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豆瓣书评得分最高的书:全部押上的黑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5:31:24
全部押上的黑夜
瓦西里的意象14
眼袋是不能入诗的。它像呕吐物一样盖在中年男人的脸上，接受旁人对纵欲生活的狐疑和憎恨。血丝纵横的眼睛也不能入诗，它使诗里最美丽的窗口蒙上层层蛛丝。
他对医生解释这么多年的黑夜，其实是个忧伤的所在。每一次黑色都像成吉思汗的军队，在草原的尽头若隐若显。然后它们迈着时钟坚毅的步伐，吞噬一切。他就坐在黑里，等候它们一点一点褪去。
他没有洗炼出高傲的眼神。眼袋像腐烂的苹果，要将整棵青春的树拉倒在大地。他得到一个浑浊的视觉。
黑夜给了他一个姑娘。红扑扑的她坐在牛背上，路过黄色的油菜花。这些年，他给她添了一把笛子，又给笛子添了一首曲子，他在曲子里继续看着她坐在牛背上，轻而慢地从油菜花地下到河床，然后走上山路。她和牛如掉入河里一样，掉入夜里。
他思念她。押上了所有的黑夜。
他后来回到这个偶遇的乡村。上帝是公平的，她本已出嫁，并且连自己都不知嫁到何方，但她却在他二度来到时，偶然地回到了家乡。她迈着慵懒的步子，在山路上和他遇见。他被她的贪婪的震慑住了。
她看着他的皮鞋、衬衣和所有城里生活的气息。
他被这个健硕、呼吸粗重的农妇震慑住了。
风可以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吹来，也可以从下面吹来。从下面吹来的风吹走了他手上的信。他追着信来到了楼顶。他小心地追赶着信，慢慢走到楼的边沿。
第一个群众报了警。警察又通知了消防大队和急救车。
谈判专家拿着喇叭，说些他不懂的话，风吹过来，他的眼被吹出眼泪，这鼓励了那位专家。专家偷偷向指挥车做了一个OK的手势。穿黄色工作服的消防队员围绕着这栋楼练起了攀岩，他看到好几个人怎么攀到上边又怎样滑了下去。穿白大褂的医生抽着烟，护士小姐低头看一眼〈知音〉后，抬头看一眼他。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奶奶，牵着古旧的床单在下边抖来抖去，也许天上等下要下人民币。
越来越多的人停下了自行车，停止了亲吻，停止了吃饭。他们从餐馆，单位，车站跑出来。他们打手机叫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
他们像看到领袖一样，神情虔诚，把手掌拍红了，把喉咙喊哑了。——跳吧！跳吧！快些跳吧！
他感觉到一个个感叹号飞向耳膜，他摆了摆手，开始发表演说。那些高尚的话从他嘴里溜出来后，他自己都不认识。他感觉到自己不是自己，自己已经被灵魂附体了。他发现自己的手也越来越不听话，它竟然攒成拳头，煽动群众跟着自己喊口号。
在最后的关头，他彻底成为自己的听众，和信徒。他溶化进这一篇高尚的演说当中，热泪盈眶。热泪盈眶的他看着底下无数双鼓励的眼神，跳了下去。
跳到一半的时候，他匆匆完成了一个转体一百八十度的动作。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听到那敲门声。我每天只能守那个来访者几个小时。在我的房间里有茶叶和香烟，如果他觉得可以，我还可以找来树根，把它烧着。
有时候我觉得他来了，开开门一看，却是一片空白。有时候他来了，推开了门，发现我在努力工作，努力睡觉，就耸耸肩，悄悄走了。
“喜欢文字的人那么多”，他说，“又不只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