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写实油画用什么笔:姜莱：俄罗斯注定是二流国家

姜莱：俄罗斯注定是二流国家

　　老姜对俄罗斯民族还是挺佩服的，主要是迷恋他们的文学。有段时间，我读文学类书籍上了瘾，枕头边就放着两个人的作品——普希金的诗，托尔斯泰的小说。我至今认为，就我读过的所有欧美诗人的作品而言，还没有谁能超过普希金。小说也如此。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两位大师的小说，其艺术魅力也是鲜有人能及的。这也不是我个人的想法，法国短篇小说大师莫泊桑，读了托尔斯泰的小说，无地自容，差点把自己的小说烧了。

　　俄罗斯的文学作品沉郁、厚重、大气，背后是他们哲学思想的复杂纠结。这是一个喜欢沉思的民族，又有奔放率性的一面，其精神气质犹如它的气候，严酷中透着温馨，单调下覆盖着丰饶。俄罗斯人是个矛盾体，性格中充满了自我否定和冲突，自恋与无私，悲观与浪漫，追求幸福与对苦难的迷思，都齐齐融进了他们的血液之中。

　　悲情是俄罗斯文学的重要主题，也是其哲学沉溺的对象。这种对悲苦的偏好，源于残酷现实生活的挤逼，又超越了现实，成了一种形上的追求和情怀。俄罗斯人还喜欢复杂，热衷于由简致繁，他们的深刻几乎都与繁杂有关。这种复杂纠结的思辨口感，参入悲情浓浓的情感酒精，就变成了一杯杯的思想伏特加。俄罗斯人沉湎于其中，为世界贡献了一大批顶级的科学家，哲学家，文学艺术家，但也造成了他们与世界一流文明的若即若离，总是擦肩而过。

　　悲苦情怀过重，思绪纷杂，又比较自恋，就容易走向自卑。自卑又自大，可以说是俄罗斯民族最鲜明的性格特征之一。这种矛盾的性格，影响了他们的文学，也影响了他们的政治哲学、宗教情怀，国家观，俄罗斯的自我定位。它还影响了俄罗斯人的日常生活，使很多俄罗斯人都活得很沉重。在心灵自传性质的小说《克莱采夫奏鸣曲》中，托尔斯泰生动描绘了这样一位俄罗斯男人，面对情欲的他，冲动、害怕、不安、忏悔，几乎把自己折磨成半人半鬼。

　　是什么塑造了俄罗斯人的性格？历史、气候、宗教，地理位置等，恐怕都有关系。俄罗斯气候寒冷，这造就了他们的坚毅，也加重了他们的阴郁。俄罗斯历史不长，早期的罗斯公国，只是位于基辅的一个弹丸小国。与很多国家不同，俄罗斯不是通过融合，而是凭借扩张，才成为版图大国的。如同青藏高原上的藏民，在辽阔而神秘的大地面前，俄罗斯人难免滋生强烈的宗教情感，并深感个人的渺小。因为个人渺小，他们就把敬畏和希望寄托给了帝国之大。帝国越大，领土越多，版图越壮观，他们就越是对国家肃然起敬。在严寒与辽阔，渺小与博大之间，俄罗斯人的个体精神体验，就这样自然地移情到了国家身上。俄罗斯的大国梦，与生俱来。

　　不要忘记，俄罗斯历史不长，却被蒙古人统治了250年。俄罗斯一直想充当东正教的领袖，但奥斯曼帝国对东方的统治，却断了它的美梦。后来，奥斯曼帝国崩溃，机会来了，另一批上帝的儿女们——信奉新教和天主教的西欧北美的家伙，却高举着自由、民主、博爱的旗帜，一路杀将过来。俄罗斯经历了三次超大规模的战争，每次都是受害者，但它毕竟打败了拿破仑和希特勒。这一切都刺激了俄罗斯的大国梦，也升华或扭曲了它的大国梦。这时的俄罗斯大国梦，已不仅仅是扩张版图（也没什么可扩张了），炫耀武力，而是加进了拯救世界的元素。从帝王政客彼得大帝、列宁、斯大林、普金，到知识分子车尔尼雪夫斯基、帕斯捷尔纳克，都认为俄罗斯能创造另一种文明。

　　俄罗斯做到了吗？它有好几次机会，每次都看起来只差一点点，最后却都功亏一篑。俄罗斯从未做过一流大国，更谈不上拯救世界。即使最辉煌的苏联全盛时期，俄罗斯也只是一个虚肿的大胖子，与美国竞争得力不从心。又因为力不从心，它不久就轰然倒塌了。俄罗斯从不会在大国竞争的山腰处缺位，却从未登过顶峰。这些，都应从它的文化、哲学和民族心理去寻找原因。俄罗斯的理想中，挤压了太多的东西，良莠不齐，面面俱到，却常常不得要领。它的追求看似恢弘、远大，却往往华而不实，太容易沦为空想。俄罗斯人做事有计划，却没什么章法规矩；有目标，却没有方向感。俄罗斯这个民族实在太纷杂纠结了。它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在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武力与软实力，国家强大与个人幸福自由之间，到底该把重心落在何处？俄罗斯如果要挣脱这种烦恼，就会走极端，作出惊天动地的事来。它极容易为此自我陶醉，很长时间难以自拔。却不知自己引以为豪的种种创举，不少都是古董。

　　俄罗斯的这种纠结，在它的国徽上有生动的体现。那是一只双头鹰，一只脑袋朝东，一只朝西。这反映了它地理、历史、文化的双重性：它既是东方的，又是西方的：既丢不下东方，又向往西方：既有东方亚细亚情结，又高度认可西方文明的价值。问题是，它的脑袋只可能有一只，这样晃来晃去的，它能不头晕吗？能不迷失方向，失去重心，进退失据吗？

　　让我们拿美国与俄罗斯做个比较。美国的特点是什么？它的长处与短处，优点与缺点，都在告诉我们，美国是一个崇尚简练、简洁、简单哲学的国家。它的国家哲学很简练，就是美国梦。美国梦也很简单，无非是每个公民都能车有房，衣食无忧，生活得自由自在，最重要的是，能免于权力的伤害。美国建国之初，并没有什么国家的宏伟蓝图，它建国的唯一目的，就是实现和保护公民的自由与平等权利。美国的那些开国领袖，当初也没什么救世情结，几乎全是主张少管闲事的家伙。因为如此，当初门罗主义提出时，就被很多人看成了对传统的回归。美国不搞国家至上主义，美国梦就是个人之梦，民众之梦，国家却最终强大起来，成为一流的超级大国。原因也简单：一个能充分尊重人格独立，崇尚自由的国度，一定是创新能力一流的国家。

　　美俄的政治家也大相径庭。乔治·华盛顿，当年出任独立战争大陆军总司令，心中并无什么强国蓝图，他愿意做这件事，只是想把英军赶出去，让美国民众摆脱英国的殖民统治而已。他当了两届总统，不愿再连选连任下去，也不是为了什么弘扬民主，只是他觉得做了八年总统，已经够了。他的民主典范的美誉，都是后人给加上去的。俄罗斯的普金就不同了。他的国家法律规定，总统只能连续做两届，他也遵守了，却想着法子又去当总理，好维持自己的人气，隔一届之后再去选总统。我不想把普金说成有个人野心的人，他这样做，大概也是为了俄罗斯。但惟其如此，我觉得普金更像是一位一流的政客，二流的政治家家。他如果继续当总统，顶多也只能把俄罗斯变成二流国家。因为他的行为表明，他认定俄罗斯必须要英雄来拯救，靠强人来复兴，他就是那位俄罗斯英雄和强人。可叹的是，普金在俄罗斯很有市场，许多俄罗斯民众也有这种想法。

　　俄罗斯与美国的差距，说到底就是软实力的差距。没有一流软实力的国家，永远也成不了一流大国。美国的软实力，欧美国家崇尚的自由、民主、人权等价值，俄罗斯也认可，不然它就不会转型。可俄罗斯民族性格中含混不清的东西太多了，它同时想要的东西也太多了，一进入国家政治的层面，它就几乎忘了这些基本价值的重要，忘了何为根本，何为枝节，何为源何为流，何为因何为果。这时它又不切实际地做起了一流大国的梦，为了这个梦，它又故伎重演，忘了当年自己为何要转型，又开始为了所谓的国家强盛而收紧公民的权力，又打起了限制民众自由的鬼主意。俄罗斯就是这么个民族，它用自己的文化、民族心理的多疑、复杂、纠结编制了一个迷宫，在里面左支右绌，却从未走出过这个迷宫，没有轻装上阵过。

　　托尔斯泰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套用这句话，老姜也来上一句：大国梦都是相似的，不能成为一流大国的原因各不相同。北欧那些福利国家，国家形象和生活质量是一流的，却不是大国，因为它们版图太小，人口太少。如果它们也有上百万的领土，上亿的人口，它们一定是一流大国。俄罗斯在领土面积、人口规模、资源、人力资源的素质、智慧上都具备了做一流大国的条件，可就是缺乏一流的软实力。因为它没有这种软实力，所以，世界尊重甚至敬畏它，但不会喜欢它；愿意与它合作，但不会真正靠拢它。俄罗斯，注定是一位现代唐·吉可德，它的大国梦的历史，就是一部与自己虚构的风车搏斗的神话史诗。

　　20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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