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蕙淯 解直锟:赵一曼被捕后:信仰坚定态度从容令日本人怕且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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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曼烈士,四川宜宾人,1905年生,早年加入共青团,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九.一八”事变后被派往东北从事抗日斗争。1935年春,任中共铁北区委书记,在侯林乡组织一支农民抗日自卫队,同日军作战。同年秋,任东北抗日联军第3军第1师第2团政委。同年11月15日,在同日军的战斗中负伤,11月22日被捕。在狱中坚贞不届,1936年8月2日被日军杀害。

时任伪满洲国滨江省公署警务厅特务科外事股长的大野泰治,曾参与了对赵一曼的审讯和拷打。抗战胜利后,大野泰治作为战犯被中国政府关押。他在狱中撰写了一份材料,详细交代了赵一曼被日军审讯和杀害的经过:

1936年2月,伪满滨江省公署召开了所属27县的警务指导官会议,讨论有关情报问题。我提议“对捕获的抗日干部应进行更加彻底的审讯”。珠河县的首席警务指导官远间重太郎当时说:“珠河县正押着20多名同共产党有关系的人,因为警务人员正忙着进行焚烧民房的事务,没有功夫去审讯。要是警务厅能派人去审讯就好了。”一周后,特务科长命令我去审讯,我就带着翻译(朝鲜人)出发了。

我到珠河县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约5时左右,远间率领警察队回县公署,我出门迎接他们时,看见他们押着一辆牛车,车上有两个妇女。远间指着躺在车上的那个妇女,向我报告说:“这个女人是在蚂蚁河畔战斗后从民宅跑出来的,被我们警长开枪打伤了,由于用的是79步枪子弹,伤口很大,流血过多,把她解往省城,路上有丧命的可能,我们把她连同俘虏一同解来了。请快些审问吧,免得她死了。”

这个妇女,穿着一件黑棉衣,腰下被血染着,脸伏在车台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坐在她的身旁照料她。伤者头发散乱,大腿的裤管都被血灌满了,在不断往外渗。我担心她马上死掉,得不到口供,从而失掉可能的情报,急忙走到她的身旁,叫喊道:“起来!”她从容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看见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我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两三步。

大夫来了,这是个30多岁的男人。我把大夫领到外边去,命令他:“这个女人,不管怎样也不能在这里死掉,必须把她解到哈尔滨去,希望你能尽一切力量,保证她还能活十天。”大夫给她注射了两针樟脑液,检查伤口后,对我摇摇头说:“她流血太多了,非常衰弱,要保证她活命恐怕办不到。如果能度过今天明天,那再看吧。”我说:“不管花多少钱,也要保持她的性命。总之,这是你的责任,有必要的话,到明天早晨,就守在这儿给她治疗吧。”对我的强迫命令,他脸上露有难色,但还是服从了。

第二天早晨,我又到赵一曼那里去进行审讯,警士告诉我,夜里给她打了三针。

在审讯中,我用了多种手法,进行了各种尝试,甚至不顾她的伤势,施加残酷的拷打,可是她一直没有改变态度。我心理想,对这个女人用刑是得不到什么的,不如先从周围的多数人来调查她的行动。于是决定把当时县公署拘押的20多个人陆续地提出来审问。

从早到晚,为了审问到赵一曼的材料,增加了四五名警士和翻译。我不择手段地施用毒刑,但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了解赵一曼的。我对翻译说:“她的工作作得可真彻底呀,怎么会连一个人也不了解她呢?把那个胆小鬼提来,再试一试看。”于是把一个30多岁的矮汉子提来,进行第二次刑讯。我命令警士把他捆在门板上,给他灌凉水,凉水把他的肚子灌得鼓鼓的,又往他的肚子上浇凉水,还用破烂布抽他的嘴,让他感到难于忍受的痛楚。在重刑下,他提供了赵的一些情况:“她是个工作员,经常从这个堡子到那个堡子,召集堡子里的群众讲话,把他们组织起来,指导他们团结一致,进行抗击日军的斗争,比如,怎样侦查日本军的行动;怎样向组织方面报告,怎样协助抗联军等等,她都作过指示。她几乎是独来独往,走起路来飞快,比抗日军还快。她一来,堡子里的人立刻就集合起来,听她讲话,然后根据她的指导行动。”从这个人的刑讯中,还不能肯定他哪些口供是可信的。赵一曼是县委还是其他什么样的人也不能确定。我的结论是:“赵一曼是一个以珠河为中心,把3万多农民坚固地组织起来的中心指导者。这一点是可以肯定无误的。”

俘获赵一曼的第三天,从哈尔滨来了两名宪兵。他们来到县公署,对我说:“听说你们逮到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就把他俩带到赵一曼那里去了。宪兵用笨拙的中国话问她,她什么也没有回答,又是用愤怒的眼睛瞪着他们。宪兵失望地看了一看翻译,一点东西也没有得到。

从这里我觉得,我那样的审问方式对她是无效的。我以为既然逮到了,总要想法子让她对抗日组织起破坏作用,从而给自己取得功绩。我怀着这样的野心,决定把她解到哈尔滨。我对赵一曼说:“今天就到哈尔滨去。”赵一曼回答:“就是到哈尔滨,也不想活下去!”接着她又寻思了一会儿,说道:“在未走以前,请你们把那个可怜的姑娘开释了吧!叫她伴着我去哈尔滨可不行。”对她的顽强态度我简直无法应付,只好把那个姑娘释放了。珠河县派了3名警士同我和赵一曼一道坐火车去哈尔滨。到哈尔滨后,我们把她关进滨江省公署警务厅的地下看守所里。

特务科长山浦公久、特高股长登乐松、特高股长、警佐大黑照一连同我一共4个人商讨怎样处置赵一曼。我详细报告了审讯经过以后,提出了如下的意见:“押起来,给她治好伤,当作破坏抗日组织的反间用。”大黑反对,说:“这样顽固的女人,要想把她当反间用,办不到,而且伤那样重,还是杀了为妙。”大黑所以反对我的意见,是因为担心我负的责任太大。谈来谈去没有结果。我又说:“其实,利用她,还是利用别人,都可以。总而言之,我们握有利用她的自由,如果利用得妙,比杀几百个抗日军效果还大呢!”山浦科长耐心地听罢我的解释,作了如下的决定,说:“治疗所需的必要费用和监视的责任由大野来负,就这样,把她先看押起来吧。”

我把治疗赵一曼枪伤的事,委托给当时警务厅卫生科长王亚良。由于伤势太重,他感到为难。又请白俄外科大夫来看,他说不施行手术是没有希望的。可是赵一曼顽强地拒绝,她说,与其锯了她的腿,不如把她杀掉好。我十分为难,又同上述的那几个人商量,决定把她送到市立医院的治疗室去,由哈尔滨警务厅派几个警士到那里监视。

市立医院给她照了爱克司光片子,大腿骨碎了,碎骨片散乱在肉里。我当时曾在片子上数过,还记得,散乱在肉里的碎骨片一共有24块。大夫诊断:“若是把大腿锯掉,治疗的时间会快一些,若是不锯掉,身体不发烧,顺利地渡过去,也许会僵化的,僵化之后,只不过腿略微短一些。”由于赵本人坚持反对锯腿,就决定这样治疗了。我也想到,她拒绝锯腿,是不是企图逃走呢?就极力劝她锯掉,无奈她断然反对。

有一天,我问她:“伤治好了以后,你打算怎样呢?”赵一曼说:“反正你们不能放我,如果我的伤治好了,我愿意做负伤的警察队员的‘看护妇’。”我嘲笑她说:“你这是说胡话,若是叫你当看护妇,警察队会全部叛变的。”并恐吓她:“你把我当成傻子,那你可就打错了算盘了。”

几天之后,她在一个纸片上写了一首诗,交给我,我拿去问省公署的翻译黄嘉时:“写的是些什么?”黄看了看,直摇头:“我看不懂,保安科长是个很有学问的人,拿给他看一看吧。”我拿给当时的保安科长吴奎昌,对他说:“你看写的是什么?”他略微一看说:“这是谁写的,写出这样诗的人,可是个有学问的人呀!”他接着对诗意作了解释,大意是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立志抛了家,现在落到敌人的手里,今后怎么战斗下去才好呢。看起来是抒发自己的感情的,字句非常锋利。

大约是把赵一曼解到哈尔滨后的两周,我被调到长春检察官事务所受训去了。离哈尔滨的时候,我到病房去了一趟,我记得那时候她还不能坐起来呢。两个月受训终了,我转调到阿城县,去阿城之前,我看见赵一曼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了。

我到阿城不久,从报上看到:“赵一曼在监视的警士和看护妇的援助下,从医院里逃跑了,在逃跑途中又被哈尔滨警察厅逮住。”后来,特务科里的人,又把赵一曼从警察厅引渡到省公署警务厅,关在地下室里。

此后几个月,我因病回日本休假。从日本返阿城任所时,路过哈尔滨,住在大黑的家里。问起赵一曼,大黑的同乡、当时正在大黑部下当警副的森口作沼对我说:“赵一曼和另一个叫周百学的共产党员被引渡给宪兵队杀掉了。为了让大野先生知道杀她们的情况,我要股长让我到现场去。这两个人是带着手铐脚镣,由四五名宪兵押解到枪杀中国人的郊外的。从汽车上下来就让她俩坐下。上级宪兵对她们说:‘还有什么说的吗?’周百学说:‘我死后,要到母亲那里去,带着脚镣子走起路来不方便,给我把脚镣取下来。’宪兵苦笑着把脚镣取了下来。接着又问赵一曼:‘你有什么话讲吗?’赵一曼说:‘没有什么说的了,不过我家乡还留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如果能把我的话传给她,就这样传吧:母亲为了抗日运动,不能留在你身边教育你,但是代替这个的,是母亲用实际行动给你指明了应该走的道路。仔细地认清母亲的行动,不要走错了路。’这时候宪兵里的指挥者对已经举枪待放的4名宪兵下令:‘开枪!’枪声响了,两个人倒下了,他们态度从容,毫无惧色,令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