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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黄玉蝉的过程

文学作品 2007-12-08 15:56:32 阅读20 评论0   字号: 订阅

 

离杨丰住处不远是个公园,天气突然之间暖和了,那儿也突然地汇聚了从各处涌出的数量众多但是阵营明确的人们。他们是公园的常客,至少都在中年以上,在漫长的冬季,他们一定都憋坏了,在融融的春意的鼓动下,他们一下子脱得很多,即使这样,杨丰也看见他们的额头时常冒着笼屉似的腾腾的热气。他们分成歌唱组、舞蹈组、乐器组,这是笼统的分法。根据他们各自抱成团占据的势力范围,很明显,他们分成艺术歌曲组、流行歌曲组,秧歌组、交谊舞组,民族乐器组、西洋乐器组。各不相扰又遥相呼应。杨丰徜徉在蜿蜒迤逦的石子甬道上,在这班热爱艺术互相切磋的人们中穿行,真是一步一景,趣味盎然。

杨丰也有他自己的固定的座位,一块斜坡草坪中突起的一方大石头。中间有个凹槽,坐上去,偶尔感到有些潮湿,但是因为它低矮,表面坑洼不平,所以它即使位置优越,却从未被别人占用过。不管杨丰什么时候到来,它就像杨丰的私人专座一样,总是驯顺地等候着他。杨丰坐着,坐北朝南,身后是斜斜的缓坡,眼前五六米是方砖小路,路那边有块较为平整的泥地,是交谊舞组的活动地点。那块地,也许原本也是绿草茵茵的,带着自然的起伏,现在质地虽是泥土但是光滑坚硬得可以媲美舞厅的大理石地面。周围的几株不大不小的树,树干油光锃亮,那是休憩时他们汗津津的双手所赐,头顶处的枝杈倾向舞场,是他们的衣架。杨丰本意是在这儿看书思考,逃避自己那套小屋的逼仄幽暗,但是他发现自己最终总会把目光移到那儿,甚至是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望过去,好像他来此的目的就是如此。有时候一上午看不了几行字。他们比书精彩,丰富。

这中间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舞姿经常受到别人的嘲笑,可是非常刻苦,大家跳累了,在一旁休息时,还在暗自揣摩。一只手在肚子前悬空着做扶腰状,一只手在肩膀前方虚搭着,腰板笔直,来来回回地走。组员们有的朝他瞄上几眼,笑上几声,有的很权威地指点几句。听到这样的点拨,他并不停下,目不斜视,但是频频顿首,表示领悟和感谢。

有一个气宇轩昂,个子高大,脸上虽然有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但是头发浓密黝黑,给人老树新芽的感觉。他的动作一直比较大,这杨丰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有一回来了一个比所有在场的女人都稍微妩媚一点年轻一点的女人,跟她跳时,这棵老树的动作就夸张到猛烈了。他还使出了探戈这样的绝活,左手紧攥住女人的右手,两人胸贴胸,眼睛盯住平伸出去的那两只手,像士兵一样大踏步向前,走出几步去,猛一回头,朝杨丰的方向看过来。杨丰突然进发出响亮至极的笑声。这男人眼前的黑发突然间长得盖到了下巴,而后脑勺是一片光秃。原来他用力过猛,假头套在他脑袋上错了一百八十度。那些人也拚了命地放肆大笑。持续了几分钟的笑声吸引了远处其他的活动团体。他没笑,撂了舞伴的手,在树丛旁整理发型,他的舞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有个女人,几乎每天换行头,发带、围巾、上衣、裙子、鞋。最爱穿的裙子款式是鱼尾裙,就是凡描写安徒生的那条美人鱼时都要画上的那种紧紧裹束,到了脚踝处忽地呈大喇叭状的裙子。她有数不清的鱼尾裙,大红的,紫的,黑的呢的,黑的金丝绒的,红底黑点的,绿格的,等等等等。她肯定是有意这么做的,杨丰想,你瞧她的屁股,本已十分巨大,浑圆,足够肉感,在用意险恶的鱼尾裙的包裹下,几乎要呼之欲出。她的身体,除却屁股,算是相当纤细苗条的,因此,从杨丰的眼睛看过去,她好像只剩了屁股。杨丰时常呆呆地望着这肥硕而活跃的部位,暗自琢磨上帝造就的这般体型在生物学上必定有它独特的意义。

他们通常是八个人,五个男的,三个女的,所以总有人闲在一旁,而且女人们还不是每曲必舞,时时要求歇息观战,这样就比较有趣,女人紧俏,男人过剩,有一种内在的紧张气氛。也会有新面孔的出现,男女都有,一次两次之后,又消失了,只有这八个人最坚定,偶有一天未到,第二天又及时出现,众人也松一口气,亲热地问几句,不多,然后在录音机的伴奏下神情专注气氛严肃活泼地跳起来。

新来了一个女人。某天杨丰刚坐下,就发现了。很健康,腰有些粗,不过脸很白净很细嫩,像三十左右的年纪。杨丰觉得她在这里边很扎眼,因为过于年轻了。她的声音很脆,还穿着黄裙子,又嫩了几分。杨丰索性不看书了,专心打量。四个女人,五个男人,这样,轮空的那个男人就显得特别尴尬,突兀地立在一边,笑不得,绷不得,难作表情。新来的女人很大方,每个曲子都换舞伴,请的就是场下的那个,即使是那个身体僵硬、舞姿别扭的男人她一样请,看不出她的回避和嫌弃。跟其他的女人不同,她还边舞边盯着舞伴的脸聊上几句,男人们渐渐对她热情起来,面部不像起先那么刻板单一,站在场下的男人因为可以预知下一个是自己而神情放松,面带微笑。其他的三个女人却渐渐开始你一次我一次地休息一阵,就造成了两个男人同时候场,但是那两个男人都把身体和目光冲着她,好像在专候她的场。要出问题了,杨丰想。不久,那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都歇起来。

新来的女人不知是迟钝还是我行我素,仍旧不停地跳,跟男一号,下一曲,跟男二号,再下一曲,跟男三号,还不时清脆地招呼那三个女人:“你们怎么不跳啊?这曲子多好啊!跳吧跳吧!”三个女人笑着说:“累了,歇歇。”“这就累了?你们真是老了!”她拧着腰肢回头冲她们笑道。三个女人不吭声,板着脸看着场中旋转来旋转去的她。

舞伴揪着她的手指头,让她在他的胳膊下打转转,她转得很快,黄裙子甩起来,开成了一朵花,那个舞伴有些不知分寸,不知道旋转的难度,高举着胳膊继续绕,还想让这朵大黄花开得长久些,猛的,女人就挣脱了他的手,嚷道:“不行了不行了,转晕了!”男男女女都笑了。这个脸蛋跳得红扑扑的女人说:“你们跳,该我歇歇了。”四下里一望,脚步咚咚地就向杨丰这儿走过来。

杨丰自然保持着原样,只不过稍稍将眼神移到别处。女人走到杨丰面前,也不言语,挨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大石头上。杨丰吃惊不小。这女人真是举止独特啊!杨丰也不打算走开,假作是个兴致勃勃的观众,东瞅西瞅的,就是不去理会她。

“看的什么书啊?”女人说。这当然是问杨丰的,他的膝上摊着一本书,双肘就撑在打开的书页上。杨丰把书一合,给她看。

“《音乐圣经》。”她念出声来,紧接着叹道,“哟,你信教的?”

杨丰居高临下地一笑,“这跟圣经不是一回事。”

“是吗?我看看我看看。”女人从杨丰膝上把书拖过去,哗啦哗啦地翻几下,说:“我怎么就看不懂呢!——你水平挺高的呀!你是干吗的呀?”

“我啊,什么也不干,就看书。”

“还有这样的人啊?你说得真够玄的!”

“有专看书的,也有专跳舞的。我觉得你们就挺神的。”

女人听此,咯咯地笑,伴着笑声,用手忽扇着裙摆,“瞎玩儿呗!神什么呀?”

“嗨!歇好了没有?接着跳啊!”有男人在对面带着央求的笑容喊她。

“我不跳了厂她向他们摆手,“我跟人聊天呢,不跳了!”

杨丰就这么认识的黄玉蝉。

黄玉蝉进了杨丰的屋子,还没完全适应幽暗的光线,就“啊”的一声叹道:“你有这么多书啊!”杨丰的屋子不大,几个满满的书架尤其显出了壮观。黄玉蝉把头趴得近近的,去看书脊上的字,一本一本的,但却是快速地掠过去。问杨丰:“什么好看?给我介绍几本,我拿回去看。”手停在一本精装的大册子上,把它抽了出来翻。

杨丰过来,不客气地从她手中夺下,扔到沙发上,“有什么好看的!”不管黄玉蝉是真是假,反正杨丰极其厌恶这种看起来十分热爱书籍的女人。成薇刚认识他的时候,不也热烈地崇拜着他,崇拜着他的几大箱子书吗?杨丰在她面前卖弄学问,她的眼神如痴如醉,就仿佛杨丰掌握着天底下所有的真理。在成薇面前,杨丰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感觉,上了瘾,一天不作哲人状、不说些引用的和自编的格言就不舒服,两个人彼此需要,在杨丰生日那天结了婚。成薇甜蜜地在杨丰耳边说:“这意味着你的生日也是我的新生命的开始。”可是,真是太神奇了,第二天,当成薇从婚床上醒来,以一个妻子审视的眼光而不是未婚同居的情人的羞涩眼光望着杨丰时,杨丰头上的光环已经无影无踪。一夜之后,杨丰变成了一个夸夸其谈、无一技之长,并将毫无疑问地把成薇也拖人清贫生活的无用之人。这种无用之人,到处都是,杨丰跟他们稍有不同的是他有几大书柜的书,还是成薇掏了一大半的钱给买的书柜。它们现在的唯一作用是占用了本就不大的居住空间,使人在屋里行动磕磕绊绊,心情压抑。这种人,当初怎么会如此冲动地想嫁呢?这是成薇在两年中不断自问还不断问杨丰的问题。杨丰最后只好以一张离婚协议书给出答案。

“还是听听音乐吧!”杨丰在CD机上放了一张电子音乐。乐声瞬间涨满了整间屋子。屋子小而黯淡,而杨丰向来喜欢把音量放至入耳能接受的最大极限。两个人被音乐压迫着,有种溺水般的气闷。黄玉蝉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来拉杨丰的胳膊,同时把嘴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我们跳舞!”

杨丰的耳朵被灌得热乎乎的,发痒。他被黄玉蝉拉起来,就势搂住她的腰,厚实有劲的腰,两人就像是给四周的音乐的巨掌挤压到了一块儿,搂得紧紧的,也没什么舞步,东摇西晃起来。

“这曲子能跳什么舞?”杨丰把嘴贴在黄玉蝉耳朵边问。是故意的。

“随便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黄玉蝉回答。杨丰的耳朵又痒痒的,还痒到了外围。

“我怎么跳你都肯配合?”

“是啊,我是一个特随和的人。慢慢你就了解我了。”

“我不想慢慢了解你,我想尽快地了解你。”杨丰把头稍稍离开黄玉蝉的身体一些,好让她看清他带着某种深意的笑容,捏着她的左手却比刚才多用了些力气。

“好啊!你尽快了解吧!我看你怎么尽快了解!”黄玉蝉的回答使杨丰很满意,他可以顺顺当当地接下去了。

“就从这儿开始,行不行?”杨丰的围在她腰上的右手像泥鳅一样灵活地钻了进去,粘在她的皮肤上。腰间有一层脂肪,温热绵软,杨丰在那儿来回摩挲几下。黄玉蝉“咯”的一声笑出声,大概是被挠痒了,浑身一激灵,脑袋靠到了杨丰的肩头。杨丰都不用凑近去,就咬住了黄玉蝉的耳朵。

“啊——”黄玉蝉从胸腔里吐出热热的一声喊,身体一下软得没有了筋骨。杨丰觉得他接住了类似热带海洋中的软体动物,带着黏性和一些脂肪的气息。他的还举着的左手此刻也放下了,钻进了毛衣里去,他的两只手在黄玉蝉的后背上游走,忽而使出劲道,像是要在上面刻下手印,忽而温柔地滑过,像在抚摸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狗。他的双手渐渐上升,摸索到了她的胸罩。他一掠过,就知道她戴的是搭扣在后背的一种。这就更方便了,他一手抓住胸罩带的一端,轻巧地往里一对,胸罩“砰”的松开了。没有声音,何况还有巨大的音乐声笼罩着,但是,那就像是伴随着“砰”的一声,黄玉蝉的乳房涌了出来,堵在了他的胸前。

杨丰已经有不少时间没有触摸女人真正的乳房了。油画上的摄影杂志上的盗版碟上的女人乳房虽然大多很完美,完美得惊人,可都是平面的没有温度的东西。面对黄玉蝉的这对热烘烘的厚嘟嘟的东西,杨丰顷刻间嗓子就干渴得要命,像是已经失声,而且,最最严重的是,再也没有智力来调情了。

他拥着黄玉蝉跌跌撞撞地往卧室的床上去,黄玉蝉在他耳边只顾着大口的喘气,脚下是听话的,可是却很沉重,使得杨丰的搬运有些费

力。他一边往里走,一边不肯歇了手,上下四处地抚弄,把黄玉蝉的粉紫色对襟毛衣翻得像一团烂包裹。把她放倒在床沿,杨丰开始找寻她黄裙上的扣子。扣子在腰侧,下方的拉链也自行滑下去了一截,可是裙腰绷得太紧,情形又这么急,杨丰努力了几次,扣子就是解不开。他哗地把整个裙摆往上一撩,直接揪住了黄玉蝉的内裤。一条绣着花边的黑色三角内裤,紧紧裹着那片最诱人的略略往上鹘突的地带,黑色衬得她的大腿洁白闪亮光芒耀眼,杨丰几乎要一头栽倒。

杨丰已经想不起他身下的黄玉蝉是在怎样的状态中与他一起走过了这纷乱的前奏,是假作拒绝还是积极迎合?是闭上双眼任他动作还是跟他一样心急火燎,手忙脚乱?不管怎样,杨丰记住的是他终于滑进去了,像一条鱼滑进了浩淼的热带海洋之中,温煦畅快,无拘无束。水裹挟着他,冲刷着他,他在一波一波的浪涌中沉醉,沉溺。

春天就这么彻底地到来了。杨丰如同隐匿在大自然中的一个生灵,顺应着春天的节奏,尽情地绽放着体内长久积聚的能量。他和黄玉蝉兴致勃勃地寻找着各种出人意料的娱乐地点。经过最初几次的挫折和障碍,两人默契地找到了适合的着装方式。黄玉蝉只穿裙子,绝对不穿裤子,杨丰穿松松垮垮布料厚实的裤子,里边没有内裤。在正午游人稀少的公园浓密的树丛下,他们匍匐在草地上做爱,如果有脚步声临近,杨丰就一骨碌从黄玉蝉的身上翻下来,抻直裤裆和裤腿,两人并排仰面躺着,仿佛是憧憬未来的一对恋人。在电影院的鸳鸯座上,黄玉蝉坐在杨丰的腿上观看,臀部抵着杨丰的小腹,借着电影音响的遮盖,黄玉蝉甚至还能呻吟出来。最具挑战性的一次是杨丰把黄玉蝉带到了自己的母校。正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校园显得十分宁静空旷。在足球场主席台后边的水泥斜顶下,杨丰让黄玉蝉倚着墙,照着美国电影中的经典姿势做了一场。在气喘吁吁中还向她回忆起自己从前每周六下午都在这儿跟一帮哥们儿踢球,他们系的最好成绩是全校第二名,还是在他杨丰的时代创下的。有一次,他跑进这个斜顶下来拣过球,那时候可无论如何想不到若干年后的他故地重游,用的是这种姿势。说到这儿,两人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一笑,就涣散了,杨丰拚命地动起来,黄玉蝉也就咿咿啊啊地跟着叫,起了回声,听起来,真让人心惊肉跳。

杨丰就是不喜欢在他那套逼仄的屋子中做爱。除了那第一次。或者还有公共场所能引发的刺激?当第一次露天被杨丰往下扒拉内裤时,黄玉蝉吓坏了,压低了嗓门连连叫道:“你疯了?!你疯了?!”杨丰不听她的,什么也不说,只是手上动作。这次几乎要成功了,要不是远远的一对老头儿老太太挽着胳膊走来,把黄玉蝉吓得一猫腰钻出树林。等那两个老眼昏花步履蹒跚的夫妇从五十米开外走过之后,黄玉蝉后悔了。在露天……从前没有过,也从未设想过,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细一想,这是一桩多么刺激的事!比做爱本身还使人血液沸腾。黄玉蝉等着身后跟出来的杨丰下一步的举动,可是,杨丰那天再也没有表示出他的欲望来,两人平淡无奇地遛了一圈,最后吃了一顿湖南菜,就各自回家了。回去的路上,黄玉蝉恨得不行。恨杨丰后来的虎头蛇尾若无其事,更恨自己的古板死脑筋。

杨丰还是跟从前一样,习惯带着书出来。但是书很少打开过。黄玉蝉也再没提过要借书看。只是有一次,躺在地上的黄玉蝉觉得太硌人,抓过一旁的书就塞进屁股底下,杨丰立即拍拍她的屁股,“这不好这不好。屁股怎么看得懂书呢?”使劲扯了出去。黄玉蝉本来想生气的,但是先没忍住这句让她觉得好笑的话,哈哈地笑了一阵,就忘了恼恨的情绪。

黄玉蝉提议一起去跳舞,就是他们相识的那块地儿。杨丰想都没想,就否了。

“陪我再去一次嘛!我可以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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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们认识?那都是些什么人呐!”

“怎么了?他们都是挺好玩儿的人。”

“是好玩儿,都是笑话。”杨丰从鼻了里哼出来。黄玉蝉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感觉出杨丰的轻蔑态度,就回敬道:“你不想去拉倒,我自己去跳。我好久没正经跳个舞了。”

“跟我厮混了这么久,你居然还会惦记那些个人,品位真低!”杨丰晃着脑袋遗憾地说。这下把黄玉蝉惹着了,“好哇!你骂我品位低啊!你干吗跟一个晶位低的人上床啊?还使劲地上?你这个文化人!你以为我是你召的妓啊?”

杨丰见黄玉蝉急了,搂了她的肩说道:“别提上床的事,好不好?你这一提,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在这件事上,你绝对品位高,大师级的。——你在床上,能勾人的魂魄!我就跟泥土一样低下。”但是心里接着骂道:“妈的!女人怎么都一个操性!”

黄玉蝉用屁股把他顶开,“去去去,离我远点儿!酸!”

“发自内心的,你听不出来啊?”杨丰啄了她的腮帮子一下儿。

黄玉蝉开心了,回啄了他一下儿,说:“那好,明儿咱们去那儿跳舞啊!看他们对你有没有印象。”

“你傻啊是怎么的?”杨丰低低吼了一句,“谁爱去谁去!”

因为杨丰的一声吼,黄玉蝉在大街上就狂奔起来,决计不再理这个男人。杨丰从她的背影看出她的决绝来,迟疑了一下儿,还是赶上去,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塞进出租车里,回他的屋子。也不是多么由衷的举动,只是一种下意识吧,杨丰后来反省,实在的,拂袖而去才更像他杨丰。他向来看不起大街上那些躬着腰凑近身看着女人怒气冲冲的脸色筛糠的男人。杨丰是不看女人脸色的,但是把这副烂摊子撂在大马路上也不像是他的修养,他的解决之道是快速而冷静地离开现场。

车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除了杨丰对司机说的地址。下了车,杨丰挽着她,暗中使着劲儿,到了屋门口,黄玉蝉的面部表情还是跟死人一样。进了屋,杨丰把她推进沙发,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到沙发上,长长吁了一口气,一边打量着黄玉蝉,一边轻啜慢品起咖啡来。黄玉蝉将皮包从肩上撸下来,朝杨丰扔过来,没想到喝着咖啡的杨丰会有好身手,居然手一扬,接住了。

僵持了半个多小时,杨丰挑了一张美国电影放到影碟机里,两人就像是电影院里的两个正好邻座的陌生人,互不搭理地看起来。当片子进入男女主人公赤裸的床上戏时,杨丰也适时地靠过去,撩了她的裙子,趴到她身上去。黄玉蝉不拒绝也不迎合,像个木头人,眼睛照旧盯着电视。当杨丰进去时,她才叫唤了一声,并且双手环住了杨丰的腰背。现在,黄玉蝉冲着电视,而杨丰看不到画面了,他背对着电视,他听着,让自己的节奏跟电视里的喘气声一致,他觉得这样挺有意思,像是有一堆人举着各种机器在给他拍三级片一样。要是真的有人来找我干这个活儿,我干不干呢?一个坐拥书城的文化人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三级片演员呢?这算不算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矛盾呢?事实上,是有这种可能的。对大多数人来说难以想象的答案。杨丰心里一问一答的,想了想,偷笑了一声。

电视里的床戏结束了,声音像是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知怎么搞的,杨丰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了,虽然黄玉蝉已经表示出了响应,身体已被撩拨得跃动起来。杨丰的腰臀没有停顿下来,但是类似于上了发条的闹铃,在机械地完成预定的程序。沙发背后的床沿上搁着早报,还没看过,杨丰就一边在黄玉蝉身上起起伏伏,一边阅读大字标题:“气象专家预测今春沙尘暴频率将会超过往年,但是强度会有所减弱”、“饮料市场大打价格战,京城百姓最关注质量”、“昨晚北二环发生两车相撞事故,两人重伤,两车均严重受损”。那端的黄玉蝉也没有闭着眼睛,而是仍然紧盯着电视屏幕。体内的骚动并不影响她欣赏女主角的那套漂亮套装,她甚至为此而眼前一亮呢!剪裁得这般凹凸分明,简直能从屏幕上走下来。而且颜色又是如此夺目,吻合她一贯的着装风格。穿着它去舞一曲,那种风光猜都猜得到。只是,哪家商场能买到这种款式?哪怕是近似的。

放开黄玉蝉,杨丰一个回身,弹到老地方,继续电影的剧情。真是有趣,居然完全接得上,一点都没有费解之处。这种电影,可见直白到什么程度。杨丰欠起身,伸出一个指头,关了影碟机。“喂!怎么回事?你不看我还看哪!”黄玉蝉嚷嚷起来。“这么无聊的东西。”杨丰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给黄玉蝉的一个解释。

“无聊你看了那么久?!”

是啊,说得对啊!杨丰将头舒服地仰靠在沙发背上,突然悟到他们说的这两句话用来描述黄玉蝉以及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也很贴切。这两句话分别是:“这么无聊的东西”、“无聊你看了那么久?”

万物蓬勃的春天过去了,杨丰的身体应和着季节,也渐渐滋生了烦躁和不耐。黄玉蝉波翻浪涌的海洋当然是一处休憩的好去所,但是,海洋中的宝藏,包括深埋在海底的,都好像已被他一一寻获,再也没有寻宝和探险的激情了。况且,客观地说,黄玉蝉的身上能有多少值得他留连忘返的?一个在舞场上出现的女人,还是那么一种舞场!对杨丰这样的人来说,把黄玉蝉比作海洋也许极不贴切,一汪水池而已。挽起裤腿膛几遍,只摸到些小鱼小虾和芦苇秆,风景单调。是的,他已经熟知他们做爱的节奏、时长、序幕、高潮和尾声,再无新意。重复,又一次的重复,反而把自己的欲望衬得很可笑。无聊,无聊!“无聊你看了那么久?”是啊,男人也跟女人一样,会被惯性驱使,懒得改变。幸好,杨丰是个会思考的男人,总能及时地醒过来。

黄玉蝉把皮包往铺上一扔,靠窗坐下,看窗外从进站口拥人的形形色色的出门人。黄玉蝉的心情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完全不一样,那些赶路的人提着大包小包,表情紧张,还未到夏天,已是脸面通红,汗水涔涔。而她黄玉蝉,一件细羊绒低领无袖上衣,一条紫红半长裙,一道褶皱都没有;随身只有一个玲珑的枣红小坤包,人人都要惊讶她的行装如此轻快。她坐在铺了白床单的下铺,一边像一个提早开始观景的游客,一边等待着对面铺位的杨丰。

玻璃窗外渐渐寥落,稀稀拉拉地站在那儿不走的,是准备与车上的亲友挥手告别的。黄玉蝉看看表,离发车时间没有多久了,不禁疑惑慌张起来。杨丰怎么了?堵在路上过不来了?难道我得一个人去青岛玩?这多傻啊!黄玉蝉的眉头越蹙越深,比方才她观看到的所有的人都焦虑。

“是黄小姐吗?我是杨丰的朋友,于小力。”黄玉蝉扭过头来,看见了一个对她微笑的跟杨丰年龄相仿的男人。

于小力伸出手,黄玉蝉跟他握了握,“杨丰怎么回事?”

“两个小时前杨丰突然接到他老家来的电话,说他母亲突发心脏病,他得立即赶回去。他托我带你去青岛玩。你,能接受我的陪伴吗?”于小力坐到了对面铺位上。文质彬彬。

“真是的!这杨丰!哪有这么干的呀?我又不是货物,还能托运啊。”黄玉蝉是噘着嘴带笑说的。

“你别这么想啊,你就当作是换了一个舞伴p巴。”

黄玉蝉为此笑起来,“你说话挺好玩的。——你知道我喜欢跳舞?”

“不知道。你会跳舞?我对会跳舞的人有一种崇拜心理。” “为什么?你不会跳?” “岂止不会,我连跳舞所必备的心理素质都没有。”

“跳舞有什么难的!出脚呗!还要什么心理素质?!”

“你有天赋,你就不明白跳舞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先说出脚的问题。出脚容易,但是出哪只脚,什么时候出脚,出大步还是小步,这些都不允许你有充分的时间去考虑,你得在零点几秒内作出选择,并且立刻由你的大脑皮层通知双腿,再由腿带动脚,这绝对是一项非常复杂的活动。再说心理素质。我认为跳舞的人都有了不起的自控能力。男人能搂着一个女人——

握住了她的手,抱住了她的腰,其他部位还会在跳舞的过程中不断接触,两个人的呼吸在几毫米之内,他居然能镇定自若地跳下去,不会心跳加速,血液上头,全身发硬,意乱情迷,这哪还是男人呢?简直就是太监!我做不到。我非崩溃了不可。”

黄玉蝉一直在于小力的话语中咯咯地笑,笑完了说:“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个特文雅的知识分子呢,才几句话就露馅儿了。你挺坏的啊!”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黄小姐!请原谅我的坦率。没有冒犯你吧?”

“没有没有。其实你说得不怎么对,跳舞嘛,你能碰到各种各样的舞伴,哪能都是一本正经的?有的人就跟你说的似的,不怀好意,把你搂得紧紧的,恨不得把你的胸全贴到他身上,还问你多大,有没有男朋友,跳完了这支曲子能不能单独找个地方玩。这种色迷迷的坏男人多的是!”

“哎,黄小姐不能这么说,要是我跟你跳舞,我肯定也这样,你能说我是坏男人吗?这再正常不过了,这叫情不自禁!”

黄玉蝉抿着唇,微笑着但是不说话了,把头转向车窗外,发现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饿了吧?一起去餐车吃饭。”于小力提议道,然后把外套脱了,扔在铺上,只穿着浅灰色衬衣等黄玉蝉的决定。

黄玉蝉拎上她的包,“走。”

在晃晃悠悠的行走过程中,于小力伸出手扶了黄玉蝉好几次。一次抓住她的胳膊肘,一次有力地摁在她的肩膀上,一次是环住了她的后腰。黄玉蝉都没拒绝,所以最后一次于小力也就没松手,两个人是以于小力搂着黄玉蝉腰肢的情侣般的姿势走进餐车车厢的。

坐稳当了,点完吃的了,两人面对面,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听得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随着这声音,他们的身体也作着不由自主的摇晃。看着眼前衣着打扮干干净净像个细致文人的于小力,所谓的杨丰的朋友——鬼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朋友,黄玉蝉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杨丰。在这个短暂的失语的空白里黄玉蝉倒有心思思考了。他这么一声招呼都没有毫不迟疑地把自己扔给另外一个男人,他安的什么心哪?哪个正常男人会这么做啊?最最起码也会请一个女人来陪伴,怎么会大方到让我跟一个比他顺眼比他温柔比他会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同去旅游?还要住饭店?同进同出,一天三顿,他不怕出事?除非他有意如此!黄玉蝉一下子感到自己洞悉了所有,原来你杨丰是这样的用心啊!是的,他看来是玩腻了,玩腻了就想把我当作一颗烂柿子扔出去,管它扔到了什么地方,管它扔到了谁的手里,接到的人再有层次也跟他无关。他就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坯子!这么说绝不会冤枉了他,他的狠劲儿黄玉蝉回头一想,全想起来了。你狠?你不知道我也狠吧?!黄玉蝉想到这儿,不由得牵动一线脸上的肌肉,像是微笑起来。她稍一低头,看一眼搁在桌面上的左手无名指,那上面现在什么也没有,一丝勒痕都看不到了,那枚消失了的戒指正可以印证我黄玉蝉也是以牙还牙有狠劲儿的人。

跟雷胖子结婚不到半个月,第十三天,黄玉蝉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不带感情色彩地通知她:“带上三千块钱到白榆路派出所来。”黄玉蝉赶去了,空着手去的。事儿还没搞清楚呢。到了那儿,四个警察在聊天,两个老两个小,都笑眯眯的,问:“钱带来了没有?”

“做什么用?凭什么交三千块钱?”

一个老的笑出声,“凭什么?你老公嫖妓!楚楚发廊!拿三千块赎人吧。”

黄玉蝉呆在那儿,好半天。她想不起来到底有多久,反正最后她恢复正常是因为她感觉到那四个男人在看笑话,她要面子,好胜心强,她立即用冷静的口气问:“他人呢?”一个警察用翘起的大拇指对着窗外院子里的一排房屋晃了晃,“那儿呆着呢。”

“我自己去问问他。只要一分钟。”黄玉蝉迈开步子向门口走,老警察威严地喝道:“问不了。把人赎出去了,你爱问多长时间问多长时间,爱怎么问怎么问。”

黄玉蝉脚步没有停,接着往外走,但是方向改了,走出派出所大门,回了家。路上,她想:不让见才好呢!我管你?你就烂死在里面吧!烂死了,我都不来!结婚这才多少天哪,你这个无耻流氓!

但是失去自由的雷胖子遥控着很多人来给黄玉蝉打电话,催促她赶快拿三千块去赎人。中学同学、生意中交上的朋友、邻居、黄玉蝉的小姐妹!你丢不丢人啊?!这不要脸的事你要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啊?黄玉蝉接完第五个电话,想好了主意,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人赎出来了:把那枚买人价六千六的戒指卖了三千,然后拍给了派出所。卖戒指时,对方说:“我最多给四千六。”黄玉蝉说:“别,你就给我三千!”

黄玉蝉用雷胖子的戒指赎了雷胖子的身,也把自己从婚姻里赎了出来。

黄玉蝉用这只已经没有任何束缚的左手摆弄起桌上小瓷瓶里的假玫瑰花,引发了于小力的话题。于小力问:“今年的情人节怎么过的?收到了不少玫瑰花吧?”

“这是隐私啊,别打听。”黄玉蝉带笑地翻他一眼。

“该死该死,我犯了个大忌。问一个女人这种问题,让人家怎么回答?说没收到,太伤自尊,说收到了,不给眼前的男人机会。黄小姐,我怎么赔罪?”

“那你就讲讲你的情人节是怎么过的。不许撒谎。”

于小力根本就不关心什么情人节爱人节的,要不是郭艳的生日正好是国庆节,他肯定连这个生日也想不起来。但是今年的情人节前一天晚上,两人背抵着背都快睡着了,郭艳突然跟他打招呼:明天情人节,咱们去吃烛光晚餐!于小力觉得很可笑:发什么神经!咱俩又不是情人关系。情人节不是给我们过的。郭艳说:这“情人”二字指的是恋人和爱人!于小力又问郭艳:头几年你怎么没想起来过啊?郭艳告诉他,她办公室的一个同事,女的,刚嫁给了一个印度尼西亚人,婚前婚后,人家天天给她献花,这几天为了迎接情人节的到来,居然决定双双去西班牙旅行。“一个印尼人都这么慷慨浪漫,你为什么不能邀请我吃烛光晚餐?”郭艳扔下这句话就不再吭气,管自睡了。基本上,于小力是无法违抗她的。郭艳身体很瘦,但是精神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于小力要抵抗她,只能不动声色地有所隐蔽地实施,就好像在朋友聚会的饭局上,在郭艳的严加看管下,巧妙地抓住机会,偷偷喝上一大口酒,狠狠吸上一大口烟一样。

可是,郭艳的命令下得太晚。第二天,于小力了解到行情很不妙:中餐馆没有烛光晚餐,西餐馆有,都预订出去了!于小力赶紧想变通的主意:或者推迟一天过情人节;或者在家里吃烛光晚餐;或者庆祝项目改为送玫瑰花。三个主意被郭艳在电话里一一否决。于小力只好答应再想办法,保证不辱使命。

下班前于小力的主意想出来了。他给郭艳打了个电话,说晚上要加班,活儿不算太多,抓紧时间做完以后,他马上回去,接了她一同去赴情人节烛光晚餐。

于小力在单位的电脑上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看看时间到十点半了,才慢悠悠起身回家。进了家门,郭艳横眉冷眼,把一床薄被子扔出来,加上一句话,“你以为我真想吃什么烛光晚餐啊?我是在考验你的爱情!”冲进卧室锁上了门。

“那一晚上把我冻得够呛!我老婆厉害吧?”于小力讲完了情人节之夜的遭遇后问黄玉蝉。

“你那是活该。你干吗撒谎?”

“在女人面前,男人不撒点谎是没法过日子的。”

“那你也跟我撒谎了?”

“绝对没有。我说的女人是老婆。”

“当你的老婆真倒霉!”

“又错了!黄小姐,我身上作为一个男人的优点你还没发现。你这个结论对我太不公平了。”

两人回到卧铺车厢时,人们都已经各就各位躺在自己的铺上了。他们俩却没有睡意,甚至稍稍有些兴奋。在餐车喝了四听青岛啤酒,当然离醉还远得很,但是酒在体内活泼地流动着,所到之处掀起一股热浪。两人掰下墙边的座椅,对坐下来。窗外黑漆漆一片,车厢内有几盏灯光,玻璃窗就像聚光灯下的舞台,他们映在窗上,就是舞台上两个若有所思的角色。于小力侧着头看车窗,这样脸部进入了阴影中,黄玉蝉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黄玉蝉这边的玻璃上画起来,他在照着影子画她的脸,脖子,脖子下边低领的毛衣,再下边是两道弯弯的弧线,表示两个曲线毕露的乳房。画完了,在旁边写了“于小力”三个字,说:“这是我的第一幅作品,请问模特儿,还满意吗?”

黄玉蝉斜睨了一眼,“我这么丑啊?”

“我觉得美就行,是不是?”于小力说完,又伸手过来拉了黄玉蝉的手按在窗上,“来,该你给我画了。”

“我不会画。”黄玉蝉笑道。

“没关系,我不怕你丑化。”

“那好,”黄玉蝉想了想,手指头勾出了一只小猫,腮帮子两边各有三根长胡须。其实,还没画完,她就肩膀一耸一耸地乐起来了。

于小力知道不对,转过头来看,“好啊,”伸出胳膊,做出要掐黄玉蝉脖子的架势,“你是说我像个吃腥的猫!”

黄玉蝉倒没想到于小力会这么联想,这么联想,倒使她的无心的画变得有趣了。她咯咯地笑起来,一边又蹦起来,仰到身后的铺上,躲避于小力的胳膊。屁股后边的椅子反弹回去,发出“砰”的一声响,把周围躺着的人吓了一大跳。有人抬起身来看动静。黄玉蝉不管,还是得意地笑。于小力就跟着扑过来,扑到她身上。身后同样又是“砰”的一声。

于小力抓住了黄玉蝉完全裸露在外的浑圆的肩膀,箍紧了,往下压,黄玉蝉笑,扭着头挣脱。于小力一低头,用嘴把黄玉蝉的嘴抵住,这下黄玉蝉的笑声突然消失,身体也同时停止了反抗。

两个人原是闭着嘴的,黄玉蝉在定格了三秒后,分开嘴唇,用舌头撬开了于小力的牙,钻进去,在里边翻江倒海起来。于小力也配合她,两人的舌头缠绕着,用力顶着,各自移开去,又飞速地撞在一起,像两个冤家,互相依恋又互相较劲。

于小力一边用舌尖撩拨着黄玉蝉的口腔,一边大着舌头悄悄说:“可惜是在火车上。”

黄玉蝉不答。吸着他。

天亮了,下了车,两个人都没忘了昨晚暗藏在心的计划,就仿佛时间是接着昨晚两人抵在一起的那刻,谁也不言语,随着人流呼隆呼隆地出站,进了离车站最近的一家中档饭店。

在前台办了手续,上楼,于小力没去他的那间,直接跟着黄玉蝉开门进屋。屋里一片光明。初夏早上的阳光,把墙边的床都照得明晃晃的。两人望了望那张床,于小力去拉窗帘,可是轨道是坏的,土黄色窗帘卡在那里,动不了。于小力又用力扯了几次,除了嚓嚓的难听的噪音,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叫他们来修!”于小力气愤地嚷道,走到电话机旁要拨号,黄玉蝉上来就把他的手摁住了。

“修什么呀!要能修,他们早就修好了。”

“一个破窗帘有什么修不好的?中国的航天飞机都上了好几回太空了。”

“你真逗!他们又不是造航天飞机的那拨人。”

“那怎么办?这么亮堂堂的,咱们怎么做爱?”于小力的语气理直气壮的,就像是在跟一个装修他家的工人吵架。

“怎么不行?太阳底下,天人合一。”黄玉蝉早就习惯并且热衷于在光天化日下做爱了。这是杨丰传染给她的嗜好。但是在随口说出这句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是杨丰的语言。

于小力顿了顿,他也觉得黄玉蝉的这句话有些新鲜特别,跟她的别的话不一样,但是他又马上坚持,“我不喜欢在这种刺眼的光线下做爱,跟动物一样。人不是动物。让他们来修!顶多十分钟!”

黄玉蝉很讨厌于小力的这句话。按照于小力的逻辑,她已经不能称为人,而是低等的动物了。于是她又砰的一声把已经被于小力拎在手里的电话筒扔下去,语气刻薄,“其实,这就是一

个习惯问题。你喜欢在黑乎乎的地方做,可能是因为你老婆喜欢在黑乎乎的地方做,要是你老婆喜欢在亮堂堂的地方做,说不定你也就喜欢在亮堂堂的地方做,你的习惯肯定是从你老婆那儿来的,不是一生下来就有的,不是改不了的。——我说这个的意思,不是非要跟你做,咱俩做不做无所谓,我喜欢亮的,你喜欢黑的,不做拉倒。我说这个的意思,我是觉得你的脑筋真死板,跟快人土的老封建似的。”

“还没上床呢,就这么教训人。得了得了,你这样的女人,我不敢沾,要真跟你睡上一觉,我立马就变成你孙子了。”于小力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

黄玉蝉站在于小力面前,冷冷一笑。她的两条胳膊交缠着架在胸前,使低领里的乳房更加鼓胀、高耸,好像还在那儿蹦蹦跳跳,不知好歹地调皮。于小力看了它们一眼,想到了郭艳胸前的那一对,那确实是没法跟眼前的这一对相比的。差别太大了。类似举重赛场上的轻量级运动员和重量级运动员的距离。于小力跟郭艳做爱次数不多,半个月能排上一次。郭艳也知道自己的乳房不是重点,所以每次都不怎么需要于小力的抚摸和刺激,于小力直截了当地进去,出来时也不需要再抚慰打点。即使在黑暗中,即使郭艳在于小力上边,于小力仍能感到那对乳房的无足轻重。每次看到美女照片,于小力首先看她们的胸脯,若是平板小巧的,于小力就幸灾乐祸,“哼,倒霉男人不只我一个。”若是汹涌澎湃的,于小力就只能徒劳地苦恼地想象了。今天,原本他已不需要再想象了,他即将面对平原上突兀而起的两座山峦,他要把自己深埋在山谷中,呼吸其中诱人的芳香,这是他一直以来想品尝的滋味,但是,看看!这个女人!她此时架着胳膊,在那儿冷笑!因为有这么一对乳房,她就可以居高临下,以为自己比我牛!可恶的女人!

于小力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过去搂住黄玉蝉,笑道:“行啊,为你我破一次例。”

黄玉蝉也微微地笑了,是和解的意思。于小力就脱她的上衣,脱的时候,黄玉蝉开玩笑道;“你怕亮,是不是你太小,不好意思见人啊!”

于小力不服输,咬牙切齿地还道:“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下了床,衣服都没穿整齐,于小力就找出电话号码,打给王川,约他见面。

黄玉蝉问:“王川是谁?”

“青岛的一哥们儿,让他带你在此地逛逛。我今晚就得回去,我在单位只请了一天的假。”

黄玉蝉冷眼看着他,狠狠地,“你耍我呢?!你当我是只鸡,玩过了就可以跑?”

”谁敢玩你啊!是你在玩我啊!你不是嫌我小,不过瘾吗?再说,我要玩你,我还负责任地把你托付给我的哥们儿?我干脆利落地溜了多好!我是一个文化人,文明人!在这点上我还是有信心的。”

黄玉蝉进了卫生间,细细地洗漱一番,出来后问:“那咱们今天白天是一块儿玩儿呢还是各玩各的?”

“当然是我陪你玩。这是杨丰交待给我的,我不能对不起哥们儿。想去哪玩儿?我只知道有个栈桥。”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间酒吧的露天座位上等王川。黄玉蝉玩累了,上身大部分仰靠在藤椅背上,两腿直直地拖在地上。于小力整个白天一直很累,但是现在缓过来了,而旦话也多起来了,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跟黄玉蝉介绍王川。虽然已到了吃饭的时候,但是他们等着那个王川,于小力解释道:“这小子有钱,做软件的,一个月挣七八千,就宰他!让他找个格调高一点的饭馆,你呆会儿也别手软,点几个鲍鱼龙虾什么的,看这小子对哥们儿还有没有点旧情。”

“人家对你有旧情,我凭什么宰人家啊!”

“哎,你不知道,王川就是尊重女人,照顾女人无微不至,跟贾宝玉似的。上学那会儿,冬天给女朋友送围巾手套热水袋、夏天送扇子蚊香风油精,后来,看见女朋友脸上还是被蚊子咬了,自己去商场买了纱布做蚊帐——”

“胡说!”黄玉蝉笑着打断,“世上哪有这么好的男人?——要不,这王川肯定是个丑八怪,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生怕人家甩了他。”

“哎,来了来了!”于小力望着从路西的甬道走过来的身影,兴奋地说。又转回头放低了声音对黄玉蝉说:“你别提女朋友的事——人家最后没成,现在他的婚姻也不幸。”

黄玉蝉嘴角撇了撇,不屑地说:“谁爱打听这种事?管他!”

高高的王川走过来了,走到他们的面前。跟站起来的于小力互相重重地拍了拍肩膀,微微弯了腰跟椅子上的黄玉蝉握了手,现在黄玉蝉看清王川的模样了。她刚才的猜想完全差矣。他的面部线条太完美了,眉骨稍稍耸起,腮帮子像是定做的,鼓一点儿瘪一点儿都不好,两道眉像书法家笔下俊秀传神的弧线,眼睛里有一种明亮的润泽的光,却不是那种不停地转动过于轻浮的眼神,鼻梁好看得要使人忘了它的存在,厚实的上下唇牵动起嘴角的笑意,有一种不动声色却勾人的深情。黄玉蝉一时以为他就是一个电视杂志上频频曝光,引得少女们惊声尖叫的偶像明星呢!

“走吧,吃饭去。”王川说。

他和于小力并排说笑着往前走,黄玉蝉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三人的姿态,路人定会误以为后边的女人跟前边两个热烈交谈的男人毫不相干。黄玉蝉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些怯生生了。

走到一家海鲜馆门口,王川稍稍快了几步,打头进去。身材高挑穿高开衩旗袍的领座小姐带着他们袅袅婷婷地往深处去,腰肢柔软的摆动使旗袍的后背皱起了细小的忽左忽右的波纹。目光稍稍向下,就能欣赏到她的整个小腿。于小力赞叹道:“青岛姑娘太迷人了!”

王川笑一笑,语气暖昧,“没有东北的小姐迷人吧?”

“嗨,今非昔比啊!一代更比一代强。”

三人落座,很快,要的鲜啤就上来了。王川举起来,跟于小力一碰杯,“为兄弟重逢喝一口。”两人咕嘟咕嘟喝了一通,放下杯子,唇边都沾了一圈细细的酒沫。

“就是杨丰这小子没来,我们多久没聚在一起了?有两年了吧?”

王川想了想,“有两年了,最近一次不是我们在北京吃的东来顺吗?”侧过头来问:“您怎么称呼?”

黄玉蝉忙回答:“我姓黄。”这是她见到王川后说的第一句话。

“黄小姐,欢迎欢迎。”王川自己喝了一口。

像是根本就没有黄玉蝉的存在似的,就着酒,于小力跟王川继续兴奋地聊。各自的工作、事业的前景、国外旅行的可能性、伊拉克的局势、北京和青岛两地的优劣。对于这后一个话题,从来都是于小力贬北京褒青岛,王川也不含糊,一一列举青岛的坏处,北京的好处。就像两个不护短的家长。谈得正流畅的时候,于小力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王川,我赶车去了,明天还得上班。你陪人家黄小姐好好逛逛青岛,她是第一次慕名而来,别让人失望。拜托拜托。”双手抱拳谢了王川,又对黄玉蝉道:“黄小姐,实在抱歉,我就只能陪你到此了。不过我这哥们儿绝对可靠,绝对值得信赖,你肯定能在这儿玩得开心。”起身离座。

王川和黄玉蝉都没有挽留的话,定定地看着于小力消失在璀璨的门廊之外。

两人回过头来,互相对望了一眼。王川这回终于认真地看了看黄玉蝉的模样。黄玉蝉对他叹着气笑了一声,好像是理解于小力的孩子气的举动。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黄玉蝉问。

杨丰、于小力、王川是怎么认识的?可以用最简单的话回答这个问题:他们是大学同学。但是,每当其中任何一个想起另外两个朋友时,他一定会想到他们三人的东北之行。那是毕业后四个月,到了年底,三个人挣到了可以出门去玩一趟的钱了。他们决定去旅费便宜又适合冬季赏雪的东北。这一趟行程使他们三人在某种意义上有了紧密的联系,像一根绳索,在他们身上勒出了相同的痕迹。直到今天,他们还无法挣脱这种联系,况且,他们根本就不想挣脱。他们还时常以某种方式来加强这种痕迹。

他们先到了哈尔滨,享受了北国冰城冬季的各种玩法,兴致不减,又想去看看在他们的少年时代就神往的林海雪原。并不是小说中特指的那个地方,他们想,只要随便乘上一列肮脏破旧烟雾腾腾的火车,离开大城市,就能看到林海雪原。他们都称得上是浪漫冲动的青年,想法总是不约而同,这也是他们能够结伴而行的一个原因。

在一个中途停靠的小城,他们下车了。这个决定也是他们的一时兴起。第一次以跨入社会的成熟男人的身份出门旅行,他们都很激动,时时冒出新点子。

下车时,天黑透了。其实时间才下午五点。冬季的东北小城是这样早早地进入了黑暗之中,连这点也让他们觉得莫名的兴奋。在呵气如雾的街上,他们找了家红灯笼高挂的饭馆,老板居然推荐他们吃狍子和驼峰!他们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菜上来后,就着烧酒,大口大口地吃野生动物。吃着吃着,感觉他们自己也有点野生动物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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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他们吃得很满意,对胡子拉碴的老板就很信任,问老板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仙乐迷花娱乐中心啊!贼好玩!啥都有,爱玩什么玩什么。”老板不假思索,脸上的神情仿佛这是最最天经地义的一个选择。三人问了半天,才问清“仙乐迷花”是哪四个字。很普通的四个字,因为老板不会组词,搞了半天,最后还逼得他歪歪爬爬地在点菜单上写了几笔,三人才确认下来,打车前去。听这个娱乐城的名字,有点儿像是声光电控的人造景观,比如在黑漆漆的山洞里孙悟空突然眨着火眼金睛、舞着金箍棒冲到游客面前吓唬人。

到了门口,一边两个彪形大汉站岗,很威武。王川上前问:“在哪儿买票?”

一个大汉看看他,“不要票,免费!”

三个人很新奇地进去,被带进了一个能容一百人左右的大厅。台上正在时装表演,姑娘们一个一个地在台上走来走去,身材并不是王川他们在电视上熟见的那样有标准的个头,高高低低胖胖瘦瘦的都有。她们展示的服装,显然也不是什么专业设计师的作品,唯一的共性是紧身和暴露,而色彩和款式,连杨丰这种对时装毫无品位的人都觉得没有章法。她们走的不是猫步,有的甚至很不好看,想走得好看,身体的各个部分却不会协调,变成一撅一撅的,有些滑稽。这种种风格很符合他们三人来到这个小城寻找的乡野的淳朴味道,他们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泛着精神上的优越者一副宽容地接纳并欣赏的愉悦的神情。台下的座椅上有六七成观众。三人坐得尽量地靠前,就像观看话剧表演一样,从来都是越近越好。另有几个统一服装的小伙子穿梭座位间,手中托着饮料。大概是狍子肉和驼峰吃的,浑身热烘烘的,三人又拿了几听啤酒喝,易拉罐冰在手心还挺舒畅。过了一会儿,他们向周围、身后一看,观众少了许多,都在他们不知不觉间隐身而退了,连台上表演的姑娘们也人数锐减,这下稍稍留神观察,发现还在台上走动的姑娘水准大跌,都姿色平平,就像是一支残破不堪的杂牌军了。

在他们三人疑惑时,其他的观众都退场了,舞台上的灯光也灭了几盏,在黯淡的光线下,突然有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不耐烦地对他们说:“行了,三位老板,还磨叽啥呀?看花眼了?——头回来玩儿吧?”

于小力哼哼哈哈地表示是头回来玩,于是就过来三个姑娘。杂牌军中的三个。他们被姑娘们训练有素地分别地挽起胳膊,从座位上拉起来,往大厅甬道里侧走。在短短的几步路程中,他们明白过来了。心脏眨眼间紧张地弹跳起来。

里边是一间一间分布在两旁的分割得窄小的包厢,走过了若干间,挽着杨丰的姑娘扭住了一间的门把手,要进屋,杨丰慌忙喊道:“我们一起,我们一起。”后边于小力和王川也补充道:“我们是一起出来玩的,不分开。”

三个姑娘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说:“老板,这

怎么行?六个人,太挤了。”门已经打开了,他们看见屋里有一排宽大的沙发,大概能坐下四个人那么长。没有别的陈设。

“我们哥几个就在一起。”于小力又强调。

三个男人赶紧挤进去,三个姑娘只好被动地跟了进去。

杨丰三人在沙发上坐下,并肩,互相也不敢看,僵硬得就像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他们坐定,三个姑娘就一侧身,都柔软地坐到了他们的腿上,手同时搂着他们的脖子。王川瞬间就红了脖子,叫道:“你们想干吗?随便坐坐,大家聊聊天嘛!”

“位子不够嘛,只能这么坐了。”一个姑娘说。语气平板,好像在公共汽车上跟人争座位一样有理。

王川稍稍扭头,看见于小力肌肉绷紧的通红的脸,他好像突然有了反抗的勇气,用手把腿上的姑娘往外一推,“走吧,你们走吧。我们不需要你们。我们不是那种人。”腿同时配合着左右晃,把姑娘晃下来。坐不住了的姑娘站在地上,望望沙发上端坐的三人,有些恼,嘴张了张,又不说了。另外两个姑娘此时也被推下来了,有一个脸微微红了。

“走吧走吧。”杨丰朝她们很有气势地挥挥手,声音很响。

姑娘们出去了。门撞上了。

三个人的眼睛都看着自己的正前方,仿佛那儿有风景。但是身子挤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很不自在。过了一会儿,于小力说:“我们是不是得罪她们了?”

“她们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们这种人。”王川骄傲地说。说完,立刻又觉得这种骄傲非常没来由,非常空洞,而且虚张声势。还像一柄双刃剑,击退了敌方,又感觉自己也受了伤。杨丰和于小力他们两人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没有人应和王川的话,好像都在偷偷地讥笑这句话。三个人无话可说,又觉得沉默不妥,竟同时“咳——!”的一声长叹,意思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大概才几秒钟的时间,却变成他们之间有史以来第一次难堪的冷场。他们何曾有过这种不知怎么用语言来填充时间的尴尬?这几秒钟的时间,头脑在飞速地旋转,但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妥,他们就僵在那里了。

门又被推开了。方才那三个姑娘中的一个走了进来。她个子不高,脖子同样短短的,眼睛下边有不少雀斑,鼻头圆乎乎的。如果她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行走,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高中女生,在班里可能成绩居于中下游,但是脾气温和,人缘好,跟大家玩在一起的时候,充当的是拣沙包、摇跳绳、看管衣物的角色,默默无闻然而不急不恼,不出风头但是总在那里。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呢?还穿着一条跟她很不协调的银色一步裙!此时她眼睛红红的,略略低着头说:“三位大哥,别赶我走。你们要赶我走,老板今天就会把我赶出去。我已经一个多礼拜没做成生意了。”

王川立即正义地说:“没问题,我们不赶你走。你就在这儿坐坐,跟我们聊聊天。”

“那,你们付不付钱啊?”姑娘还是站着,问。

“付!当然付!”于小力掏口袋,“多少钱?”

姑娘望望三人,“一个小时二百,你们三个人,六百。”

于小力掏钱的手停在口袋里,一时抽不出来,拿眼睛望望两个同伴。另两个人也开始掏口袋。三个人凑了六百,递给姑娘。姑娘花了一些时间数清楚手里的钱,摞齐了,然后把它们一对折,撩起银裙子,衬里有个小兜子,使劲捅进去。三个男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这一串举动,直到她放下裙边,走到杨丰和王川之间,挤坐下来。现在他们手里还各自攥着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因为坐得挤,裤兜都不好塞。姑娘看看那些钱,柔声道:“三位大哥,谢谢你们。”

三个人苦笑了笑。虽然没有数剩下的钱,但是对够不够回程的路费,已经没有信心。即使够,也不能使他们释怀。业已付出的六百块,换来的只是夹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毫无美色当然也毫无谈话价值的女人,况且,什么样的一场谈话需要付出六百块!他们的代价确实大了点。这是一桩极不公平的交易,而且还是他们主动地伸长了脖子让人家宰。来这儿的人,没有这么毫无抵抗能力地挨宰的。他们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主动提议并接受这桩交易呢?自以为情操高尚,但是说出去只是笑柄。都不必由他们自己说出去,等他们一走,这姑娘就会对别人说她今天遇见了三个傻逼,可惜的是这种傻逼一辈子大概只能遇见一回。这样的讽刺嘲弄还仅仅是他们的不约而同的想象,但是,就仿佛电影中时常运用的回声手法,一遍一遍地响起,一遍一遍地羞辱着他们。

姑娘对这种风平浪静的场合毫无体验,十分不自在。她扭扭腰肢,抽出一只手来,搁在沙发背上,腰背则倚在王川身上,一条腿抬起来,架在右边的杨丰和外侧的于小力的大腿上。

“哎?一个人是一个小时,三个人也是一个小时,你怎么收我们六百啊?”王川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我们讲时间,也讲人的。”姑娘期期艾艾地回答。回答得不甚了然,但是三个男人也一致地不深究。

“你这六百块钱本来都有哪些服务啊?”杨丰问,声音有些发虚,是王川和于小力以前没听到过的。

“什么服务都有——大哥,我也不会聊天,我还是给你们服务吧。”

三个人顿时像置身在桑拿房中,每个毛孔都滋滋地蹿出了热气。

在漫长的沉默后,于小力打破了寂静。他站起身来,同时拉上身边杨丰的胳膊,笑对姑娘,“那你就一个一个服务吧。”谁都听得出他用了不少力气在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如常。

在回程的路途上,三个人开闸放水一般,突然大说双关的荤话,就像经过了一场战斗的洗礼,里里外外换了个样子。东北之行!结局完全没有预料的一次旅程。五天前他们坐在北上的火车上时,他们也谈笑风生,谈各自的工作岗位、待遇住房、女同事男领导,以为已经摆脱了校园的幼稚,一个个都进化成了穿行在社会网络中的如鱼得水的成熟男人。那算什么呀!真可笑,原来还差着不少火候。五天之后在回京的列车上同样谈笑风生的他们,那才是真正步人了社会。社会这才叫真正敞开了怀抱,搂了他们一把,给了他们一个心照不宣的教导。这下,他们可以认为他们当之无愧是在这个世上混的男人了。

列车上,三个拥有了不一般经历的年轻男人开始不约而同地注意起车厢里来来往往的女人。过道狭窄,行车颠簸,因此所有从他们眼前经过的女人,都会晃动着屁股腰肢和胸部。他们情不自禁地朝这些部位看,当然也不会忘了去隙女人的面孔。他们有时候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那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体很有吸引力,他们提请朋友欣赏,有时候他们悄悄用语言评价:“这妞儿挺水灵,皮肤好!”“眼角有皱纹了,过三十了!”“上边还行,胯太粗了!”一路上审美不停,兴致勃勃。车到锦州,上来了一个姑娘,停到了他们的座位旁。她刚一站定,就受不了车厢里的闷热,把大衣和粗线毛衣脱了,上身只剩下件又短又紧绷的红色羊绒毛衣,乳房被勒得活灵活现,分毫不差。他们三个很热情地帮人家摆放行李,然后邀请她在他们旁边挤着坐,因为她没有座位。那姑娘连连感谢他们,然后回头招呼一个小伙子:“咱俩就在这儿了,行吗?”三人望了望那个跟上前来的小伙子,很泄气。

车到北京,在人流中碰碰撞撞地往出站口走时,杨丰突然说:“咱们哥仨要是以后同时喜欢一个女的,怎么办?”

于小力笑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共享。”

“老婆除外吧。”王川补充道。

三个人哈哈笑着,走过暗乎乎的地道。都是玩笑话,不是当真的,他们心里清楚着呢。不过,也不能说是不着边际啊,毕竟,他们已是过来人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川进屋开灯,把黄玉蝉引进客厅沙发。黄玉蝉靠到宽大绵软的布艺沙发上,对进厨房的王川背影说:“你爱人会不会突然回来?那样你可说不清了。”

“那我就老实跟她说,你完全没必要花一笔饭店的住宿费。我们以前去北京,也是住在于小力家。杨丰的屋子太小,否则也可能住在他那儿。”王川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那就好,我可不想变成你们夫妻吵架的导火线。,——你爱人什么样儿啊?怎么没有照片?”

王川端了两杯咖啡出来,轻描淡写道:“她不喜欢照相,她说她不漂亮。”

黄玉蝉兴致勃勃地说:“是吗?那我就更想看看她长什么样了。”

“咳,你不用看,她是我老婆,只是对我有意义,你那么关心她的模样干什么?”

“我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会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像我这样的?我怎么了?很糟糕吗?”

黄玉蝉眼睛亮晶晶地从王川脸上掠过,“你跟个偶像明星似的,到哪里都有人追吧?”

“你是说我很迷人?”王川在她对面坐下,笑着问。

黄玉蝉羞道:“别问得这么直接好不好?你叫人怎么回答你?” “开玩笑开玩笑,不说这个。” “那你跟你爱人的结婚照总在吧?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黄玉蝉真不甘心。

王川握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嘴边,静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其实,她已经跟我,提出离婚了,我们现在分居。”

黄玉蝉瞪大了眼睛,连连问:“为什么?为什么?”

王川短促地笑一声,无奈地道:“这种事很复杂,说不清楚的。”

王川的忧伤使黄玉蝉闭上了嘴,两个人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好长时间不说话。喝尽杯里的咖啡,王川从茶几上拿了烟盒,抽出一根,点上。黄玉蝉盯着他的手指。长长的手指,绷得直直的,烟被夹得低低的,抽一口烟,就像是用手掌遮挡一次脸。很特别的姿势,很诱人的姿势。黄玉蝉拚命想:竟然会有这么傻的女人?他的下一个女人会是谁?他这样无可挑剔的脸庞,还需要动脑筋去追女人吗?大概只需要动脑筋甩掉那些他厌倦了的女人吧?跟他在一起,会让其他女人嫉妒死。不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的皮肤,还有他的身材,在床上,一定会使女人幸福得昏厥过去。黄玉蝉躲在自己的幻想里一时拔不出来了。

对面的王川在黄玉蝉幻想的时候不发一言,一直用那样的姿势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这姿势简直要人命。黄玉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终于王川掐了烟,指指沙发,对黄玉蝉说:“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就不让给你床了——那儿太乱,不像样。”然后边起身往外走,边补充,“开关在这儿,把门插上。”再不多说一句,就进了卧室。黄玉蝉听见他“砰”地把那边的门撞上了,很利索,很绝情。

黄玉蝉躺下之后,侧耳倾听,听到有隐隐的音乐声从卧室传出来。一丝一缕,飘飘渺渺。看来他还没有睡,但不知在做些什么。黄玉蝉真想拥有一双能穿透墙壁的仙目。她好像还从未有过这种对男人的强烈的好奇心。所有的男人,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可以说,黄玉蝉对他们产生的各种感觉中惟独缺少好奇这一种。因为他们向黄玉蝉或者别的任何他们有企图的女人敞开所有,说得那么多,做得那么多,展示得那么多,他们的急切使人不必等待就把他们掌握得清清楚楚。只有王川,如同一只盒子,发出神秘的光泽,预示着其中的不同凡响,却不向你打开,你就会因此变得越来越神魂颠倒,神思恍惚。黄玉蝉变成了一个孩子,趴在盒子旁,可怜巴巴地等待着。等啊等啊,终于累了,睡着了。睡到半夜,有声音把她惊醒了,不需要任何联想,猛然心就跳得厉害。听了一会儿,听出是那边住的人家半夜归来,开锁进屋,又放水洗澡。哗哗哗的,在夜晚听来,还相当刺耳。王川卧室的音乐声已经消失,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无所作为地躺着?听凭时间在刷刷地走?黄玉蝉突然想起睡前王川居然没有像通常的主人或者电影里的人物那样主动提醒客人洗个澡。这是常见的形式,在现实中,是礼貌;在电影中,是故事的起源。但是没有。他不是很细心吗?于小力说

的。他干吗提都不提?而黄玉蝉自己,也没有开口问他浴室在哪里。这也很稀奇。想来想去,“大概是在他面前,有自卑心,有压力,放不开了。”这是黄玉蝉对自己的分析。从前黄玉蝉不分析自己,现在的她竟对自己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早上,黄玉蝉醒来,一看表,都九点多了。起身开门前,先盘着腿在沙发上照着小圆镜,一丝不苟地抹了粉底腮红和口红,又上了点眼影。一个近三十的女人从床上起来时的面貌已经是很可怕的了,它必须成为一个秘密,对男人保守的秘密。打开门,安静极了,没有人影。黄玉蝉各处转一圈,不得不懊丧地确信王川出门了。一肯定了这点,就发现客厅门上粘了一张纸条。

睡得怎么样?一定很好。昨晚我

偷偷站到客厅门口,听到了你香甜的

鼾声。这证明我的住处使你放松愉

快。我去公司了,我的老板十分严厉,

绝不允许雇员离开工作岗位,除非他

亲眼见到雇员已经气息奄奄。我不是

开玩笑。很高兴接待了你。你若出

门,把门带上即可。

一个人游玩注意安全,不要跟陌

生男人搭话。

我晚上六点半左右可以到家。

王川

纸条上的文字比王川口中说出的语言活泼调皮多了。握着这张纸,黄玉蝉想调动所有的智慧去破译其中的含义。她看出王川很关注她,非常关注她,因为“偷偷站到客厅门口,听到了你香甜的鼾声”。但他不懂得保护女人的自尊心,鼾声对一个女人来说太没有美感。或者他对一个会发出鼾声的女人没有兴趣,因此说出来也无妨。同时,他没忘了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因为他不要她“跟陌生男人搭话”。但虽然如此,却并没有阻止他去上班的脚步。他没有为了她宁愿得罪严厉的老板。工作仍然远远超过她。可是!他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大篇他何以得去工作,他多么诚恳,甚至字里行间有一些无可奈何。“我晚上六点半左右可以到家”又是什么意思?必定是等待她夜晚再次回到这里的信号吧?可是他又为什么要用如此客观的平淡的语句,他完全可以说“等你共进晚餐”或者“欢迎你继续留宿”之类的。不管怎么样,这句话不是白写在这儿的,这句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我盼望着今晚咱们再见面”。是这样的吧!我这么想没错吧?黄玉蝉的思绪转了许多个来回,最终什么肯定的结论也没有,空茫一片。 ’

黄玉蝉放下纸条,走进王川的卧室。屋里有点像办公室,真的很乱,包括床上。黄玉蝉在电脑桌前坐下,对着黑黑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又站起来,坐到床上。她缓缓放平身体,把自己陷进那堆被子和枕头之间。有一种气味包围了她,很舒服很温暖,身体像一块被手心捂久了的糖,软绵绵的,快要融化了。脑袋也跟身体一般,因为涣散和迷惑,也像一只软绵绵的口袋,里边原本分装得好好的东西,四分五裂地散开去,不可收拾。

下午两三点,黄玉蝉就不想再瞎逛了。一个人无所谓地东游西荡,又不是四处采风写生的画家,多傻啊。更主要的是,她对今晚六点半后的时光充满了期待和想象。让她不想都难。这使她对独自一人作观光客的行为更痛感愚蠢和难熬。她进了一家麦当劳,打算在此把剩下的时间统统消磨掉。她看那些在游戏区哇啦哇啦喊的孩子,那些互相往对方嘴里塞薯条的年轻恋人,那些在她身边挤来挤去不停去要番茄酱的人,真烦人!不过也幸好有他们,黄玉蝉的时间好打发了。

七点左右,黄玉蝉回来了,回到了王川的家——王川的住处。她更愿意称此地为他的住处,因为没有女主人嘛!上楼梯时,黄玉蝉把脚上的凉鞋脱了下来,拎在手里。她敲门,王川来开了门,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休闲裤衩。“对不起对不起。”王川立即返身回卧室。但是黄玉蝉还是在瞬间看清楚了他胸部健硕的肌肉群,心跳猛烈起来。当他套上一件白色针织背心出来时,看到了黄玉蝉的光脚丫。

“怎么了?怎么不穿鞋?”

“鞋子不跟脚,走起来疼。”黄玉蝉踮着脚坐到沙发上,分别捧起两只脚,左右细看有没有磨破了皮什么的,嘴里呼呼地冲着它们吹气。

王川在旁边坐下来,一言不发就把黄玉蝉的脚揽过去,搁在他自己的大腿上,一边掸去脚底的灰土,一边查看。

“没事,没事。”黄玉蝉向外挣脱。没料到王川并不挽留这双脚,发现实际上真没有破皮红肿,就轻轻地把它们搁下了,搁到地面上。黄玉蝉的两只脚就这么呆着,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王川起身,进了卫生间。黄玉蝉只能看见他的裸露着结实的肱三角肌的肩头。卫生间哗哗地响了一阵水声,然后王川端了一盆冒着雾气的热水过来放到黄玉蝉的脚边,“泡泡,就舒服了。”

“你对女人总是这么好?”黄玉蝉倩笑道。

“嗯?什么意思?”半蹲在地上的王川仰起头来问。

“于小力说你对女人特别温柔,从前对你的女朋友无微不至,都有名了。”

“女人怎么能不好好对待?你们女人跟我们男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男人多粗野啊,就像野生动物,女人,是宠物,时时刻刻都需要爱护。”

黄玉蝉听了咯咯地笑,“你把我们说成是动物,虽然不怎么合适,可是我爱听。那,你老婆怎么会跟你分居呢?难道她是受虐狂啊?”

“她不是受虐狂,不过她疑心病重。”王川蹙着眉,“她老是怀疑我会去爱别人,我的任何言行都要盘问不休。”

黄玉蝉斜着眼神笑问:“那你是不是真是个花花公子呢?我看你就有点像花花公子!”

“外表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我跟你说,到现在为止,我只跟我老婆一个人做过爱。”

这话真是叫人心脏狂跳。黄玉蝉没想到王川突然用了这样的词,像一串子弹,嗖嗖地射进她的耳中,射进她的心脏,让她的血流即刻破壁而出,四处奔涌,而脸上,估计已经殷红了,因为火辣辣地在发烫。黄玉蝉沉默了几秒钟,放胆道:“这么说,跟她分居以后,你再没有碰过女人?”

王川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黄玉蝉使了蛮劲一下把他拉过来,又抓了他的手压在她那两只高耸的胀鼓鼓的充满弹性的乳房上。这个男人甭管多么正经专情,她不相信他能抵御得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什么时候碰过钉子啊?黄玉蝉对此从来都是信心十足的。虽然她已经不是妙龄,脸蛋不如明星,体型趋于该减肥的行列,可是它从未失败过,只要它愿意,它就是一个百发百中的捕鼠夹子,把那些男人夹在中间动弹不得!本来是来享用美味的男人,哪里知道真正的获胜者原来是她呢!

果然,不出三秒钟,黄玉蝉就感觉到了干川的身体中部硬硬地杵着她,她的神经松弛下来,逗着王川,“你的纪录要打破了。”

“我愿意。”王川咬牙切齿地说。瞬间他就从一只被俘获的耗子化作一头雄狮,几下扯了黄玉蝉的衣服和自己身上的衣服,把黄玉蝉推倒在地,骑跨在她身上,像从前的王牌节日《动物世界》中常见的肉食动物猎食的雄姿。“咣”的一声,那盆水在他们四脚踢蹬下倾覆了,水立刻漫到了他们的身下,谁也顾不得管它。对黄玉蝉来说,这一场两人间的肉搏战带给她的是双重的快感。肉体上的和精神上的。这在黄玉蝉的性经历中称得上是空前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有信心,但是这个浑身洋溢魅力的男人,这个在她的世界还从未出现过的超凡脱俗的男人,竟然这么轻易地被她俘获,与她四肢交缠,与她作世界上最紧密的接触。她能不为此感到振奋吗?同时,她又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情绪:感激。她感激王川献给她的爱意和激情。这新鲜的感受使黄玉蝉感觉自己就像重生了一样。就是在这么丰富而澎湃的情感中黄玉蝉迎接了高潮的到来。

于小力从青岛回来,杨丰邀他到东来顺吃涮羊肉。

羊肉特别鲜嫩,杨丰没少吃,于小力吃得更多,走出饭馆时,两人都有些撑得难受了。于小力沉甸甸地迈着步子,说:“吃多了也不舒服。啊?倒要反胃了。就跟你吃多了那个黄小姐一样。”

“这你就胡说了。我是因为吃多了才出这么一招吗?我哪里是道德那么败坏的人?这个姓黄的,品位还是低点儿,做老婆是不合适的,做情人呢,好像她又不懂得分寸,胡搅蛮缠,早晚跟你撕破脸。我这么安排,也算得上是君子之道吧!否则,费这个劲?钱不说,还把我两个哥们儿搭上去了。”

于小力哼哼坏笑了两声,“哎,我跟王川的任务不同啊,我就是把黄小姐护送到虎口,其他事一概不管。我算是不辱使命,相信王川同志也会唱好这台压轴戏的。”

“只要你们俩领我这个情就行,啊?”杨丰击打了于小力的肩膀几下,于小力笑了。杨丰也笑出声来。看来,哥们儿的默契还在!他们都这么想。

夏夜的小凉风一吹,他们几乎同时打出了一个带着浓浓羊肉味儿的嗝,舒服多了。

摘自:《收获》2004年01期 作者:卢岚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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