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读的方法:精华与平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18:36:42

 

 

 

 

 精华与平庸  

 
文:网络 制作:香花供养




○ 这么说,幸福和幸运真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那么你为何选择幸运?

█ 事实上我没有主动选择。主观上,任何人都希望得到幸福,不那么想的人简直丧心病狂。我的神经可能天生较别人敏感,而于痛苦的感受也就分外强烈。在最痛苦不堪的时候,我甚至希望快些结束生命以获得解脱。说我不渴望幸福是多么地勉强。可是,当我从痛苦中缓解过来,理智的一面占到上峰,我就不由得感叹自己何等幸运——我每天总能花不短的时间同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头脑相往来。事实上,我一直在幸运与幸福之间作出某种妥协和平衡。

○ 你怎么知道哪些头脑是最杰出的?当然,你的智商不低,但也不至于高不可攀。

█ 你并不需要变成西施才知道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苏格拉底的雄辩和司马迁的文采为他们的时代所仅见,然而,对伟人们的鉴赏力却是一般智者经过努力都可以达到的。否则,他们的著作也不会在思想界和学术界流传甚广。“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精华就是精华,迟早你会发现他们的光彩照耀千秋。

○ 即使如此,对作品的评价也会因鉴赏家们的口味而人言言殊。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所谓精华只是一种基于保守价值观的“社会建构”而已。“我说好,它就好,不好也好;说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上世纪举世公认的精华,可能到了下世纪变得一钱不值。这样的例子老人们可以举出一大堆。年轻人想不出来,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前一代的“精华”。

█ 你击中要害了。精华未必是古典,但任何有望成为精华的候选作品必须经过时间老人的检验,因此那些留存下来的古典必定是精华。我相信古人制造的文字垃圾要少于现代人,因为古时只有少数人掌握了书写工具,即使这少数人也只有有限的时间用于写作。尽管如此,与每个时代产生的精华相比,平庸之作在数量上仍然远远超过了那些佼佼者。后者通过了时间老人的残酷考验(这往往需要一两百年),仍然拥有一批读者;前者则因为自身的含金量太低而散佚殆尽。对于一个刚刚入门而又渴望区分精华和平庸之作的少年,我建议他去咨询时间老人。老人会告诉少年:出版年代越久的读物越可信赖。

○ 但是,这个少年会说,这些古人的文字读起来是如此乏味,远不如时下的出版物生动有趣。

█ 在印刷品泛滥的时代,精华作品的纸面价格并不高于那些平庸之作。如果流行小说并不比《荷马史诗》更贵,而且可以带给人们更多的乐趣,为什么我们还要买本《伊里亚德》摆在书架里?只是为了附庸风雅?精华不同于珠宝,她的价值并不在于其构成的材料,而在于对鉴赏人的要求。任何人都可以一眼识别闪闪发光的宝石,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理解为什么莎士比亚是英语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接近精华需要迈过相当高的门槛,只有经过长年训练的人才能欣赏她的美妙。你还记得《游褒禅山记》中的话吗:“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 可是,少年人功力尚浅,看到走近精华需要那么长的脚程,会望而生畏吧?

█ 我们可能都要读些平庸之作,读到厌倦的程度,才转而寻找更美好的精华。想想九十年代曾经流行的一时之选:王朔、卫慧、苏童、贾平凹。仅仅二十年后,大部分人就忘掉了他们写过什么,可当时的人们却争先恐后地跑去买他们的小说。这些作品在未来五十年仍然具有怀旧品的价值,未来一百年尚且具有文学史的价值,再往后大概就只有一点点考古学的价值了。平庸作品的最大特征是,你永远提不起再欣赏它们一遍的兴趣。少年人常常以为下一本平庸之作会不同于前一本。他终究会发现,平庸之作都是类似的,就像所有的好莱坞大片都是类似的。智者应当早一点觉察到这一点,节省下时间,努力接近精华。

○ 你好像有点厚古而薄今的倾向。

█ 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但要小心,我的厚古而薄是建立在出版时间与作品含金量的正相关性之上。时间只是一个方便的鉴赏标准,对于具备高度鉴赏力的人,他们的意见本身就可以成为权威的鉴赏标准。这些人甚至能够从一大堆刚刚生产出的垃圾中淘出精华。

○ 请举个例子。

█ 还是以文学为例。过去二十年间的汉语文学家中,史铁生和张承志可能是具备时代穿透力的两个人。一个世纪以后,《心灵史》和《我与地坛》可能拥有一小撮文学爱好者。李敖的《北京法源寺》也属此类,可惜他太急着去寻求诺贝尔奖委员会的承认。至于高行健,他会成为诺奖判断失准的又一个例证。我们可以打赌,看看五十年以后,你我行将火化的时候,哪些作品还会再版。

○ 你举的例子都是男作家,我比较怜香悯玉,赌张爱玲。

█ 张爱玲是不成的,她基本上已经通过时间检验了。张在二十世纪的汉语文学史上自有其地位,不过也就一席之地,并不像夏志清吹得那么大。单凭语言看,她绝对是个优秀的作家,可惜称不上伟大。

○ 如果精华的产生如此艰难,我们是不是应该怀疑时代在进步?

█ 时代的确在进步。过去二三十年里,人类在某些领域的知识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我主张接近精华,并不主张拜倒在古人脚下。想想看,1859年以前的经典作者还都不懂得进化论,1950年以前的伟大作家们完全没有DNA的概念。而这两者对于我们今天的世界观有着何等重要的影响!在不具备现代技术手段的条件下,我们的祖先曾经对人情和世事作出过精辟的评判,但是他们完全不了解流行病的微观机制,也不清楚全球气象的宏观周期。他们的智慧只有在当代科学的参照和分析下,才会映射出特别炫烂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