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气息的游戏名字:南飞燕:红酒(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07:41:29
喝完酒是唱歌。班长提议就唱一首《生日快乐歌》送给简处,恭喜简处在一个新的起点重新开始人生,大家纷纷同意。班长又说今天我特意请了我们厅市场处的美女雅竺给大家领唱,大家欢迎!掌声里,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子站起来,接过了话筒。简方平一整晚都没有注意到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好像班长介绍过她,不过人太多,他着实没有留意。应该也是个不出众的女孩子吧。班长鼓动大家起了一阵哄。别人唱歌的时候,班长凑过来神秘地说,你留心一下小王,我特意给你推荐的处长夫人,厅人事部门已经考核过了,正式报送省委组织部;刚才的歌显不出水平,等会儿她唱歌的时候,保管你眼前一亮,嘿嘿。歌房里人声鼎沸,他装作没听清楚,礼节性地笑了笑,两人碰了一杯。一会儿果然到了王雅竺唱歌。唱的是《古丈茶歌》。一曲唱毕,四下里哄然叫好。他附和着鼓掌。王雅竺在掌声里落座,脸上挂着淡笑,淡得有些发冷,像一杯加冰的白水。简方平头脑很清醒,刚才仔细打量了她,发觉并无特别之处,连歌唱得也不是想象中的好。正如刚入门的时候,看什么红酒都觉得好,觉得香,觉得醇,真到了一定层次才发觉当时的浅薄;也正如做科员、做科长的时候,觉得用车自由、报销随意、出差坐飞机都是无比的荣耀,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班长又凑过来,说感觉好吧?一会儿你送她回去,下面的节目就看你的武艺了。他当然推脱一番就答应了。拒绝总是不好,不能让班长感觉自己刚一升迁就长了脾气。不就是相亲吗?权当又一次练兵吧。简方平说,其实没什么,就是喝酒了。害怕交警查。旁边公安厅的同学老张皱眉瞪眼,吹牛说,你兄弟我是吃干饭的?在某某区除了杀人,喝个酒驾个车,卖个淫嫖个娟,全摆平。女同学们笑个不停。雅竺没笑,躲在沙发角落里。喝了口红酒。她喝红酒的样子完全合乎规范,先是仔细地看了色泽,而后嗅了嗅杯口的酒香,最后才轻轻啜了一口,脸颊微微起伏,肯定是在用舌尖感受着酒的韵味,每个味蕾都张开怀抱。简方平多少有了些好感,朝她举杯示意了一下,雅竺礼貌地笑,笑容还是淡如冰水。

 

  厅里好车不少,简方平今天不愿太张扬,随手开了辆普普通通的帕萨特。王雅竺坐在副驾驶位置,报了个小区的名字。他知道那是个档次不低的小区,言语中谨慎起来。相亲多年,他最怕的就是官小姐,尤其是钟婷婷那样“80后”的。倒不是因为年代歧视,也不是因为这一批官小姐大多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而是她们爹老子正值掌权,会给安全生产无事故平添了许多麻烦,投鼠忌器而已。他更喜欢和公司老板的女儿、老师、主持人之类的相亲,与官场的联系少,就相对安全一些。因为谨慎,话就不多,幸好一路上有王菲的CD在放,显得不那么寂寞。王菲就是这么有魅力,雅俗共赏,各取所需,不管同车的是谁都不突兀。车走在经三路上,转过去是东风路,再过几个路口就到了。为了不露怯,他偶尔轻轻哼两声,表示自己的喜欢,将喜欢的歌放给初次相识的女孩子,至少会让她感到没有受冷落,即便不成情侣也成不了仇人。这也是他相亲多年的经验所得。《乘客》响起的时候,王雅竺伸手把声音调大了一些,靠在头枕上,闭上了眼。这是她上车后的第一个举动。


  简方平觉得再沉默就不好了,于是说,你也喜欢王菲?


  王雅竺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说话。紧接着,王菲雾锁荷塘般的声音响起:


  高架桥过去了
  路口还有好多个
  这旅途不曲折

  一转眼就到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们好快乐……


  简方平忍不住笑了。王雅竺睁开眼,问他,你笑什么?他在红灯前停住车,笑着说,没笑什么,只是觉得很巧。她说,想来也不是你刻意的,你一个晚上都没怎么看过我,要不是你班长非要你送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呢。他有些诧异,话随着车子动起来。


  你别这么想。我被他们灌得不轻,如果是我失礼了,我现在向你道歉。


  她笑道,你这样的男人哪里会失礼?


  他更奇怪了,那你说我是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知道在女客人落座前,给她拉椅子的男人;一个知道女客人的茶水凉了,喊服务员续水的男人;一个知道在女客人喝了咖啡之后,递给她纸巾的男人,在同一辆车里十二分钟一语不发,只能说明你想说一对不起,你这种类型我不喜欢。一个精致而有风度的男人想拒绝一个女人,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沉默。我说得对不对?


  简方平又骄傲,又局促。王雅竺得意地看着前方,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他终于忍不住了,在又一个停车的间隙,转过脸真诚地说,今天真是喝得有点多,我这人一喝酒就爱说胡话,害怕有所冒犯,所以才克制着自己,你千万别见怪了。王雅竺说,得了吧简处,你还不够矜持?简方平一愣,我很矜持吗?


  王雅竺笑道,今天你是主角,官场新贵哪有不矜持的?倒是你们这帮同学挺有意思,不就是你提了正处嘛,瞧一个个眼红心热的模样,比自己提拔都激动。还生日快乐,还抢着买单,你要不是正处,谁搭理你呀。


  简方平微微皱眉,想说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她的漏洞。王雅竺不无得意,说简处,前面就是我家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总之很高兴跟你认识,今后常联系吧。


  简方平有些不解,说我还不知道你电话呢。

 

    王雅竺笑道:我的简处啊,您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想知道一个女孩子的电话号码,不是太容易哦。


  简方平不喜欢这样被女人牵着走的局面,索性一笑置之。好在那个小区已经到了,一群小高层在黑压压的树影里,据说这是城区里唯一一个真正有“树林”的小区。简方平打算把她送到楼下,王雅竺礼貌地拒绝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深处,他没急着走,想打电话问问班长她的底细,也最终忍住了没问。相亲日久,阅女无数,他并非没见过摆架子的女孩子。但是将架子摆到让人仰视,让人无话可说,让人有心探究的境界,这王雅竺还真是头一个。简方平扔了烟头,笑了一声,开车,走人。


  第二天换了办公室,屋子里有些凌乱。他不愿被人当小孩般伺候着,一切都是自己动手。正忙着,班长的电话到了,劈头盖脸地骂,好你个简方平,你是处长,老哥我还他妈的是副厅呢,这个面子都不给?


  简方平毕竟底气不足,又敬畏班长和班长的岳父。忙是好一番解释。班长气鼓鼓道,你也太不拿人家当回事了。好歹要个电话啊?


  简方平有些委屆,我问她要了,人家端架子不说啊,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通。


  班长说,你知道多少人想追她,我都替你拦住了,你倒好,不理不睬!反正我的面子是荡然无存了,两边不讨好!


  简方平苦笑,我一个离了婚的老男人,经不起挫折了。那么受欢迎的女孩子,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今天晚上洲际宾馆,我给班长大人赔罪,就咱俩,一条龙,好不好?


  班长冷笑了一声,说洲际宾馆可以,我是不去了。你好好谢我吧,我再三苦劝,她同意再见你一面,一条龙嘛,就看你的武艺了。


  简方平愣了,有些自恋地笑起来。要是对他毫无好感,又怎么会同意再见面?想到这里,他趁热打铁地问王雅竺的来历。不问不知道,问过之后,他的腿有点抖。班长说,你以为她是谁,那是我小姨子!接着是警告,你可瞒住了。她再三交代不许我说的;再接着是安慰,官小姐架子大不假,村姑架子小,咱也得看得上啊。


  挂了电话,简方平头脑发蒙,轰隆隆的火车冗长得再也过不完。他坐了许久,想了很多。怪不得王雅竺口气大得撑破天,原来人家有资本啊。他又想起父亲说过,行走官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有人又有鬼说胡话;如果都不行,那遇见的就是神仙,可以不说话;神仙非要你说话,最好说实话。神仙都是全知全能的,人话鬼话胡话统统是笑话,只有实话,至少让神仙觉得你够诚实……晕乎乎过了一天,他才想起要订包间;等心急火燎地到了包间里,才想起应该去接王雅竺。一切都乱了套。


  王雅竺七点准时到了,是自己打车来的。简方平给她拉开椅子,看她坐下,扑通着心回到座位上。王雅竺皱眉说,点了一桌子菜,怎么不见酒啊?


  简方平谨慎地说,知道王小姐喜欢红酒,没敢乱点。


  王雅竺敏感地皱眉,说是不是姓罗的给你讲什么了?


  班长就姓罗,简方平知道她说的是谁。真相大白,遇见神仙说实话的金科玉律可以用上了。他老实说是我打听你来着,不怪你姐夫。


  王雅竺恶狠狠地站起来,走出了包间。关门的声音惊天动地。简方平看着满桌子菜,冲天怒气都压在肚子里,烧得他吹口气都能点着烟。怒气又伴生着恐惧。王家的二小姐啊,钟厅长都未必肯冒犯的,自己玩了几年的暧昧,到头来把自己玩儿进去了。还吹嘘什么安全生产无事故,生产还没开始,事故就耍了命。前几天跟几个厅局的办公室主任聚会,有人说最没眼色的人是“领导听牌他自摸,领导夹菜他转桌”,自己倒好,大领导的姑娘送上门来,他回了一个大耳光。此番经历一旦传开,估计自己的仕途就成了仕崖,只有学五壮士了。简方平想到最坏的结局,心里反倒平静。反正事已至此,大不了永不进步,谁还能把我的正处给撤了?他点上烟,拿起筷子夹了块西湖醋鱼,居然越吃越香,他知道雅竺一去不复返。官运从此空悠悠,就索性把盘子端到跟前,大口吃起来。边吃边想,这顿饭还能签单,下顿呢,下下顿呢?他甚至想打个电话把父母和儿子叫来,一起消受这顿杭帮菜。晚上再开两个房间,父母辛劳一辈子,还没住过五星级的宾馆呢。


  一盘醋鱼见了底。门被人推开,简方平唇颊汁水淋漓,本能地抬头。王雅竺吃惊地看着他,电话还在耳边。他也傻了,王雅竺难以抑制地笑起来,对着电话说你老同学?哼,他倒是挺开心的,一个人把一桌子菜快吃完了,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境界了。


  简方平只觉天旋地转。王雅竺不知何时落了座。看着他冷笑。简方平搓着手说,王小姐,你不是走了吗?王稚竺毫不掩饰地讥讽说,遇见你这么个尤物,舍不得走,简处接下来表演什么啊?他尴尬地站起来,关上门,端着茶壶给她泡了杯龙井。王小姐,这样吧,我给你讲个笑话,你要是笑了,就别再寒碜我,看样子她立刻就想笑,却马上又绷紧了脸。


  一个犯人被执行死刑。行刑的人开了一枪,卡壳了;又开了一枪,还是卡壳。犯人哭了,对他说求求你,来个痛快的吧,吓都被你吓死了。


  王雅竺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这就是你的笑话啊?


  简方平无言以对。王雅竺旁若无人地吃了一阵,擦嘴说简处,你开车了吗?简方平沉重地说,来的时候会开车,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了。王雅竺的手停住了。她盯着他的脸,忽然大笑了起来。或许在神仙眼里,连实话也是笑话。


  钟厅长很快掌握了简方平最近的相亲动向,对他越加刮目相看。一次汇报完工作,钟厅长叫住他,从柜子里拿出个手提袋,说,听说你女朋友也喜欢红酒,拿去助助兴。简方平回到办公室,打开看了看,居然是两瓶1996年法国波尔多区玛高红酒。这两瓶酒他在钟厅长家见过,还是几年前钟厅长随大领导出访法国时买的,当时每瓶的市价在10000元左右。玛高红酒存到成熟期,口感很柔顺,尤以带着淡淡紫罗兰花香为奇,有“红酒之后”的美誉。王雅竺是懂红酒的,瞥了一眼酒标就笑着说,看来你们钟厅长的确是红酒大家,挑出来助兴的红酒也是专给女士预备的,挺好,代我谢谢他。


  其实,连简方平也没想到进展可以如此顺利。看电影,喝咖啡,品红酒,逛街,出门旅游,除了那个什么,一切热恋男女该做的事情都做了。那段时间过得很决。简方平第一次感觉到光阴的不真实。父亲在知道王雅竺的身份背景之后,吸了半盒烟,憋出一句话,说你小子悠着点,陈世美也是驸马,不还是被铡了?
  简方平笑起来,不过是个副书记的女儿,哪里就成了驸马了?


  你刚提正处才几天,多少人都盯着你呢。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屁股真就那么干净?你那点破事说小就小说大就大,你以为找个副书记的女儿就太平了?我在纪委那么多年,在位的大干部没见过几个,倒台的见过一大把!又升官,又走桃花运,什么好事都成你的了,别忘了枪打出头鸟!


  简方平笑起来,爸,你看看你抽的什么烟?黄鹤楼1916。


  父亲一愣,怎么了?比中华还贵?


  简方平忍住笑,差不多,差不多。


  父亲狐疑地看着他,脸色忽地涨紫,挥手把烟盒扔到墙上,雪白的香烟散落一地,烟嘴折射着淡淡的金黄色。简方平饶有兴致地看着父亲,看着他腾地站起,怒道,拿走,老子不吸腐败分子的烟!


  简方平弯腰捡起烟,装好,塞到父亲衣兜里,叹气说,爸,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不搞腐败,不当出头鸟,行了吧?


  父亲摇了摇头,声音黯淡了下去,我是为你好,我见的腐败分子太多了,我老头子没啥,我不想威威受委屈。在人前抬不起头。


  简方平哭笑不得,好歹安慰了一阵,这才回房睡了。第二天是周末,他早起买油条路上,见父亲混在老人堆里打太极拳,休息之际,雄赳赳地掏出烟盒,给大家发烟。一片烟雾升腾起来,简方平看得仔细,老人们手里短棒金嘴的香烟,不是黄鹤楼1916又是什么?他忙转过身去,避开了父亲的视线。


  一晃又是一月有余,班长撮合简方平和王雅竺有功,自然是居功而傲,处处以丈哥自诩。与王雅竺关系稳定之后,简方平为了答谢,请班长夫妇驾车出游。一路上四人谈笑风生,说不尽的逸闻趣事。中途休息吃饭,王雅竺接了一个电话,不料班长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变。王雅竺说着话,眼光不停地在姐姐和简方平身上游移,声音压得很低。他虽然心里咯噔作响,还是若无其事地跟班长夫妇聊天,但班长夫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了。一会儿电话打完,一桌人突然安静下来。王雅竺掰碎手里的馒头,神经质般地搓成一个个小球,呆呆地看着它们。凭空冒出的小球们慌乱地挤在一起。沉默了一阵,班长夫人站起说:小竺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班长夫人叫王雅筠,与简方平同龄,比妹妹大了十岁,人很好,话虽然不多,但都很有劲,每一句都不容人置疑。班长有些蒙,低声说怎么了,出来玩儿的,亲姐妹别闹得不愉快。班长夫人没回答,盯着妹妹,你起来不起来,大庭广众的,非要姐扇你?


  简方平和班长愕然相望,不知所措。王雅竺一直搓着馒头球,小球的队伍不断扩大,像一群难民。王雅竺勉强笑着,说姐姐,真没什么,你别那么多心好不好?


  简方平此时还是外人,不方便隔着军长找司令,只得尴尬地陪坐。班长感到义不容辞,笑着站起来拉着夫人,说你看你,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句话还没说完,班长夫人就火了,我们姐妹的事你管什么?吃你的饭!小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起来不起来?


  周围不少双目光投了过来,像一群标枪。简方平从未见过班长夫人如此凌厉的作风,眼看着她的手真的扬起来,想起此处离省城不远,万一有熟人看见就糟了,便壮着胆子推了王雅竺一下,说听你姐姐的,去吧。王雅竺站起来,转脸看着他,眼圈通红,低声说了句:真对不起。

 
  班长气得脸色铁青,简方平倒是暗暗好笑。一个仕途正旺的年轻副厅级干部,居然被老婆训斥得跟小狗一样,又发作不得。一人宦门深似海。娶了官小姐,正如背了一副铁梯子出远门,用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向上爬的要冲,所以总也不敢丢掉。班长闷头抽了两支烟,说简方平,你小于老实告诉我,这姐儿俩玩什么把戏?他苦笑说你政治局委员都不知道,我这候补的能知道吗?班长看了看他,叹道其实小筠平时挺——挺温顺的,可小竺的事儿她一直瞒着我什么,我怎么问她也不说。简方平安慰他,人家是高干子女,不是你我凡人能明白的。两人相顾摇头。过了一会儿,姐妹俩回来了。王雅竺落座不语,把那群小球搓进掌心,拿一张餐巾纸包好,丢在地上。班长小心翼翼地问夫人,继续朝前走还是打道回府?班长夫人恢复了常态,果然是很温顺地笑着说,回去干吗?离景区还远着呢。


  日落时分到了景区,简方平跑前跑后张罗住宿。他不敢造次,开了三个房间。班长脸色阴郁,连开他玩笑的心情都没有。晚上的篝火晚会索然无味,四人放了几挂鞭炮,王雅竺就说累了要休息,大家都缓了口气,简方平回房间冲了澡,躺在床上。点上烟。景区里没有太好的红酒,他随意点了瓶加州纳帕谷地的蒙大维。蒙大维酒体很重,单宁很有力道,不多时就有了微醺。他琢磨着下午的事,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心情也沉重起来,忽然对前方不远处的第二次婚姻丧失了兴趣。班长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官小姐,还能怎么办?利害关系如此鲜明,如此具体,是取是舍都需要壮士断腕的勇气。他已经38岁了。父母没享过他几天福。儿子大了,心眼儿杂了。对任何可能充当妈妈角色的女人都抱着浓浓的敌意。真结了婚,日子该怎么个过法?能怎么个过法?不知道在王雅竺的概念里,跟父母同住的可能性有多大。那儿子呢?就算可以说服她,儿子能配合么?更大的问题是,王雅竺肯定要生孩子的,那威威怎么办?再亲的后妈也是后妈,有了亲生的骨肉,威威难保不会受委屈。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让亲儿子离开自己啊。不知不觉,酒瓶空了大半,烟灰缸已经满了。


  床头电话响了,是王雅竺打来的。


  睡了吗?


  还没。


  开了一天车,怎么不赶快休息?


  心里很乱,睡不着。

 
  那我过去坐坐吧,聊聊天。


  简方平把烟灰缸清理了,王雅竺就推门进来。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沉默。王雅竺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摇摇头,说你别乱猜疑,我不想看你为难。王雅竺的眼泪下来了,说你的电话能让我用用吗?我的被我姐拿走了,房间电话不能打长途。


  王雅竺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对方关机了。她不习惯他的手机,问他信息怎么发。他给她示范了一遍,很有风度地坐在一边看电视。该死的风度,简方子想,干吗要有风度呢?本来没什么风度的人,偶尔伪装了一次,就得一直伪装下去,直到长在身上,变成了皮肤,脱也脱不掉。王雅竺捣鼓了一阵,有些胆怯地问他,怎么把通话记录和已发信息删掉。陡然间,他的血性熊熊燃烧起来。太过了,太过了,怎么能霸道到如此地步?老子是公的!他的风度荡然无存,强忍着没有发作,粗重的喘息声已然说明了一切。他想象着把她撕成碎片。王雅竺放下手机,看见了红酒,笑着说是蒙大维吗?红酒里它算烈的了。说着,她抓起酒瓶把剩下的一饮而尽,抹去嘴角的残红,说我们做爱吧。


  简方平盯着她。是交易吗?不用这样,我也教你怎么删。他的话是咬碎了说出来的。

 
  不是交易,我不想删了,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你该得到的都得不到。


  王雅竺说着,慢悠悠拿起茶几上的一张便笺纸,撕碎,捻成一个个小纸团。她惨淡地笑,笑容像碎纸片。简方平默然站起,把她拦腰抱起来,扔在床上。王雅竺微睁双眼,任由他剥去她的衣服,凶狠地亲吻,凶狠地抚摸,凶狠地进入。整个过程里,简方平都在咬牙切齿。直到他大汗淋漓地倒在她身旁。王雅竺在哭,又笑起来,果然好疼。


  简方平一身的汗刷地全落下了。他扯开被子,发现床单上有点点血迹,像是不小心洒上的红酒。王雅竺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说忘告诉你了,怨我。你歇会儿,再来。


  房间的灯亮了一宿。第二天,班长敏感地发现了王雅竺走路的异样,坏笑着打了简方平好几拳。简方子已经感受不到痛了。景区不错,峭壁上人工开凿出来的十里长廊让人由衷地肃然。简方平想。悬崖上都能捣鼓出路来,自己为什么找不到个好老婆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大概班长夫人也知道了昨晚的事,态度明显好多了,对妹妹不再那么严厉,悄悄把手机还给了她。这天晚上,王雅竺仍在简方平房里。在景区待了两天,四人起程回家。班长主动要求开车,说我们的简处需要休息。班长夫人笑骂了他几句。一路上王雅竺都偎在简方平怀里,他也温存地不时抚摸她的脸。害得班长夫妇连后视镜都不敢看;头也不敢回。车里放着王菲的歌,到了《旋木》,王雅竺轻轻唱起来:


  奔驰的木马让你忘了伤
  在这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着他们的羡慕眼光
  不需放我在心上
  旋转的木马没有翅膀
  但却能够带着你到处飞翔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
  我也只能这样


  以前,简方平觉得自己懂红酒,也懂王菲的歌。可那个瞬间,他一下子惶惑了,不知道歌词里旋转的木马是谁,离场的又是谁。告别的时候,班长悄悄对他说,武艺挺高嘛,哥哥我等着喝你的喜酒了。简方子笑而不答,心里拥堵得再没有一丝空间。几天之后,班长的电话来了,跟预想中的气急败坏差不多。班长劈头就问,小竺出国了你知道吗?简方平“嗯”了一声。班长大骂起来,他一句话也不说,是班长挂的电话。出于尊敬,他把最后的发泄留给了班长。放下话筒,简方平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却再无力走回座位,靠着门一点点下沉,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是因为委屈和被骗,还是因为看重这段感情,他自己都无法判断。38岁的老男人了,哭起来样子很难看的。一盒烟抽完,班长的电话又来了,语气仿佛变了个人,隐约能听到班长夫人的哭声。班长的话很简短,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收拾一下,老爷子要见你。


  常委院其貌不扬。武警看了看班长的证件,笑着说这是规矩,再熟的人也得检查。班长强撑着笑了一下。王家很简朴,连电视都是多年前的老款式。老爷子在书房召见了他们。老爷子站起来,在书房里踱步,缓慢地说,小竺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班长和简方子互相看了一眼。班长说,我刚刚知道,是小筠告诉我的。老爷子顿了顿,说小筠她妈死得早,小竺还是小筠带大的。小简,你也知道了?


  简方平有点恍惚。他的名字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省委常委的嘴里。他点点头,小竺自己告诉我的,上次旅游的时候。


  既然都知道了,就到你们这里为止,不要再外传了。老爷子继续踱步,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有违人伦啊。其实也怪我教女无方。我想交代的就这些。你们都是单位重点使用的,工作忙,我就不留了。班长和简方平忙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竺走之前特意留了话,讲你是个好人,好好干吧。简方平声音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有点头。老爷子叹气,说你受委屈了,好好干,我心里有数。他知道,老爷子这个级别的领导能这么跟他讲话。已经是莫大的不易了。


  简方平和班长没回单位。班长把车开到城郊河边,两人看着打着旋流向远处的河水,都在沉默。班长捡了块大石头扔进去,激起几朵混浊的浪。班长说,真是无奇不有!真有这种事!她不是也跟你……简方平打断他,说,行了,不管怎么说,我得感谢你给我找了个处女。班长回头诧异道,真是处女?简方平哑然失笑说,怎么可能不是?班长说,那你有福气,得请我喝酒。他说,一定,一定。两人互相扶着肩膀。回到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