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手游风流人物:《满江红》的作者到底是不是岳飞?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6 08:14:27
《满江红.怒发冲冠》的作者问题
  一、问题综述
  《满江红.怒发冲冠》的通行版本如下: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以下多简称为《满江红》)是在明朝的中前期才广泛传播开来的,在宋、元两代极少或根本不见于记载。然而,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前,所有的人都相信它是岳飞的作品,没有人怀疑过它的作者是不是岳飞。让人始料不到的是,三十年代著名学者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辨证》一书的《岳武穆遗文》一篇中对《满江红》一词的作者提出质疑,从此江湖多事,数十年来关于此词的作者是不是伪作,争论不断。现在随便搜一搜网络,就会发现持“伪作说”的文字占了大多数。似乎此词是“伪作”已成定论,毫无翻身的余地。
  事实果真如此吗?
  首先,咱们先来介绍“伪作说”与“非伪说”两派学者和他们的论据论点。持“伪作说”者,认为《满江红》是明朝人伪作的赝品,此派以余嘉锡、夏承焘为首,如果不计分量不足的“小人物”,则李敖是后期最有影响的一个。持“非伪说”者,认为《满江红》的确是岳飞的作品,中坚力量是邓广铭、唐珪章。
  论点论据很多,但总体上说,有分量的有如下几条:
  1。“伪作说”:此词岳飞孙子编辑岳飞文字的时候,并未收录。至明朝中叶始现身于世。(余嘉锡)
  2。“伪作说”:“贺兰山”不为金人地盘,词中用此地名,是明朝王越边防战胜利的写照。(夏承焘)
  3。“非伪说”:岳珂编书不勤,缺漏时有出现。(邓广铭,有例证)
  4。“非伪说”:“贺兰山”是诗词语,非指实。既以“匈奴”喻“金”,自可以“贺兰山”喻边。(邓广铭,有其他词为类证)
  5。“非伪说”:发现《须江郎峰祝氏族谱》,中有岳飞《满江红》与祝允哲之“和”词。原作与现流传本不同,流传者当是岳飞后来的“定本”。(唐珪章)
  6。“伪作说”:《须江郎峰祝氏族谱》是伪作,主要论据是“宋代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祝允哲这个人”。(朱瑞熙) 二、“伪作说”的第一个论点

  余嘉锡在《四库提要辨证.岳武穆遗文》中说到《满江红》时,说:

  “〔弘治时浙江镇守太监〕麦秀实始付刻,其字为〔赵〕宽所书,非〔岳〕飞之亲笔。然宽不言所据为何本,见之于何书,来历不明,深为可疑。……《满江红》词不题年月,亦不言作于何地,故无破绽可指,然不见于宋元人之书,疑亦明人所伪托。〔桑〕悦《记》(按,此指桑悦所作《刻〈送紫岩北伐诗〉碑记》,见徐编《岳集》卷五)中已有“踏破贺兰山缺”之语,则其伪当在悦以前,第不知出何人之手。……自徐阶收此等诗词入《岳集》,李桢从之,……于是传播遍天下……不知其为赝本也。然以伪为真,实自徐阶始。阶不足道也,四库馆诸臣何其一无鉴别也哉!……其词莫知所从来,……吾何为不可疑之哉?疑之而其词不因我而废,听其流行可矣。至其为岳珂所未见,《鄂王家集》所无有,突出于明之中叶,则学者不可不知也。”(中华书局1980年版《四库提要辨证》,1451-1453页)

  读引文很累,而且上面引文我也省略了很多内容。所以,咱们还是来总结余先生的说法吧。余先生认为《满江红》与《送张紫岩诗》一起在1500年左右刻在同一块石上,而《送张紫岩诗》因为岳飞不该称张浚为“张紫岩”,所以肯定是伪作。《满江红》因此也就大有可疑。余先生又认为,岳飞的孙子岳珂收集岳飞的文字不遗余力,尚且没有见到这首词,可见它更为可疑。此后的宋元两朝都不见关于此词的记载,词作是“突出于明之中叶”,因此是伪作。

  余先生的疑问有没有道理呢?如果有些道理,那么确定《满江红》是伪作,够不够分量?我认为余先生的疑问有点儿道理,但分量远远不足以断定《满江红》为伪作。以下我综合邓广铭先生等前辈学者的论据,加上自己的理解,来反驳余先生的说法。

  首先,邓广铭先生根据出土的石碑,证明《满江红》已于1458年出现在石刻上。即便《送张紫岩诗》真是伪作,也不能因为它们在同一石头上而断定《满江红》也是伪作--因为,《满江红》出现更早。其次,邓广铭先生还发现《精忠录》一书编成于1451或1452年,其中已有《满江红》一词,因此,“突出于明之中叶”应该的说法中的“中叶”应该改成“早中期”。依我看,此前是明朝前期,文化还没有提到最重要的地位,而岳飞死后作品遭禁,解禁之后到明朝“早中期”基本是动乱的年代,记载诗词、保护文化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岳飞的诗词完全可能因为没有被重视而被广泛记录和传播。要注意的是,“广泛”二字是很重要的。那段时间的古籍散失非常严重,如果记载不多、传播不广泛,那些记载是很可能随着散失的古籍而消失的。因此从情理上讲,300年不见记载并不能成为“伪作说”坚强的证据。

  第三,岳珂搜集岳飞文字其实并不是“不遗余力”。邓广铭先生指出,余嘉锡先生承认是岳飞作品的《题新淦萧寺壁》七绝,出现在1224或1225年刊行的《宾退录》,比岳珂重刻《鄂王家集》早十几年。“岳珂如真的立志‘搜访’、‘补阙’的话,不正可以采辑了来,‘附益’于《家集》的‘卷尾’,而事实上他竟若罔闻知,未加采辑。”因此,“我们不能因为岳飞那首《题新淦萧寺壁》的七绝不曾被岳珂收入《家集》之中而否定其为岳飞所作;同样,我们也不能因为那首《满江红》词不曾被岳珂收入《家集》之中而断定它不是岳飞的作品。”

  第四,看看现存的《永乐大典》残本,就可以知道明朝初年还存在的古籍至今早已散佚超过一半!因此《宾退录》散佚是很可能的,它的存在是概率小于0.5的事件。如果《宾退录》散佚,那么《题新淦萧寺壁》因为不在《鄂王家集》里,余先生就该说它是“伪作”了。这显然是错误的结论。  三、“伪作说”的第二个论点

  夏承焘先生认为“贺兰山”不为金人地盘,《满江红》词中用此地名,显然说明它不是抗金的岳飞的作品,并进一步“考证”,认为是明朝王越边防战胜利的写照。(夏承焘《岳飞〈满江红〉词考辨》,已收入中华书局出版的《月轮山词论集》中)

  邓广铭先生分析了《满江红》的词句,指出“三十功名”、“八千里路”只能指岳飞,而与王越不合。并指出“贺兰山”是诗词用语,不必实指,不必真是金兀术的地盘。邓先生提出证据:“稍晚于岳飞的辛稼轩,也是一个毕生以抗金为职志的人,然而在《稼轩词》中,既有‘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之句(《水调歌头》),又有‘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之句(《满江红》)”。邓先生说:“我们将责备稼轩‘方向乖背’呢?还是将不承认这两首词为稼轩的作品呢?”显然,夏承焘先生的指责是不成立的。

  四、余嘉锡先生质疑的潜在原因

  余先生在指责《满江红》“突出于明之中叶”,说“则学者不可不知也”之时,得意地说:“梅赜之伪《古文尚书》,千余年以来奉为‘正经’,前贤发挥之者至矣……然自朱子始创疑之,至梅ZU、阎若璩等遂成定论,卒之伪古文仍不可废,梅、阎之说亦终不废也。”(中华书局1980年版《四库提要辨证》1453页)

  这里,余先生披露了一个消息:他之所以对《满江红》起疑心,并且在证据不足的时候就断定其为“伪作”,是受了阎若璩证伪《古文尚书》的影响。换句话说,是清朝疑古学术风气的延续使然。

  清朝的疑古风气之下做出的“研究成果”,其实是很有问题的。本人在近十几天内仔细研读今人张岩写的《审核古文<尚书>案》(中华书局,2006年)一书。深信阎若璩的论据都是站不住脚的,结论是错误的。一句话,《古文尚书》根本不是“伪书”!目前,疑古派传人在学术界的势力和影响慢慢消退,可以预见,《古文尚书》案不久就会翻案!余先生崇尚的典范阎若璩其实学术上很不严肃,他和大家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正如以上本文对余先生的论据的反驳,余先生也是证据不足的。因此,按照“无罪推定”的原则,我们不该怀疑《满江红》是伪作。

  再说,清朝疑古风气那么浓,如果《满江红》很有作伪嫌疑的话,清朝人怎么没有人说出来?非要等到余先生来发现呢?个中原因,恐怕是清朝学者知道它并不可疑。  五、《须江郎峰祝氏族谱》中的《满江红》

  二十世纪80年代一本名为《须江郎峰祝氏族谱》的族谱出现在世人面前。让人惊讶的是,其卷14《诗词歌赋》集中,有岳飞在绍兴三年(1133)赠祝允哲(族谱说“官居大制参”)的《满江红》及祝允哲的和作:

  岳飞《与祝允哲述怀》(调寄《满江红》):

  怒发冲冠,想当日、身亲行列。实能是、南征北战,军声激烈。百里山河归掌握,一统士卒捣巢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励臣节。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金城门阙。本欲饥餐胡虏肉,常怀渴饮匈奴血。偕君行、依旧奠家邦,解郁结。

  祝允哲《和岳元帅述怀》(原调):

  仗尔雄威,鼓劲气、震惊胡羯。披金甲、鹰扬虎奋,耿忠炳节。五国城中迎二帝,雁门关外捉金兀。恨我生、手无缚鸡力,徒劳说。

  伤往事,心难歇;念异日,情应竭。握神矛,闯入贺兰山窟。万世功名归河汉,半生心志付云月。望将军、扫荡登金銮,朝天阙。”

  《祝氏族谱》出现之后,唐珪章先生据此认定岳飞《满江红》非伪作。从《族谱》中出现的这两首词看,岳飞在1133年写下了一首《满江红》,并且显然是后来广为流传的《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原本。后来的《满江红》是在岳飞原词的基础上,吸收了祝允哲的和作中的“贺兰山”一词,“朝天阙”一句,并修改“功名”、“云月”一联,及“心难歇”一句而成。应该说,虽然《满江红》流传版与岳飞原词不同,但《族谱》还是从事实上肯定了岳飞对《满江红》的著作权。

  然而,事情却还是没有完,朱瑞熙先生撰文称《族谱》是伪作,而“宋代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祝允哲这个人”。这里,我认为朱先生是大错特错的,试论说如下。首先,《浙江通志》卷124有:元符三年庚辰李釜榜:“……祝允哲:江山人,荆湖制参。……”这个条目清楚地记载,祝允哲不仅是实有其人,而且是元符三年(1100年)的进士,官当到“荆湖制参”,与《家谱》所说的“大制参”完全符合!所以,朱瑞熙先生说“宋代历史上根本就没有祝允哲这个人”是错误的。

  其次,《族谱》中有不实的成份,这从古到今都是事实。修族谱的人大多为了“风光”,会写入一些不实的话,攀些高贵的同姓祖先。然而,这些“作伪”的存在,并不能用来否定族谱中其他内容的真实性。其实,所有的书都一样,其中有真实的内容,也有不实之词。关键在于我们“去伪存真”地解读。朱瑞熙先生一棍了打死的做法,也是错误的。

  第三,咱们可以依情理来推断《族谱》中两首词的真伪。咱们先假定它们是伪作。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这两首伪作词写于流行版《满江红》之前,一种是写于流行版《满江红》之后。如果是写于后,作伪者为了给祖宗攀上岳飞,而且让别人信服,合情合理的作伪方法是引入流行的《满江红.怒发冲冠》,然后替祖宗写一首和词。把一首比流行版水平差得多的《满江红》安到岳飞头上,是一种白痴的做法,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如果《族谱》两词是伪作,则只能写于流行版《满江红.怒发冲冠》之前。这样,从流行版《满江红.怒发冲冠》与《族谱》中两词的关系看,流行版《满江红.怒发冲冠》就只能是由一个高手从这两首伪词综合修改而来。族谱是家传秘本,除了祝家后裔,谁能看到这两首词呢?因此,《满江红.怒发冲冠》只能是一个祝家后代高手的作品。

  这样,我们推断出几点:第一,在岳飞名下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在流行本之前就早已存在于祝家的《族谱》之中;第二,这位祝家的无名高手敬爱岳飞更甚于致孝于祖宗,不惜把祖宗的警句让到岳飞名下;第三,虽然篡改一个《族谱》抄本是很容易的,但这位祝家的无名高手并不那么做,他把比他年代更早的伪作照原样留在《族谱》里面。这些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谁会相信它们的可能性大呢?谁会相信它们比两词非伪的可能性还大呢?

  因此,我们可以认为,祝氏《族谱》中两词非伪的可能性远远大于伪作的可能性。认为它们是伪作,是不应该的。  六、结论

  通过以上讨论,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满江红.怒发冲冠》是伪作,尤其在祝氏《族谱》出现之后,更应该相信它是岳飞的作品。从历史记载看,岳飞在1133年到湖南任职时,“荆湖制参”祝允哲是他的属官。因此,结合后来流行版《满江红》的情况,合理的推论是:岳飞在湖南与祝允哲应酬,即席作了“原版”的《满江红》,祝允哲也即席作和词。岳飞觉得自己写得不好,没有公开这首词。后来,他吸收了祝允哲和词的字句,写成了《满江红》“定本”。

  至于这个定本岳霖、岳珂都没有看到的原因,大概是“定本”在“莫须有”案中被搜缴的缘故。有人会说:会不会是祝允哲自己综合两词写出一个定本,算在岳飞头上,并将它传播出去呢?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果真如此的话,《族谱》的记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况且即便如此,原本《满江红》依然是岳飞的作品。

  补充更多相关资料:

  公元1142年,岳飞遇害时,其家被抄,家存文稿也被查封,家人难以妥为保管。此后,秦桧及其党羽把持南宋朝政近二十年,期间又屡次大兴文字狱,岳飞的文稿进一步散失。

  公元1162年,宋孝宗为岳飞平反昭雪。此后,在各方的帮助下,岳飞三子岳霖(1130—1193年)开始收集与其父岳飞相关的各种资料,但是历经近二十年“秦祸”,与岳飞相关的许多资料文稿多有散失,故虽经过岳霖与其子岳珂(1183~1240年)两代人的努力,却仍然不能收集到岳飞的全部遗文,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嘉泰四年(1204年),岳霖之子岳珂将其父子两代人所收集到的岳飞表奏、战报、诗文旧事、岳飞被诬始末资料,以及宋高宗赐给岳飞的御札、手诏,加上岳珂为岳飞辨冤的考证,以及南宋时人关于岳飞的著述旧闻和部分传记汇集在一起,呈交给南宋朝廷审核。岳珂呈交给南宋朝廷的书稿包括:《高宗皇帝御札手诏七十六轴》、大父先臣飞《行实编年》六卷、《吁天辨诬录》五卷、《通序》一卷、《家集》十卷,而这些正是今存《鄂国金陀粹编》的前二十五卷。

  嘉定十一年(1218年),岳珂将经南宋朝廷审核过的书稿,加上《天定录》三卷,汇集成一本书,定名为《鄂国金陀粹编》(以下简称《金陀粹编》),在南宋辖区内的嘉兴府刻印,正式出版发行。因岳飞在宋宁宗时被追封为鄂王,故名“鄂国”,又因为编者岳珂在嘉兴有金陀坊制业,所以,取此书名。 到了绍定元年(1228年),岳珂又将搜集到的其他一些与其祖父岳飞相关的文件和记载,汇编成书,定名为《鄂国金陀续编》(以下简称《金陀续编》),在南宋辖区内的镇江府刻印发行。

  《金陀粹编》卷一至卷三《高宗宸翰》和《续编》卷一《高宗宸翰摭遗》,共计四卷,汇集了宋高宗给岳飞的亲笔手诏八十六份,另加《书屯田三事诏》和《御赐舞剑赋》八十八份。《金陀粹编》卷四至卷九《鄂王行实编年》是岳飞的传记,前五卷编年叙事,最后一卷有《遗事》,介绍岳飞的品格道德、治军风范等等,《楚国夫人李氏遗事》、《诸子遗事》简略介绍岳飞后妻李娃和五个儿子的情况。《昭雪庙谥》介绍宋朝廷为岳飞平反和追谥的经过,最后有岳珂的自叙,说明写作经过。卷十至十九《家集》共十卷,搜集岳飞的奏议、公文、诗词、题记等共一百六十七篇,其中《南京上呈币书田吾》、《乞移都奏略》、《论虏情奏略》、《乞定储嗣奏略》、《乞上班师诏奏略》、《乞出京洛奏略》、《乞出蕲黄奏略》七篇原件已佚,只有概略。卷二十至二十五是《吁天辨诬录》,前一卷是“通叙”,后五卷就岳飞遭诽谤和诬蔑的五个问题分别作了《建储辨》、《淮西辨》、《山阳辨》、《张宪辨》、《承楚辨》。卷二十六至二十八是《天定录》、《金陀粹编》卷十三至十六《天定别录》,共计七卷,收集为岳飞平反、定谥、追封、改谥的文件,其中有些如《忠愍谥议》、《武穆谥议》、《武穆覆议》等等,也记述了岳飞的家世和某些历史片断。

  《金陀续编》卷二至十二《丝纶传信录》共十一卷,搜集了一批宋朝廷给岳飞的制诏和省札,反映岳飞生前朝廷对他的战功、军纪等所给予的极高评价。卷十七至三十《百氏昭忠录》共十四卷,刊载别人表彰岳飞的文字记载。基本照抄了章颖所撰写的《鄂王集》五卷,另有刘光祖的《襄阳石刻事迹》三卷,《杨玄事迹》两卷。最后四卷包括黄元振、孙逋、吴拯等人关于岳飞事迹的记载,以及奏疏等。如孙迪编鄂王事,有关于岳飞早期抗金的记载。黄元振追记其父黄纵担任岳飞幕僚时的见闻,表现了岳飞的许多可贵品格。

  《金陀粹编》和《金陀续编》两书,保存了不少关于岳飞的原始史料,具有重要的史学价值。

  而据现有史料来看,岳霖与其子岳珂两代人的收集工作确实仍有不少遗漏。如南宋学者赵与时《宾退录》中载有岳飞《题新淦萧寺壁》一诗:“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就不见于《金陀粹编》卷十至十九《鄂王家集》。

  邓广铭先生指出,余嘉锡承认是岳飞作品的《题新淦萧寺壁》七绝,出现在1224年或1225年刊行的《宾退录》,比岳珂重刻《鄂王家集》早了十几年。“岳珂如真的立志‘搜访’、‘补阙’的话,不正可以采辑了来,‘附益’于《家集》的‘卷尾’,而事实上他竟若罔闻知,未加采辑。”因此,“我们不能因为岳飞那首《题新淦萧寺壁》的七绝不曾被岳珂收入《家集》之中而否定其为岳飞所作;同样,我们也不能因为那首《满江红》词不曾被岳珂收入《家集》之中而断定它不是岳飞的作品。”在看看现存的《永乐大典》残本,就可以知道明朝初年还存在的古籍至今早已散佚超过一半!因此《宾退录》散佚是很可能的,它的存在是概率小于0.5的事件。如果《宾退录》散佚,那么《题新淦萧寺壁》因为不在《鄂王家集》里,余先生就该说它是“伪作”了。这显然是错误的结论。

  事实上,南宋灭亡后,蒙古人建立的元朝统一了中国。作为抵御外侮的爱国英雄,岳飞的声名受到了蒙古统治者的压抑,很少大张旗鼓地宣称岳飞,直到明朝建立以后,事情才有所改观。这一历史事实,造成了《满江红》基本上不见于宋、元人的著录,而到了明朝才开始出现,并在社会上流传。

  历史上,因多种原因,有一些作品湮没多年,过了很久又再次出现,这一情况也不乏其例。如唐朝末年诗人韦庄的《秦妇吟》一诗就被湮没了九百多年,之后又重见于世,但人们并没有因此而怀疑其真实性。——须知古代私人的一些孤本藏书,往往视为珍宝,不肯轻宣泄外人,因而某些作品手稿在经历了一段年月之后方才重新出现的情况,也并不稀奇。

  某些无知者凭一个‘贺兰山’就否定《满江红》是岳飞所作,——其实完全是想当然的臆断!

  有学者早已指出,《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应该是泛指,而非实指,就如同词中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而不用“壮志饥餐女真肉,笑谈渴饮金人血”一样,其实都是文学上惯用的比喻手法。

  南宋词人辛弃疾曾经在其词中将长安(今西安)比作东京开封,南宋爱国诗人陆游曾经在其诗中将天山比作宋金对峙的前线战场,这些并不能说明他们犯了地理常识方面的错误。况且,西夏与北宋向来有战事,甚至在南宋初年,金人入侵中原的情况下,宋军也曾与西夏作战。

  比岳飞稍晚的南宋爱国诗人陆游在其诗中写道:“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其中以“戍轮台”代指守卫边疆。而其中的“轮台”在今新疆轮台县,汉武帝时曾在那儿屯田驻兵,但是宋朝的疆域从来都没有到达过今新疆地区,陆游却借用远在宋朝边界之外几千里的“轮台”来指代南宋的边疆,——那么按照那些无知者想当然的臆断,难道说陆游没有地理常识?

  有许多学者还曾一针见血地指出,王越在贺兰山击败鞑靼,事在明朝弘治十一年(1498年)。而据学者张璋编选的《历代词萃》所收岳飞《满江红》后评笺中,河南汤阴发现一块《满江红》词碑,下注《满江红》词乃宋少保岳鄂武穆王作,天顺二年春,庠生王熙书。而河南浚县的县志也记载汤阴庠生王熙于天顺二年(1458年)书写《满江红》并刻石立于岳王庙之事。明朝天顺二年(1458年),比王越在贺兰山打胜仗的弘治十一年(1498年)早了四十年,而且词碑出土于岳飞故里,应该比较可靠。汤阴庠生王熙不能于四十前书刻四十年后才写出的作品,这是任何人都能理解的常识。可见,《满江红》词为王越幕府所作之说,不能成立。

  至于以靖康之耻与岳飞的冤狱影射“土木之变”和于谦之死,有点牵强。“土木之变”,发生在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年),早于王熙书碑9年。即算“土木之变”情况与靖康之耻有某些类似,王熙何故迟至9年之后才书刻一首无根据的岳飞词来类比呢?更何况王熙书碑时明英宗已放归八年(1450年),与靖康耻犹未雪词意不符。于谦被杀是1458年,正是王熙书碑之年,《满江红》词是指要抗金收复失地,与于谦之死,对不上号。因此,武断地认为《满江红》词是明代人为王越攻贺兰山、土木之变、于谦之死等事而作,显然牵强附会,与史实不符。

  词学研究者夏承焘(1900—1986)除了肯定《满江红》(怒发冲冠)一词的爱国精神和历史作用,赞同余先生的论据以外,接着却又武断地认为“‘踏破贺兰山缺’在明代中叶实在是一句抗战口号,在南宋是决不会有此的”;词中这样写,“正是作这首词的明代人说当时的地理形势和时代意识”。于是,“伪托说”除了把作者、作年视为最大的疑点以外,又认为“踏破贺兰山缺”是“全词最可疑的一句”。

  事实上,清代学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已经明确指出贺兰山其实共有三座:一在宁夏中部(卷52“陕西名山”),二在河北磁县(卷49“磁州”),三在江西赣州西北(卷88“赣县”)。可是,“真作说”或囿于所见,或失之拘泥,都片面地咬定绵亘在宁夏回族自治区西北边境、长达500多里的那一座,并进而曲为之说:“泛指金人占领下的西北一带关山”,“北方民族居地之泛称”,犹如“用西北、楼兰来说金兵”,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两方各持已见而互不相下,小小的一座贺兰山遂大大影响着岳飞的著作权,颇为耐人寻味。

  本人以为,只要对两方所持见解略加辨析,不仅“曲说”既于理未安、也与岳飞的“半生心志”大相径庭是彰明较著的,而且“伪托说”之荒谬也就毕露无遗了。一则正如夏先生所说:唐、宋及明代中叶以贺兰山入诗者,都是实指而非泛指、泛称。

  二则僻处西北的贺兰山当时属于西夏,宋金并未在那里打过仗,通晓地理形势、洞察金兵行踪的岳飞是绝不会去踏破它的。

  三则岳飞不是一般习用书本上的典故的词家(详后),而是一心救民于水火的民族英雄。他在下句中沿用“胡虏”、“匈奴”(名异实同)的蔑称、旧称,正如其题记、奏札、申状中的胡虏、金贼[34],都是为了准确地表达其“半生心志”。假若贺兰山犹如西北、楼兰也说金兵,那就既隔靴搔痒,又叠床架屋,更愚不可及了。

  四则据《明史鞑靼传》地确切记载,元蒙灭亡后,蒙古贵族退回大草原及东北各地。作为其遗民的鞑靼人对东北、西北的搔扰,从1450年起连年不断,1457年以后愈演愈烈。到1461年即入居宁夏河套,逼近陕、甘、凉;1495年更入据贺兰山后,以与河套相策应。势力更加强大,劫掠更加疯狂。事实上,直到明朝弘治十一年(1498)秋,王越才首次击败鞑靼人于贺兰山后。史实清晰地显示了明军和鞑靼人交兵的轨迹。

  然而,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一词则是从民间沿着元明杂剧传奇、《精忠录》(1455)、岳庙词碑(1458)、岳坟词碑(1502)、《遗文》(1536)的轨迹,历经300余年后,应时势需要而被发现的。

  两条各不相同的轨迹不早不迟、偏偏在这个时候交会了,又因为词中贺兰山确实难讲,于是抓住这种奇巧的偶合,也没有任何佐证,对此词的真正作者,就有人“宁信其为后人拟作而不敢遽以为真”了,就“不敢‘保证’”“真是岳将军手笔”了,就被今人徐著新怀疑为王越了。这是具有讽刺意味的。

  以本人之见,徐著新颇具代表性。他佩服孙述宇对此词的“质疑”(详后),并回忆了多次聆听夏先生的教诲之后,“推知”此词“假令不是王越本人所作,也极有可能是幕府中人所代笔,借岳武穆王之名,以鼓舞军中士气焉”。其根据是:王越有战功,取得了贺兰山大捷;王越能诗文,有《王襄敏集》。 然而,徐著新的所谓“根据”其实并不能证明其推论!这是因为:

  一、王越不具备写出此词的才力。据《中国文学》,王越并未跻身“明代诗人”行列,但岳飞却荣立“宋代词人”之林[38]。细检《王襄敏集》,殊属平庸。就选入《明诗别裁集》那仅有的一首《与李布政彦硕冯佥宪景阳对饮》(七律)说,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由前后两半合成。“青山”和“黄叶”同在,难道真是“久历边陲”的王越所见?而“雁度西风白草新”也只有在南方才能见到吧!无怪乎《四库提要》说王越:“诗文有河朔激壮之音,而往往伤于粗率。”[40]该集与《遗文》相距不可以道里计。再看汤阴岳庙中王越所题《谒岳王祠》,似抒情言志的小赋,但内容上表现上贫弱拙劣,辞不达理未举,而只剩下了冗长。王越焉能出此绝妙好词?!

  二、王越生于明仁宗洪熙元年(1425年),一说明宣宗宣德元年(1426年),也实在太迟了。而早在南宋绍兴三年(1133),岳飞即有《述怀》一词。至于在王越登进士第(景泰二年,即1451)前后,由于种种可想而知的原因,他作伪的可能性小到没有;而明代任何人即使作伪,也不能一手遮天。因为到这时,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已经在民间流传300余年了!

  三、王越死得太快了。据《明史》本传记载:明朝成化十一年(1475),王越因奸人韦英勾结势倾中外的宦官汪直,孜孜以求擢升;十九年(1483),“直得罪,言官并劾越。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弘治七年(1494),越屡疏颂冤,诏复左都御史。”“复结中官李广,以中旨召掌都察院事”,被言官“交章论,乃寝”。十年(1497)冬,起用王越总制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十一年(秋),“越以寇巢贺兰山后,数扰边,乃分兵三路进剿。斩四十三级,获马驼百余”。“会李广得罪死,言官连章劾广党,皆及越。越闻忧恨,其冬卒于甘州(今甘肃张掖)。”

  王越作伪的最大可能在进剿贺兰山前后,但是,却比《精忠录》成编(1455年)晚了40余年!——比岳飞将《满江红;述怀》改定为《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1140年)晚了350多年!这对王越、对明代任何人来说,有心作伪也无力回天!!

  四、王越幕僚无暇代笔。“越在时,人多咎其贪功。及死,而将馁卒惰,冒功糜饷滋甚,边臣竟未有如越者。”王越为人,“既躁于进取,依附攀援”,“与群小关通”,“为朝议所齮”,“为礼法士所疾”,又死得极不光彩。而上行下效,其幕僚“早励良规,自求多福”尚且不暇,焉能为他代笔?并且,有识之士以其卑劣可鄙,与岳飞不能望其项背,也不屑于为他代笔! 更令人遗憾的是,今人徐著新不仅推论绝对不能成立,而且也根本没有提出任何实实在在的佐证!

  而且,徐著新既“闇于自见”,还引来《明史鞑靼传》的“十五年,吉囊以十万众屯贺兰山,分兵寇凉州”,说“词碑题年”(1502)“正与贺兰山大捷的年份相符合,则此词的作年已可十得八九”。此乃“奇文”,有“疑义”。找书一查,嘉靖十一年(1532),始见吉囊;而二十一年(1542)秋,吉囊死去。

  徐著新所引误嘉靖为弘治,且实属断章取义。原文相对完整应该是:“(嘉靖)十五年夏,吉囊以十万众屯贺兰山,分兵寇凉州,副总兵王辅御之,斩五十七级。又入庄浪境,总兵姜奭遇之于分水岭,三战三胜之。”当是时,王越已死去38年,“墓木拱矣”!而且,既然“吉囊以十万众屯贺兰山”,战事确实在凉州(今甘肃武威)、庄浪(今甘肃永登),又哪来什么“贺兰山大捷”?!“弘治十五年”这“词碑题年”与“子虚乌有”那“大捷年份”又怎能符合呢?!可见,“此词的作年”也就难得一二了!一句话说到底:王越伪托云云,其实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还有学者指出,文学史上兼具两种风格的作家很多,豪放派大师苏轼、辛弃疾等人,也曾经写下不少婉约清丽之作。苏东坡既写过“大江东去”那样雄浑激昂的名词,也曾写下一些情调幽怨缠绵的小曲。故不能武断地认为岳飞写过婉转的《小重山》,就写不出雄浑激昂的《满江红》。

  事实上,《满江红》词中的一些思想和笔法,在岳飞的其他作品中也曾有所反映。如岳飞《五岳祠盟记》文中有“深入虏庭,缚贼主,蹀血马前,尽屠夷种”,与“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如出一辙。《题新淦萧寺壁》诗中的“不问登坛万户侯”,也可以说是“三十功名尘与土”的注脚。《题新淦萧寺壁》一诗:“雄气堂堂贯斗牛”也与“怒发冲冠”、“壮怀激烈”异曲同工。

  再比如,建炎四年(1130年),岳飞驻军宜兴县,因事到附近的广德军去公干,在其地金沙寺的墙壁上写了一段《题记》:“俟立奇功,殄丑虏,复三关,迎二圣,使宋朝再振,中国安强,他时过此,得勒金石,不胜快哉!”与“带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的内容基本一致。所以,《满江红》词是岳飞内心真实思想感情的流露,后人不必纠缠于一些琐碎的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