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招聘写手靠谱吗:黄书一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12:41:31
那夜,我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厕所没有洗澡的水,房间没有喝的水,电视没有,电扇也没有。楼上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倒是有。我记得《你那边几点》里,那个年轻的台湾女子,操着英语去了法国,她有自己的一个房间,但是很害怕那楼梯间的脚步声。

一个人寂寞了,才会害怕这些声音。我在郑州住的地方叫东升公寓。睡在这个城中村的民房,能够感受到黄河的流动。并非是涛声,是地板经常当着我的眼睛湿了。而一等我离开几日,被单也会起潮。我的床没有立脚,不必担心自己夜半会摔下来。我一般会坐在床上,靠着墙壁看全新的电视和全新的碟。我发现自己烦躁不堪。后来有个朋友要带个女的,征用我的土地。我几乎是很兴奋地答应了。但他们一分钟后就还了我钥匙,理由是在这个集中营一样的房间里,人类已经没有性欲了。

我每天晚上在这个房间里害怕得要死,很害怕几个手持钢棍的人又打起来了。但是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这声音,只有远远的台球撞击声,但那离我很远。走夜路回那房间也是一样,如果在那左拐右拐的小巷里碰到人,会不知道怎么办,很久没碰到却也毛骨悚然。有一段时间,我开始阅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一边听单放机里的孙燕姿,一边看。对于这本让很多人流泪的作品,我只能用一件事来说明其糟糕:此后,每当我听到孙燕姿的歌声时,总是会很不爽。哪怕是HEY JUDE这样的完美翻唱,也会让人想及那个矫情的和小霞的恋爱。那个恋爱扑腾着糟糕的平等尘土。

有一天,我在床上坐着痛苦流涕,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这样坐了直到隔壁打起了呼噜,我才觉出一丝温暖。在北京的一个澡堂,我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曾经想拿铁丝去勒别人,或者拿拳头去揍别人。但是在郑州,在我一个人的房间,在那个死过人出过殡做过法事还残留着鞭炮渣的东升公寓,你难以抵挡鼾声对自己的告慰——那是冷夜最持久的温暖。

在当夜,我突然想起了自己,我扳着指头算自己生命中同行过的女人。我觉得把她们写下来,我知道任何一个人知道我这样写她,肯定会很生气。但是我主意已决,后来我就有了一个笔记本,密密麻麻写了一本。后来我只有一次冲动,要把这个给一个人看,但我及时劝住自己了。我从头到尾没有想过要把那本笔记本变成电脑里的字,我现在已经遗忘它在哪里了,但是它一定很安全。我给它取的名字叫《一条街,又一条街》。每一条街都不是我的,我发现自己实际上已无同行者。我虚构自己只有半年的生命,我要按照从近到远的距离,逐个去探访那些生命的伙伴。我就这样每个夜晚都在写着,在写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寂寞。我不再害怕那夜路和经常存在的死鬼,我一心等着下班,等着往房间里赶,等着坐在床头书写。我怀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
我觉得那阴森如地狱的房间,第一次闪出了归属的光芒。它让我那么想回去。

我的那篇不成器的小说带着兴奋的心情,自己往下走。我曾经有过念头,重访将带去玫瑰的壮美和凄烈。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其实不听话,我在虚幻中看到的第二次握手其实比第一次(真实)更毁灭。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我收笔,决定从此睡觉的时候,我看出了自己内心毁灭的影子。这颗接受痛苦滋养又经无聊绵延的心脏,在受到荒谬的启发后,一发不可收拾地毁灭了。

我连带把自己一起毁灭了,从此道德败坏,勇当小人。

在写到最后的时候,我让那个人神一样、天使一般的女子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去了那个地方,因为生命耗到了尽头,咳得全身是血。我茫然地路过一个很高深的小巷。但是她竟然就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了,我先是觉得有一盆水自天而降,接着看到她很诧异地看着我。我以为她认出了我,我巴巴地望着她,却未料她把窗户关得很死。我只得走,往前走,没过多久,我听到后边有警察追来,这时我又往那窗户看了一眼,我恰好看到她在向那帮警察示意——那个在前边走着的就是身上有血的人!

我写到那里,偏偏不死。怎么死也死不了。我神勇地逃离了警察的围追,飞也似地回到太阳底下,和郑州的朋友一起哈哈大笑,先是喝酒,接着洗澡,接着按摩,接着搓麻,接着睡觉。

后来我在上海和广州最开初的日子,都或多或少经历了这种寂寞的不请自至。来北京好一点,一来就有很多朋友,睡在朋友房间里,没有心事去寂寞,如果要搞点疯狂的虚幻之旅,会吓死人。你说,要是我一个人泪流满面地坐在沙发上,又没病又没痛,也没什么物质的损失,叫人是断难理解的。

但有时候,就是坐在车上,看到人山人海,还是会寂寞。

话说我最新的这次,在一个没有水的陌生房间的经历。我辗转反侧,左翻右滚,上下其手,就是百不得安生。我咬牙切齿恨自己,缘何没有带来一本书。后来我就翻了被单,看看别人会留下何样物什,竟然发现了一本黄书。

这本黄书以中央电视台里所有的女主持人为主角名,讲她们被强奸、强奸别人的事情。看起来有板有眼,我读得津津有味,一直读到天亮才撒手。天一亮,我就丢了那没读完的书,吃油条去了。

任何的文字都是这样,它如果不安慰别人,就安慰自己;不恐吓自己,就恐吓别人。这是废话,但我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