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界最高奖项得主批中国魔术界浮躁功利现状

　　羊城晚报记者 李丽

　　尔冬升执导的电影《大魔术师》近日开机，梁朝伟扮演民初传奇魔术师张贤；35集电视剧《大戏法》最近也正式开拍，众多实力派演员合力演绎清末民初中国魔术界三大派系“沈家堂彩”、“莫氏手彩”和“鬼道戏法”的故事……魔术这门艺术，似乎从未像今年这么红火、这么“主流”过。中国魔术的春天是否已经来临？羊城晚报记者近日独家专访了去年刚夺得世界魔术界最高奖项“梅林奖”的首位中国魔术师翁达智。他的看法并不乐观。

　　心态浮躁

　　以前想得奖 如今挤春晚

　　先有刘谦，后有丁建中和傅琰东，随着魔术连续三年登上央视春晚，魔术界对所谓“成功魔术师”的定义也随之悄悄改变。“以前的魔术师都希望参加比赛，获得荣誉，被业内同行所认同，但这几年大家的想法改变了，似乎上春晚才是一个魔术师的最高成就。”翁达智说，这并非是件坏事，因为春晚可以让魔术师一晚收获数亿观众的关注，而一台普通的演出，台下观众又能有多少呢？但他同时也忧虑，如果中国魔术师都把精力花在如何挤上春晚，会让这个本来便已很浮躁的圈子变得更加功利，“对着镜头变魔术和面对真正的观众变魔术是完全不同的，因为镜头不会有反应，而观众对你的表演是挑剔还是热烈鼓掌，这得你自己去争取。目的性太过明确地追求上春晚无疑会损害一个魔术师的成长”。

　　更何况，在现实中也并不是每个魔术师都适合上春晚。

　　“电视魔术和舞台魔术是两种不同的学问，前者面对的其实不是观众，而是镜头。如果一个魔术师没有掌握面对镜头的技巧，不论他的魔术有多棒，都未必能有刘谦那么成功。”翁达智说，“而且导演选择魔术师，有时候并不是看谁水平高，他们要找的是一个能让观众尖叫的偶像。这也是为什么近年上春晚的都以台湾魔术师居多———台湾的综艺节目非常成熟，这带动了整个台湾娱乐业包括魔术界的高度商业化，从某种角度来看，台湾的魔术师就是明星，他们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更不是个人的，而是整个团队精心策划的成功”。

　　翁达智分析，刘谦在春晚上表演的魔术，单就技术而言内地的同行都会，但他能达到的镜头效果却是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

　　人才难求

　　只求名和利　不愿动脑筋

　　翁达智出生于澳门，20多年前第一次受邀来内地讲课，“当时这里还没有人生产魔术道具，也没有关于任何魔术理论的课程，想学魔术的人根本无从学起”，内地同行的痛苦和渴求让自学成才的翁达智感同身受，并萌生了“留下来”的念头，他索性留在广州定居。

　　之后的岁月里，翁达智在创作的同时始终致力于魔术的教学。但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问题。“我做过一个试验———在桌上放一本很棒的哲学书和一本魔术书，让我的徒弟去挑。他们的选择都是那本内容其实很烂的魔术书。”不光是徒弟，很多已在圈内小有名气的魔术师也有同样的毛病。

　　“没人想要自学和创新，只想着如何把人家的技术偷过来。我曾经帮过一些魔术师改进他们的节目，结果他们不但没受启发，反而跟我提条件———给我一点钱，然后这个魔术就归他了。”身为国际魔术师协会中国分会副主席的翁达智曾想用自身的行动影响他们，比如他自费出魔术刊物，组织免费聚会，希望促进魔术界的良性交流，但现实却令他越来越失望。

　　“有时候想想，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一个只有技术能力没有艺术功底的魔术师是不可能有什么创新的。”翁达智说，他经常受邀去国内各种魔术大赛当评委，但那些参赛节目的创意之匮乏经常让他想打呵欠，“总觉得谁走红他们就模仿谁”。

　　“以前很多人有个借口，说港澳台的魔术师比内地的魔术师有更多机会出去学习，但其实现在很多内地杂技团的魔术师出国机会几乎更多，而且条件非常宽裕，只是他们都把时间用在到巴黎老佛爷买LV上了。你不去逛博物馆，不去看《蒙娜丽莎的微笑》，不去感受人家的生活，怎么可能有灵感？”翁达智说，他曾经苦苦存钱两年，就是为了出国一趟，“这种学习不一定是魔术的学习，而是文化的学习，你所见到的一花一草、接触的一人一物都能在魔术创作里用到。”去欧洲回来，翁达智创作出了咖啡主题节目，去一趟江南，他又创作出了闲情系列。

　　翁达智一直不明白，“内地的魔术师做每一样事情好像都要计算回报，看是否值得，对自己有什么直接的好处———很多人都认为国外魔术靠的是道具，中国人靠勤奋，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处境尴尬

　　只炫耀技术　不讲究艺术

　　翁达智在传统和生活中吸取灵感，提高魔术的艺术性。但他感慨，只有他一个人努力，并不能改变现在魔术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仍然不是一门正经艺术的印象。“或许很多魔术师自己都这么觉得，因此他们总把力气花在提高魔术的技术含量上。要说魔术和杂技的区别，那就是杂技的技术在明处，魔术则把技术放在暗处，技术只是体现魔术效果的一种手段。一味炫耀技术而不去提高魔术的内涵，它永远都只能是杂技。”

　　要提高魔术在艺术界乃至大众心目中的地位，归根到底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魔术师们自己改变态度。“你必须有这样的态度———把创作过程而不是台上那几分钟作为一个魔术师的真正归宿。”因此，虽然口中喊着失望，翁达智最近又开了一个魔法大师班，“招收的都是已经有一定成就的魔术师，让他们把自己的节目带过来，我帮他们升华，在这个过程里我想扭转他们的价值观”。

　　“我曾经问过一个想学魔术的人，他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他说：是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其实我觉得这不对，因为一个真正顶级的魔术师，他的表演是让人安静，甚至流泪的。因此我一直教育我的徒弟们：表演魔术，征服观众不如感动观众，但有时候我知道自己并不能真正说服他们，他们只是想成名。”

　　中国魔术现状

　　生存现状

　　十多年前，中国专职魔术师只有100多名，但如今，人数已经急升到1000人以上。如果算上那些非职业魔术师，中国的魔术师总量超过10万人。但即使在专职魔术师团队里，也有着明显的贫富差异。有团队在背后运作的魔术师能赚得多一些，收入可能堪比明星，但有些人或许每月只能赚到一两千元———哪里搞活动，需要魔术师活跃气氛的就去，跟打零工一样。

　　人心现状

　　“至少有80%的魔术师进入这个行业，是因为觉得这是个成名的捷径。”翁达智说，魔术上春晚本来是件好事，但同时也带来了副作用。急功近利成了魔术的“行业病”，甚至连国内同行的节目，很多魔术师都会毫无羞耻感地照抄不误。

　　产业现状

　　在翁达智看来，中国的魔术很难形成一个规范又有规模的产业。“一来魔术在大众间还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流行，另外也没法像国外那样靠卖魔术道具给普通人来赚钱。”此外，在国外魔术产业中占很大比重的音像制品和电视版权费，在中国也基本上收不到。

　　中国魔术成长史

　　在很多人心目中只是民间杂耍的中国魔术，其实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渊源。

　　最早的魔术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当时的农民为了庆祝丰收，常常在田里拿一些豆子，用两个碗盖住，让小孩来猜豆子在哪个碗里———这便是魔术的雏形。

　　在有据可查的文字记载中，最早的魔术师是东汉末左慈，他是曹操的门徒，其首创的杯内生莲、旱地钓鱼等魔术，直到现在还有魔术师在表演。

　　魔术第一次变化发生在张骞出使西域之后，将西域诸如吞剑、喷火的杂技表演带入中国，双方风格开始融合。

　　第二次融合则在清末，八国联军入侵之时也带来了西方的文化和艺术，包括魔术，比如大变活人或动物，运用一些像箱子这样的大型道具，中国魔术师也开始穿西式礼服，正式站在舞台上演出。

　　解放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民间杂技团进入国家编制，中外文化交流更加频密，各种类型的魔术都得以发展，很多新概念被运用到魔术的创作中。

　　一直到网络盛行之前，中国的魔术师都是严格通过师傅带徒弟进行代代传承，徒弟不能随便改变师傅所教魔术的风格和手法，这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魔术的自由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