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校生:(转）钱梅洁：抚琴育桃李 寻梅挽余音-

钱梅洁：抚琴育桃李   寻梅挽余音

    9月19日，浙江省台州电视台演播室，400多个座位座无虚席。

    大幕拉起，背景是一帧巨幅照片，一个华发满头的老太太一手按琴键，一手因猛击琴键被弹起而高扬着，那张端庄文静的脸因音乐而变得更加灿烂……

    这是一台特殊的晚会，晚会就是为照片上这位老人举行的，参加晚会的200多位演员全是老人的学生，他们自发组织了这台晚会为老师祈祷和祝福。

    整台晚会感人至深，台上台下，演员观众，乐声、歌声、哭声，灯光、镁光、泪光互相交织，动人的歌声，优美的旋律，化作满腔对恩师的深情。

    然而，就在《寻梅——钱梅洁老师学生音乐会》激情进行时，钱梅洁，这位87岁的台州市音乐退休教师却卧病在床，双耳失聪，神志不清，她再也无法聆听学生的歌声了。为了台州市的声乐教学，她忘我奉献了一生，在她退休后继续教学32年之后，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量已被耗尽，生命的律动已越来越弱……

“不能教学生唱歌，不如去死”

    10月4日，记者在钱梅洁学生罗迎春陪同下走进温岭市钱梅洁家。

    这是怎样清贫的家啊！一间10多平方米的陋室，一台电钢琴，桌子上堆满了曲谱、磁带和资料，几十个纸箱从地板直矗天花板，一张小床，内侧摆着纸盒等杂物；卧室对面，厨房和厕所竟和谐共处，饭桌旁就是座便器，这在今天的中国恐怕是绝无仅有……

    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浙江省声乐学会理事、台州市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钱梅洁竟住在如此简陋的地方！

    罗是钱的学生。罗从杭州师范学院音乐系毕业后被分配到台州任音乐教师，因工作出色被杭州市看中，她母亲却坚决不让，钱梅洁闻此力劝罗母放罗到杭州，罗终于遂愿。她的才华在更大的舞台得以施展，她也成为杭州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杭州西子女子合唱团执行团长、浙江省音乐家协会理事、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

    罗迎春是国庆前听说钱老师患病消息的，国庆节那天才抽空从杭州直奔温岭。推门直扑钱老师床前，钱老师瘦得皮包骨头，曾经生动无比的脸此时了无生气，眼睛无力地闭着。罗迎春俯伏在床前，握住老人枯藤般的手，喊了一声“钱老师”，泪水便不可遏止地涌了出来……

    钱老师病后，她的学生从四面八方赶来，一个个俯伏在这张狭窄的床前，无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是柔肠百结的纤女子，面对病中的恩师，都是泪流满面。

    这个让那么多人牵挂，让那么多人动容的老人，此刻就躺在记者眼前。但是记者已无法直接与老人对话了，所有的采访只能通过侧面进行。

    钱梅洁，1924年出生于江苏溧阳，1946年毕业于福建音乐专科学校，后随丈夫来到浙江台州，先后在温岭中学、温岭新河中学、温岭师范学校任音乐教师，退休后受聘于台州市群艺馆，一直工作到今年7月病倒。

    60年前的钱梅洁该是什么样子？一个美丽高雅的女子，上世纪50年代她主演歌剧《刘胡兰》而一曲惊四座，被部队文工团看中要挖她走；60年代，她出演歌剧《刘三姐》，在当地一票难求。可她不去追求辉煌，却甘守寂寞的教坛。

    32年前，她退休了。退休后，她满可以事丈夫，伴儿女，享天伦，过和谐的家庭生活，可她却仍抛家别女重登教坛。

    “我活着就是为了教学生唱歌！不能教学生唱歌，不如去死！”钱梅洁常说的这句话似可诠释她毕生奉献教学的理由。

数百位学生走上音乐岗位

    钱梅洁非常钟爱自己的职业，注重培养人才和发现人才。在她的62年教学生涯中，她发现的人才已无法统计，许多学生因受她影响而改变命运，从而走向音乐工作岗位。

    杨升便是其中的一个。

    杨升哭了，为了钱梅洁的一句话。

    那是他刚考入温岭中学，一次上音乐课，他因做小动作被钱老师留下，他担心要挨批了！当所有同学都离开教室，钱老师竟笑眯眯地向他走来。

    “杨升啊，你有文艺天赋，愿不愿意参加舞蹈队？”她的声音里充满关切。

    杨升顿时释然。跳舞？他没兴趣，那是女孩子的事！

    一周后，钱老师把他找到寝室：“杨升啊，你出身不好，将来就业困难。多一种技艺多一条出路，学舞蹈吧！”老师的话触到了杨升心灵的痛处，小小年纪，杨升已为出身不好前途渺茫日夜担忧，老师温软的话语如一只纤手轻柔地抚慰着他的伤口，顿时，感动的泪水漫上了他眼眶。

    第二天，他走进了舞蹈队。

    好老师是学生人生的设计师。杨升的命运因此改变，他由舞蹈而音乐，由台州而山东，考入山东艺术学院，毕业回台州，后为台州群艺馆副馆长，台州市名导演，他执导过首届国际传统武术节开幕式、全国群星奖颁奖晚会、浙江省第十三届运动会开幕和闭幕式；他的舞蹈作品《大海告诉我》获全国群星奖舞蹈大赛金奖……

    与杨升相似，温岭市工人文化宫音乐干部王克至今难忘初见钱老师的情景。初中第一堂音乐课，下课时，钱老师说：“王克留下！”王克吓坏了，他这边诚惶诚恐，钱老师脸上却是春风欲度，诙谐的目光中藏有一丝顽皮：“王克”，她慢条斯理，一字一顿，“你上小学时唱过《雄伟的喜马拉雅山》，你的语文成绩是90分，你成绩排名是……”惊愕、感动，王克感到初次谋面的老师如此熟悉。从此，钱老师走进他心里，潜移默化中，他的人生走向已被框定：音乐工作。

    台州市音乐家协会主席林梦说：在温岭中学读书时，钱老师对我非常好，把音乐室的钥匙都交给我了。受钱老师影响，我考入上海音乐学院。近十年来，钱老师培养的学生考上全国艺术院校的就有80多人，有些活跃在国际舞台上，有数十人在全国和省里的各类比赛中获奖。

    除了教学，钱梅洁还整理当地民歌，创作歌曲。她根据温岭民歌改编的男女声组唱《跃进花》参加省文艺调演；她创作的《嫁囡到山上》获浙江省一等奖；她辅导的《马儿哟，你快快跑》参加全国青年首届民歌、通俗歌曲大选赛获演唱一等奖；她辅导的女声古筝弹唱《隋梅一樱花》参加全国民间音乐舞蹈比赛获演唱三等奖、辅导三等奖；《岩口滴水》、《蓝花花》、《九里里山疙瘩十里里沟》等节目均分别获奖。

教不好学生，她打自己嘴巴

    三门广播电视台播音员章三亚与钱梅洁情同母女，1981年，三亚开始向钱学声乐。为了让三亚学得更多，钱让三亚跟自己住在一起。一张1.2米宽的小床，挤着师生俩。为让三亚多睡些，她每天早上蹑手蹑脚起来准备早点，自己泡饭就咸菜，却给三亚煮鸡蛋，关爱有加。

    三亚在老师的精心指点下很快脱颖，1982年在浙江省优秀青年歌手大奖赛中获二等奖；此后频频在省里和全国获奖。

    陈文彬是27岁部队转业后开始向钱学唱歌的，年龄大，基础差，习惯难改，钱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更大。一开始，他的气息通道无法贯通，难以产生共鸣，钱老师循循善诱： “嘴巴放下来，咽壁挺牢，嗓子松开，软颚挂起来，咽喉打开……”

    在钱的精心辅导下，陈文彬学业迅猛精进，1998年首次参赛便在浙江省首届虎山杯声乐大赛获特等奖，复又在浙江省第四届群众声乐大赛获金奖，此后还两度代表浙江参加央视青歌赛，在中国首届南北民歌擂台赛中获得最佳音色奖。

    陈文彬成了钱梅洁的得意门生。爱屋及乌，钱老师对陈文彬推荐的赵灵丽也就高看一眼。但开头赵灵丽不熟悉钱的教学方法，找不到感觉，钱梅洁竟急火攻心，用手猛击琴键，仰天长啸：“陈文彬，我对不起你，教不会赵灵丽，我好去死了！”赵灵丽闻声大悚，遂全心身投入，终于克难越险，成绩骄人。

    临海的郭霖安和杨建波都说到，教不好学生，钱老师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还会打自己嘴巴，因此，所有学生在面对她时都感到压力巨大，谁都不愿让她伤心。温岭二中音乐老师顾海苗就曾遇到这种情形，有两次，她竟当着顾的面，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而学生学得好，她就会像孩子似的露出天真的笑，甚至与学生握手拥抱。

    钱老师不许学生抽烟喝酒。一次，为参加浙江省第三届音乐舞蹈节，她领着学生集训，后因洪水交通中断被困，学生就开始抽烟喝酒。她发现后勃然大怒，狠狠批评完学生后，一个人躲进宾馆痛哭。

    但是，兴奋之极，她自己也曾破例喝酒。

    那是1986年一次全国比赛，钱率众弟子参赛。但最有希望得奖的郭霖安和章三亚被安排在第一个和第三个出场。大凡出场越早，被淘汰的可能性就越大。闻此安排，钱梅洁焦急得吃不下，睡不稳。但比赛结果，郭霖安获第一名，章三亚为第二名，师徒均狂喜不禁。从不喝酒的她在学生的怂恿下也举杯畅饮，庆贺这望外之喜。几口下肚，她早已不胜酒力，竟也“石头、剪刀、布”地行起酒令，活脱脱一个童真未泯的老小孩模样。只是这老小孩不知酒令须变化，不知“剪刀”可以剪“布”，每次出手都是“布”，结果被徒儿们剪得七零八落。从此，“钱老师卖布”便在钱家军中广为流布，传为笑柄。

    无论她怎样发火，训斥，完事后就什么事也没有，她从不计较。学生都知道，老师的苛责都是基于对学生的爱。也因此，对老师的苛严从不计较。相反，老师天真率直的个性更让学生觉得容易接近，愿意亲近，在老小孩面前，学生们也往往会撕去世俗的伪装，还原本色。

她把近30万元课时费全部上交组织

    温岭是中国市场经济的发源地之一，家家富裕，户户殷实。在这个富庶之地，钱梅洁却是个例外——她很穷。她退休早，工资低，陋室一间，孤灯一盏，然而她却安贫乐道，处之泰然。

    钱梅洁一生贫困。两个女儿小时，夫妻分居两地，她要教学，要下乡演出，请不起保姆，是省歌舞团的姐姐出钱雇了保姆解她燃眉。50年代常下乡演出，为了买一双雨鞋，她吃了一个月的米饭酱油汤。因教学需要，她买了许多音乐磁带，这钱其实可以报销，但她经常不报；甚至出差住旅馆，她也自己花钱，她是一个羞于向组织开口的人。

    钱梅洁1978年退休后即受聘于台州群艺馆，辅导学生。开始，她一直是无偿辅导。1992年，因台州群艺馆建议她才开始向学生收费，从每课时4元、6元，8元，10元，直到本世纪初的30元。她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收取的课时费早已超过100元，最高到500元，她直到今年仍坚持收30元。

    令许多人不解的是，她却把近30万元课时费全部上交。

    开头，群艺馆认为课时费是她劳动所得，不必上交。她竟急得快哭了：“我是组织的人，组织上已给我发工资，这钱当然要交给组织！”拗不过她的犟脾气，“组织上”只好收下。

    她这才如释重负。“为公家挣钱有意义，为自己挣没意思！”她那纯净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

    艺术家往往童心不泯。在向学生收费时，钱梅洁有个奇怪的要求：要求学生交的钱必须票面干净，无折痕。她觉得组织很神圣，把脏的钱交给组织，岂不会玷污这种神圣！

    她对钱的概念淡漠，数学也极差，因此要求学生交钱必须是凑成整数，不必找补。一旦学生交的钱数需要找补，她便会慌了神，乱了套。一次，赵灵丽来得匆忙没备好整数的钱，须交60元，她却交给老师一张百元钞票，这竟难住了老师，只见她打开专门放学费的双宝素盒子，面对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一会儿把钱放进盒子里，一会儿拿出来——她不会算帐。

    女儿小华替人借款担保，借款人负债后出逃，30多万元的债务落到小华头上。小华只有工资收入，如何承担得起如此巨额债务？当时家人都劝母亲帮她还债。却被她一口拒绝了，虽然她交给群艺馆的20多万元分文未动全在账户里，但那是组织上的钱啊！当小华决定卖掉自己的住房时，面对女儿，她哭了：“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能动这笔钱！”小华反过来安慰：“妈妈，我理解你。”

    1994年，温岭中学教师集资建房，校领导决定给她一套，只要她出6万就能得到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

    6万元？她摇摇头，她没有，房子只好放弃。

    后来房改，只要出3万元，她住的小套就可以给她。可她也拿不出。温岭市文化局长梁方秋年问她：“你能出多少？1万元有吗？”她连1万元也没有！梁局长一声叹息：算了，只要我当局长，你就住着吧！

    就这样，她拿公家的退休金，住着公家的房，辅导学生的课时费也全部交公，她是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公家人”。

    钱梅洁是一个活在音乐中的人，世俗的一切她不懂也不理会，比如送礼。她的学生都反映，她平时很和蔼，但对给她送礼的人很凶。

    郭霖安一次给她带去一盒西洋参，她发火了，一定要他拿回去：“你为什么要送礼？为什么？”吓得郭霖安落荒而走。

    临海市文化馆的金晓霞知道钱梅洁喜欢吃猪脚，就做了一罐带来，谁知钱梅洁勃然发怒：“唱歌没学会，倒学会送礼啦？”一定要她拿回去。晓霞委屈得要哭了：“自从跟你学唱歌，你像妈妈一样对我，我也把你当母亲，你就当是女儿孝敬你的。”钱老师这才软下来说：“下不为例。”

    只有“组织上”的慰问品她才收下，她说，不能辜负“组织”的好意；学生送她鲜花，她有时也收下，她喜欢鲜花，尤其喜欢梅花。

    钱梅洁不讲究吃，从来也没认真地做过饭，她都是边给学生辅导，边在电炉上烧饭，结果经常烧坏饭菜。吃饭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享受，而是对付，摊个鸡蛋，买点螺蛳，就算改善生活了。

    她也不讲究穿，穿的衣服都很破旧，晚会舞台大照片上她穿的大衣是小女儿退给她的，47年了，她至今还在穿；35年前大女儿结婚买的一件衣服，后也退给她，她一直穿到今天。

    破旧衣衫，难以掩盖高贵的气质。有人说，钱梅洁就像宋庆龄、杨绛一样，气质高雅，是老人中的美女。“钱老师衣服破旧，但非常整洁，穿在她身上，高雅，整洁，端庄，很有气质。”罗迎春说。

    “妈妈一无所有，只有两本书留给你：一本是《中国文艺家传记》，一本是《中国音乐家辞典》。”她对在北京当音乐教师的露西说。

    露西告诉记者，到现在为止，钱老师所有的存款是一万多元。

    2005年，她被推为感动台州十大人物提名；今年，在她病倒后不久的7月29日，她被评为感动温岭的十大人物。颁奖晚会，她因病没能参加，但她的事迹却感动着全市人。颁奖词写道：

    “五线乐谱，抒写着你对艺术永恒的痴恋；七级音阶，构成了你生命唯美的交响。一把素琴让你忘记了红尘，漫天桃李又让你忘记了自己。你姓钱，但你生命里的财富，从来不是钱，你是把桃李当成了财富。莫说你一生清贫，其实你最富有，莫说你不懂享乐，其实你最幸福。”

笑对学生，愧对家人

    对学生来说，钱梅洁是严师，也是慈母。但对丈夫、对女儿来说，她却是不称职的妻子和母亲。

    从小在母亲的钢琴边耳濡目染，露西也酷爱唱歌，但却无法得到母亲的亲授。

    从北京赶回温岭照顾病中母亲的露西对记者说：“我今年65岁，母亲只单独教过我一次，半小时。后来我理解了，她就是为了留出更多的时间教学生。”

    露西说，上初二时，母亲演歌剧《刘三姐》，当时演出一票难求，露西没票，负气对妈妈说：“我一定要看，不让我进，我就说是你女儿！”钱梅洁急了：“那哪行？你不能特殊！”

    为了不让女儿特殊，她却对女儿特殊——演出时把女儿反锁在家里。

    那一晚，女儿哭得很伤心。

    一天，小华接到电话，妈妈病得厉害，她马上请假从温岭赶到临海。一进门就见妈妈无力地靠在床上，一量体温，39.7度。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小华说。

    “不行，学生10分钟后就来。”她说。“千万别说我病了！我眯一会，学生来了一定叫我啊！”

    一会儿，学生来了，可妈妈却迷糊了。小华深知母亲的脾气，只好把她喊醒。一见学生，她马上爬起来，坐到钢琴前：“我们上课！”

    为不影响妈妈教学，小华走到门外。看着妈妈瘦弱的身体俯伏在钢琴上，刚才还疲软无力，此刻却精神抖擞，小华突然感到难以遏制的悲伤和感动，妈妈啊，为了学生，你连命都不顾了啊……

    钱老师患有动脉硬化、心脏病。1995年在参加温岭市卡拉OK比赛担任评委时摔伤，腿骨折动了手术，医嘱要卧床数月。可躺了十来天她就给学生上课了。病床上，她的腿被高高吊起，无法弹钢琴，就把音乐录下来边播放边辅导。2001年10月，她做了白内障手术，10天不到又上课了。

    教学生半桶水，自己需要一桶水。钱梅洁非常注意自己的学习。学生王霞梅说，一次，北京的一位声乐老师来杭州讲课，已79岁的钱老师腿伤未愈，却坚持让王霞梅陪她到杭州听课。培训班里，老人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著名声乐教育家金铁霖教授称钱梅洁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

    退休32年，她每天的课都排得很满，最多是一周70多节课。每年大年初一到初三休息，每周休息一天，其余时间全部在授课。

    课排得紧，因此，她不许学生迟到。她上课时绝不会客，如果有人没预约突然来访，她会生气。一次郭霖安路过温岭顺道来看她，正在辅导学生的她猛击琴键发脾气：“你为什么不预约就来？”

    金晓霞一次正在接受老师辅导，一男子来访，钱老师说：“你等会儿吧，我还没下课。”这男子就这样一直坐到下课。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老师的丈夫。

    下课后，她焦急地对丈夫说，我还有课，没时间做饭，你到外面吃饭吧！

    女儿可以不教，丈夫可以冷落，但她不能没有学生，不能没有教学。她为学生活着，为教学活着，为音乐活着，音乐和教学成为她生活的全部，生命的支撑。

    现在，这根支撑着她活着的支柱倾倒了……

用一台晚会，为恩师的安康祈祷

学生们用一台音乐会，为老师的安康祈祷。

    7月22日，赵灵丽接到电话，钱老师病了，原定的课取消，钱老师一向要求学生“风雨无阻”，这次，她第一次违约了。

    一周前那堂课实际上已成为钱梅洁一生的最后一堂课。

    赵灵丽是钱梅洁的关门弟子。7月16日，赵灵丽到时，老师还躺在床上。见学生来了，她马上挣扎着爬起来，赵灵丽把她搀扶到钢琴前，她把钢琴调到最响，还是听不到；她的手在键盘上无助地摸索着，赵灵丽只好把着她的手找键盘。勉强上完这一课，赵灵丽已意识到，钱老师再也不能上课了。

    她聋了。

    无法教学生了，也许她的精神马上垮了，她开始神志不清。

    钱老师病倒的消息传开，成百双忙碌的脚步为之停住，她的学生放下手中的工作，纷纷涌向这间陋室探望。

    台州市文广新局文艺处处长陈波、导演杨升等人决定发起组织一台钱梅洁学生音乐会。这样的音乐会1994年在临海、2001年在玉环已组织过两台，这次是第三次。不同的是，前两次的节目全经她精心挑选和指导，这一次，她已无法参与了。学生们决定自己组织晚会以谢师恩，为恩师的安康祈祷。

    没有上级命令，没有组织动员，没有出场费，每个参演者不但没有报酬，反而还要贴上服装费、交通费、误餐费，但没人计较，在一种叫崇高的精神面前，所有杂念都显得庸俗不堪。这场晚会，实质上是一场精神仪式，一种对崇高和伟大的精神的确认——钱梅洁精神的确认仪式。

    杨升来了，尽管他极忙；陈永君来了，尽管他手头还有3台节目等着去做；杨建波来了，尽管他的房地产公司有许多事等着他去拍板……近两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自发参加。台州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一丹带病参加演出；远在法国的一位学生闻讯表示要飞回来为老师唱一支歌……

    “每当我有了创造得到荣誉，

    啊！老师我总是想到了你，

    想到了你

    想到你慈母的心肠，

    想到你亲切的教益，

    啊！从心里默默地向你敬……”

    舞台上，学生唱起《老师我总是想起你》，领唱的演员哭了，不得不躲到合唱队后面去擦眼泪；合唱队里，杨建波哭了，在商场上横刀立马早已心硬如铁的他，心灵深处却永远留有宁静温馨的一角，这一角属于音乐，属于老师；台下钱梅洁的学生哭了，观众哭了，台上台下哭成一片……

    晚会的高潮是主持人陈永君请出露西和小华，当露西讲到，活到65岁了，妈妈只教过她半个小时的歌，随后她唱起了当年妈妈教她的歌：《妈妈教我一支歌》，观众席里更是泪水飞溅。

    浙江省音乐家协会为晚会发来贺电；台州市文广新局为表彰钱梅洁的敬业奉献精神和突出的艺术成就而授予她“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荣誉称号。

    11月9日，当记者完成此稿时，露西告诉记者，她母亲仍处在神志不清之中。

    钱梅洁，就像一树圣洁的梅，傲立在喧嚣的社会，默默发散出袭人的幽香，她瘦弱的身影伟岸地挺立在中国市场经济的发源地，她的精神馨香远溢，泽润后人。

    钱梅洁属于音乐，而音乐属于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