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的枷锁系列2:[转载]当代艺术是一个陷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3 17:03:35

 

采访时间:2011年1月11日

采访地点:一了艺术仓库

采访人:高敏

 

高:刚才我在展厅里看到了你写的这样一句话:“时代走时代的,我走我的。”以前我也听别人阐释过这句话的涵义,这次既然有机会面对面交谈,我还是希望能听您本人谈一谈。

 

一了:因为现在当代艺术这一块儿,很热闹,叫的也很响,大家好像都觉得要跟“当代艺术”这几个字沾上边,就比较牛逼,比较洋气。再一个,就是我越来越怀疑这一块儿,我觉得,我们所看到的当代艺术的成果,实际上就是和商业、资本穿上了一条裤子,左右腿都晃荡起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忽然发现当代艺术生出财富了,你就觉得它很光彩,但是玩多了,我就发现这是一个艺术被利用的东西,我就开始怀疑了。作为一个艺术家,应该做自己最内心的接近灵魂的东西,与自己的生活最接近的东西,而不是跟着利益与别人跑,或者跟着时代流行的东西跑,不要觉得跟不上就好像自己很老土。人都想活得让别人觉得很风光时尚、很前沿,但实际上我们所看到的前卫的东西,大部分属于伪前卫,这就相当于我们骂传统派一样,实际上有很高级的传统,但我们的眼睛已无力分辨真假,眼下流行的实际上大部分所谓的传统属于伪传统。一些人用口号来表明自己是前卫或者传统,当你了解真相之后,你会发现他们都是一种虚假的东西,都不是从艺术的根本上在做事情。这个东西做久了,我就发现,人还是要回到自己,因为你自己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你是吃啥长大的。我们所看到华丽光鲜的状态,是否适合你的生命?那个土壤是否适合你去生长?带着这种疑问,我就发现人还是要冷静下来,做自己所能做到的,不要学着别人的叫声或方式,来显得自己很牛的样子,这样就等于把自己走丢了。不要被时代的假象所迷惑,当时代被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利欲的价值标准所控制时,实际上所谓的艺术和真理就被蒙蔽践踏了。作为艺术家,你应该清醒,做你精神和灵魂中最需要的东西。从前年做“出生入死”那个个展之后,我对艺术有一些更冷静的思考,觉得人还是要回到自己,艺术是自己的事儿,不是大家起哄的事情。那就让时代走时代的,我走我的,谁也不可能等谁。

 

高:我们现在已经习惯于使用传统艺术、当代艺术之类的词汇来进行所谓的形态界定,您觉得“当代艺术”这个词汇在指称上准确不准确?

 

一了:当代艺术,我就一直没搞懂它是什么意思,真的没搞懂。我觉得它不应该是一个时间概念,既然有这样一个提法,我觉得它是相对于传统艺术和现代艺术的,里面有很多反艺术的因素。我觉得,“当代艺术”作为一个西方概念,重要的是思想、观念,相对于以往的带有感性审美的“美术”,它是一种反叛性的东西,它觉得艺术应该是生活本身,消除了以往的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美国人玩当代艺术也等于把自己逼到了一个绝路,他们自己也在反思。老油条杜尚早就说了,活着感受自己的呼吸比什么都重要,艺术太算不了什么了,活像个了脱生死的禅师。

 

我觉得名字不是重要的。当代艺术已经成为了国际性的文化现象,要了解一个国家的种种问题与社会现实,当代艺术是一个很重要的参照点,是不是艺术已不重要。

 

高:就艺术而言,你觉得它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

 

一了:我觉得把艺术当成一个概念来谈,是理论家的事情。艺术家还是要遵从自己的内心和灵魂深处的东西,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艺术家不要也和理论家一样,在流行的术语里陷入对嘴状态,这样艺术就变成思想和概念的游戏了。说穿了,艺术还是艺术,生活还是生活。在西方的所谓的理论概念里,走到这一步,走到后现代,实际上就是进入了一个反艺术的过程。我觉得,作为艺术家,不应该进入这个圈套。对待艺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识和态度,不应一概而论。但是,就我个人来讲,我觉得如果要有中国的当代艺术的话,它还是从中国自身的母语文化中走出的这种现代性,才是真正具有内在精神的。我们现在看的很多当代艺术,就像街上商业店铺开业时气吹的狮子,金光闪闪的大狮子,在商场门口遇风一吹,摇啊,摆啊,可能拿根针一扎你会觉得这个庞然大物就像一只纸老虎,中国的当代艺术是不是就是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它内在缺少真正的我们自己的血脉,缺少真正的我们自己的精神。我院子里的那些石狮子,不管是唐代的还是汉代的,或者是民间的石刻,你看到后会被感动,觉得它里面有精神、有人性、有人味。雕刻石狮子的这些工匠不是艺术家,但是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全都在这里面,能感动你!但是,我们现在做的一些艺术品,就像商场门口的金色塑料狮子,追求一种虚张声势的光鲜耀眼,追求一时的空洞愉悦感,感觉这样扎着个架子很牛逼,实际上对于明眼人来讲,那是很傻逼的。所以,我们现在的整个流行文化,实际上就是这样,对于真正的心明眼亮者来讲,它是很傻逼的文化,但对于一般人来讲却是很时尚的,很金光灿灿的,因为它离商业很近,因为我们是一个唯物至上,过于拜金的时代。为什么我们会喜欢那样的艺术家,就是因为他在物质的世界里面作品生效了、变现了,你就会发现他占领了这个领地,令人觉得是很牛逼的。这是一个时代的问题,它跟艺术有时候关系不大,重要的不是艺术,很多人不是在这样谈嘛!他们觉得重要的是要在这个时代获得及时行乐的利益,所以才会有一些很牛逼的艺术家大言不惭,感觉梵高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可以颠覆一切我们认为很高级的东西,颠覆一些很高贵的精神。现在的人没有精神,没有信仰,这是一个价值混乱的时代,精神的荒漠,一些很重要的精神处于一种茫然的被遗弃被架空的失语状态,所以什么样的话都会从人嘴里吐出来,才会说出一些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人话。

 

人如果是这样的人,那么他们做的艺术也大体是这样的。因为艺术是人灵魂的影子,如影随形。比如说,南方周末采访法国前总统希拉克时问到,你觉得中国当代社会给你最大的阴影是什么?希拉克就说,如果有的话,应该是中国目前的这个现实离中国以往的那些伟大圣人(孔子、老子、庄子他们)所创造的智慧渐行渐远了。我就觉得人家外来的人看东西更准确,因为我们都沉醉在这个经济鸡踢屁高速增长的状态下,心灵完全被商业、物质所遮蔽,大家一盲引众盲,就是一个瞎子带着一群瞎子往前跑。为啥我写了《苍蝇》,它就是中国的艺术界、知识界的一种状态,一群苍蝇在飞。净空法师说过,中国近百年的文化就是不断丧失自我、失去自信,向西方投降的一个过程,从文化精神的角度来讲,中华民族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中国的文化界该到了一个认祖归宗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们还在拿着鸡毛当令箭,拿着别人的文化当作自己的文化,拿着别人的灵魂当自己的灵魂,看似活得光彩四射,实际上没有自己的灵魂,只是替别人活着,说着别人的话。我觉得,这一点是当代艺术界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不管做什么事,我们都要明白自己从哪里来,才能知道要往哪去。禅宗讲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你活了一辈子,从未自己做主过,都是干别人的事儿,为别人活了一辈子,虽然活得很好,那也是没有自我灵魂的。现在我们看到很多的艺术家,他活得非常的悦目,非常的光彩照人,但是当你揭开他的表面,你会发现他没有自我、没有灵魂,实际上是很寒碜的。

 

高:现在有不少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过于注重表达对社会的质疑与反思,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对艺术本体的关注?

 

一了:就是这个问题。我刚才谈的和你现在问的大致相同。艺术不是表面地揭示社会问题,不是社会上有什么问题,我就通过艺术来反应这个问题。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你是否在这个时代还在做一些很纯粹的、传承一些被我们遗忘的或者快丢失的精神,能不能在这个时代赋予它全新的生命。我们再按照古人的方式去做,肯定是不好玩的,也没多大意思,但是我们能否在那个很博大的传统里面,找到一种新生命,赋予它新的东西。真正的艺术就是说,你能不能在传统血脉里沉潜,并赋予它新的生命,我觉得这是我们当代艺术家更需要去做的事情,而不是去做一些能吸引媒体、社会眼球的事情,或者能在商业中讨好的事情。每一个时代,在那种很热闹、很流行的表象背后,还是有一批真正的艺术家在做真正精神性的东西,他们的作品才是真正反映这个时代的品质。每个时代都是这样的,可能现在这个时代反映的东西更多、更复杂。

 

高:我觉得,你以前的书法作品和上次展览上见到的绘画作品有一些不同,不是艺术形式或体裁的不同,而是一些内在感觉的不同,具体我也把握不太好,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内心的一些改变?

 

一了:我以前一直在做书法,做现代书法。包括做“囚”字作品,实际上它本身也带有观念性,通过对一个汉字的书写,表达自己对社会现实的思考,提出问题和质疑,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更接近自己内心的东西,09年4月忽然进入了绘画,我觉得有着内在的联系。我一直想画画,因为我觉得书法要想完全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要反映很复杂的精神心态的话,它有很多的局限性。但是,要是让我按照现在的学院派或者官方体系来画画的话,我宁可不画,没啥意思。我就在想,能否把我这二十年的书法修养或者所达到的能力,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平移到绘画中去?实际上就是转换能力,能不能把这种精神转换到绘画中去。考虑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动笔,前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很多画家来我这画画,看他们画着玩,我也想动笔了。一动笔,他们就感觉很吃惊,感觉我应该画过画,我说我没有画过。实际上我就是在画我内心的东西,一进院子里你可以看到我收藏的一些石刻石兽啊、汉砖啊之类的东西,你每天生活面对这些东西,实际上他们的精神、灵气等于是已经深入到你内心里了,他的精神就贯穿在你的生活中。所以在画这些东西时,我就在想画儿童或者说原始人所看到世界和状态,他们的心性眼睛是没有污染的,不会画画的,但是他们画出的东西是令世界一流绘画大师感到惊叹的。为什么呢,就是因为原始人和小孩儿他们心性澄澈,直接与神对话的。

 

这样的书写和绘画实际上是没有逻辑的,他们有超验的直觉智慧,就是禅宗里讲的觉智。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气,呼吸而成的,一下笔就好像是老天爷、上帝让他们画出来的,如有神助!我就是受了这种影响,我既然不会画,那我就画我不会画的东西,我只画它的精神,我不画它的表象。绘画的目的就是直接进入万物的内核,直接进入本源性的精神,技法是不重要的。当我画了一批东西之后,石虎先生啊、丁立人先生啊,还有日本的大评论家海上雅臣,韩国的金兑庭先生,他们看了就很激动,石虎先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理想中的绘画境界就是小孩儿和原始人包括农民画的那种自由无碍的精神状态,但是我画了一辈子的画了,我太会画了,所以我理想中的那种状态就很难达到,在你的绘画中我看到了自己的理想。你一下笔,就完成了我绘画中的某种理想”。海上先生在日本看着我的小画册说:“看了一了的画,只有四个字‘万事容易’,你虽然很推崇栋方志功先生,实际上你的绘画已经越过了他”。韩国的金兑庭先生更是发表了“这个时代怎么这么这个人突然出来”的文字对我的绘画交待了他的看法,这就让很多美术界的画家感到受不了,他们就感觉你刚开始画画,你就不会画画,竟然让石先生他们这样的高人对你那么高的评价。实际上,对于这些东西我是心领神会,心知肚明的,二十年来在中原孤军奋战,初衷不改,因为有备而来,当然也就当仁不让。

 

高:这种理想的绘画状态确实难以达到,很多画家也由此生出“回不去了”的感慨。前一段时间,我们美术馆举办了一个“我是小小毕加索”的少儿美术活动,一群小孩子在展厅里临摹毕加索的原作,出来的作品羡煞了我们这些旁观者。

 

一了:我记得好像是陈丹青的老师,木心说过这样一句话(大概意思如此):“古今伟大的艺术家,都是因为有才智把自己引入童年。”因为把自己引入童年需要智慧,禅宗讲的明心见性和老庄讲的返璞归真都是这个意思。但是,一般的人是不可能明心见性、返璞归真的,尽管从理论上他懂,要是真正在绘画实践中去做到,那是中国近百年来的绘画界都很少有人做到的。关良、齐白石这些人做到了,西方也就梵高,塞尚,毕加索,夏加尔,近百年来也就这三五个人。当然土生土长的民间艺术领域里更有让我们感动心魂的真正精神,这个虚假的崇尚利益的时代已经远离了这些根本精神,忘本的民族,忘本的时代,我们有幸赶上了。

 

高:我和你这次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以前总觉得你特严肃,不好接近。可是,上次在展厅看你的“出生入死”展览时,却觉得那些作品很亲切,有想亲近的感觉。

 

一了:我觉得艺术家要想达到那种至美的境界,你的心灵必须是质朴的,纯然无杂,必须是自由的,还要有智慧。这三点缺一不可。我们发现的做艺术的人,装逼的、装蒜的、装孙子的太多,他不质朴。质朴讲究的是纯朴真率,这样才能心性澄明,你画出的画才能很干净而直指人心,绘画的内在真气才能感动别人。否则的话,就不能令人感动,就像我们见到的一些绘画,画得好不好呢,一个比一个效果好,就是死活不能令你感动。有些人画的画,也不复杂、也不精致,也没那么多效果,但是你一看,就像是看到了一本好书,看到了书中的一个好句子,他妈的感动的你想撞墙(哈哈)。好的艺术就是这样,不需要太多的装饰与言传,就像古人见到一件好作品、一句妙诗,他都是绝叫三两声,惊呼为天才,不会给你写长篇大论的论文的。

 

高:您刚才说的令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继承传统究竟是要继承传统的精神还是传统的技法?

 

一了:对。有些人弄了一辈子,说来说去,全是形而下的东西,都是技术性的东西。我们的传统是非常博大浩瀚的,比如康有为发现的传统,实际上是传统中的一点点。石涛发现的、齐白石发现的、黄宾虹发现的,也只是中国绘画中很小的一部分。中国的民间绘画中有太多渊博的东西,不论是文人画,还是当代艺术,根本就没涉足这些东西。再一个,就是我们说的真正的高人、真正的精神和思想在民间,但是呢,我们现在去看一个绘画展览,他的画中有民间精神吗?没有。民间的东西有人味,活生生的,有生气。我们看一个展览之所以不感动,就是因为它没人味,太熟练,太取巧,太完整,太繁复,太面面俱到、无微不至!实际上里面有很多虚饰的东西。真正的艺术是粗糙的、带有野气的、不太完美的,但其内在却是生气勃勃的。傅山讲“宁丑勿媚,宁支离勿轻滑”,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艺术还是要有一些原始的、生猛的精神。我们去看一个美展、书法展时,感觉都是那么没人气,都是在那做样子做得很好,你就不感动。因为它里边人性的东西没有被解放出来,心性不是自由无碍的。

 

高:现在不少展览都是这样,要不就是一样的传统面貌,要不就是一味求新、求变,也没有把握住精神性的东西。

 

一了:对,没有精神性。我们看一幅绘画或者一件当代艺术作品,里面精神性不够,没心没肺是最麻烦的。尽管效果都不错,但是没有灵魂。中国目前大的文化背景就是这个状态,在各个领域反映的问题大同小异。比如说,我们看当代艺术界看的不是太准确的话,那我们看书法界,或者你看国画界,中国书法界和国画界出现的问题和当代艺术领域出现的问题差不多,大体相近。在整个中国这个时代大背景里,每一个艺术领域都难以逃脱这个“假大空”的气局。你看到书法界那种很多酸腐、很多俗气,和国画界大体相近,基本上都是迎合老干部审美来送礼套现,在当代艺术领域那种很浮华、很表面的东西也很多。比如说,蔡国强给你玩个烟火,徐冰给你弄个孔雀,你说那种东西是不是艺术?实际上可以说是艺术,它属于商业美术或者工艺美术,从大的角度讲,应当属于这种范畴。工艺美术当然也是艺术,我觉得属于表面性的接近商业有点接工程的东西,也许艺术只是一个晃子或者附加的东西,本质上还是商业利益,但是他们有没有好作品,我觉得也有过好作品,比如徐冰刚开始做的那些东西,还是有一种朴实的力量。现在好象都被商业弄得漂浮起来了,当代艺术好看的有点像浮云。

 

高:这看起来是这个时代特有的弊病,实际上各个时代都有这样的情况,总会出现一些鱼龙混杂的局面。这个时代的主流未必就是以后的主流,这里面可能也有个转换问题。

 

一了:这就要谈到本质问题了。你是想做一些时尚的、流行的、跟风的艺术,还是想做永恒的艺术,或者说是做完全精神性的艺术,做你内心想做的艺术。这个问题你要摆清是怎么回事。但是大多数的艺术家找不到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啥,活着到底要干嘛?大多数人回答不了。因为你的良心没有了,你的内心的这种担当没有了,你就肯定找不到你从哪来要去哪,肯定找不到。这个时候能找到的艺术家,我觉得都会沉下去,深深地扎到这个时代的内在去,或者躲在这个时代的边上,瞧不起就别看,只做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情,我想,十年、二十年过去,中国的当代艺术会重新洗牌。大浪淘沙,这是我坚信的一点。

 

高:一些艺术家不做内心的东西,有时也是出于无奈,他觉得这些东西没有市场,他要生存。

 

一了:这也是商业惹的祸嘛。物化思维很容易让我们把一切很重要的精神娱乐化,把最重要的东西消费掉、愚弄掉。我们会拿出一些很快能得到效果的东西,效果实际上就是钱、利益,这是目前社会的时风。 如果艺术家都去跟风的话,我觉得中国的艺术家就他妈的太可怜、太弱智了,也太没见过钱了。

 

当代艺术的问题,其实还是艺术家自己的事儿。艺术家做出效果了,大家都觉得挺好玩了,大家都介入进来了。就目前来看,艺术家还是不容乐观的,拍卖呀,媒体啊,把艺术说得好像很热闹,其实艺术家还是一个很弱势的群体。他就是被商业、利润驱使,当有更大的利益介入时就又全滚蛋了。艺术家对于这个时代还是不重要的,是一个很无足轻重的群体。你比如说,北京一些艺术家村落被强拆,艾未未、尚扬、栗宪庭呀这些很有分量的人物站出来呼吁,那也是白叫,该给你赶走还是要赶走。有些你看起来很繁荣、光鲜的事情,背后可能不是那么乐观。798不就七零八落了么。

 

当代艺术不管怎么样,还是改变了当代中国艺术的结构吧,我觉得它的积极因素还是大于它的问题,至少我们艺术家可以自由地发出声音,相对以前可以更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内心,作品也揭示了很多社会问题,也参与了这个时代的文明进程,尽管它解决不了问题,尽管这个乱糟糟的发疯了的社会还是让人绝望。

 

我也很欣赏有些当代艺术家的智慧、他们的所作所为,比如艾未未,陈丹青,但是我个人越来越想回到中国本土的、中国母语的,从母语出发吧,这样的一个深入民间的野生状态里。唤醒真正中国的精神性的、很地道的文心血脉,赋予它新的生命,让它越来越具有所谓的国际性与当代精神。这是我个人对艺术追求的一个状态。当然是一种完全开放的状态,古今东西经典民间现代原始统统拿来,放在自我心性的炉子里慢慢煎熬融化,完全相信终究会有禅宗所谓的“桶底脱时大地阔”的时候的。

 

高:你刚才说到了自我的一个状态。现在很多人内心很膨胀,却好像依然找不到自我的状态,甚至说是失去了自我。

 

一了:事实上,我们这个时代艺术家已经被商业弄得失魂落魄了,心都不能安宁了,不能很寂静地进入那种冥想的境界。你内心深处究竟有什么样的东西,实际上别人在你的所作所为中就能发现,明眼人一看就一针见血,原形毕露。好的抹不走,坏的赖不掉,这就是报应,艺术的报应。如果你很深刻地扎到自己的文化中去,迟早你会爆发出来、站出来的,如果你是一个失去自我的状态,你就是站出来也是没有魂灵的。

 

高:艺术家创作中肯定少不了自我,那么艺术家在展现自我时,是否要考虑与受众(观众群体)之间的沟通途径?比如说,我画的东西别人是否看的懂并不重要,还是要让别人也能看的懂?

 

一了:我觉得,在创作的时候,不可能想那么多。创作的时候,真正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就好像外面院子里的土地,春天来了我们就撒种子,破土而出长出很多生命,菜啊、草啊,实际上这个菜、草怎么长出来的,我们并不知道,连草都不知道。我认为真正的艺术,毛笔在纸上落笔的那一刹那,它的生命产生的过程就和外面那土地上的草破土而出的状态是一样的。一个老禅师讲过,那是万物生成的精灵。他讲日本的插花,最高级的插花,就是每一朵花都是万物生成的精灵。我认为,这个东西和绘画以及一切的艺术是一致的,从本质上是一致的。最高级的书法家、画家,在我的眼中,他的作品在生成的过程中他不是胸有成竹的,胸有成竹的艺术家全是画匠。最高级的画家,他是一种神觉,是一种直觉智慧,笔墨生成的过程就好像超出了他的理性控制,就好像是上帝、佛拿着他的手在画一样。就像我们刚才讲的原始人或者小孩画画,他没有理性,就是凭直觉,这就是天性。我觉得,真正的绘画很高的境界,就是这样一种境界。但是,我们整个的中国画坛,画家基本上不思考这个问题。画一些太行山写生等等,都像是搞设计地图一样,按照理性知识来画画,实际上,在中国画道、书道里面这是不入道的东西。这个道就是我们所谓的老庄之道,“道”代表宇宙的一个精神本体,这才是中国绘画和书法存在的灵魂。我们中国当代的画家和书法家,从内心里不考虑这个问题,并且他没有这个志向与心性。他们的志向和抱负在哪呢,是这个作品怎么样能评奖,怎么样能参加全国美展,怎么样能在这个画廊卖得快,怎么样能进入拍卖行,怎么样能及时获得利益,谁套现快谁牛逼,他的心思在这,实际上远离了中国艺术的精神根本。如果中国画坛是这样的话,中国的当代艺术也是这样的,就好像我们中国的文学界、电影界、建筑界,问题都是一样的。

 

我们现在没有精神抱负,有野心和欲望。历代中西最伟大的哲学家、诗人、艺术家他们的目的,都是把普通人看不见的宇宙生命力的本体究竟即绝言诠的精神揭示出来,并象征性地把它形象化。我们看到这个东西后,就感觉,哇呀,把你的灵魂提升了心性打开了,这个就是精神的力量。一个艺术家,如果心性里没有这些东西,一下手就会原形毕露。艺术家毕竟不是玩口活的,言詮道断,艺术家要都去玩口活了,艺术就不存在了。艺术家还是要靠手的,就像赵本山说的,哥们儿走两步!要是有精神、有灵魂的话,你就走两步,我就会发现你就是你,反之就不会走路了。你如果是牛逼的艺术家,哥们,动动手,真假自现。

 

中国的绘画是线条的艺术。线条有味道了,其它东西都不是问题。在当代中国,能玩转线条的,线条里有灵魂的,我伸出一只手可能都难以数够。那你还牛逼啥!线条如果仅是作为轮廓线存在的话,就是没意义的。真正有意义的线条,比如说关良、黄宾虹、齐白石,他的线条在绘画中不是物体的轮廓线,他的线条具有独立审美价值,他的线条自身内在具有生命力,有文化的精神内涵,人格气血心性品行都在里面。依靠形体而存在的线条,那是西方的线条。作为一个中国画家,要解决线条的问题,书法是一个必经之路。从这条路杀出来的英雄太少太少了,近百年来无数英雄竞折腰。

 

高:当代艺术中有许多复杂因素,实际上我是一头雾水,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处于一种迷茫和疑惑的状态。

 

一了:当代艺术怎么玩都行,但一定要清楚自己想干嘛。你不能去解释那些大的东西,那不是艺术家需要解释的,真正的艺术家也不屑于去解释。那些东西它是一个游戏,或者说是有些人设的一个局。比如说,我是商业的操盘手,那我就会设一个局,我如果是美协主席,我就会给千千万万的画家设一个局,这是我认为的主旋律。这个时候,艺术家一定要明白你要干嘛,什么东西离你的内心最近,不能被他们设的局所蒙蔽。现在很多艺术家根本不尊重艺术,就是瞎逼弄!有的画家一画完,让人赶紧掏钱拿走,自己都不想看,赶紧拿走吧,这一张也拿走!他是不敬畏的,认为那个东西就是个破鞋、泼出去的水。这个时候,艺术就没有爱了,没有情了。当艺术没有爱和情的时候,当然就不要脸了,实际上就不受人尊重了。

 

从本质上说,当你一个人很牛逼,你是亿万富翁,你是博导、主席、院长,但你没有人味了,你心里没有爱了,没有知识分子的担当精神和责任良知了,没有普通人质朴的情感了,没有善没有情怀了,实际上你前面的那些牛逼是一张皮,把那皮给你扒下来,就会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跟他一接近,就会发现这货一身人肉,就是没人味。所以,我们不要被一些人创造的“当代艺术”之类的词汇所蒙蔽,那些都是一些聪明人的阴谋,他们创造了一个词汇概念,要拿这来换取某些利益,或者要满足欲望中的一些东西,他要完成这个交易。这时候谈什么当代艺术啊,你就等于把我掉到了一个陷阱中去。当代艺术提出来艺术要为思想服务时,成为思想和观念的游戏的时候,实际上艺术就死亡了。当代艺术最大的问题就是,艺术为观念和思想服务,但是艺术绝对不是思想不是观念。艺术是灵魂本身,咋能是思想呢?如果艺术是思想的话,那艺术不是变成哲学的附庸了吗?那就不要艺术了,全去搞哲学好了。现在艺术家都装逼,都变成哲学家了,现在中国本来就没有哲学家。所以当代艺术是一个伪问题,现在我给你回到你刚开始问我的那个问题了,我的回答是当代艺术是一个伪问题,是一个虚设的假东西。真正的艺术家不会陷入到这里边去,因为当代艺术演变成了一种哲学的概念游戏。当艺术为概念服务时,那就是一种低能的艺术。

 

艺术大于思想,艺术大于理性,艺术大于概念,当艺术反而为思想、理性、概念蒙蔽的时候,实际上就是一个艺术自杀的行为。

 

重要的是自己要心明眼亮,明心见性之后每个人的内心都足够强大,因为你心里的结构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宇宙的结构,为啥说真正的艺术家和哲学家是从自己的内心掏出这个隐秘的精神,他不需要别人去启发。很多大艺术家、作家、哲学家都是离群索居,不接受任何讯息,完全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做的东西才会有一种很纯粹的精神。比如说史铁生,那就是很令人尊敬的作家,他写的东西你就会觉得可信、感动。你要是让那些整天肥头大耳,整天活得好像很风光、很光鲜的那种人,你要是让他去写,他能写出来吗?他的内心不静默,不孤绝、不荒寒,他没有进入那种把自己逼入绝境的状态,他都没有辛酸过,咋能写出灵魂啊!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书法家、画家会令人感到恶俗,他就没思考过人生的本质问题,没有过那种静寂的知识和精神,他精神里没有这个刻度,不可能进入那种心灵的净深之境。

 

大部分艺术家都是聪明,现在的人他都聪明,吃着地沟油、毒奶,这种化学物品催化着你大脑的快速反应。但是呢,他缺少才智,才智就是一个人的才华和智慧,不是聪明。你看,很多艺术家的作品不停地绕啊绕,绕弯子,他也不可能直指人心,他其实就是拿很多废话来掩盖自己的浅薄,就像一个很贫穷的人装作很富贵一样。真正的艺术是直指人心的,这是很难的。

 

我一个人在这个大屋子里不来客人的时候,我都很少开空调,比现在寒冷的多,我就坐着一个人发呆。所以说,艺术家就需要把自己引入一种孤独的情境,真正的艺术家就是把自己引向从孤独到孤独的精神漫游,有时候自己要给自己设置这样的境遇。设置了这样一个境况之后,你的内心就会有一个指向,这时才会捕获到同代的艺术家所不知道的某种这个时代的精神,你对很多精神性的东西就好像嗅觉一样,天生能嗅到时代的某种气味。这个时候你做出的艺术,就会有一种时代的芳香,不是跟风的,而是真正反映这个时代的某种东西。

 

我画这么多怪兽牲灵,这么多好像很原始、很粗野,或者带有幻想性的作品,但是它很具有东方性,实际上这就是对当代艺术、流行艺术的一种拒绝,不跟你同床共枕,实际上这里面本身就带有反叛性嘛!当代艺术不是跟风的,真正有反叛精神的,和整个当代艺术决裂的,才是真正的当代艺术。我粉碎“当代艺术”,我不要“当代艺术”,我和你决裂,这才是当代艺术的精神。当代艺术不是把自己打上一个标签就是当代艺术了,那是伪当代艺术。因为我的艺术,要反映我的灵魂,反映我是吃啥饭、在怎样的空气土壤境遇中长大的,这样才是从我灵魂中生长出来的艺术。如果我去拿欧美人的审美,按他们的那一套规则方式去玩中国的当代艺术,那我不是成了投靠了嘛,不是变成被人包二奶了嘛!长的一身中国人的肉,灵魂却是欧美人的,那样的当代艺术让别人去玩吧!忽然想起卡夫卡说过,真理总是在深渊里。每个时代都是这样,真理要是都漂浮着,那估计这个时代就真的进入到文明时代了,我们现在离文明时代还很远很远,有尊严地在这片土地生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所以,艺术家不要装逼,不要牛逼,我们能有尊严地生活着就是奢望了,不要谈艺术真正的自由,我们就活在自己内心的自由里面,做好我们艺术的本分,我觉得这是当代艺术家应该坚守的东西。我以前也做过一些作品,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牛逼,最后发现那不是我,可能做着做着就会把我自己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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