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退出中国的影响:生命的意义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9 09:15:15

 我只嫉妒能马上睡着的人。
 有时候我会让只穿一条短裤的自己,拉开深夜的窗户,观看那些由远自近的楼户。它们全部黑掉了,使我意识到自己是个弃民。我像全部人都死了而我活在地球一样痛苦。
 这个夜晚又是如此,我陷入到时间的苦楚之中。在躯体和睡眠之间,横着一座难以逾越的沟壑。我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数羊那么无效而那么多同仁还在辛苦地数着。数不过是杀掉这孤独的时间。就像无事可干的牢民,声势浩大地逗蚂蚁玩。以前我数羊的时候,还会焦躁,但现在不会了。我知道一个叫失眠的东西,已经像手一样,生在躯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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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早的时候,我就学会任那空出来的脑袋,像河水一样汩汩前行。由通天塔而至蝴蝶效应,又至文章的写法,又至中国的写法与西式的写法,又至多年不看的《随笔》,又至〈随笔〉里一篇失败的《权力与睡眠》,又至杂志的另一篇文章,是景凯旋写的,讲昆德拉。
 昆德拉的文章被解读为两字:刻奇。(就像加缪与“荒谬”)。刻奇是音译和意译的结合,是景凯旋对“媚俗”两字的修正。“媚俗”本来是投降低俗,但昆德拉所说的却可能是“媚雅”,就是对生命无条件的认同,就是只口不提大便,就是寻求虚假意义。
 必须正视,当我们什么都不媚时,很多事情是乏味的。
 但是这仍然阻挡不住作家对虚假意义的恶毒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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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会嘲笑。
 一次是我在一个局促而简陋的更衣室艰难地拉下裤子,换上还带着标签的新裤。商家蒙满灰尘的镜子就在眼前,我猝不及防看到双腿被团在一起的裤子缠着,短小的上衣努力掩盖好肚脐,而内裤像一个被拉出来放风的深牢死犯,惊恐地从镜中看着我。
 我对着自己笑了。因为想到我每当路过一辆停着的车时,都会止不住看看自己的脸和发型。这大概跟生命的意义关系不大。
 另一个关系大的是在洪一乡的故事。在那个由信用社改建成的派出所里,我习惯在深夜伏在案前,在情书上写满口号和感叹号。我知道我做一切事情的理由都是为了一个女人,我爱她,但因为某些不妙的机缘,她还没有看清我的圣洁与伟大。这些情书也许是要留到死后,供她后悔的。这增加了我的伟大。我知道自己在深夜是上帝的最后一个儿子,充满了献身精神,我把当时还强壮的身躯毫不怜惜地扔到思念的热锅上,滋滋作响,就那样报废,就那样牺牲。
 就像我今夜想到自己在公安专科学校的床板上用刀刻上三个英文字母一样,我在那个洪一的夜晚也想到了。那个夜晚真是诗意,虫儿悲壮地鸣叫,河水伤感地流着。世界都睡着了,只有这一盏灯泡,吸引着几只飞蛾,坚持在生命的意义上。
 在那样的环境里,我把自己在公安专科学校刻下的三个字母,很容易想成了是刻在心脏上的。在我的心脏上啊,姑娘,刻着你的名字。就像一些西方人在阳具上刻着情人的名字缩写。我感到鼻子有点酸,这个时候,正好破旧录音机放了一首催人泪下的歌曲。那歌曲就像刀,在心脏上来回拉锯,我分明能听见血滴的声音。
 姑娘,我要哭了。
 但是一个问题阻止了悲剧的发生。那首歌突然完了,下一首竟然有点欢快。这怎么行呢?这他妈不是捣乱吗?我上去就按下了“快倒”。那磁带转了几圈后,我停下了,结果重新听,发现倒多了。我感觉到罕见的眼泪正在大面积退潮,我像烈士一样呼喊着母亲的名字,呼喊着情人的名字……你就只需要再耐心等待几秒钟,只需几秒钟。
 但几秒钟后,我无法再寻找到感动(那种突然的天时地利人和百年不遇的感动)。我失败了。就像在性事过程中上多厕所的人一样,失败了。我感觉到自己真是不幸。生活就是这么乏味,我看到了乏味。
 后来,另一个令人奇怪的举动在我身上产生了。我看到没写完的情书,领悟到某种完成未竟事业的使命感。我是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但这一个人就代表人类,人类都在看着你呢……你今天哭出来要哭,哭不出来也要哭。这是不幸爱情的一部分……只有哭出来,你才能形成指责对方的合法性,你才能重新归入伟大爱情的队列。你的每滴泪水,都是一枚砸向女人和自己的武器,你要的就是毁灭\伤感\出眼泪不留名。
 唯如此,眼泪才真实。
 哥们,我就在那个时候,把眼睛转向灯泡,但是我除了看到该死的没有任何扑火美感的飞蛾,就没看到别的。我的眼睛一点都不花,倒是脑袋像失去缰绳的烈马,由这注视灯泡的动作想到小时看过的一册连环画,在那连环画里,有位百步穿杨的人,就是这么练习眼法的。通过直视太阳,他后来能将蛾子看得有车轮那么大,他射出的箭也因此能穿越蛾子的心脏。
 我想哪里去了……我要出眼泪呢。
我不能揍自己啊(而且后果很可能是流血不流泪)。
这个惶恐不安的时候,原本以为无用的警校军训经验适时出现了。教官曾云,立定的最佳效果是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动,直到眼泪流下来。我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罕见地流下眼泪,醒悟过来。我控制住眼皮下撤的欲望,抵挡住自己的软弱。我发现用不了多久,我就取得胜利。硕大的眼泪像砸在尘土的第一滴暴雨,砸在早已准备好的情书上。
 久旱逢甘霖,我真是欣喜若狂。但是很遗憾,雷公电母迅速撤走,云开雾散,世界又只剩下一颗充满希望、代表光明的灯泡。我总共只出了这么一颗眼泪。而它在信纸上渗透、干燥的模样,像一切拙劣的仿制品,让我深受侮辱。
我能做什么呢?爬床,怅憾地看小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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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昆德拉的某篇小说里,阶段性阳痿的西方阵营科学家,为了展现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与奔放,在游泳池里与女打字员虚假做爱。他们声势浩大地呻吟,而性器并无实质战斗,只为了供池那边一位来自东欧的科学家观看。他们想,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正在目瞪口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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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天晚上失眠,想了个叫〈堂傅红雪〉的梗概(所想也是因为上床前看了C6的〈堂吉诃德〉)。我想有个无业人员,突然无牌可打,无事可做,但心间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他在报上看到一家七口被灭门而凶手逃窜的新闻,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武侠的使命来到了。他到派出所辛苦把名字改为被杀的小孩名,他假设是“唐门”里活下来的唯一遗孤,任务就是复仇。一切武侠的根本就是复仇。
 他提了把柴刀,开始运用古龙断句式的智慧去破案。但是他首先就遭遇吃饭问题,他没有钱啊。那些武侠有不吃饭只喝酒永不拉屎的天赋,但他没有。他开始把柴刀架在放学儿童脖子上,在哇哇大哭的恐惧中敲诈几毛钱或一根棒棒糖。但是后来家长们联合起来把他抓住,狠揍了一顿,并要将他交到派出所。所幸半路,他用难得一见的功夫,从坡边滚下,借小路跑掉。
 后来在饥肠辘辘的折磨下,他重新出招,想到算命。他依靠化学课本上的某个显影技术,用米汤设计出无字天书,抢夺了所有瞎子的生意……
 后来就懒得想了,结局大约是他草草把仇报了,他割杀了路边一个乞丐。

 谁也没找他的麻烦。

 专一的嘲笑,专一的恶毒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