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名牌作用:湘人闲聊杨大易

湖南人对六七十年代的省军区司令员杨大易，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在平津战役中率部活捉陈长捷的战绩，也不是抗美援朝恶战松骨峰而成就了“万岁军”的名声，而是文革时期他有一句让造反派很恼火的名言：凤凰脱毛暂不如鸡，有朝一日毛复起，凤还是凤，鸡还是鸡。

杨大易是四野的一员悍将，虽不像黄吴李邱和丁盛龙书金等人，从井冈山时代就一直在林彪的麾下征战，他是从红四方面军这个山头上下来的人，但这并不影响林总对他的重用。辽沈战役结束后，四野的梁山好汉排座次，杨大易以其在三下江南、四战四平、围困长春及攻打锦州战斗中的骄人战绩，被提升为头号主力38军112师师长。在四野入关以后，杨大易还有两次战事值得一书，一是攻打天津时率部大胆穿插突击，分割包围，直捣陈长捷总部，并将陈擒获；二是作为仅有的四野部队代表参加了渡江战役，获得过渡江英雄部队称号。

国共内战时期扬大易从白山黑水出山海关，一直打到中越边境的镇南关，以上战绩，换到刘邓或彭德怀的部队，那都是要大书特书的，但翻开四野战史，无论大小战事，却很难找到杨大易的名字，个中原因，恐怕与“人微言轻”有关，没办法，谁让四野兵多将广呢！师长上面有军长、军长上面有兵团司令、兵团司令上面有林总。战打得好，那是首长用兵如神，战打得不好（如湖南的青树坪一战），那就只能算钟伟的冒失，而不能怪上面。

随后在朝鲜战场，却有一战让杨大易扬名于世，那就是松骨峰阻击战。

松骨峰战斗之前，还有一个插曲，让38军军长梁兴初被彭总骂得狗血淋头的“始作俑者”，也是杨大易。根据作战命令，杨部应在指定时间内攻占熙川，切断美韩军退路，但在开进途中路遇一个从前线退下来的朝鲜人民军师长，此人两年多前还是东北野战军的一个营级干部，而且凑巧就是一纵副师长杨大易的下属，回到朝鲜居然也当上了师长，见面一开口就让杨大易吃了一惊：“老首长，打熙川可得小心，那里住着一个团的美国黑人大兵！”杨大易以前获知的熙川只有韩国军队，而没有美军驻防，这可是重大军情！赶紧急电上报梁兴初，梁兴初于是命令112师缓慢接近，等杨大易小心翼翼地抵达熙川，发现此地一无韩军、二无美军，更没看见什么美国黑人的影子，结果战机全丢了。在彭总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的梁大牙回来后，自然又将杨大易作为出气筒臭骂了一顿，杨大易想找那个人民军师长操他一顿娘，却不见他的踪影，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

松骨峰战斗让杨大易和梁大牙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战斗结束时，一个从中国来到朝鲜的名叫魏巍的作家和杨大易一起走上了松骨峰主阵地，在几百具美军士兵的尸体和一片打乱摔碎的枪支中间，他们看见了牺牲的中国士兵仍保持着的死前热血贲张的姿态。于是，在我们中学课本上，一篇《谁是最可爱的人》，让112师成为了整个志愿军的英雄形象和那个时代最可爱的人，连彭德怀也情不自禁的高呼，38军万岁！

文革时期，杨大易荣升湖南省军区政委，没过两个月又担任省军区司令员。此时，正直文攻武卫高潮，在这个号称“无湘不成军”的省份，黎原与杨大易，分别执掌野战军和地方军两大军力牛耳。

黎原与杨大易其实在抗大时期就是战友，而且在四野先后都是梁大牙手下的得力干将。杨与黎相比，杨不仅资历老，而且根正苗红。黎原是个半道出家的革命者，杨大易当红军的时候，黎原还在国军队伍里“围剿”他，康生搞抢救运动时，黎原还违心地承认自己是个打入延安的“特务分子”，口供还一直留在黎原的档案里。在四野时期，杨在职务上一直领先着黎。到了文革，杨黎二人在职务上已经平起平坐，都是正军，但杨的“此军”与黎原的“彼军”却有很大差别，47军是野战军，在省军区这个地方部队面前，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野战军干部升职速度也比地方部队快得多。因此，杨大易内心深处便觉得自己被黎原这个军中晚辈“爬头”占了上风。杨黎二人之间隐约存在的“瑜亮情结”，在文革中终于暴露并走上台面。

47军是驻湘野战军，与地方政府没多大利益上的瓜葛，因此，在文革前期，旗帜鲜明地支持造反派；省军区与湖南省地方党政机关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也就成了保皇派的铁杆靠山。于是，在湘江风雷与高司、红旗军与八一兵团、青年近卫军与红色怒火等等派系的捉对厮杀中，人们总能看到战斗双方身后的47军和省军区的影子。

文革时期，黎原在湖南几乎一直占尽风头。上中南海接受周恩来调解湖南派系冲突时，黎原坐飞机带着的人，既有谭海清那样的亡命之徒，也有黎正海那样的手下只有几十百把号人的草头司令，但就是没有给杨大易一个座位一同上北京。

尽管杨大易在文革时期有过几次起落，但毕竟没有被人一脚踩死，省革委会成立时，他还是当上了副主任（黎原是主任），七十年代初期黎原率47军移防陕西省，送走了47军这尊“神”，杨大易便名正言顺地成了湖南的“督军”，在整肃掉湖南的造反派之后，还得意地将本文开头所讲的那段“凤鸡论”在大会上发表，以此讥讽造反派成不了气候。

没想到批林批孔时，杨大易又到了霉，造反派批杨的大字报铺天盖地，那时我还在上小学，至今仍记得大字报对杨的揭短内容，如生活作风问题等等，但有些“爆料”，却让人觉得杨大易不仅不是个坏人，反而真是个“有才”的将军，如列举他在欢迎朝鲜访湘代表团的宴会上，他如何不谦虚地吹嘘自己在松骨峰的功劳，而且，喝酒喝到兴头上，杨大易居然还能用笛子吹奏出朝鲜古代茶和尚的名曲，并用朝鲜语吟唱《阿里郎》，让那些自大的朝鲜客人很有面子。

四人帮一倒，杨大易这只多次“脱毛”的凤凰便再也没有过“暂不如鸡”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