个晚上,或待到奥萨玛认为该走的时候。  这些小屋用枝杈树叶建成,手艺高超。奥萨玛还在屋内放置了几张婴儿床,这样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床。奥萨玛还为我们准备了蚊帐,提醒我们注意疟疾。在非洲那块地区,疟疾是致命的,尤其是对小孩。我很认真地帮我的孩子们挂上蚊帐。  屋子外面长着芒果树,我很喜欢那些美味的芒果。我记得我坐在屋子门口,吃着那些多汁的芒果,看着孩子们在满天繁星下玩耍的快乐时光。  我们更常去的是奥萨玛的小马场,那里离我们家很近。家中的男人忙着和马在一起时,我们女人便享受私人的游泳池。他们去骑马后,确定无人打扰,妻子们和女儿们便会泡个凉水澡。当然我们没有游泳衣,而是穿着长裙在池子里戏水。  搬到喀土穆后,我的大儿子们学到了很多,因为他们的父亲不再把他们当做孩子了。奥萨玛出门去做特殊项目时,也会把六个儿子带在身边。我记得他们陪着奥萨玛去察看铁路的建造。儿子们兴奋地告诉我父亲向他们解释了所有的细节,像如何建造铁轨、工程师采取的各个步骤等。他们确信他们的父亲无所不知。  我的丈夫幻想着有一天他的儿子们能够接管他在苏丹的生意。  还有其他不寻常的经历。在沙特我的大儿子们还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时,奥萨玛就注重训练他们不依靠外在帮助,在沙漠中忍受长时间的煎熬。一天奥萨玛告诉我们世界局势已经危机重重,他认为他的妻子女儿也必须接受训练,变得坚忍勇敢。  为了培养家中成员坚韧的性格,奥萨玛制定了计划。他是如何想到那些独一无二的点子的,对我来说至今仍是个谜。他想出方法后,会带着全家离开喀土穆,来到一片未开发的地区。我们不准携带夜间旅行常用品,在后备箱中我们看到了铲子和其他工具。  等到了沙漠中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被告知我们将在漫天星光下过夜。奥萨玛说:“这次训练任务中,每人能获得的液体和营养都是有限的。”除此之外,我们不会有任何像床或毯子之类的现代物品。我们惊讶万分地听到奥萨玛说:“我没有带蚊帐,不过不用担心,蚊子很少会到沙漠来。”  妻子和女儿们在一旁等待,奥萨玛命令最年长、最强壮的男孩们用工具挖出一个个洞,每个洞的大小都足以让一个人平躺在里面。  与此同时,奥萨玛对我们说道:“你们必须要勇敢,不要去担心狐狸或者蛇。记住,你们是在接受训练,我们就要面临挑战性的考验了。将来可能会有一天,你们找不到避风港,身上也没有毯子取暖。”  我眨了眨眼,想着这里会不会有蛇经常出没。  奥萨玛指着地上挖好的洞:“每个人单独睡在一个沙洞里。”  没有人抗议,连我们的幼儿也乖乖服从。大家慢慢地躺进洞里,等待漫漫长夜的到来。  在苏丹这样的国家,白天太阳把一切烤得火热,但是太阳下山后,沙漠里就凉嗖嗖的。  我听到有人轻声地抱怨夜里的寒气。  奥萨玛建议说:“用土或草盖住自己。”他顿了一下,又说:“用大自然给予我们的东西,你就会感到温暖。”  虽然这个主意让人很不舒服,天知道什么虫子在那些沙子里安了家。但是最后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我用沙土和草盖至腰部。奥萨玛说的没错,大自然是会给予我们温暖的,但我还是更喜欢我房里的床和毯子。  我盖着土躺在那个洞里,凝望着星光熠熠的天空,提醒自己我丈夫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世界。我们都是他的珍宝,他想要保护我们。  谁知道呢?也许我和我的孩子真的会遇到那种可怕的时候,拼了命地躲避凶狠的敌人,到时候我们就会感谢奥萨玛给我们上的这一课了。因为我们知道如何在没有水没有现代物品的帮助下忍受沙漠恶劣的气候,所以历经险阻后,我和我的孩子可以活着出来,到时谁不会大吃一惊呢?  当然我并不希望我的孩子们要承受那种痛苦,我不停向主祈求,希望这样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