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古代贵族服饰:彼岸流年——风吹过的十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4/28 04:06:21
从这里走回记忆,石凳上,坐着过去——来自晓岸云飞 
很多年后,我走在西安那座古老的城墙下,踩着那条弯延的青石板路。
仰望天空,我忘了悲伤与快乐。
记忆里,那些桂花飘香的季节,夏一蓝的笑脸那样明亮放肆。
我静静的流泪,有谁知道,十年的光阴,在这样的仰望中,成为了永远的过去。
一蓝,曾经我们都那么竭尽全力追寻幸福。
十年了,谁知道,那些原本的幸福被谁拾了去?
  
  1.
  1999年冬
  我站在窗前,目光穿过吊脚楼年久失修的木板间隙,看着站在对面屋檐下那个唾沫横飞的据说是隔壁镇镇长大公子的年轻男人和站在他身旁搭着他肩膀不断说着各种谄媚话的小舅舅,嘴角慢慢的上扬,我不得不承认小舅舅还是蛮有本事的,居然能把镇长的大公子请来,当然更让我震惊的是,年轻男人居然是来相亲的,对象是此刻站在楼上从木板缝隙里看他的我。
  
  “波波,你看见了吧,就是跟你小舅说话的那个,一表人材吧!”小舅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呃,哦,我不知道!”我低下头望着脚尖,寒假以来,这已经是我相的第三个男人了吧,看来母亲是做足了要把我嫁出去的准备了。“还害羞了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想当年我相你小舅的时候也害羞,这不,现在你表弟都快长你这么高了!”小舅妈走到我身边也俯身望着楼下,我扭头看着小舅妈笑了笑,“小舅舅怎么认识他的?”“牌桌上认识的呗!”小舅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用力捏了一下笑得有些发僵的脸然后走回方桌前坐下。
  
  “来了来了,他们要上来了!”小舅妈激动的快步走回我身边,那架式仿佛急待出嫁的是她的女儿,“波波,待会你可要表现得好一点,条件这么好男孩子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小舅妈不放心的一再叮嘱我,我点头,打着灯笼找到的就一定是好男孩么?
  
  木楼梯“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只是转头的一瞬间,桌上就出现了两个装好了开水的玻璃杯,我不得不感叹小舅妈的神速。“家平,这就是陈亮吧!”小舅妈迎上去的同时还不忘用手纣撞撞我,示意我站起来,我略去心中隐隐的不快,挂上微微僵硬的笑容,看着小舅和他身边那个的叫陈亮的年轻男人,他客套的跟小舅妈点头微笑。“陈亮,这个是我外甥女,叫连波,今天刚好过来玩!”我总觉得小舅妈的解释太刻意了,相亲就相亲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家平啊,明天又是赶集的日子,包菜收好了,你去帮我挑回来吧。陈亮,你坐会啊,让连波陪你聊会天。波波,招呼陈亮喝水啊,我下楼去帮忙!”小舅妈几乎是连推带拉的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舅下了楼。
  
  “连波?”那个叫陈亮的年轻男人不确定般的看着我,我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一件黑色的夹克,泛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网状的球鞋,再简单不过的打扮,因了年华正好的关系,那衣服穿在他身上仿佛量身定做般合适,他望着我的眼眸里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邪气,不得不承认这算得上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坐啊!”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更热情点。他并不理会我,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杯开水,然后走到窗边,倚着窗看着楼下。我微微气恼,顺势坐下,捧起桌上的另一杯开水,想着待会再次以失败告终回家后该怎么跟母亲交待。
  
  “连波!”那个男人转过身面向我,我回头, “你就是连波?”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类似于嘲讽的微笑,我的名字叫起来很好玩么,叫了一次又一次,我放下水杯站起来,定定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以为你要见是一个绝世大美女!” “哈哈……,平哥,噢,就是你小舅舅是这样告诉我的!”他笑起来,走回我身边坐下,“你也坐啊!”他反客为主。“想不想知道平哥是怎么形容你的?”他眯着眼睛的样子带着一点点邪魅,我思考了三秒钟就点了头,我想,以我的心智还是达不到无动于衷或者无所谓的境界。
  
  “平哥说你教养有方,聪明伶俐,容貌百里挑一,考取了XX学校,还是保送的!”以他刚才连叫三次来确定我的姓名,我相信他一字未差的转达了我小舅的原话,“所以,你现在很失望!”我保持着笑,却忍不住在心里对小舅舅翻白眼,夸人也不带这么损的。“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小舅是怎么形容你的?”我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问他,他不带任何犹豫的点头,“我小舅舅告诉我,我将要见的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貌似潘安,有责任心,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所以,你现在也很失望!”他放下水杯忍不住大笑。我想想,果然是很可笑,于是也跟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连波,其实,我们都只是普通人!”笑够了,他却说了一句相当有哲理的话,我笑着点头。“我一事无成,甚至没有正式工作,每天混混日子,老头子的当了个不大不小的村官,所以,没人敢非议我,反而被人夸捧!”他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点头,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吸了一口,极其熟练的样子。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但我喜不喜欢与眼前这个男人抽不抽烟又有什么关联呢?我们只不过恰好见了一面!
  
  “我其实也就是一个相貌普通,学历普通,性格普通的女孩子,对于我小舅对我的描述的严重失误,我很抱歉!”我端起还略烫的玻璃杯,透过薄薄的烟雾,有些歉意的看他,“还有,我不介意你没看上我!”他微微愣住,“难道你看上我了?”他正视我时目光非常认真,我微微怔了怔,我突然神经脱线的想起,江潮歌似乎从未这样认真的看过我,就那么一瞬间,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我竟然有些狼狈起来。“哎,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他掸掸手里的烟灰,望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些疑问。我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啊,我想回家了,你呢?”冬天的阳光落在窗台上,难得的一个大晴天。他无所谓的笑,掐灭烟站起来,然后说:“好啊,我也要回去了,今天有个朋友从外地回来了!”我轻轻点头,“虽然你跟倾国倾城没有半点关系,但是,你真的不笨!”下了第一个阶梯,他回头这样对我说,我气死,他眨眨眼消失在我眼前。 2.
  下楼后,小舅和小舅妈不知道去向,想了想,我决定就这样回去。从一蓝家门口经过时,我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即使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大舅舅和大舅妈都在地里,走到院子拐角处时,大舅妈却迎面走进来,“波波,你今天怎么来了?”大舅妈很意外。“舅妈!”我停下脚步跟她打招呼,“难得来,吃完中午饭再回去!”她撂下肩上的锄头,我眼尖的看到她掌背几处开裂的口子。“不了,连薇和连南都在家,趁着寒假,多存点柴火!”我低下头轻声的应她。“蓝有没有打电话给你呀,这死妮子,一年到头的没个电话,没个音讯。波波,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她那里的时候她有没有谈男朋友?”不出我所料,舅妈又问起了一蓝的情况。“她们公司很严,她很忙,我也不知道!”我低头看地上,恨不得出现一个洞,我好消失。“哎,我说你我怎么每次问你你都不知道哇。你们俩个到底是怎么弄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管她了,爱嫁哪嫁哪。你小舅今天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见了没有?”舅妈把锄头放到院墙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见了!”我轻声应她。“怎么样啊?”舅妈关了水龙头,问得稍稍急切。“不知道!”我含糊的回答她。“我真是被你和蓝给气死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干脆连消息都没有,回去回去,要回去赶紧回去!”舅妈恼怒起来,我如获特赦令,撒腿就往外跑。
  
  胸口隐隐着痛时,我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望一蓝家的方向,想着舅妈刚才恼怒的样子,莫名的心酸起来,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她,而是我该怎么告诉她,在我能想起那么多前因后果时,我只能选择什么都不说。叹一口气,踩着那条一直未变的石子路,仰望那颗依旧苍劲古老的樟树。阳光从枝桠间洒下来,星星点点,景物仿似,我和一蓝却长大了,大到可以同时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可以因此种因结果了。开始有泪意泛滥,我还是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坚强,那么不在乎。想起刚从泉州回来时,母亲和舅妈追问过无数次的为什么,甚至被母亲和舅妈声色俱厉的责骂过,除了忍受,也只剩忍受。
  
  时间慢慢淌过了,似乎一切又风平浪静了。而我在同学家开的幼儿园里度过了最忙碌也最失意的一段时期。放寒假后便回了家帮忙做些农活,直到某天母亲不知从哪知道了,说我在幼儿园时,有个男孩子天天来找我,描述给她的人还绘声绘声了加入了丰富的内容,直说得那男孩家徒四壁前途惨淡外加天生刻薄相。母亲自然急了,问我是不是跟哪男孩有了一腿,我无比佩服她的措词,想声泪俱下的反驳她一番,酝酿了半天情绪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心急火燎打电话给村里知名的媒人。用她的话说,与其让我自己毁了自己,还不如趁着年龄还正好帮我开通一条通往敞亮婚姻的光明大道。我很是无奈,在城里,二十岁大约还属未成年,在这乡下,二十岁却是嫁人的大好年龄。我试图表达我不想这么早嫁人的愿想,被母亲误解为我对那个男孩已到了生死相许海誓山盟的地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后,我乖乖的闭了嘴,任由她安排相亲。
  
  我后来没再跟母亲解释过那个男孩的事情。我在幼儿园时期,教的是小班,男孩是某个小朋友的叔叔,他只是每天来接侄子,有时来得早了,没我的课时跟我多聊了几次关于他的侄子。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他因为身体原因休了长假所以天天有空来接小孩。有时放学后,因为住同一个方向,便走了同一条路。那么大的路,谁走都是走,谁会想到造谣的人却想像力极端丰富于是关于我和他的事情迅速心中生根发芽变成绯闻。等我明白过来时,我已经拒绝了我同学要我留任下一学期的美意回了家,呆在几乎与外界隔离的家里,我在某天里目瞪口呆的听着母亲对那男孩的咒骂,心中对那男孩充满了万分的歉意,我想说那男孩只是身体不太好,人家并未对我有任何非份之想,甚至只知道我是连老师,连我叫什么名都不曾问过。但很显然母亲并不需要我的解释,对她以及造谣者来说,主观的判断高于一切,任何的解释都不过是客观意义上的无效挣扎。
  
  经历这件事后,我陷入了另一种沮丧里。我甚至开始庆幸我能从泉州绝然转身,否则,我无法想像母亲知道我喜欢上一个外地男人并将嫁到外地将会刮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在勇气这个问题上,我和夏一蓝一直都处于两极状态。后来我在这种沮丧的情绪里见了第一个和第二个相亲的男人,但很显然,这么糟糕的情绪并不适合见人,这直接让人误以为我被人抛弃了正寻找下一家,虽然事实的确有点类似,只能感叹我遇见的男人都不具备当傻瓜的潜质,于是我的失败便成了一定肯定以及确定。
3.
  我在家门口的坡下徘徊了半天,陈亮那么高的枝正是母亲心目中无比满意的乘龙快婿,但我一直没提醒她,那就是她的女儿并没有成凤凰的潜质,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是一只地地道道的麻雀,基因突变的可能很显然对于我这只运气一向巨差的麻雀是不太可能。所以,面对陈亮那样的高枝我根本只有望而兴叹的份。“波波,回来了!”身后母亲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在我的大脑运用多个注解来诠释我的再一次失败时,我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声犹如晴天的一道闪电令我打了个寒颤,我“咻”一下转过身,挑着一担水桶的母亲脸上的笑容是和蔼的,态度是良好的。我的手心却是冒汗的。
  
  “见了吧?”母亲满脸堆笑问得小心翼翼,我咽了咽口水才说到,“见了!”“怎么样?”她的急切程度明显高于小舅妈和大舅妈,这证明我是她的亲生女儿的机率高于百分百。“他条件太好了!”我尽量寻找不至于太刺激母亲的字眼。“那倒是!”母亲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我松了一口气。“你的意思就是他没看上你?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我说你怎么这么笨,都不会想想办法呀?”母亲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颜色,我的心有些凉凉的,“妈,我怎么想办法?”“你念了那么多书还好意思问我,反正没看上就没看上呗,你就等着嫁那个穷得一干二净的男人吧,以后又不是我享福!”母亲甩着水桶气呼呼的走到了我前面,我望着她的背影,真想告诉她,“妈,我被你噎得很难受!”
  
  我灰溜溜的跟在母亲身后回了家,奶奶已经煮了午饭,连薇朝我挤眉弄眼,中专即将毕业的她已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了,我的几次相亲在她看来无比的新奇。我气恼的回瞪她一眼,便回了房间。“波波,今天见的人会不会有下文?”薇薇挤进房间,笑嘻嘻的问我。“没有!”我没好气的答她。“不是吧,你也不差呀,为什么每次都是人家看不上你?”她瞪大了双眼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过完年我就走了,现在就当应付一下妈呗!”我烦燥的扯自己的头发。“嗯,我也支持你,干嘛要嫁那么早,真不知道妈怎么想的?”连薇对我这个姐姐表示了足够的同情。“妈怕我跟人跑了!”我情绪又坏起来。“不是吧,我昨天听见她跟隔壁的赵婶说,希望你找个好点的人家,能够帮衬下家里。”连薇说这句话时看我的眼神闪躲了好几下。“指望我飞上枝头作凤凰吗,然后带着你们鸡犬升天?”我想起刚才在家门口坡下母亲说你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我无法不感到伤心。“波波……”连薇不安的喊我。“没事,吃饭去!”我站起来拍拍很是不安的连薇。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还是迎来了我的第四相亲,这一次,据介绍人说是我们镇某村村长的儿子,母亲欣喜的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并一再责令我必须做足功课不准再失败而归时,我咧着嘴苦笑,我想母亲真的是需要借助我的飞上枝头来为她撑腰,这么多年了,她实在苦够了。
 4.
  介绍人就是隔壁赵婶,村长的儿子是她的娘家哥哥老婆的远房亲戚,一表三千里那种。据她对我的描述,我将要见的人忠厚老实本份,孝顺明理,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家境良好还是独子。母亲极其的满意,我却很敏感的扑捉到了赵婶一堆的赞誉之词里唯独没有对村长儿子的外貌描述,鉴于我在众邻里眼里一直是乖乖女加柔顺女,因此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没问那村长儿子长啥样,估计问了也白搭,指不定赵婶根本没见过。夏一蓝曾说过,男人的外貌附加值不高,我认可。
  
  相亲就安排在了赵婶家,看上没看上在自己亲戚家吃顿饭那都是正常的,我不禁为赵婶的善解人意暗暗称妙。
  
  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五,二十四晚上母亲就翻箱倒腾出我的所有的衣服,一套套的试过,最后决定让我穿连薇那件黑色收腰袖子上绣花的羽绒服,深色牛仔裤,黑色高跟皮鞋,头发硬着逼着我绑起来了,说是看起来更年轻点。我仔细端祥了镜子里我的模样,莫名其妙的想,如果夏一蓝看到我这身打扮会不会直接吐血。幸好,我无所谓。母亲看着我的打扮点了半天头,我甚至怀疑她已经开始幻想我的婚礼该有多么的排场了。
  
  二十五那天早上,起了很大的雾。吃过早餐后,母亲就开始忙着家里家外的收拾,就连奶奶都格外高兴,一再跟我说,“波波,你好福气!”,连薇和连南也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看着她们简直哭笑不得,那架式仿佛民女进宫。
  
  我几乎是被一堆人拥簇着去了赵婶家,这让我充分了解到众星捧月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男方自然没那么早来,但赵婶说了,不能那么明显的让人看出是咱在等,所以就玩玩牌吧,装着在她家玩。我再次为赵婶的善解人意称妙,母亲和奶奶一看暂时没她们什么事,就先回去做年糕了。不过交待连南人一来就必须回去打个小报告。
  
  我和连薇连南加上赵婶的儿子刚好凑了一桌,玩的是八十分,刚开始玩的时候我还是时刻提醒自己待会要相亲。连输了三局被罚钻了三次赵婶家的饭桌后,我抛弃了一切杂念,全副身心投入那场牌局里。以至于村长和村长儿子提着个蛇皮袋披着薄雾款款向我们走来时,我飘了一眼后,毫不在意的跟对家的连薇说,“看见没,现在收鸭毛都兴带保镖了!”估计赵婶儿子也不认识那俩人,居然晃头看了一眼后,跟着我低声哄笑。
  
  “表婶子!”俩人在离我们牌桌两米处,扯开嗓子喊了起来,隔了几秒钟,在厨房里忙活的赵婶应声迎出来。“你是表婶子吧,我是老赵啊,这是我们家赵俊!”“哎呀,老赵你看看我,没去接路口接接你,哎呀,小伟,快快,搬椅子。”我们停下了手里的牌,齐齐望着那俩人。“愣什么呀,小伟,这就是赵俊表哥,快叫人啊!”赵婶吩咐她儿子的同时还不望朝我使使眼色,我再笨也明白,眼前的就是传中的村长的儿子。我感觉我脑袋“嗡”了一下,再转头时连南和连薇齐齐的消失了,我气结,关键时刻,居然丢下我一个人!
5.
  我在赵婶的一再使眼色下起了身,“这个就是……?”村长表情迟疑的看着赵婶,“哦,这是隔壁家女儿,过来玩!波波,叫赵叔啊!”赵婶殷勤的端茶倒水,“赵叔!”我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原来村长是长这样的,在心中但凡当了官的那都是西装革履,眼前的村长和村长公子却是多么的朴素,两个人都穿着解放鞋,鞋子上还沾满了泥巴。
  
  “哟,客人来了呀?”还不待村长回应,身后就传了热情的招呼声,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母亲赶来了。“这位就是?……”村长又说了一句半截话。“这位就是波波的妈妈!哎,小伟,多搬几张凳子来,都坐下来!”一堆人热络得象熟人一样。
  
  “这是你们家赵俊啊,长得真结实。”母亲满脸堆笑的夸奖村长儿子,我隔着许多个人头看那个叫赵俊的我的相亲对象,从头到尾他都规矩的站着,大概是有点害羞吧,这会他还低着头。“是啊,身体好着呢,你家闺女长得也水灵啊”村长讲话倒是实在。我看着那个身高起码高我两个头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真想走过去把他头用力扳起来,从二米的距离开始他就一直没抬过头,我猜他是不是有透视眼,这会正隔着地板找钱呢。
  
  “你们几个年轻人继续玩牌啊!”赵婶极其善解人意的把那男人拖到了我面前,“薇薇,小伟,波波,你们陪赵俊打打牌,一起玩玩!”我几乎是不眨眼的看着那个男人终于走到了我面前,我终于清楚的看见他整张脸,除了黑了点,眼睛小了点,嘴巴大了点,鼻子比我还塌点,也没有其它更大的缺点了。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很礼貌的笑了笑,“赵俊,一起打牌吧!”我必须得承认,在刚刚深吸一口气忽然获得了无比的自信。“嗯!”他终于不再低头了,而且还嗯了一声,虽然声音跟蚊子一般细。
  
  我们一圈人坐好后,一转头才发现,母亲和村长以前赵婶正往我家走去。仍然打八十分,我跟连薇一家,赵俊跟小伟一家。“我来洗牌!”他开口说话了,我惊奇的发现,他的两颗门牙居然是金色的,金色的,我的天啊,我发现连薇也看见,因为她跟我同样张着大大的嘴巴。我好半天才合拢了嘴,困难的咽了咽口水。
  
  他洗牌的手法相当娴熟。鉴于发现他金色门牙后过于震惊,我和连薇简直是输得一塌糊涂。一直钻着赵婶家的桌子,赵俊乐得心花怒放,我怀疑十里八乡都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了。“波波,你又输了,要不我们一家好了!”原来他放开后是这么的善于交谈,我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两颗金色的门牙在我眼前一直晃呀晃,我开始觉得我的胃也开始跟着一晃一晃了!
6.
  “你的门牙为什么是金色的?”小伟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赢得得意忘形时还不忘替我问出了淑女不好问的问题,为此我在心中对赵婶一家子都无限感激,如此善解人意的一家子真是可遇不可求啊。“是啊,我特喜欢吃糖,就把牙给吃坏了,我爸说金的比较坚固啊,所以就镶了金的,反正家里有嘛!”我再次的叹为观止,把门牙给吃坏了,那得吃多少糖啊!“波波,我们一家吧,你就可以赢了,我运气超好的!”他露着大门牙朝我摇头晃脑,我抿着嘴笑然后摇头,我怕我一露牙被人嘲笑我镶不起金牙。
  
  母亲和赵叔以及赵婶再次回到我们牌桌边时,已经融洽得跟一家人似的了,一个叫着赵俊他爸,一个叫着连波她妈,就差没直接称呼亲家母亲家公了。“爸,我想今天带连波去县城玩!”坐我身旁边的赵俊真是语出惊人,我一哆嗦刚抓的一手好牌散落了一桌一地。“连波她妈,你看这孩子,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上心,如果你们家不忙的话……”赵叔又留了半截话。我弯腰拾掉到地上的牌,冷眼斜着母亲。“啊,不忙不忙,年轻人是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母亲几乎是迫不急待的回答。我一哆嗦弯着的腰就再也不想直起来了,我甚至悲愤的想那一刻地球磁场应该有个大逆转我直接中风也好过跟一个因为糖吃多了镶金牙的男人逛县城。母亲很显然是不能感受到我此刻的悲愤,依然美滋滋的眉飞色舞的东家常西家短的跟赵叔赵婶唠着嗑。
  
  中午的饭最后安排在了我家,母亲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我怀疑要嫁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这已经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了,虽然父亲死得早也不至于卖女求荣吧?“妈,下午我不想去县城。”趁着他们父子俩集体去厕所的功夫,我没好气对母亲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样的家庭你有什么好挑的,要不是你念了几年书,人家还懒得来挑你呢?”母亲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妈,那你也要考虑我的想法啊?他爱挑谁是他的事,反正我不喜欢他!”我倔强的顶她。“妈,赵俊也长得太难看了!”连薇站到我身旁替我辨解,“是啊,妈,不要让姐嫁得那么早!”连南也站过来,皱着眉看着母亲。“你们,你们,我真是命苦啊,你们爸爸死得早啊!”一看这架式,连薇和连南双双转身出了厨房,我拧着脖子抿着嘴,一言不发的看着母亲。
  
  午饭吃得很冷场,我再也不说一句话,哪怕是礼节上的,在是否与赵俊去县城这件事上,我表现出了少有的固执和坚持。他们父子俩很快也感觉到了我的冷淡,吃完后坐了会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母亲和奶奶聊天。我冷着脸坐在连薇连南身边。“天色差不多了,连波啊,反正在家也没什么,让赵俊带你出去玩会!”赵叔不亏是村长,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官场式的命令。我看着他们殷切的目光,轻轻的摇头。“去啊,我叔叔是卖花草的,在县城郊区有一大片的花草木场,我带你去玩啊!”虽然他说的花草木场很诱人,但想到去了的后果,我还是坚决的摇头。“咳咳……,赵俊他爸,你不是还有事情要跟小伟他妈交待,我让波波换换衣服,你们等会吧!”母亲站起来,拖过我的手,往房间走去!
7.(我发现我总是以冷场开始每一部小说,汗!!!)
  关上房间门,我用力的挣脱母亲的手,背靠着墙依然倔强的望着母亲。母亲也不说话,只是给我找了双鞋子,“换上!”异常温和的声音,我愕然。“波波啊,我是你的妈,不是一定要你嫁得这么早,而是条件这么好的男孩子你不是一直有好运气遇到,人难看点有什么关系,时间长了,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你要想想啊,赵俊是独生儿子,将来所有的家业都是你们的,这赵俊一看就知道是老实的娃,你以后可以自己当家作主,赵俊爸爸还是个村长,你要是想当个老师什么的,转正都不是什么难题。”母亲苦口婆心的帮我分析,逻辑清楚条理分明。
  
  “妈,我真的不喜欢他,你不要强迫我!”我低下头,语气弱了很多。“喜欢喜欢,喜欢能顶什么用,就象那个每天来幼儿园找你的那个,什么都没有就好,你就喜欢是不是?一日三餐喝西北方生个儿子还买不起好看一点的衣服你就高兴是不是?”我怀疑人之所以会口不择言主要是因为无效沟通导致的,而我显然跟母亲是没法沟通的,我没有办法让她明白我只是想找一个有感觉的男人,如果我真那么说了只会让她觉得花了那么多钱供我念书最后却把我给念傻了!
  
  我仍然摇头。“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母亲用力的扔下鞋,然后搬过一张凳子,以同样强硬的态度看着我。我咬着唇,漠然的望着窗外,冬天的正午阳光还算充透,整个房间因为有了窗外的阳光显得有了些生气。我在心里跟自己打赌一个小时后我仍然呆在这个房间里。
  
  房间里沉默得可怕,时间一点一点淌过,我和母亲都没有让步的意思。慢慢的母亲开始抽泣起来,那样压抑的哭着,她不再强求我,只是哭。我感觉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开始硬生生的痛。叹一口气,我换上鞋。“我去!”低下头,我迅速的抹去眼角的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怎么会是母亲的对手。
  
  我最终还是和赵俊搭上了去县城的小巴,一路上,我都沉默的看着窗外,远处的山,飞逝的景物,二十年了,我开始觉得厌倦。想夏一蓝和江潮歌,仿佛隔了一个星球。
  
  下了车赵俊试图和我说话,我赤裸裸的表示漠视,我不看他更不答话。“波波,你不要这样!”他站在我面前,人高马大的样子,可此刻他对我低头哈腰,我没有觉得很荣幸。“你想我怎样?”冷眼看他。“没有!”赵俊有些讷讷的。我无语继续跟他往前走。
  
  “你想吃东西吗?我去买!”赵俊走在我身边,我想他比我更不自在。“不想吃!”我闷声说。“你想买什么东西吗?”他又问我。“我没有什么要买。”我继续往前走。“那你想不想买件衣服?”他还问我。“我什么都不需要买,可不可以?”我停下来,很无奈的对他说。他愣了愣,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好吧!”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大段路后,我突然反应过来,待会真的跟着他去看了他叔叔的花草木场,那不是更扯不清了吗?如此一想,我便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他问我。“我想回家!”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坏。“波波,你不要这样!”他手足无措的央求我。“叫我连波,我真的想回家,我们两个没有可能!”我干脆挑明了对他讲。
8.
  “为什么?”他傻傻的看我,眼神里是无辜。“不为什么!”我还是放软了姿态,毕竟无心的人是我。“我们为什么没有可能?”他低头的样子让我想起犯了错的小学生,可我不是他的老师。“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我找了一个自以为不那么伤人的理由,“我才二十岁,我的理想我的很多东西都还没实现,我不想这么早就走入婚姻!”我非常严肃认真的看他。“哦!”他似乎有一点点明了,紧接着他又说,“那我等你!”我觉得我有吐血的趋势,在这年关逼近的街头,在这样澎湃的人潮中,我那么可笑的使了劲努力让一个男人放弃对我有任何想法,结果却是这么的出我意料,我从来不知道我竟有让人愿意等的资本。
  
  “我们回去吧!我胃痛,不舒服!有机会我们再去你叔叔家看花草!”我决定不再对他说什么。“那好吧!”他慢慢的跟着我转了身,看得出他不情愿,但拗不过我的坚持。
  
  “你的车来了!”我指着缓缓驶出车站的中巴车对旁边的人说,“那下次我们什么时候来去我叔叔家?”他问得认真。“我打电话给你!”我敷衍得实在。“真的?”他慢慢向车的方向移步。“真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但此刻我得让他先上车。
  
  我看着那辆中巴车渐渐的从我视线里消失,还是很怕就这样回家被母亲责骂。一个人在这样热闹的街市上象个游魂一样晃荡,看着太阳渐渐西移。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那时已经重逢了江潮歌,那时他还爱叫我小九。人真是不能闲,在幼儿园时整天被孩子包围着我以为自己早已淡忘了那些过往。原来往事象个鬼,一个人闲的着时候最容易冒出来。
  
  我到车站时,回家的车刚好离去,我看着冒着烟的车屁股,无可奈何。上帝总是很偏爱我,于是无论做什么,我都是差那么一点点,大概这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搞笑的是,我根本就只是小水沟里淌过的一滴小水珠。
  
  我站在车站旁的食杂店阶梯上,店里生意出奇冷清,那老板娘隔几秒钟便飘我一眼,弄得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站了人家的地方,好歹也跟人家消费一下不是。这样想着我便往她店里移步,看了半天却没有我想买的。走到门口的公用电话机旁,鬼使神差般,我问老板娘,“电话可以打吗?”“可以可以,你直接拔吧,我们不收手续费。”万分的热情。我鬼使神差的拔下江潮歌的号码。
  
  后来我想起那一天,我肯定是被鬼附了身,否则我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拔打他的电话。
  
  电话提示正在接通中,我手心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喂!”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似昨天。“喂!”我没有象电视里演的那样丢下电话就跑,相反的,我在那一刻无比的冷静,我突然觉得这么久了,我需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9.
  “连,连波!”电话那头的江潮歌明显的卡了一下,他的卡壳让我从情感上得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抚慰,我觉得他是亏心的,所以在听出是我的声音时,没有了他以往云淡风轻的从容。这个发现让我在瞬间就理清了自己的逻辑思维,并迅速的在心中组织好了接下来可能会用的语言。
  
  “是我!最近还好吗?”无数的言情小说以及影视剧告诉我们,这个问候对于许久未见的无论朋友或冤家都是适用的。“还好!你呢?”他的回答符合剧情。“我很好,阳春和云亚好吧?”对于江云亚夫妻俩我一直感恩于心。“都好,过完年不多久阳春就要生宝宝了!”他的声音渐渐自然。
  
  “真的呀,替我恭喜她!你和一蓝呢,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呀?”我发誓我在问后面那句话时真的是脱口而出,问完我自己有些愣了。“连波!”他似乎换了个避静处,叫我的名字时声音里隐隐有了沉重的味道。“你如果想骂我就骂吧!是我不好,跟蓝没有关系…你连她电话都不接!”我似乎可以看见他一脸的歉意。“你们会结婚吗?”我追问。“连波…!”他为难。“会结婚吗?”我重复问。“会!”他简洁干脆。“哦,那就好,我要回家了,挂了!”我听见电话那头的江潮歌说,好!然后我轻轻的挂下电话,付了钱,回家的车刚好也来了!
  
  没有想像中那么伤心,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释然,只是觉得隐隐觉得心里堵得慌。车一直往前开,风景一直往后退,而人生这么深奥的两个字,谁又读得懂?背判与伤害,快乐与悲观,谁又做得了主?又是谁所愿?那就这样吧,最终,你会有你的方向我也会有我的未来!
  
  夕阳西斜,我踩着凹凸不平的乡间村路往家的方向走去。
  
  母亲喜逐颜开的问我怎么样?我说,不知道!“赵俊那孩子对你很满意,他爸说他也相了好多次,每次他都看不上!”母亲絮絮叨叨,“你运气也好,赵俊他爸就说你长得一脸福气,你要是同意的话,二十八就可以把事先定下来!”“他看不上别人,是别人看不上他吧!”连薇爆笑出声,母亲恼得捶了她一下。我无所谓的笑笑,“妈,我没那个命也就不攀那高枝!”“妈,我也不喜欢他,傻傻的!”处于青春期的连南声音粗粗的,表情却是十足十的认真。“你们懂什么!”母亲的声音明显弱了很多。“波波不喜欢就算了吧!”奶奶站在灶台旁也开了口,“算了就算了,以后不要后悔!”母亲恨恨的瞪我。我低头装没看见。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回绝赵村长的,反正她没再逼着我必须答应赵俊这门婚事。惊奇的是二十八那天,赵俊又来了,这一次,他西装革履,头发上堆满了啫喱膏,那啫喱膏堆得那叫一个多,我真担心大冬天的气温过低会导致他头顶结冰而得偏头痛。
  
  “连波,今天去我叔叔家看花草木场吧!”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我几乎是瞠目结舌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他,母亲也被他的正装打扮弄懵了,半天了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就是她极度满意的女婿人选赵俊。“波波今天要帮我去集市卖鸡,赵俊啊,你看让连南陪你去看行不行?”我在那一瞬间发现母亲的幽默真是空前绝后。“啊,没空啊,那我先去我表婶家坐坐!”他转身就走。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称呼母亲一声伯母。
  
  “怎么今天才发现真的长得那么难看啊?”母亲转过身时自言自语的说,我耸耸肩,心里明白,关于赵俊总算落幕了!
10.
  我在平静中迎来了新年,在这种平静里我认为江潮歌和夏一蓝终将结婚这个事情对我来说打击并不那么大,日子要过新年来了我也好好的,我为自己能够拥有如此从容淡然的心态而骄傲,直到我在大年夜晚上接到夏一蓝的电话。
  
  她打电话来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彼时的我正迷迷糊糊的陷在一个美好未来的梦境中,电话铃乍然响起,连薇从睡梦中惊醒,一个大翻身整个人压到我的肚子上,我惨叫一声坐起来。黑暗里,电话的信号灯执着的闪着。
  
  “喂!”我压低声音怒吼。“波波!”夏一蓝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的传来,我的脑袋有片刻处于完全的空白。“新年快乐!”她淡淡的声音里我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我舔了舔嘴唇,保持沉默。“你准备一直不跟我说话吗?”夏一蓝仍然淡淡的。从泉州回来后,她打过几次电话给我,因为各种原因,我一直没接到过,她以为我故意,其实我没有!
  
  我换了一个姿势紧紧的握住话筒,就象很久前,只要面对她,总会有莫名的紧张。“你想我说什么?”我的声音有些涩涩的。“随便啊,你愿意说的,或者也祝我新年快乐!”她轻轻的笑,带着一点无以言传的妩媚。
  
  “一蓝,你好吗?”黑暗里,我的声音有些飘忽,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要问她好不好?但除了这句话我再也想不出更恰当的话了。“波波,你好吗?”夏一蓝没有回答我,而是加重了语气反问我。“你很关心?”我的声音微抖所有的委屈开始隐隐涌来。“波波,你明知的!”她轻轻叹气。“你们要结婚了是吗?”我知道自己不该再问这个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就想从夏一蓝口中听到,听到她承认她和江潮歌要结婚,我想,我中邪了!
  
  “你一定要知道吗?”她问我,“是!”我任性中邪到底。“是的,定在正月十六。”夏一蓝简洁的回答我。“你希望我去吗?”我感觉上牙跟下牙开始打架。“不希望!”顿了顿她又说,“波波,你要记住一件事!好吗?”“好!”我答她。“在我心中,你一直是最重要的,这种重要甚至超过生我养我的父母,包括江潮歌!”她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我笑,泪水顺着脸庞一直往下流。“我挂了,新年快乐!”夏一蓝依旧淡淡的。“新年快乐!”我的泪仍然无声的流!
  
  我靠在床头,连薇翻了一个身后,睡得很香,远处,已经有人开始鸣谢鞭炮。我望着窗外微微的光,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对不起,夏一蓝,我想我弄不明白,我为什么是最重要的。为什么?很多年前,你这样告诉我,那时我们还是多么快乐单纯的孩子。很多年后,你仍然这么告诉我,你在决定跟江潮歌结婚以后。我如何相信并接受!
  
  大年夜,我彻夜未眠,我甚至怀疑,如果赵俊在那个时候来跟我求婚,我愿意跟他走,我只想要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可以装下我,可以将我跟所有与夏一蓝有关的人隔绝。
  
  十天后,我真的跟一个男人走了。从此以后的很多年,我与夏一蓝毫无关系。后来,我愿意再面对她,沧海桑田的彼岸,我们已经可以会心一笑。只是那些逝去的青春年华,那些原本可以美好的韶华时光,谁又可以偿还?
 11.
  我象一只躲在角落里的驼鸟,自以为一切都还很好,那么搞笑的认为自己的内心是无比强大的。直到夏一蓝的来电,现实象一个粗暴的饲养员狠狠的把我从角落里拖出来扔到狂风暴雨之中,我站在这场暴风雨中被打击得风中零乱。我想,我是一个对伤痛后知后觉的人。那个大年夜,我第一次感觉到关于背叛关于人性这样复杂的东西,第一次体会到心痛得纠起来的感受。
  
  我望着窗外隐约的光无声的流泪,想起很多年前夏一蓝安静的躺在我的身边安睡的样子,那时没想过长大了会这么伤。泪水模糊中我似乎看见身着白纱美丽飘逸的夏一蓝从远处走来,向一脸泪水的我伸出手,新年的鞭炮隐隐传来。我告诉自己,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隔天早上起来时,连薇惊奇的问我眼睛怎么肿得跟核桃似的,我耸耸肩,淡淡的说,做了个噩梦,大概是在梦里被人揍得太惨了。
  
  过完初二,母亲继续安排我相亲,在农村,这已经到了相亲的黄金时段,大量在外面工作的年轻男女都回家过年。呆个十天半个月那些男人们就带着相中的女人离开。我曾经和连薇说,这种行为类似于家里猪仔成熟了运到集市上卖,所以是一场交易,也所以我一直极力抵抗相亲,我不想我的后半辈子从一场交易开始。
  
  只是现实终究是无情的,我以为绝对的事情往往到了最后都由不得我自己,命运象一双奇怪的大手推着我,我的反抗总是无效。我深刻怀疑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根本就是为了我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发明的。
  
  我决定继续做一只驼鸟,我象阿Q那样想让自己相信世界依然美好,相信在夏一蓝心目中我真的是最重要的,而事实是整个世界都知道其实一切都不可能再美好,而我所做的只是本能的选择逃避罢了。
  
  我不再需要母亲逼着,每次相亲我都把自己弄得花红柳绿,以此来提高成功率,但很遗憾的是,从初二到初八相了三个男人都不能实现带我离开这里的愿望。
  
  正月初十时,母亲的某远房表姨的媳妇介绍了的一个据说非常有出息的男人,表姨媳妇告诉我说,此男还有当高官的亲戚,现在某沿海城市混得非常不错。我被表姨媳妇绕得云里来雾里去。唯一确定的一点就是,此男在外地生活。我想如果相中了,我应该能离开这里。
  
  这一次相亲,我比母亲更为上心。私下里,连母亲都诧异于我的转变,波波,你脑子没什么问题吧?我看着母亲头顶早生的华发,鼻子有点酸酸的。妈,如果我的嫁人了能帮家里减轻一点负担,我心甘情愿。母亲发愣,波…波波,如果你不想这么早嫁的话我不强逼你了。我摇头,妈,我愿意,真的!
  
  见面的地点定在镇上的小茶铺里,表姨媳妇的丈夫开了辆小货车把我和表姨媳妇一起送到了镇上。要弄得排场一点,表姨媳妇从驾驶里努力爬出来后使劲拉平身上的衣服还不忘扭头朝我扬扬眉。我嘀笑皆非,只好笑着低头轻轻拢了拢被挤得凌乱的头发。
  
  我低着头跟着表姨媳妇进了茶铺。“连波!”一声惊呼,我猛的抬头,额滴神,那不是陈亮吗?只见此君和一个陌生男人以及一个挺大年龄的老奶奶齐齐望着我,而我因为太过于吃惊愣在原地张大嘴看着他们三人。
12.
  “波波,过来呀!”表姨媳妇拖过发愣的我,“赵家大婶子,我们来迟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才缓过来一口气,今天相亲的人不是陈亮。“没事没事!你就是钱家嫂子的媳妇吧,哎哟,长得这么水灵!”老奶奶起了身,拉着表姨媳妇的手无比热情的问长问短,我尴尬的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往哪看。“嘿!你怎么来了?”陈亮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太平洋去,这个时候这碰上这家伙指不定要坏我好事。
  
  “坐呀,连波,这是赵晓树,我的表哥哦,还有可能会是你未来夫婿哟!”陈亮搭着旁边男人的肩,侧着头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我看着仍然相谈正欢的表姨家媳妇和老奶奶,只好坐下。咽下已经到嘴边的骂人的话我抿着嘴朝他们微笑,明明心里气得要死,表面上还是得装淑女,。
  
  “晓树,跟人家美女打招呼啊!”陈亮拍拍一直沉默的男人,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淡的几乎没有温度,然后的朝我微微点头。“我是连波!”我迎着他的视线,平静的说。“波波啊,你们几个年轻人坐会啊,我陪大婶子去买点毛线!”不等我说什么,表姨媳妇就挽着频频朝我张望的老奶奶向门口走去。
  
  “我也去买包烟,晓树,给连波倒茶呀,你们聊会!”陈亮倒也识相,立马找了个借口溜了。空荡荡的茶铺里,只有老板在门的大棚下添柴加火。我稍稍坐正的身体。对面的男人给我倒了杯茶后继续沉默。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是来相亲的吗?
  
  我喝着茶,他愿意沉默我不好打破,只好暗自郁闷今天可能又白跑了。“我今天晚上的车票!”他突然抬头开口,“呃!”我愕然看他。“我是说,如果你同意,我们一起走!”他这样说到。我仿佛被雷过一般,瞬间石化。我想过离开这里,但这么突然的到来,我还是措手不及。“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他想了想又这样加了一句。“我…我!”我结巴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无比尴尬时,一阵“铃铃”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说了声抱歉就走出去讲电话了。我仍然处在他的提议中无比的震憾。
  
  “嘿,嘿!没反应啦!”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陈亮。“干嘛!”“嘿,我表哥怎么样?你还满意吗?”他头凑过来,充满好奇的问我。“他说如果我同意,他买了今晚的车票,可以跟他一起走!”我愣愣的看着他,下意识的想寻求一些帮助。“这么快!小朋友,你可要想清楚了,终身大事,不要后悔哦!”陈亮收起玩笑的姿态。“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问陈亮。“是个好人!”他想了想这样回答我。“哦!”我低头继续喝茶。
  
  我再次抬头时,赵晓树又坐到了我对面,几乎是无声无息的。我突然想认真看清楚这个男人长什么样好让自己可以做出一个的决定。他剃了个平头,饱满的额头下有一双长得很深邃的漂亮眼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辛苦导致白眼球充满了血丝,高挺的鼻子,白晰的皮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毛有点稀稀拉拉,整张脸看起来充满了书卷气。“喂,你怎么色迷迷的盯着晓树看?”陈亮用手碰碰我,我瞪他一眼。“你想好了吗?”赵晓树淡淡的开口,我仍然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亮子,我们回去吧!”他站起来,朝门外走,然后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再见!”他说!
  
  逆光里,他的笑容仿佛蒙上了一层天使的光茫,若隐若现的酒窝让他整张脸格外生动起来,我看着他,仿佛看见小时候爸爸从地里回来远远的向我走来微笑的样子。我的心在那一个瞬间柔软起来。“我想好了,我跟你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我还看见他的笑容越来越深。我想我疯了!
13.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甚至不曾告诉过我名字的男人,而我已经决定跟他走,我明白我用一生作一场豪赌,唯一的筹码只是因为他有着这样好看的笑容。我几乎是偏执的认为,眼前这个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好人,会对我好。当然,那个时候上帝没有显灵,它没有提前以梦或其它形式来提醒我这场豪赌将会输得只剩遮羞布。而之所以还剩下遮羞布,大概也是在多年后上帝担心我找不到上吊的绳子而已,所以,上帝是有良心的!
  
  他掏出手机,大概是看了看时间,然后说:“你先回去,下午我去你家!亮子,我们先回家!”他拍拍身边显然因震惊过度已经成白痴状的陈亮,然后转身离开,他走路的速度很快,仿佛只是一个眨眼,他就消失了。我倚在茶铺的门口怔怔的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莫名其妙的想起张爱玲笔下的女子,倚在门边,看时光奢华旋转。
  
  “波波!”一个大巴掌拍到我后背,我一个激灵,感觉内心血液一阵翻腾。“你这事成了,波波,成了!”我看着表姨媳妇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并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般灿烂。“嗯,成了!”我被她拍得清楚过来。“刚刚那位老奶奶是?”我有些疑惑的问表姨媳妇。“什么老奶奶呀,那是晓树的妈,你将来的婆婆,波波,我可告诉你,你婆婆人可好了,哎,瞧我怎么在这说上了走走走,回你家说!”茶铺老板频频张望着我们,我脸一红朝她点点头。
  
  表姨媳妇的丈夫去了别的地方,我们乘小巴回家,一路上,表姨媳妇因为不好畅快说话只好不停的扭来扭去,不停的说这车怎么这么慢。我微笑着看窗外,也许我的选择会是正确的!
  
  “表嫂嫂,我跟你说啊,这下你家波波可是撞上福气了!”还在半坡间,只是远远看见母亲的身影,表姨媳妇迫不急待的叫起来了。我怀疑那小巴要是开上一个小时她会不会憋了一肚子的话把肚子给憋坏了。“哎呀,秀香,你们回来了!来,坐坐坐!”母亲可热情了,分咐连薇又是端茶又是拿瓜子点心。
  
  “可累死我了,我跟你们说,就是那赵大婶子的儿子赵晓树,人家家里条件可好了,七姐弟,他最小,就他一个儿子,家里大房大院的,他自己也有本事,说在外面做什么大事业,你说这样好的男人上哪找啊?”表姨媳妇不带喘气的说完这一长串话,“这么好啊,看上我们家波波了没?”母亲紧张的凑前一步,奶奶也在旁边竖起了耳朵。“看上啦,赵大婶子还说一看你们波波就是有教养的女孩。”“那是那是,哦,不是,我说我们波波运气真好!”母亲还是不习惯夸我。
  
  “晓树今天二十六了,赵大婶子身体不太好,早就催他找了,他死活不肯相亲,这次还是被赵大婶子逼着来的,这不一来就相中了。你可不知道,那小伙子长得可清楚了,不比那电视上的明星差。哎,这一说最重要的都忘了,下午赵大婶子要上咱家提亲来,你们可要准备准备啊!”表姨媳妇表情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我由衷的相信自己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这么快啊,哎,薇薇,你赶快让奶奶去看下家里有什么好菜!秀香呀,这次要好好谢谢你了!你说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就看上我们波波了呢?”大概是遭遇的打击多了,母亲还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你问波波!”表姨媳妇抓起一块糕点,朝我一努嘴。母亲看向我,我点点头。“这死妮子,连害羞都不装了!”母亲笑着嗔怪我。我笑,冷笑,有什么好装的,你情我愿而已。

14.
  母亲和表姨媳妇激情澎湃的聊着关于我的话题,从我出生那一刻是一个多么漂亮的的婴儿到我后来是一个多么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父亲过世后我是一个多么乖巧的女儿到我愿意出嫁帮家里减轻负担是一个多么孝顺的晚辈,情到深处时,母亲眼泪那叫一个哗哗,表姨媳妇跟着眼圈红红的安慰母亲说你一定会有后福,我似乎还是第一次从母亲嘴里听到如此高的针对于我的评价,一时间,我内心也跟着波澜起伏,她们聊得起劲,我起身悄悄的离开。
  
  我一个人爬上了阁楼,似乎这已经是很多年来的一个习惯了,当我极度不安情绪失控时,我就会想找一个足够安全的空间把自己藏起来。阁楼上,挂满了蜘蛛网,明亮的光从琉璃瓦里洒进来,我看着一直放那角落里的那早已锈迹斑驳的箱子,箱子上的锁还是我之前打开的模样,我爬过去,轻轻打开箱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从箱底抽出爸爸当年留下的笔记本坐到楼板上,翻看那些熟悉的字迹。爸爸…我在心里模糊的喊这两个字,你知道吗?你疼爱的女儿将要嫁作人妻了,而那个男人的一切,我未知,我拿一生作赌注,冥冥之中,这真的是命吗?我合上笔记本,抬头仰望,透过琉璃瓦,天在何处?爸爸你又在何处?
  
  薇薇跑到楼上夸张的叫波波快点快点时,我就知道肯定是赵晓树来了。我从阁楼上爬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寻着薇薇的喊声走到隔壁间。“波波,你快点来,到底哪个是你相的人,两个好象都不错哦!”薇薇兴奋的扑上来拖我的手,“那给你一个?”我朝她挑挑眉,“波波”她拖长声音表示不满。两个?陈亮那家伙又跟着来了。“波波,你头发上这么多蜘蛛线!”她惊叫。“你先下去帮忙吧,我重新绑一下!”我转身回了卧室间找到镜子和梳子,镜子里,我试图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脸,但好象有点难。我看着镜子里的人,那张看起来虽然普通但依然还很年轻的脸庞,就这样,真的要跟一个男人走吗?
  
  我从吊脚上走下时,陈亮站在楼梯下看着我,“你也来了?”我淡淡的跟他打招呼。“你有意见吗?”他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我没有跟他耍贫嘴的兴趣。从他身边走过,远远的,我就听见一片热闹的喧哗。“你就这么急着嫁人吗?”陈亮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急切。我停下脚步,他懂什么,站着说话的总是不嫌腰疼,天天大鱼大肉的人又怎么能够懂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为什么不买肉吃。我回头看他,他的脸上已经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在提醒我,只是我还能回头么?而他以为他是谁,以为凭这样一句话就能解救我吗?他以为他是救世主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厨房里,奶奶正和之前我在街上看到的据说是赵晓树的妈聊得起劲,旁边坐着赵晓树,他低着头合着双掌看着地板,他的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大爷,也有可能是他的父亲。看见我进门,他们都集体看向我,我被一堆眼光盯得心里发毛。局促的朝他们笑了笑。“薇薇,收拾一下厅堂里的圆桌,准备吃饭。”母亲站在灶台后面,我听得出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
  
  “波波啊,来!这个是晓树的父亲,这个你已经见过了,晓树的母亲,你后面的是晓树的表弟!”表姨媳妇拉过我,一一帮我指认。“伯父,伯母好,你好!”我一一叫人。“哎,好好好!这姑娘好乖!叫波波是吧!”赵晓树的母亲站起来,仔细的端详我,一脸慈详的笑容,我迎着她的视线,赵晓树的母亲长得真是慈眉善目。赵晓树的父亲看得出是一个很严肃的老人,此刻一张脸也笑得舒展开来,而赵晓树一直保持着沉默。
  
  那顿饭吃得非常和谐,除了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女主角,每个人都很高兴。聊到后来,都聊到生了孩子到底在哪休养比较合适,我听着这么离谱的话题,仿佛与我生活全然无关。
  
  那天我和赵晓树没有任何交谈,我总觉得对于赵晓树来说,这是一场与他毫无关系的剧幕,如果说我以一生作一场豪赌是一种任性。以他的心智和年龄,他的选择必然有其目的性,如果我没有猜的话他会这样应该是为了他的母亲,与我无关与爱也无关。
  
  临别时,赵晓树塞给了我一个大红包,然后转身就走,甚至他吝啬再给我一份笑容。“嫂子!”陈亮这样叫我,我抬头看他,他认真的样子。“晚上十点的车,八点我来接你,晓树不会骑摩托车,你准备好!”他也转身离去,我来不及朝他点头。“出去了,和晓树要相亲相爱,晓树这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别的都好!”赵晓树的母亲拉着我的手,殷勤的叮嘱我,我默默的点头。“回去了!”赵晓树的父亲朝母亲奶奶表姨媳妇还有我挥挥手。
  
  夕阳夕下,我看着他们一众人渐渐远去。“快点看看包了多少红包?”表姨媳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跑到我身边提醒我。我把红包递给母亲。“2900!波波,我做过这么多次媒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见面礼这么高的,表嫂嫂,你们真是好神气啊!”我看着表姨媳妇夸张和母亲喜形于色的的表情默默的转身,感觉一切都意兴阑珊。
15.(写错别字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暴汗!)
  我回到房间,奶奶正在帮我收拾一些行李。“奶奶!”我轻声叫她。“波波啊!”奶奶直起身,拉过我的手,“这晓树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孩子,这样的人家,也是你的福气!一个人出门在外,衣服要记得增减。”奶奶叹了一口气,我的泪水一下就顺着面颊滴落,“奶奶老了,你也大了,好了好了,波波不哭!”奶奶伸出颤抖的手帮我抹眼泪,我的泪来得更汹涌。
  
  “波波,奶奶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银手镯还是我外婆那会留给我的,你有主了,奶奶把这个给你!”奶奶拉过我的手帮我戴好,“就波波最疼我这个老太婆,要嫁人了,要嫁人了!”奶奶喃喃的念着,颤颤巍巍的向门外走去,那眼角浑浊的眼泪,刺痛了我的心。
  
  “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薇和连南也站到了我身边,默默的看着我,印象中他们已经有很多年都不再叫我姐而是直呼名字。我眼圈红红看他们,“你真的跟赵晓树走了,万一他对你不好,你就赶紧跑回家知道吗?”眼前这个半大小子也红了眼圈,我看着连南,有多少年,我都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我都不想念高中了,如果我不念高中,妈肯定不会让你嫁得这么早!”连南用力的攥紧拳头。“臭小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念你的书!”我捶他一拳。“波波,等我毕业了就好了,唉,妈也太急了!”薇薇偎到我身边,象小时候那样,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充满了信任和崇拜。
  
  “连薇,这跟你们都没关系,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快点帮我收拾东西,千万别遗漏了!”我故作轻快的命令他们两个。薇薇南南,也许我并不是真的为了帮这家减轻负担,更多的是因为我需要逃离,是因为我自己。我的泪在眼眶来回旋转,我不能允许它们再次掉落。是悲是喜,一切都交给命运吧!
  
  吃晚饭的时候,我相亲成功并晚上就将跟着赵晓树走的消息在村子里一下子传开了,一时间,三姑六婆们,叔叔婶婶们,全都凑到家里来了,这一说开,不得了,每个人都直叹我走了大运,被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相中。母亲更是得意洋洋的炫耀她的准女婿在那个沿海城市有房产,还有自己的店面。众人皆是一片惊叹声。我从众人的口里,大概的总结了,赵晓树是个真正的青年才俊,我何止是运气,根本就是死耗子碰上了瞎猫。所有人都对我表示了衷心的祝福,当然那些家有小女初长成的也对我表示了赤祼祼的羡慕。我照章全收,一一微笑作答。
  
  我看看时间 ,已经七点半,看着依然聊得兴起的众人。我一个人悄悄的上了楼,打着手电筒上了阁楼,我把那个陈旧木箱里与爸爸有关的东西全部装进了背包。
  
  爬下阁楼时,楼下母亲已经在喊我了。我拍拍身上的灰尘,随便拢了拢头发。下了楼,陈亮戴着个头盔在摩托车旁,强烈的车灯,聊天的众人自觉的站在两边。我的行李已经绑到了摩托车上了。“走吧!”他递给我一个头盔。我接过,然后回头看着人群中的家人。“妈,奶奶,薇薇,南南,我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去吧去吧,路上小心,到了打个电话回家!”母亲跟我挥手,强烈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跨上摩托车,听着车子发动,我已不忍再回头,此一别,我的人生将从另一处开始。
  
  早春的风冷得刺骨,我坐在后座,听着风声从头盔间呼呼凄厉的刮过,车速非常快。快到县城时,陈视慢慢的减了速,最后竟停下来了,我冷得直哆嗦。“怎…怎么了?”头盔挤压下,我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拿下头盔,然后顺手把我的头盔也揪了下来,头发被夹住,我痛得想骂人。“你对晓树好点,知道吗?”陈亮没头没脑的对我说这句话。“凭什么?”我一拧脖子冲口而出。“他脾气有点不好,但心地还是很好,我让你对他好点就好点!”他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简直是搞笑!”我也生气了。“对不起!我们亲得象兄弟,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沉默了好一会,他才跟我道歉并解释。“走吧!”黑暗中,我无法用眼神秒杀他。
  
  到县城时,才八点半。三个人找了个小酒楼,点了些菜,陈亮叫服务员拿酒,赵晓树只是用眼神轻轻瞟了他一眼,他便改了口,“换饮料吧!”我坐在他们两个人对面,灯光下,我有些迷茫的看着赵晓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灯光下面容显得有些清瘦,短短的平头让他又显得格外精神。陈亮则不同,一身的牛仔装,类似于郭富城般的偏分头发,垂于额前的那一缕头发将他的邪气衬托得恰到好处,可以想像,这兄弟俩都曾吸引过不少女孩子。
  
  “你一直看着我们干嘛?”陈亮那死小子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样子。“没有啊,你们两个一点都不象!性格也不象!”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怎么可能象,晓树是我妈堂妹的儿子,血缘关系几乎都没了。”陈亮伸手搭到赵晓树的肩上。“晓树,对连波好点,虽然她长得不太漂亮,也别欺负她哦!”赵晓树转头看他,直到陈亮有些狼狈放手并转移话题。我有些尴尬,这是赤祼祼的表示不喜欢我吗?
  
  赵晓树仍然是不说话,果然是惜字如金。时间快到时,他也只是掏出钱包低沉的说了两个字,“买单!”
  
  到车站时,车已经来了,旅客已经陆陆续续的上车了,赵晓只背了一个简单的挎包,看着我的大包小包,他一言不发的拎过包向车的方向走去。“再见!”我扭头对站在身后的陈亮说,“再见!”他望着我的眼神我总感觉似乎已经穿越了我的眼神。我背着背包向赵晓树追去。跨上车门时,忍不住回头,陈亮仍然站在那里,偏着头两手插兜,那模样我突然就想起斗败了的公鸡。我朝他再次挥挥手。
  
  车缓缓驶动,我隔着玻璃看陈亮的影子越来越小。“你怎么不跟他说再见!”我忍不住回头跟身边的赵晓树说话。他看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象个话唠,我无趣的转头闭嘴。车渐渐加速,而我,终于离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16.
  赵晓树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也或许他根本就是懒得跟我有任何交谈。我一个人无聊的隔着玻璃窗望着外面的一片黑。想着这戏剧化般的一天,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天亮了,我要面对的就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了吧。我在这样反复的猜测中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我醒过来是因为有人用力的拍我的头,我极其痛恨被人打头,“不打我头你会死啊!”这是我睁眼后尖叫着说的第一句话当然我脸上的表情应该也足够狰狞,因为我看见伸着手的赵晓树完全的愣了。我呆了呆,有刹那的茫然,我这是在哪里?三秒钟后我反应过,眼前这个男人将是我后半辈子的金主,我的衣食住行全得仰仗他。想到这里,我讪讪的将狰狞的表情慢慢的转成笑容,人在屋檐下总是要学会低头的。“快到了!”他恢复了自然的表情淡淡的说。“哦!”我用手顺了顺凌乱不堪的长发。
  
  车终于进了站,停稳后,赵晓树就先下了车,我手忙脚乱的背背包,“自私的人!”我在心里恨恨的骂他。下了车,才发现,原来他去帮我取放在车厢底的行李了。“走吧!”他拎起我的大包小包,走得飞快,我仍然背着个背包在后面追他。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沿途,我目不暇接的看着这个城市的美景,果然是海滨城市,干净整洁,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海的气息。很快,车就开进了一个看起来蛮漂亮的小区里,最后停在一个小高层的住宅楼下。付了钱,他从后备箱里拎出我的行李。“走吧!”他看了我一眼,我怀疑他是不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进了电梯,他按了6。狭小的空间,他的视线始终都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对我简直是熟视无睹。电梯停下来,我赶紧的跟在他身后走出去,生怕他一个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了。进到他掏钥匙开门,并回头示意我先进门,我的心才稍稍的落下来。
  
  房间非常整洁,三房两厅的格局,整体的装修风格色彩简单,几乎都是白色和米色,感觉非常舒适并简约。“你,你住这间吧!”赵晓树站在一个房间门口回头对站在客厅里四下张望的我说。“啊,哦!”我走过去,走进他打开的房间。“你休息一会吧,我得出去一趟,饿了自己煮东西吃,冰箱是空间的,楼下小区有菜市场,这钥匙你收好!”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大概是没睡好还带着一点暗哑,显示格外磁性。我失神的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原来人家不但会说很多字组成的句子,说话声音还这么好听。
  
  我的确是累了,找到浴室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爬到那张舒服柔软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屋里听不到任何动静,也许赵晓树还没有回来吧。拉开窗帘,望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地,在这样早春的夕阳里,一切都美轮美奂。原本赵晓树混得真的这么好,看来我才是瞎猫,赵晓树是只死耗子还是一只巨肥的死耗子,我的下辈子靠着这只死耗子就可以过活了。也许,这真的是一个好的开始,我的嘴角慢慢的上扬。
  
  冰箱里,果然什么都没有。想起赵晓树说楼下有菜市场,我换下拖鞋拿了钥匙和零钱。
  
  问了几个在小区里闭目养神的老人,才找到菜市场。菜市场也很干净,人不多,买了一些青菜和新鲜的肉。我便回了六楼。
  
  打开门,赵晓树站在门口,我被他吓得手里的菜掉了一地,他弯腰帮我捡起地上的菜,一言不发的拿到厨房。“你会用这里的厨具吗?”他解开青菜放进盆里泡,回头淡淡的问我,我总觉得他的眼神过于凌厉。“会…会!”我有些紧张的答他。“哦!那煮饭吧!”他擦干手回了客厅,片刻,便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我炒了一个青菜,煮了一个汤,红烧了一条鱼。菜上桌,赵晓树尝了一口鱼,他的嘴角渐渐有上扬,这是我第二次从他脸上看到了笑容。我在心里暗笑,还敢嘲笑我不会用厨具,没想到我还能煮出这些菜。他肯定不知道,我住在夏一蓝那时,学得可不止这一点点。
17.
  吃完饭后,看着往客厅走去的赵晓树,我自觉的收拾碗筷,洗洗刷刷。我回到客厅时,赵晓树半躺在沙发里看着一档新闻节目,我走进去,他连眼神都懒得抬一下,我找了个位置坐下,也跟着他看新闻,天知道,其实我根本看不进去,思想早不知飞哪个国度去了。
  
  “我跟你说话!”略略高昂的声音,寂静的空间,我惊得猛的抬头,这才发现电视已经被关了,赵晓树坐在沙发,面带愠色的看着我。“啊,你跟我说话啊,说什么……?”我被他瞪得一下子呛住了。“你经常这样魂游太虚吗?”他缓了缓口气,但眼神仍然慑人。“不是!”我低声回答他,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吧,如果眼前的人是陈亮,我肯定会跟他对着叫,但他是赵晓树,我不敢。“改了这个习惯!明天开始我要上班了,你先在家里呆一段时间,洗衣煮饭,收拾屋子,其他也没什么事!我先睡了!”他一口气说完,然后起身往房间走去,很快他的房间房便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在沙发里换了一姿势,墙上的挂钟显示才晚上八点,他似乎习惯早睡。这真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我叹了一口气,拿过沙发上的遥控器,按了开机后将声音调小。我开始强烈的想家想家人,也许家里不是那么温暖,但至少不会让我感到如此的不适。
  
  我换了N个台,看了N部肥皂剧,陪着主解配角们掉了N次泪。赵晓树的房间再无声息。我一个人对着电视哭哭笑笑,想着一路上来的时候还担心晚上睡的时候怎么办,现在想来,自己简直就是搞笑,他根本就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料理他的日常生活而已。叹一口气,这下我真的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和他以后将会怎样?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时,还很早。我窝在柔软的被窝里看淡雅的米色窗帘。我突然想看看窗外现在是什么样的风景,我赤着脚踩冰冷的白色地板瓷砖。拉开窗帘,俯身望着楼下,草坪还是那么绿。不一样的是,空地上两个充满活力年轻男人正在厮杀着羽毛球。
  
  我起码看了三分钟才看出那个身着红色运动服的男人是赵晓树,他不断的跳跃来回奔跑,扣球杀球,高扬的说话声音还有爽朗的笑声,隔着六楼,我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一片灿烂,比春暖花开还灿烂。原来他不是一个酷哥,我模糊的想,也许灿烂只是与我无关而已。
  
  我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已经是满满的了,可能是赵晓树昨天带回来的吧。我拿出一瓶大牛奶,拿了一小袋面包,两个鸡蛋。他的厨房也是应有尽有,在享受这一点上,他和夏一蓝很象。我热好牛奶,煎好鸡蛋,在烤箱里热了面包。端到餐桌上时,门适时的打开了。“吃早餐了!”我心情愉悦的跟他打招呼,他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在客厅放下球拍然后进了卫生间洗手。
  
  他仍然是一个酷哥的样子,几乎不跟我说话,也不评价我早餐的好吃与否,当然我可以自恋的认为盘子里什么都不剩就是表示东西煮得很好吃。
  
  早餐过后,他换了一件V领的毛衣,里面穿了件格子衬衫,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毛衣让他整体线条看起来柔和了许多。“我上班了!”他在门口换好鞋,关上门时他简洁了说了这样一句话。“哦!”我这个字出口时门已经“铛”一声关上了,隔着空气,我忽然有一种挫败感。
 18.  我和赵晓树的生活终于在洗衣煮饭中开始了。
  
  期间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母亲对我目前的状态无比的满意,据说为此她特地去老家香火很旺的庙里烧了高香,祈求我一生富贵荣华,我哭笑不得。母亲仔细描述的夏一蓝婚礼,蓝真的是瞎了眼,怎么找个那样的男人,人又不是很好看,长得高有什么用,又那么远,家里只有哥哥嫂子。波波,我说听妈的话才好吧,你看你现在。唉,蓝可惜了!我静静的听母亲说话。你舅妈都快气死了,那个男的来那天,买了水果被你舅妈扔到门口的臭水沟里去了。拗不过蓝,还是给她办了酒席,只请了自己家里人,冷冷清清了。酒席办了第二天蓝就跟那男的走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要操碎父母的心……母亲还在絮絮叨叨。我打断她,晓树回来了,我去煮饭。然后我挂了电话。
  
  母亲,你怎知,谁比谁幸福?
  
  时间渐渐的长了,我也摸清了一些赵晓树的习性,比如他是一个作息非常严谨的人,定点睡定点起。比如他偏爱深色系列的服装。比如他喜欢家里很整洁。再比如,他对吃绝对挑剔。他还是话不多,但从不干涉我。我终于知道他是一家外资企业的项目经理,他买的房子是炒股赚的。他还在某个新开发区有一个店面,租给了别人。他不买车是因为他曾亲眼目睹一场惨烈的车祸从此留下心理阴影。当然关于这些他都不会告诉我,我会知道,完全是因为某次在菜市场偶遇了经常跟他一起打羽毛球的年轻男人,我们站在人来人往中象一对八公八婆一样话家常,他说他叫谢敏然,跟赵晓树在同一个部门工作,跟赵晓树的关系特铁。
  
  他问我,跟赵晓树是怎么认识的,并万分好奇的咨询我是怎么将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赵晓树抓住并迅速住到了一起。你知道我们公司的知道了会多少美女黯然神伤吗?他夸张的挥着手里的菜蓝,我觉得他可爱得象早晨挂在树枝上的小露珠。我微笑抿嘴。最终他并没有从我嘴里获取到有价值的八卦信息,他很懊恼,同时期待下一次见面时我可以提供关于赵晓树的八卦新闻给他。我笑着答好并跟他挥手道别。感谢八卦,感谢爱八卦的八公八婆,如此短的时间我就掌握到我所跟的男人价值几何!
  
  我们共同生活三个月后,彼时已经到了杨柳青青的四月了。“我们回家一趟吧!”他说的是定语而非问句。我点头,我已经学会了不要费力气去跟他争什么。我还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保持沉默。
  
  我第一次在回家享受到了崇高的待遇,母亲把我和他都捧成上宾。连薇和连南去了学校,我帮忙做一些家事,母亲居然抢手不让我碰。奶奶给我和他端茶倒水,我手足无措。“妈!”他这样称呼母亲时,我的杯子抖了好几下才拿稳,很显然母亲也晕了,半天没应他。“妈,奶奶!”他再一次正色称呼。“哎,哎!”母亲和奶奶这次总算听清楚了。“这一次回来,我是准备跟连波办理结婚证顺便办个酒席!”他似乎习惯说定语,哪怕是面对长辈。“好好好!”母亲忙不失迭,生怕答得慢了赵晓树会后悔,我呆了,不是因为惊喜,而是,他居然从来没跟我商量过,我对他而言,就这样的理所当然?
  
  我跟着他去了他家,他所有的姐姐姐夫们亲戚们全都来了,我就象一只长相奇怪的动物,他们不断的对我品头论足,当然他们也非常清楚我们早就住在一起,至于有没有睡到一块他们想清楚也清楚不了。因此,品头论足时,每个人都给了我足够的笑容。
  
  我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跟赵晓树举行了婚礼,那场婚礼之盛大,据喝得醉熏熏的陈亮说,在他结婚之前应该是没人能超越这个标准了。你们要幸福,你知道吗知道吗?他一再摇我,我担心我头发上那些饰品会被他摇落。好,我们会幸福。我答应他。他居然和你结婚了!他一个摇晃居然扑上来抱住我,他居然和你结婚了!他又重复。我大骇,用力推开他。这个人已经发酒疯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陈亮似乎有些清醒了,你们一定要幸福。他又伸手摸我的脸。然后转身摇摇晃晃的走出新娘房。
  
  再回头时,我看见一身正装的赵晓树站在那,冷冷的目光。他喝多了!不等我解释,他倒先开了口,你不要介意!居然是他跟我道歉。我张大嘴,觉得万分诧异。 19.
   婚后第三天,按照习俗回娘家,母亲拉着我说贴心话时我才知道,这场婚姻,赵家给母亲的恩养费足足五万。女儿啊,你要死心踏地对晓树好,知道吗?母亲泪水涟涟,我默默点头,这五万,在农村,该是一笔多么大的巨款,有了这一笔钱,连薇和连南可以高枕无忧的毕业,甚至于可以圆母亲想翻新房子的心愿,更重要的是,赵家的背景将可以让母亲扬眉吐气的在村子里生活。
  
  我也改了口称赵晓树的爸妈为爸妈,两位老人对我极好,老人都喜欢乖乖的女孩子。陈亮家离赵家很近,那夜失态后他似乎什么都忘光了,还是喜欢天天来晃悠一圈,没事的时候惹惹我,和赵晓树开开玩笑。
  
  婚后第五天,赵晓树决定返城上班。从回家到婚礼结束,前后一共只花了半个月时间。我极度佩服他的淡定从容。虽然他对我还是那样不远不近,不冷不热。我渐渐的开始习惯他,不再急于短时间内就将他弄懂。
  
  返城那一天,仍然是陈亮送我们。“等你们下次回来时,我是不是就可以看到我干儿子了?”陈亮一直开玩笑说我生的儿子他要认作干儿子,我笑他说这不符风俗,他说他不管。“定下吧,别玩了!”赵晓树淡淡的对他说。“呵呵,是该定下来了!”他笑嘻嘻的朝我们挥手,然后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就跑了。
  
  我和赵晓树的生活平淡真实起来,我目送他上班,收拾家务,每天绞尽脑汁翻新菜样。我会煮好一桌的菜等赵晓树下班,他几乎都不应酬从来都是准点回家,这一点让我很安心。他有一间书房,里面放满了书,闲着的时候我看书打发日子,有时,我也会一个人去海边看看风景,看看海浪拍打在岩石上。我觉得生活这样就很美好。
  
  有一天夜里,收拾完家务,我们坐在沙发看电视,我不知道我怎么睡着了。睡梦里,我进入另一重梦境,梦中赵晓树紧紧的抱着我亲吻,我站在梦中,看着他们,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因为我们仍然象最初一样,一人一间房。梦中的梦里很温暖,我莫名的在梦里掉泪。直到我感觉到一股温热覆到我唇上,我从梦里渐渐醒过来。柔和的灯光下,赵晓树温柔的搂着我,此刻……我愕然,他在吻我。我睁开眼,有些惊惧。“别动!”他轻声命令我。我就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你真的很笨!”他轻声叹息!
  
  第二天的清晨,我从他怀里醒来,有明亮的阳光从窗帘间洒落进来。我又闭上眼,一个人轻笑。我知道这时间已经超过身边的人准点起床的时间了。他翻了一个身,似乎也醒了,手臂慢慢收紧。然后他在我耳边说,“去煮早餐给我吃好不好?”声音很轻也很柔。
  
  我在很多年后,再回想这一段日子,依然会想掉泪,太过幸福安然。这一生,我用尽了全力去爱一个男人。我拥有过那么真实的幸福和快乐,虽然到后来他给我毁得那么彻底,但我仍承认,我真的爱过他,并唯一爱过!
20.(不太擅长写幸福,大伙凑合着看)
  赵晓树慢慢的开始对我好了许多,很亲昵的时候他喜欢纠着我的头发叫我小傻瓜,他喜欢起床的顺便把我也拖起来,然后逼着我陪他打羽毛球,虽然他明知我打球的技术烂到只有捡球的份。他喜欢站在厨房里,看着我忙着团团转而袖手旁观,并美其名曰不想再给我添乱。他会在吃我煮的菜时感叹,小傻瓜,你真的有成为厨娘的天份。
  
  我一直觉得,一个女人,终其一生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拥有一份稳定的生活,在这个基础上还有一个疼你爱你怜你的男人,愿意给你婚姻的承诺和家的温暖。在那段如梦般安然的日子里,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幸福,我甚至觉得上天曾给过我那么多的磨难就是为了让我更深刻的体会关于幸福关于快乐。我也以为,我和赵晓树虽然没有深刻的恋爱基础,但婚后他所有对我的言行,亦是一种爱的表现,虽然他没说过,但我感受到了!
  
  我一直没有上班,在这个问题上,他说过尊重我的选择,当然可以留在家里最好,他补充。我知道找一份工作对我来说也许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但我想天天做他喜欢吃的菜,我想天天听着门铃“叮咚”响起,我愿意看着他每天穿着我亲手熨的衣服出门,我喜欢看到他嘴角慢慢的上扬的模样,我还想,要为他生一个长得象他一样好看的男孩。所以,我愿意全心全意站在他身后,只为做他的女人。
  
  当风拂来渐渐有了凉意时,时间已经淌过了夏季,到了秋天,小区湖边的绿化树叶子也慢慢的黄了,我嫁给赵晓树已经半年了。黄昏时,我们常坐在湖边的石椅上看着湖面波光粼粼,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叽叽喳喳,他还是话不太多,偶尔时会接几句。很偶尔他会讲冷笑话,比如他会面目表情的问我:三个头一只脚的是什么东西?我绞尽脑汁的想,最后只好迷茫看着他,他会斜我一眼说,当然是三个头一只脚的怪物了!等我反应过来生气时,他不理我抬头痴痴的看着天空,我不解也跟着他看着天空,什么也没发现,再一次作白痴状问他看什么时,他白我一眼说,天上有青蛙在飞。哪有,你骗我!我大叫。有!他肯定的点头。在哪?我疑惑的继续看着天空,你在哪看过会飞的青蛙?他拍拍我的脑袋说,把你的肚子扎个洞就可以把青蛙吹上天了。
  
  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我再一次反应过来追上去。我说我生气了。他说,哎,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他牵我的手严肃认真的样子。什么事啊?我停下来,站到他面前。他伸手把我前额的头发拔开。我们生个孩子吧?他低头时,我发现他居然脸红了。这个男人居然会脸红。 “咦,让我看看,你脸怎么红红的,被风吹的吗?”我故意取笑他。“当我没说!”他脸一刹那就敛起了神色,真是变得比天还快。我摇着他的手,“那个,我也不能确定,我这个月好象推迟了快十天了!”
  
  “什么……”他愣了,“你不是一直在避孕吗?”“我什么时候避孕了?”我迷惑的看他。“那你每天都吃那什么药片?”他皱眉。“我没吃药啊!”我越发奇怪起来,突然反应过来,他不会以为我吃的某品牌一粒粒的咖啡糖是药吧。“你是说这个吗?”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咖啡糖,然后剥开,垫起脚尖强行放入他嘴里。他抢过包装纸翻开来看,包装纸上赫然印着某品牌的英文字母。我看着他翻来翻去折腾那一小块包装纸,心里简直笑翻天了,想不到咖啡糖居然被赵晓树误认为避孕药了,更想不到的中以稳重细致谨慎著称于公司的赵晓树居然被一个糖纸给蒙了。他吐掉糖拖着我坐在就近的石椅上,然后又突然站起来。“走,上医院去!”“干嘛?”我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去确定呀,小笨蛋!”他轻轻的敲我的头,一脸隐隐的笑意。
  
  天色早就暗了,我不愿意大晚上的折腾着去一趟医院。于是赵晓树便拉着我在就近的大药房里买了早早孕测试纸。一路上,他反复询问我,是不是确定迟了快十天了?我看着完全颠覆往日形象的他,莫名的觉得感动。
  
  回家后,我一个人进了卫生间测试,他在门口不断的走来走去,试纸渐渐清晰起来。“测好了没,拿出来给我看,你看不懂的!”他在门口很啰嗦。“好了!”我打开门,慢吞吞的把试纸干净那一头递给他。
 21.
  赵晓树拿着试纸仔细的对照说明书,我看着他由眉头微皱到完全舒展,然后他也挤进卫生间,把试纸扔了后,他牵过我的手,挤了洗手液轻柔的帮我搓手,细细擦干。“来,出来!”他仍然牵着我,我看着他一连贯的动作,那种感觉就象我是个鸡蛋,用力碰便会碎掉。
  
  他把我牵到客厅的沙发那,坐下后他便轻轻的搂着我。“我居然要做爸爸了!”他轻声的感叹,我抬头看着他微笑,“你高兴吗?”我傻呼呼的问他,他拍拍我的脑袋笑了笑不再说话,我靠在他肩上,微闭着眼,我似乎可以看见那不久之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虽然试纸上显示结果为阳性,赵晓树还是特地抽了半天的时间出来把我拉去医院做了B超验证,化验单上明确的写着早孕,孕期43天。妇产科医生办公室里,医生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中年女人。“小妹,这孩子要吗?”她一直看着病历卡我的年龄,我抿着嘴笑重重的点头,“那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营养搭配,你年龄比较小,可能妊娠反应会比较严重!”医生温和的叮嘱我,“孕期内不需要吃过多的补品,记住了吗?”“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还有,我已经结婚了,我丈夫对我很好!”我羞涩的朝她笑了笑。“哦!你可以把你丈夫也一起叫进来,我交代一下孕早期该注意的一些事项。”医生微微诧异的眼神。
  
  走廊外的椅子上,赵晓树坐在那,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我那间办公室的门口,因此我头一探出来他便站起来了。我向他招手。
  
  然后我们一起坐在医生对面,那天医生交代的话我基本上没往耳朵里听,我只是感受着赵晓树一直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那么紧,仿佛怕我会在下一刻消失。我在那种无法言传的幸福感觉里沉溺得无法自拔。
  
  赵家和我娘家知道我怀孕的消息后,一时间我简直成了大观园的贾宝玉,每个人都打电话给予我最大的关心。公公婆婆甚至想立刻坐车出来照顾我,被赵晓树拒绝。陈亮也给我打了电话,接电话时,赵晓树站在旁边掐着时间,他限定我一个只许接不超过三分钟,他说将辐射降到最低。陈亮说,小波波,你那么小的身子骨居然怀孕了,你要多保重啊。隔着电话我没法用脚踹他,只好狠狠的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报仇。他哈哈大笑说,等你儿子生出来再说吧。我被呛得一怒之下挂了他电话。
  
  医生的预言果然没错,我怀孕大约二个半月后,我便开始了严重的妊娠反应,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甚至最严重的时候喝水都吐光,那段时间,我瘦得几乎只剩皮包骨了。赵晓树非常耐心,通常在我吐完后,他便给我递水,然后重新给我吃东西。怀孕后我才知道,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厨艺在他面前只能算是小儿科级别的。我惊讶得不得了,这个男人,居然会煮菜,不但会煮,还煮得那么好,可以令我吐了吃,吃了吐,吐了还想再吃。
  
  怕我一个人在家照顾不了自己,他便把我带去上班,在他那间独立的办公室套间里,我总是懒懒的卧在那张原本是他午休用的沙发床上。我听着他在办公室里井然有序处理各种事务,接听不断响起的电话。
  
  谢敏然每天都会来汇报工作,他们的交谈严肃得总让我觉得羽毛球与菜市场是另一个星球的事情。没有我想像的有人来围观我,事实上,在这样制度极度严谨的公司里,是个人都明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私下里,我无不担心的问赵晓树,我这样贸然出现在他办公室是否会对他不利,他淡淡的回答我说,他跟老总申请过。当下明了象他这样处事严密的人怎会轻易给人留下话柄。

22.
  我怀孕满四个月后,孕吐仍没有停止的迹象,赵晓树的神情日渐疲惫,有时下班了靠在沙发上都会不自觉的睡着。我的不忍一日多过一日。他常常得加班,下班后还要挖空心思煮可口的饭菜给我吃,我想帮他,一闻到油烟味就吐得肝肠寸断。“你这个大猪头,出去出去!”他很凶的把我赶出去。我站在餐厅里看着厨房掉泪,我问自己,这一生,有夫如此还有何可求?
  
  我决定回老家待产,公婆年纪毕竟大了让他们长途跋涉来照顾我,我于心不忍。让赵晓树这样一直熬下去,只怕到我生产时,他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了。我跟赵晓树商量回家的事,他不答应,他说,我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了吗?我仔细分析个中原因给他听并固执坚持。要不请个保姆来家里照顾你吧?他又这样说。我摇头。我说,我不习惯被陌生人照顾。我深深明白,他很在乎我时,为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只是我们毕竟都从农村来,公公婆婆身体健康我却娇滴滴的赖在城里让保姆照顾,赵家的姐妹及双亲该怎么看我?
  
  他终于答应了,因为公司新的项目已经不允许他分散更多的精力来照顾我。考虑到长途坐车,他特地打电话给陈亮,从老家包了一辆私家车,专程接我回家。
  
  陈亮到的那个上午,风比以往更凉了一些,我坐在湖边的树荫下微微闭目养神,隐约里看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在眼前一直晃着。张开眼,身着白色运动装的陈亮正拿着一片树叶在我眼前晃着。赵晓树站在路边打电话,他越来越忙了。“路上好好照顾她!”他终于挂了电话走过来,我看着一身正装的赵晓树,心漏跳了好几拍,生活在一起快一年了,时至今日,每每见他还是会心跳加速。“我知道!”陈亮难得不嬉皮笑脸一脸严肃的应承赵晓树。赵晓树蹲下来细细帮我整了整衣服,“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他看我,我点头,想说些什么,电话响了,他看了看电话号码站起来,歉意的看我一眼,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大步的走了。
  
  “你很爱他吧?”陈亮也坐到我身边,双手伸展跷着二郎腿,眼睛直视湖面。我笑笑,不答他。“东西收拾好了吗?司机去采购他自己的东西,两个小时左右来接我们。”他不追问。“收拾好了!”我轻声回答,怀孕让我变得越发的温顺起来。风略略大起来,陈亮额前的头发一直随着风飘舞,薄薄的唇星星一样的眼眸。“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长得很好看!”我笑着对他说。“有啊,你现在不是说了吗?”他狡黠的冲我笑,我也跟着他笑。“他对你很好!”陈亮伸手扯了一根草不停的手掌里搓来搓去,在个性上他和赵晓树是完全的南辕北辙,一个静一个动。“嗯,是!”我含笑答他。
  
  我终于和陈亮踏上了回老家的路途,十几个小时的颠簸,到家时都十二点了。很老远,公公婆婆就来接我们了。看见我下车,他们都过来搀扶我,弄得我诚惶诚恐,我只是怀孕,这样真是太夸张了。“让他们扶着吧!”陈亮轻轻拍我后背跟我说,后来陈亮告诉我,赵晓树排行老幺,他上面六个姐姐,生晓树时婆婆已经四十二高龄了,老来得子。所以,小连波,现在你要生的是晓树的孩子,他们能不紧张吗?
  
  母亲在获知我回老家来安心待产后,特地和奶奶捉上了家里的老母鸡来看我。“波波啊,我能看到我重孙了!”奶奶拉着我的手高兴得一直轻轻的拍着。“怀孕没那么娇贵,该帮忙做的家务事还是要帮忙做!”整个怀孕事件中我深刻相信只有母亲是比较清醒。“嗯,我知道了!”我含糊答她,彼时我正喝着母亲为我煲的老母鸡汤。
23.
  老家的冬季异常寒冷,我怀孕已经快六个月了,孕吐仍没有停止,但好在只是早上空腹时会吐。我穿上了宽松的孕妇装。婆婆的身体每年进入冬季会便极度惧冷。她更多的时候都只能卧床。公公在镇政府管理一些杂事。往年这个时候,赵晓树的大姐便会把婆婆和公公接到她家去住,大姐家也在镇上,两家离得很近。
  
  虽然大姐说,波波,上姐家住去,姐家里的房子大。她表现得那么亲热和气,我还是微笑婉拒了,大姐不好坚持更不好扔我一个人在家只接爹娘走。其实家里的事情也并不多,一日三餐,洗衣拖地,帮婆婆端饭倒水,帮她换热水袋,这些我都完全可以应付。有时婆婆会拉着我的手细细跟我讲赵晓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会跟我说将来这个家你要多操劳,晓树那孩子不爱说话,又爱发脾气,你要多担待。我点头,婆婆常说,你是个好姑娘,你妈教导得好啊。
  
  赵晓树每天会打电话给我,虽然只讲不超过三分钟,但每天等电话成了我最大的快乐。多吃东西,多晒太阳,多听音乐,少生气,少操心。他越来越象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了。我过年会回来。他说,我轻声应好,然后开始扳着指头算过年的日子。
  
  难得有太阳时,闲下来时,我常常喜欢躺在阳台上那张躺椅里,盖薄薄的毯子,捧一本书,书是看不进去的,任由思绪飘离。躺椅是陈亮送来的,他说某天跟几个朋友外出时无意看见便带回来了。极其无聊时,他便会跑来看我,每每这个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凑不够打牌的搭子或者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撇下他去玩了。小连波,我有那么差劲吗?他象孩子一样挥着手抗议。我大笑,没有,你只是比较不靠谱而已。他随手便从牛奶箱里拿瓶牛奶狠狠的拆开,斜我一眼说,让我也享受一下孕妇级的待遇。我无语。这个和赵晓树仅仅差三岁的男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不愿意长大的孩子。
  
  我们曾玩笑般的提起很久以前的那次相亲,他盯着我看说,小连波,你糟了,越来越难看了。我叹口气说,我再次纠正你,你得叫我嫂子。他嗤之以鼻拖长声音说,切,比我小好几岁呢?我不理他。他无趣的在阳台上走来走去,顺手翻翻我的书,然后“啪”一声又扔回去。书招你了吗?我淡淡的问他。没有,看到书就头痛,这一点你和我哥还是很象的,他也嗜书如命,念书的时候他考第一名,我也是第一名,不过我是倒数的,每次都被我家老头子揍。他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扭着头咧着嘴笑。我仍然淡淡的笑,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起那些年少的时光,夏一蓝咬着铅笔苦恼的问我读书有什么用时的样子。
  
  小连波,你魂飞哪了?他突然冲我大喊,我回过神来,他站在我面前。你多大了?我问他。二十四,怎么,你想帮我做媒吗?我可跟你说,不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孩子我可不去看哈,你可不能跟你小舅一样老蒙我。他简直是祥林嫂的化身。我敛起神色,沉默的看他。他看我半天不说话,只好嘟嘟囔囔的又解释说,好啦,其实你也不是特别难看,你能嫁给我哥比嫁给我好一万倍,我哥居然能看上你,他眼光一直那么高,混得又好,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他真的很厉害,……。你喜欢你哥吧?我打断他,我真担心他要用光所有的形容词,他神色“咻”一下就变了,你…你什么意思。他结巴了。我好笑的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笑的解释道,我是说你应该很崇拜你哥!既然是这样,你是不是真应该听他话,定下来了呢?他愣了愣,才闷闷的回答我说,郁闷,上哪都有人说教,我回家了!
24.
  腊月二十八下午,赵晓树到家了。做完所有家务整理了公公买回家的年货后,我仍然象往常一样,回到楼上躺在躺椅里听着音乐闭目养神,感觉身边有人。我张开眼,他蹲在我身旁,手里拎着的包还没放下,我安静的看着他,穿着休闲衣牛仔裤的他瘦了好多,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回来了!”我从躺椅坐起来,他扔下包伸手扶我,他没跟我讲什么时候起程什么时候会到家。我只好一直等着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终于出现了。“嗯,我回来了!”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凉?”微微严厉的责问。我无言低头,温暖自心头慢慢漾开。他坐到我身边,伸手环抱我,然后握紧我双手,头靠我的肩上,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疲惫。“很累吧,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我轻声问他。他沉默,只是将头往里靠了靠了,温热的气息呼在我耳边,我不再说话,任由他拥抱。
  
  很多年后,我面对记忆里这样弥足珍贵的画面,一再妥贴收藏。我一直害怕自己会忘记,在我那样漫长的充满苦痛的一生里,我也象一朵蔷薇,灿烂的盛开过。
  
  赵晓树回家的第二天便陪我回了娘家,陈亮开车送我们,车是他家老头子单位的公车,我惊讶陈亮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小连波,看不出来吧,我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考到驾照了,没见过比我更聪明的人吧?”陈亮潇洒的打方向盘倒车,一边还不忘回头跟我显摆。“是没见过比你还自恋的人,还有啊你驾照是买来的吧?”我忍不住揶揄他。“什么呀,哥,你好好教育一下你家媳妇,老是这样打击我幼小的心灵!”他怪叫。“注意安全!”赵晓树淡淡的笑。
  
  母亲对于我们的到来表现出了万分的热情。赵晓树送上年货和几个大红包,连薇和连南高兴得姐夫长姐夫短的。奶奶看着我的身子,颇有架式的下了定语,“波波这肚子里的一定是男娃子,你看这肚子尖得!”“奶奶!”我不依的拖长了声音喊她。“男孩女孩都一样!”赵晓树温和的笑笑,我微微诧异望他。
  
  连薇拖我去楼上看她新衣服,“波波,姐夫对你很好吧?”她热切的目光,我笑着点头。“哎,波波,你的运气还真好,我现在都想到时我也来个相亲,赌上一赌!”“傻丫头,你也别犯糊涂!”我伸手拍她的头。想起一年前这个时候那段茫然的时光,感叹世事的变幻莫测。“波波,你知道那个猩猩跟谁订亲了吗?”薇薇兴奋的问我,“猩猩?”我奇怪的看她。“就是那个村长的儿子,要带你去看花草的那个,咦,我发现你跟姓赵的还蛮有缘嘛!”“他怎么了?”我也饶有兴趣的问她。“他跟我们村的李凤凤订婚了,就是小学跟我同桌那个,唉,我还在念书哎,她就着急嫁了,波波,我不会嫁不出去吧?”小妮子碎碎念。“会,你现在就老姑婆了,要不我帮你做个媒,把陈亮介绍给你?”我捉弄她,“得了吧,就那家伙,长着一张犯桃花的脸,谁跟他估计谁倒霉,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跟别的女人斗法吧?”她居然不屑一顾,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快说来我听听?”我笑声还没落,陈亮就在吊脚楼上喊起来了,“曹操来了!”薇薇耸耸肩,“波波,上次去外婆家,听舅妈她们聊天,说一蓝过得很不好哎,好像也要生小孩了!”我的心无端漏跳了一拍,转身无言的走到吊脚楼。陈亮正仔细的对着玻璃窗整理发型,还真别说,这家伙,自恋到家!
 25.
  吃过午饭后,连南一再鼓动我们去村水库看打鱼,每年到年底时,村里承包的水库存就会打鱼分给村民。本来我是不想去的,水库坝上不就是一堆人么,有什么好看的,但鉴于连南的鼓动精神,赵晓树决定给他个面子,于是我也就夫唱妇随了。
  
  一路上,陈亮搭着连南的肩,有说有笑,俨然一副哥们的模样,真是自来熟。连薇跟在我身边,我和赵晓树基本上很少交谈,他只是紧紧的牵着我的手。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坝上挤满了人,连南和陈亮两个人一溜烟跑得就不见人影了。“这陈亮,跟个孩子似的!”我笑着跟身边的赵晓树说,“他从小就爱玩!”他淡淡的回我。“哦,你呢?”我忍不住问他,“我?”他皱眉似乎我的问题很白痴似的。“呵呵,我随口问问!”我无所谓的朝他笑。“太久了,我都忘了了!”他也笑了笑,随即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往大坝上方走去。
  
  其实我看见赵俊从坝上拉着李凤凤走下来时,我真的一时间没认出来,一年未见了。李凤凤跟我打招呼,赵俊穿着一双擦得反光的黑皮鞋低着头小心下坡,然后他抬头看我,我愣了一下后笑笑的朝他点头。他张大嘴,很不幸的让我发现他不但镶着金牙,好象里面的牙齿也换成了银色的。四目相对时,我觉得我应该跟他们打个招呼,“你们也来看打鱼了呀?”那赵俊突然就跟开水烫了脚似的,放开李凤凤的手急急的往下走,大概他忘了他穿的是皮鞋而坝上长满的是参差不齐的枯草,一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高子莫名其妙的一个踉跄后跌下去顺便还翻了几个跟斗最后在坡底停下来。我简直惊呆了,难道是我变成猩猩了,让他如此受惊。或者他看见大肚子的我怕我找他兑现他曾许过等我的诺言。这般失态为哪般呀为哪般。
  
  李凤凤惊叫着冲下去,很快的赵俊爬起来了,拉上李凤凤飞也似的逃走了。薇薇反应过来后,笑得几乎是前仰后哈。“波波,你说他干嘛那么激动呀,怕你吃了他呀?姐夫,你不知道,这个家伙以前很喜欢波波!”这个薇薇简直是个大嘴巴,“嗯,走吧!”赵晓树仍然牵着我的手,我转头看他的侧面,不喜不怒,淡然如常,眼前这个男人永远那么沉稳,或许人跟人之间差异就是那么大吧!
  
  那天陈亮和连南的收获很大,除了自家分得的鱼之外,他们两个还在放水的下游意外的抓住了五条漏网之鱼。“小连波,这条鱼今晚让我哥给你煮了,犒劳我那还没见过面的小侄儿!”他站在水里,满身泥水,双手举着鱼,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子去了。“哥,你要不要也下来碰碰运气呀?”他又朝赵晓树喊,赵晓树微笑摆手,我忍住笑意,下河抓鱼这事只怕赵晓树永远也做不来。
  
  那是过得很快乐的一天。晚上回家,赵晓树果真烧了一锅鱼汤给我喝。“过完年后跟我回去吧?”我正喝着鱼汤,赵晓树这样对我说。“呃?”我呛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什么呀?我不是要在家里生吗?”我不解的又问他。“我不喜欢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人!”他带了一点点情绪,我立刻联想到赵俊在坝上的失态,一时间我竟然愣住了,这样的答案算是间接的告诉我他很在意我吗?
26.
  赵晓树的提议最终仅仅只能是一个提议,春节后,他陪我去做例行的产前检查时,那时我怀孕已经满33周了,医生告诉我们,胎儿位置不正。在之前的检查中,医生一直在告诉我,胎儿太小,腹内羊水多到时胎儿会自然转过来。赵晓树冷静的问医生,是否有转正的可能?医生仔细看着B超图,然后告诉我们,很难说。建议我练习矫正法,回家后跪在硬板床上,胸部垫一个枕头,将两手前臂上屈,头部放在床上转向一侧,臀部与大腿成直角,坚持一周再来复查。末了医生还加了几句,母体骨盆偏小,顺产的可能性非常小。这就意味着我不但不能坐长途客车,呆在家里还得好生安养。
  
  因了我的关系,赵晓树把假期又往后延了一周。那是过得非常辛苦的一周,晨吐还在继续,加上一直练习医生交代的胎位矫正法,我常常出现腰酸、头晕的现象,呕吐的现象又多了起来,每一次练习对我来说都象一次磨难。赵晓树看着我那么辛苦,安慰我说,“不要练了,咱们剖腹产!”我摇头,“我要把我们的宝宝生下来!”。有一次,他抱住累得几乎昏过去的我,我在他怀里仰望他,那样好看双眸,竟有泪水沿着那样冷峻的脸庞慢慢的滴落到我脸上。我伸手抚摸他的脸,疲惫的笑,“我不怕,有你!”
  
  复查的结果让我很是难过,报告单上依然写着胎位不正,建议剖腹产。走出医院时,看着同样身怀六甲的女人们兴高采烈的从我身边走过,还有抱着宝宝的妈妈们。我忍不住眼泪汪汪,抚摸肚子,宝宝你到底要让我受多少苦?赵晓树走到我的前面,轻轻按住我的双肩,低头看着我,“连波,你不要怕,有我!”他盯着我,我不由自主的点头,“我不怕!”我哭着对他说,他拍拍我的头,“我们回家!”他牵我的手。
  
  赵晓树返城那一天,我想送他,他摆手。“你照顾好自己,我必须回去一趟,你等我回来!”我知道他的性格,便不再坚持,只是点头。“亮子这段时间会经常过来,大姐和五姐离我们家近,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打电话给她们。还有,妈的身体好多了,她煮的东西你将就一下吧!”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絮叨,我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没事,等我回来!”他抱了我一下,然后转身出门。
  
  日子又在等待中重复。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婆婆甚至变着花样给我做吃的,母亲和奶奶也了好几趟。“胎位不正?那医生都是吓人的,当初我生薇薇时,脚先出来的,还不是一样生下来,你这个大猪头,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母亲对于我的小心翼翼尤其的嗤之以鼻。我咬着唇,不说话。“蓝生了个儿子,唉,命好啊!”“哦!”我低低的应了一声,“亲家母,生儿生女都一样,我们家没那个规矩一定要生儿子!”婆婆拉着母亲的手,我知道她宽我的心。一蓝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终于安定下来了,从此她会幸福吧,这样就好!
  
  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候,陈亮来看我。我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看书,“哎,我说小连波你好像太懒了吧,我怎么从来没见你运动运动呀,你看看你,披头散发,万一把我没见过面的侄儿给吓了怎么办?”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比我母亲还要唠叨。我抬头瞪他,“别看我,你现在丑死了,我不要看你!”他翘着二郎腿,肆无忌惮的嘲笑我。我把书朝他扔过去,他伸手接住,“我不跟孕妇一般见识!”他还大言不惭起来了。“陈亮,我跟你说哈,你把我惹急了可不好玩,要不要我跟你家老爷子建议一下你的终身大事?”我也气定神闲,谁都知道,他虽然是孙猴子,但他家老爷子可是如来佛。“你不能这样吧,好了好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最有气度最勤快的孕妇,小连波,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他跳起来,忙不失迭的跟我告饶,我大乐。“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这家伙根本就安静不了。“说后天,最近他挺忙的!”我安静的笑笑。“哎哟,你瞧瞧你,那发光的眼睛……”他啧啧的又开始揶揄起我来,“你,你,不跟你讲话!”我佯装生气扭过头伏在椅子上不理他。
  
  “喂,你真生气啦?”他绕我身边,俯身乐呵呵的问我,我侧头看他。“陈亮,我肚子痛!”“你,你,你别吓我!”他跳起来,一脸的惊惧。“真的,我肚子痛!”我感觉有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淌。“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小连波,别吓我,姨,快来!”他已经开始惊慌失措,大声叫着婆婆。
27.
  婆婆闻声后从房间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她,她,要生了!”陈亮这小子真没用,吓得说话都打颤了。感觉疼痛又停了,我抬头看着他们,“妈,没事,刚才感觉肚子好痛!”“亮子,你快去开车,送波波去医院!”婆婆一边吩咐陈亮,然后搀扶起我,“波波,我打水给你先洗个头,这孩子生下来了,产妇至少半个月都不能碰水!”幸好婆婆没乱了阵脚。
  
  洗头时,又一波疼痛袭来,双腿发软,我扶住水池边缘,咬紧唇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心中模糊的想着赵晓树跟我说的,别怕,有我!可是他离我那么远。“波波,我来帮你洗,我打电话给你妈了,她在医院等我们!”婆婆用温热的毛巾帮我擦拭脖子,“妈,我好怕!”我的声音忍不住颤抖,“不怕不怕,咱们波波是个有福气的人。当年妈生那么多儿女也不一样过来了吗,不怕!”婆婆轻轻的拍我后背,帮我擦干头发。一阵接一阵的疼痛似乎要将我淹没,我感觉再也撑不住了,顺着水池边缘往地上蹲。
  
  “小连波,你,你别吓我!”陈亮赶来了,伸手揽住我,我感觉痛得没力气了。“姨,我手脚发软!”陈亮一点都不镇定。“亮子,你怕啥怕,又不是你生,赶紧扶波波到车上!”婆婆大声吼陈亮,颇有架式。疼痛仿佛又停下来了,看着陈亮还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慢慢站起来,推开他的手,缓缓的向车子走去,婆婆赶上来扶着我上了后座!
  
  “姨,打电话给哥了吗?”陈亮爬上驾驶室里,回头问后座的婆婆。“哎呀,都忘了,你赶紧给他打!算了算,不打了,先去医院,你小心开车!”婆婆吩咐还傻着的陈亮。“哦,好,好!”那家伙油门一踩,我和婆婆惯性的往后一仰又往前一栽。“亮子,姨会捶死你,叫你稳点!”婆婆也急了。我看着他们一老一少乱成一团,想笑又笑不出来!
  
  还好路上陈亮手脚没再发软了,一路顺利的到了县城医院。顺利的进了妇产科,陈亮去办了入院手续。婆婆扶着我进了妇产科,有医生前来检查,不一会又面色凝重的离开,再接着,便来了更多的医生护士,把婆婆都给挤旁边去了。
  
  疼痛开始一波接一波的袭来,我已经忍不住开始大哭起来。“波波,妈在这呢?”混乱中,我听见母亲的声音。“家属家属,到这边来一下!”有高亢的声音在喊,母亲和婆婆跟出去。我感觉我的肉在一刀一刀被凌迟,赵晓树你在哪里?
  
  人来来往往,我已经痛得没力气叫了,蜷着身子,我只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痛。“要手术,晓树还没回来,要签字!老头子,这字,你签吧!”我听见旁边婆婆在和公公说话。“现在医学发达,没事,多少人部腹产呀!”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算轻松。“波波,我哥跟你讲话!”陈亮举着个手机冲进来。“连波,我在赶回来的路上!你等我!”赵晓树的声音还算沉稳,我想告诉他,我没事,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很快我被推进了手术室,麻醉后我被抬上了手术台。后来我便睡着了,梦里我似乎牵着宝宝的手在满天飞花的草原上追逐。又似乎和夏一蓝背靠背坐在林间,她说她过得很幸福。又似乎听见赵晓树握着我的手说,他爱我!
  
  我终于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三点多了。我张开眼,望着床边赵晓树他一直在凝视着我,我看着他牵了牵嘴角想笑,眼泪却先流出来了。“你终于醒了!”他朝我笑,非常疲惫!“醒了啊,波波,你要把妈吓死!”母亲听到动静也进来了,见到我就抹眼泪。“宝宝呢?”我以为自己说得很大声,声音飘出来才发现那么虚弱。“我侄儿在这!”门口陈亮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身边还跟着一个护士走进来。“你要是再敢不醒,我就让我侄儿长大了不养你,太坏了!”陈亮以轻松的口气说话,但他的眼眶却是红红的。我到底怎么了?把他们吓成这样!
28.
  陈亮笨手笨脚的抱着宝宝放到我旁边,我转头看襁褓里那个小小的人儿,皱着一张脸,闭着眼小嘴还在一直动着。赵晓树伸手抱过宝宝,低头专注的看着他。我看着他们,说不出的感动。“哥,名字取好了没有,叫什么名?”陈亮凑过头也看宝宝,“赵子诺!”赵晓树缓缓的吐出三个字,我笑了笑,原来他早就想好了,怪不得我问他时他一直说到时再说。“那小名呢?”陈亮追问。“西西,还有什么问题吗?”赵晓树抬头看他一眼。“哦,没有了!”
  
  “波波,没事了啊!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要吃什么,鸡汤这里有!”“波波……”一堆的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我。“产妇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不要太油腻,哎,我说你们这么多人堵在这,空气都流不通了,醒过来就没事了,留个人照顾就可以了该干嘛干嘛去!宝宝要去注射疫苗了,你们谁跟我去?”护士MM说话很是泼辣,赵晓树抱着宝宝站起来看着大伙说,“连波没事了,姐,你们先回去吧!”“也好,大姐,二姐,三姐,五姐,我们就先回了吧,留这也帮不上忙,家里还有事。波波,你好好养身体啊,我们先回去了!”“波波,那我们也走了啊!”我看着她们点头,陆陆续续每个人都过来跟我打招呼,然后散去。
  
  赵晓树抱着宝宝跟护士也出去了。“小连波呀,我们可真的被你吓死了!你这小命啊,幸好阎王爷不稀罕!”陈亮一屁股坐到我床头的看护椅上,伸了个大懒腰。“亮子,你瞧你这嘴!”婆婆呵斥陈亮。“波波,我和你妈去问一下医生可以给你吃什么,你等会啊!”婆婆端了碗鸡汤放到床头柜上跟我说,我点头!
  
  “我怎么了?”我转头看着陈亮,感觉非常疲倦。“产后大出血伴随休克!”陈亮隐了笑容一脸的凝重,“小连波,好好养身体!”“哦!”我闭上眼,原来我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晓树,我终于还是把咱们的宝宝生下来!
  
  我在医院住了将近二十天才出院。赵晓树在我情况稳定后的第五天返回了城里,临走时他抱着宝宝坐在我床边,“连波,我要回去了!”我望着他点头,“宝宝大些的时候,我回来接你们!”他又说,我仍然点头。“你,辛苦了!”他伸手帮我将额前的留海拔开些,语气很温和,我却突然有一种很生疏的感觉,这么多天了,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都放到了宝宝身上,我朝他笑笑,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出院那天,陈亮来接我,我穿着笨重的衣服,戴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母亲抱着宝宝,婆婆拎着几大袋的东西。“欧,我们回家咯!”陈亮抢过宝宝,抱到怀里,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亮子,别吓了宝宝!”婆婆在后面急得大叫。我微笑着看他们。
  
  我坐了一个很隆重的月子。这主要因为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我生的是赵家的男丁。其二是我因此差点送命。赵家的三姑六亲们送来的童子鸡据婆婆说可以够我做足半年的月子。母亲也专程放下了时间,在赵家照顾了我将近半个月。每天都有亲戚来看我,每个亲戚都会由衷的握着我的手说,波波,你真是好福气。
  
  西西是个很乖的宝宝,除了喝奶之外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赵晓树几乎每天都会打电话回家,第一句话是:西西睡了吗?我说睡了,他便说,长大一些了吗?我嗔怪他心太急。他不争辨什么,我忙先挂了!
  
  这样的对话次数多了,我的失落感便越来越强烈,许是仗着他曾经的宠爱,有时我会在电话里抱怨赵晓树关心我不多。他便淡淡的笑笑,有吗?我说有,他便无言。然后说,连波,我们都是当父母的人了,你要成熟些!
29.
  西西满百天时摆酒席,赵晓树回来了。
  
  “你回来了!”我抱着西西满怀欢喜的迎上去。“嗯!”他放下行李,伸手抱西西。“长这么大了,哈哈,爸爸回来看你了!”他亲西西,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笑,似乎我还没见他这样开心过。“饿吗?我去煮饭!”我问他,“不饿!连波,过几天我们一起出去吧!”他说。“啊?”我诧异。“你不想回去了吗?”他皱眉。“哦,知道了!”我低声说,其实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从不跟我提,对他而言我是不是只需要接受就可以了!
  
  在返城这件事上,公公和婆婆也表示出了强硬的态度,两个老人都认为西西还太小不适合换环境。“波波的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你又要上班,让波波一个带这么小的孩子,多辛苦呀,在家好歹我也可以帮帮忙呀,过几个月再说吧!”婆婆给我装汤,然后又看向我,“波波,你说呢?”“我,我都可以!”我夹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决定了!”赵晓树扔下这几字抱起西西便起身上了楼。 “牛脾气!从小就这个样子!”婆婆气得用力的把碗一摔,“随便他吧!”公公不再发表什么意见。我默默的喝汤。
  
  返城那天,母亲也赶来了。“波波,一个人带孩子,有什么不懂的就打电话回来给我,知道吗?”我点头,“奶奶的身体好吗?”“我们不用你牵挂,你自己要多保重,带好宝宝!”母亲帮西整理衣服。
  
  考虑到我身体的因素,赵晓树特地租了一辆宽敞的面包车,在后座铺上厚厚的棉被让我可以坐着也可以躺着,西西也比较好睡觉。婆婆抱着西西一直不高兴,“妈,等爸有时间了你们一起出来看西西好不好?”我笑着对婆婆说,“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前几年晓树就一直要我们出去住,住了半个月就回来了,不喜欢住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连个去处都没有!这孩子,一直牛脾气。波波啊,出去了,你好好带宝宝,过年一定要回来!”婆婆一边数落赵晓树一边交待我。我笑笑,点头称好!
  
  回到久违的家里,居然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我收拾好一切到客厅时,赵晓树正在客厅的沙发里逗逗西西,“连波,西西对着我笑呢!”他回头大声跟我说,然后又转头去逗西西,“宝贝儿子,爸爸爱死你了!”我怔怔的看着他们父子,想起很久前他在这沙发上抱着说我笨死了的情景,仿佛很遥远了!
  
  我的日子在手忙脚乱中开始了,换了一个环境的西西就象换了个性子,他再也不乖乖的喝奶睡觉,有时晚上还哭闹不休。赵晓树对西西非常有耐心,无论多晚无论他怎么闹,他都可以抱着他转圈圈,直到他睡为止,有时叫不醒我,他干脆买了奶粉备在家里,晚上饿的时候给他调奶粉喝。我取笑他是超级奶爸,他说,那是,谁让他是我儿子呢!
  
  西西长到六个月时,越发可爱灵动。彼时的我,象足了一个全职家庭主妇,蓬头垢面,洗衣煮饭奶孩子,家里家外。陈亮来了一趟见到我,惊叫,小连波,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象个大妈了。我睁着迷茫的双眼看他,其实有很久我都没时间去照照镜子了。西西,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了,你看你都把你妈折腾成老妈了。陈亮抱着西西,无情的嘲笑我。
  
  我捡起地板上西西尿湿的裤子走进卫生间,然后我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随便绑着的马尾,无神的双眼,没再修拔过的眉毛,粗糙的皮肤,一直顽固的斑点,因为喂奶我一直穿着宽大的家居服,胸部的地方还残留着一大片的奶渍。我仔细瞅着,瞅着瞅着我就觉得我根本不认识镜子里那个人。想起那年夏一蓝帮我描眉画眼我姹紫嫣然的模样,想起赵晓树在黑暗里直奔主题的情景,我一惊,西西的裤子掉到了地上。
30.(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为了方便大家看文,下面我将统称连波所在城市为C城)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危机意识感的人,我很容易随遇而安或者说很容易依赖安稳的现状,但好在我是一个容易惊醒的人,哪怕只是别人善意的玩笑,我不知道这是否可以称作聪明。我仍然平静的搓洗着西西的裤子,内心却开始了婚后以来第一次的翻江倒海。
  
  我的记忆顺着时光的逆流一路飙走,我想起那场相亲,想起仓促的跟着他来到这座城市,想起怀孕的情景,想起西西的出生,想起他对我点点滴滴的好,一直到我此刻站在这。然后我深刻的认识到一件事情,我爱赵晓树,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丈夫西西的爸爸。我当然不愿意失去他甚至不愿承担失去他的风险,所以我必须改变自己,虽然我不确定我要怎么办,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陈亮来C城后的某天,我和他一起带着西西去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陈亮突然提议说叫赵晓树一起出来吃午饭,我说,“不好吧,他挺忙的”“有什么不好,上班就不用吃饭了吗?”陈亮白我一眼,“小连波,你不能一直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象个小媳妇似的,以前还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觉得你越来越笨了,都没自己的想法……”陈亮一边神神叨叨的数落我,一边拔打着赵晓树的电话,“哎,哥,我和连波在你公司附近,西西想你了哦,一起吃午饭吧!”很快电话挂断了,“走吧,我们找间餐厅等他!”陈亮抱过西西把购物袋塞到我手里。
  
  找了个安静的餐厅,把西西放入BB椅中我逗他玩,小家伙“咯咯”的朝我笑。“西西,来,爸爸抱会!”赵晓树很快就出现在了餐厅,一来就抱起西西。西西用胖呼呼的小手抓赵晓树的头发。“哥,你让臭小子坐会椅子吧,越来越坏了,都不让连波休息半会,时时刻刻都要抱着,就是你给惯坏的。”陈亮从赵晓树手里抢过西西放回BB椅里。“是吗?”赵晓树笑吟吟的反问,还想说什么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讲了十来分钟,挂了电话后他的脸色明显的暗了许多。“怎么了呀?公事就算我多问!”陈亮轻轻吹刚送来的汤喂西西。“租店的人打的,要我减房租!”赵晓树有些闷闷的,“减多少呀?”我随口问他,“现在是一季度是15000,他压到12000,不然做完这个季度就不签了!”他又伸手抱西西,“你要减吗?”我又问他,“再看吧,那地方现在人流很旺,主要是他租得久了,不想又换租给另一个人!”赵晓树拿过陈亮手里的汤喂起了西西。
  
  其实起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我仅仅只是把它当作一个消息,也跟着赵晓树郁闷,平白一个季节少几千块收入,谁怕钱多呀。跟陈亮聊起这个话题时,我也只是感叹钱越来越不好赚。“哎,小连波,反正你除了带孩子也没别的事,你不会自己开呀,店是自己的,总不止只赚房租那么惨吧!”陈亮躺在沙发里不以为意的抢白我,我的眼前仿佛一亮,是啊,我可以自己开呀,西西现在还小,等西西长大点的时候难道我还要一直闲赋家中吗?
  
  这个想法一旦被激活,我就压不下去了,死活拖着陈亮带着西西去了几趟那店所在的区域,这一去不要紧,真是如赵晓树所说,人简直是用挤着走的,那租店的人开的是服装店,奇怪的是,店里的人流的确不多。连着去了几次后,我隐约明白了他店里之所以生意不太好是因为单一一个店,周围都是一些通讯店,超市,精品,隔了老远才能看到服装店,再加上风格着实混乱,生意不好也不奇怪。
31.
  赵晓树对我想要经营自家店面的选择表示了极力的反对,虽然他不象陈亮一样爱神神叨叨,只是单凭他的沉默和冷冷的神情我已经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执意坚持到底后,他只问我,你想经营什么?我说还没想好!他又问,西西谁带?我困难的咽咽口水说,我还没想好!他沉默了半晌才说,我不缺你那点钱,别瞎折腾,吃力不讨好!然后他抱着熟睡的西西回了房间,留我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片茫然。
  
  陈亮住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浑身不自在了,隔一会就要跟我说,小连波,我回家了,你这里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个人帮忙带西西,我怎么能轻易放他走呢,于是威逼利诱他,无奈死小子就是不动心。赵晓树对陈亮是否回家表现得相当淡然,一副愿来就来愿走就走的样子。于是,陈亮执意收拾了行李,我也就只好随了他!
  
  本来赵晓树要去送他,临出门时他公司来了电话,他急急忙忙赶去了。我抱着着西西着送陈亮,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陈亮出乎意料的沉默,甚至西西伸着小手要他抱他也只是勉强笑笑抱过了他。我问他,陈亮,你怎么了,离别之际玩起了哀伤呀?他摇摇头,抱着西西看着车窗外发愣。我碰了个无趣,也只好转过头无聊的看着外面。
  
  略略冷清的车站候车厅,我和陈亮并排坐着,西西在他怀里不断的折腾。我看他仍然一副霜打过的样子暗暗叹口气,伸手接过那小家伙。“连波,我突然觉得我该长大了!”陈亮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严肃的表情表明他说得极其的认真,我微怔然后笑笑说,“难道你一直都把自己当孩子?”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摸摸西西的小脑袋,“连波,你觉得你了解我哥吗?”他避过我的问题反问我。“你今天怎么了?”我有些莫名其妙了。“你觉得你了解吗?”他重复问一遍。“我们都结婚了,西西都这么大了!”我避重就轻。“你比我还清楚,这场婚姻其实并不意味着什么!”他转过头直视我的眼眸。我有些狼狈的躲过他的视线,“不说这些了!”我有些慌乱的打断他的欲言又止。“也是,呵呵,瞧瞧我干嘛呢!”他又在一瞬恢复了他一贯的吊儿郎当。“车要来了,你准备一下吧!”他不再提了,我又感觉松了一口气,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或者说害怕面对什么。
  
  陈亮回家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提及开店的事情,整天忙着西西的吃喝撒拉,偶尔得个伤风感冒我就胆颤心惊。赵晓树很忙,越来越忙。好几次,我半夜醒来,听见开门声,我走出房间看着他,他总是疲惫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不了解他的工作,因此我没法宽慰他,只好默默的进厨房给他做一些吃的。
  
  他在某一天的夜里,突然告诉我,连波,你要做好继续呆在家里的准备,因为我准备离开公司单干!
32.
  我开店的事始终还是泡了汤,赵晓树告诉他将离开他所在的公司自己做事情时,我就知道,我想要自己开店这件事在短时间内可以不用再想了。我没说什么,也没有对他将要做的事发表意见,而事实上也轮不到我来发表意见,他从来都是通知我而不需要我的意见。有时我会执着的去想我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发现这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尤其西西在我怀里咯咯笑的时候。
  
  西西满九个月时,赵晓树跟他的一个合伙人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谢敏然也离开了原来的公司成为赵晓树的得力帮手。那段时间赵晓树很是春风得意,百忙之中回趟家还会帮着我喂着西西吃东西,陪着我抱着他去散步,忘情的时候他还会说,宝贝儿子,爸爸把整个世界都给你好不好?我侧头看着夜色下的湖面独自微笑,我想说,我只想要你的爱可以吗?
  
  我决定给西西断奶,因为小家伙已经长牙了,常常冲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然后就狠命的咬我一口。搞得小区里常常可以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为了不至于让人误会我是遭遇家庭暴力,我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指望赵晓树来帮忙带几天西西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件不怎么可能的事情。他的公司开始运作后,我见他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后来我把可以指望的人全部都排查了一遍,然后我发现,我能够指望的只有自己。
  
  第一天断奶时,我象往常一样早餐给西西吃了一碗稀饭,到半个中午时,小家伙开始不耐烦了,我抱着他时在我怀里钻来钻去,想着他平时最爱跟着我出门瞎逛,为了平稳的度过这段过渡期,我只好尽量满足他。在小区的园子里瞎转了几圈,给他唱了N首的儿歌,我还是没能把他给哄得睡着,相反他哭闹起来了,不时有人望着我弄得我很儿狼狈,只好又抱着他回了家。看着哭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西西,弄得我自己也心酸酸的,跟着他一起掉眼泪。
  
  第一天断奶,我们娘儿俩基本都在眼泪汪汪中度过,哭累了就给同样累了的西西喂稀饭喝奶粉,小家伙刚开始死活都不肯咬奶瓶,实在饿坏了,才勉强喝几口,然后接着哭,哭累了接着睡。折腾到夜里十一点多西西才沉沉的睡去。给赵晓树打电话,他说公司太忙了,今天就睡办公室了,我低低了哦了一声他便挂了电话,我想跟他说我在给西西断奶,我很累能不能回来带他睡一个晚上,可他似乎比我更累都不愿意听我说。
  
  我躺在西西身边,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般,明明累得恨不得睡上三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听着西西均匀的呼吸,望着窗外隐约的灯火,想着睡在办公室的赵晓树,想起自己那么多关于幸福关于永远的想像,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所有的所有,都抵不过生活的仓俗。我感觉眼角有一滴泪迅速的滑落下去,我闭上眼告诉自己,天总会亮的!
 32.
  我开店的事始终还是泡了汤,赵晓树告诉他将离开他所在的公司自己做事情时,我就知道,我想要自己开店这件事在短时间内可以不用再想了。我没说什么,也没有对他将要做的事发表意见,而事实上也轮不到我来发表意见,他从来都是通知我而不需要我的意见。有时我会执着的去想我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发现这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尤其西西在我怀里咯咯笑的时候。
  
  西西满九个月时,赵晓树跟他的一个合伙人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谢敏然也离开了原来的公司成为赵晓树的得力帮手。那段时间赵晓树很是春风得意,百忙之中回趟家还会帮着我喂着西西吃东西,陪着我抱着他去散步,忘情的时候他还会说,宝贝儿子,爸爸把整个世界都给你好不好?我侧头看着夜色下的湖面独自微笑,我想说,我只想要你的爱可以吗?
  
  我决定给西西断奶,因为小家伙已经长牙了,常常冲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然后就狠命的咬我一口。搞得小区里常常可以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为了不至于让人误会我是遭遇家庭暴力,我觉得有必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指望赵晓树来帮忙带几天西西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件不怎么可能的事情。他的公司开始运作后,我见他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后来我把可以指望的人全部都排查了一遍,然后我发现,我能够指望的只有自己。
  
  第一天断奶时,我象往常一样早餐给西西吃了一碗稀饭,到半个中午时,小家伙开始不耐烦了,我抱着他时在我怀里钻来钻去,想着他平时最爱跟着我出门瞎逛,为了平稳的度过这段过渡期,我只好尽量满足他。在小区的园子里瞎转了几圈,给他唱了N首的儿歌,我还是没能把他给哄得睡着,相反他哭闹起来了,不时有人望着我弄得我很儿狼狈,只好又抱着他回了家。看着哭得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西西,弄得我自己也心酸酸的,跟着他一起掉眼泪。
  
  第一天断奶,我们娘儿俩基本都在眼泪汪汪中度过,哭累了就给同样累了的西西喂稀饭喝奶粉,小家伙刚开始死活都不肯咬奶瓶,实在饿坏了,才勉强喝几口,然后接着哭,哭累了接着睡。折腾到夜里十一点多西西才沉沉的睡去。给赵晓树打电话,他说公司太忙了,今天就睡办公室了,我低低了哦了一声他便挂了电话,我想跟他说我在给西西断奶,我很累能不能回来带他睡一个晚上,可他似乎比我更累都不愿意听我说。
  
  我躺在西西身边,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一般,明明累得恨不得睡上三年,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听着西西均匀的呼吸,望着窗外隐约的灯火,想着睡在办公室的赵晓树,想起自己那么多关于幸福关于永远的想像,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所有的所有,都抵不过生活的仓俗。我感觉眼角有一滴泪迅速的滑落下去,我闭上眼告诉自己,天总会亮的!
33.
  西西断奶的第四天,我终于累倒了,发起了高烧,那时的赵晓树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因为断奶我的胸部撑得实在痛得受不了,半夜里莫名其妙就发起了高烧,一会冷一会热。大冷的冬天我汗冒个不停,昏昏沉沉中我摸过床边的电话,有气无力的按下赵晓树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接听,也许是生病的原故,我突然就觉得很委屈,电话一直响着我的眼泪也就一直流着。他终于接起时,我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西西生病了?”赵晓树永远都是那么的冷静淡然,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有事情可以令他惊慌失措?“我发高烧……很难受,你回来好不好?”我哽咽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好,你别哭,我很快就回来!”他的声调稍微上扬带了些许的急切!电话挂断,黑暗的夜里只剩我低低的饮泣声和西西均匀的呼吸声。
  
  我在泪水中等了很久,赵晓树还是没有回来,忽冷忽热和睡意一波接一波向我袭来,我很怕我会这样死去,我挣扎着想伸手抱身边的西西。“连波,你怎么了?”似乎有声音在喊我,我睁着疲惫的眼睛试图找寻声音的方向,然后我似乎又跌进了黑暗中。
  
  我在一个很奇怪的梦里走了很久,梦里有一面很大很大的镜子,我站在镜子前惊奇的发现我竟然可以看见年少时的自己,夜幕的时候走在弯延的山路间挑着一担柴,我看见年少时的连波眼睛里装满了恐惧也装着隐约可见的不屈。她抬头望天时我以为她可以看见我,我很想张开双手拥抱她告诉她不要怕,你会长大,长大了就不怕了!镜像在瞬间转换时,我又看见一个小小的漂亮的小男婴张着清澈的大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然后我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笑呵呵抱起他,亲吻他的脸颊,女人笑得弯成月亮状的眼眸我一下子认出是成年后的我。我捂住冲到喉咙的尖叫看着她。镜像变化得越来越快,小男婴会笑了,又哭了,会坐直身子了,会爬了,生病了,长第一颗牙了,会发简单的音节了……,我被镜像中高速旋转的变化刺痛了双眼,我忍不住尖叫。
  
  “没事了,我在这!”赵晓树抱着西西坐在我的床边,我睁着惊惧的双眼看着他们。“你做噩梦了!没事了!再睡会,点滴挂完就好了!”他腾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仿佛念了咒一般,我缓缓的闭上眼,再一次进入沉睡中,这一次,不再有梦。
  
  我再次醒来时,病房的窗外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我微微动了动身子,然后我看见坐在床边打瞌睡的谢敏然。赵晓树呢?我下意识就这样问他,“啊!嫂子你醒啦!”谢敏然被我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赵总出去了,马上就回来,你实在是太辛苦了,刚才赵总一直在自责,说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早就该请个保姆的!……”他还想往下说,我轻轻摆摆手,“没事,他也忙!”我勉强笑了笑。“醒了,喝点粥吧!”我的话音刚落赵晓树就抱着西西走进来了,手里拎着个袋子。“那我先去吃饭了,你们聊会!”谢敏然跟开水烫了脚似的立马离开病房。
  
  我慢慢坐起来,感觉身体已经轻松了很多,只是嘴里有些涩涩的。“西西没闹吧?”我轻声问他。“老找你,哭了几次!”他坐到床头让西西站在我前面,西西看见我高兴的挥舞着一双小手,嘴里咿咿呀呀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现在妈妈不能抱你哦,妈妈生病了,就是你不乖!”赵晓树逗西西的样子着实很奇怪,我忍不住笑!“连波,我打电话回家了,这两天会有个远房亲戚介绍的小女孩过来帮忙!”他正色跟我说,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当天我便出院回了家。夜里,躺在床上,我象猫一样蜷在赵晓树怀里一动不动,他抱着我轻轻叹气,“连波,好好睡一觉吧,今天晚上我来带西西!”我的泪水很不争气的就流了出来,漫过他的胸膛,“别哭了!”他轻轻的拍我。我闭上眼,我知道这样的他,哪怕是让我舍了命我也甘愿!
34.
  沈笑来的那天,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西西玩积木,赵晓树跟我打过招呼说陈亮会送她出来,我就安心的在家等着,门铃响起时,我抱着西西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拎着大包一脸不耐烦的陈亮,陈亮的旁边站着一个绑着马尾的小姑娘,目测不超过十六岁,低着头,穿着一件紫色的明显太大的风衣,下身是一条青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肥大的网面运动鞋。“嫂嫂!”她喊我抬头飞快的看我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我眼尖的看到她双颊上冻出的高原红。“哎,快进来!”我赶紧应她把他们让进了屋。
  
  “哎,西西,来抱抱,想死我了!”陈亮夸张的扔了手里的包包,从我手里抱过西西,小家伙几个月没见他了也不怕生,只是在他怀里很好奇的一直盯着他看。“小连波,你看看西西,跟我一样,越长大越帅!”他高举起小家伙转圈,“哎,得了吧,自己臭美还要拉上西西,小心点,别转圈了,头晕!”我拎起地上的包,转头才发现,小姑娘站在墙角边,局促得一直绞着双手。
  
  “先坐下吧!别站着了!”我伸手拉了拉小姑娘,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跟着我走到沙发边。“坐下呀,我给你们倒水喝!”我奇怪她怎么老站着,“嫂嫂,我衣服脏!”她盯着沙发看声音跟蚊子一样细,我有些惊奇的看着她,这小姑娘到底是哪家亲戚怎么被教育得跟个童养媳似的。
  
  “小连波,你们慢慢聊,我抱我干儿子去吃好东西去!”陈亮跟我打了个招呼就抱着西西出了门,“你们早点回来吃晚饭,今天你哥会回来!”我追到门口冲他喊,“知道了”走廊传来他的回音。“真是的,跟个人来疯似的!”我关上门一个人抱怨到。“嫂嫂,要不要打扫卫生?”小姑娘还站在沙发旁边,看见我从门口进来,她低着头有些紧张的问我。
  
  “来来,先坐下,现在不打扫卫生,先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我走上前去拉着她坐下,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稍微向沙发边缘移,只坐了半个屁股。“我叫沈笑!十八岁了!念了二年高中成绩太差缀学回家的!”她的家乡话口音明显跟我差了许多,以至于我听不清楚她的名字,“什么名?”我又重复一遍问她,“沈,沈阳的沈,笑话的笑!”她用手指在手心里比划着,然后微微侧头看我,脸上的神色还是显得紧张似乎生怕我还没听清。“噢,你的名字起得不错,你爸爸帮你取的吗?”我随口问她,“嗯,我妈说,对门家的老是看不起我们家穷孩子多,他家也生了很多女儿……”她停下来,又侧头看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鼓励的表情怕我一个不高兴不让她讲,“你讲呀!”我不得不放大脸上的笑容,她松了一口气,得到鼓励后她接着说,“我们两家一直是仇人,我妈不让我们跟她们家的讲话。”她有些黯然的低头,讲话的速度明显的放慢了很多,大概是怕我听不清,我微微叹气。“我叫沈笑,我大妹叫沈二笑,我二妹叫沈三笑,我四妹叫沈笑笑,我弟叫沈笑秋!”“你家取名取得蛮有意思!”我呵呵的笑起来,“不是,我妈说,对门家生了五个女儿才生的儿子,也很穷,还是看不起我们家,我妈气不过,所以……”她又停下来,想了想才又说,“所以我们的名里都有笑,就是笑我们对家的人,他们也知道,我们两家打过好多次架了!”她眼神里也透着一股解气,我愕然收住笑容,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
  
  她看着我半天不说话,又开始绞起了手,低垂的脑袋,我看着她凌乱的头发,我猜想这一刻她懊恼得要死,她以为她讲错话了。“沈笑,你先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我会叫你起床吃饭!”我站起来,想去卫生间帮她放水,“嫂嫂,我帮你做事!”她一下子慌了,赶紧站起来,因为过分的紧张她不小心撞翻了茶几上的杯子,“叮铛”清脆的声音,玻璃碎了一地,这下她真是大气也不敢出了。我在心里暗暗叹气,赵晓树呀赵晓树,你到底哪弄来的小姑娘。
  
  我收拾了地上的碎玻璃,仔细拖了地板。沈笑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想了想还是让她帮忙洗菜吧,否则她会以为我要赶她回家了。
  
  煮晚饭时,陈亮带着西西回来了。因为不会把尿居然让小家伙尿了一身,我帮西西换衣服时,陈亮头凑过头来悄声问我,“有没有发现沈笑笨得跟头猪似的,我看你弄头猪来还能帮你吃剩饭剩菜,她呀,我看你还是别指望了!”我狠狠的瞪他一眼,他哈哈大笑。当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笨得跟头猪似的女孩五年后会成为他的老婆,所以说命运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
35.
  跟陈亮聊起沈笑这女孩,他说,沈笑是亲戚家的亲戚的远亲,八竿子打不着边的那种亲戚。哦!我微微点头。小连波,我真的没见过比她家还穷的人哎,出来那天是我去接的,两间房子,厨房卧室客厅全都在里面,一堆的人挤着,她爸妈对沈笑凶得很,骂得可难听了,我站了一会就想夺门而出。陈亮摇着头,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嘲笑。我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苦难太多的不幸。
  
  沈笑就这样进入了我的生活之中,小姑娘很乖,带西西很快就上手了。她说,嫂嫂,我弟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有经验的,你不用担心。但短时间内不用指望她煮饭或煮菜,因为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教她她始终没区分清楚电饭煲和电高压锅的使用方法,我怕什么时候一个小心她就把厨房给炸了。陈亮对站在厨房里常常手足无措的沈笑总是摇头。小连波,你看,猪就是她那样笨死的。慢慢来,没有谁天生就会。我安慰泫然欲泣的沈笑。
  
  有人带西西,我的日子慢慢的清闲起来。陈亮这一趟倒没急着走。我开玩笑说,全世界最自由最散漫的人就是他。他眨眨眼反击我说,难道你不是全世界第二自由散漫的人吗?我怔了怔,沈笑来了以后,我的确有了很多很多的空闲时间。小连波,你真想做一个全职家庭主妇吗?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觉得你哥会同意我的上班吗?我迷茫的看着他。你完了,你现在已经完全为他活着了。他盯着我怪怪的看,我恼怒起来,想踹他一脚,他一溜烟就跑了。
  
  赵晓树仍然很忙很忙,年底将至了,我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陈亮去了赵晓树的公司,他美其名曰是帮忙,其实他是不敢回家,据说他在家赌输了几万块老爷子暴怒扬言要把他送进派出所。西西已经开始学走路了,沈笑对孩子非常耐心和细心,渐渐的,她终于还是学会了电饭煲的用法,煤气灶的开关,以及用那些复杂厨具煮一些简单的菜系。我开始认真思考关于未来关于以后这样的问题。
  
  有时我也会去赵晓树的公司,公司的职员基本上都不认识我,只是以为我是他的某个亲戚或旧识。他的办公室很大,他坐在一个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桌子上收拾得紧然有序。他仍然象以前一样有签不完的文件和接不完的电话,但他的眉宇间已经没有阴霾更多的是一个成功男人的自信干练。我有时会安静的坐在办公室里,看他的从容淡定以及谈笑间的意气风发。我离他的距离很近很近,但莫名的,我觉得我们隔得已经越来越远。 36.
  日子对于我来说,逐渐悠长起来。在这样的闲散里,农历春节居然又到了。陈亮已经渐渐的能帮上赵晓树一些忙了,于是留下也就成了理所当然。C城的冬天并不冷得彻骨,这对于沈笑来说,是个绝对的惊喜。嫂,我太喜欢这里了!她抱着西西,站在卧室的窗前,回头时,我可以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你回家过年吗?我坐在书桌前,懒懒的问她。不回去了,要花好多路费!她有些嗫嗫的,笑容一下子敛了起来。嫂,你要回去吗?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我笑了笑说,不回了,西西小,怕他一下子适应不了家里的寒冬。哦,太好了!她又高兴起来。我望着她的笑脸微微叹气。
  
  按照老家传统的春节习惯,我和沈笑带着西西往家里搬了好多年货,到腊月二十八时,家里该买的差不多都备齐了。赵晓树的公司也开始放年假了,我暗自欢喜。或许他呆在家里也整天呆在书房里,但总是能见着他,只需这样,也是好的!
  
  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饭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很显然西西也是感受明显,他格外的活泼。一会伸手要爸爸抱,一会又要陈亮抱,嘴里还模糊的发着“baba”的音节,赵晓树很开心,我儿子会叫爸爸咯。对了,连波,一直想着给你买部手机,每次都忘。他话峰转得很快,我来不及反应。呃?我愣了。他起了身,进了房,一会手里拿了个盒子又走出来。要不,这部给你。他递给我。哇,小连波,诺基亚最新款诶,哥,也送我一部呗,我也疼西西。陈亮双眼发光的凑过头来。等你工作不出错的时候再说。赵晓树轻轻的哼了一声,陈亮立刻没了脾气。沈笑只是好奇的看着手机盒子上的图片,我放下手机盒,故作淡然的继续吃饭。
  
  新年过得很开心,我们租了一辆车,陈亮载着我们满城跑,我们一起去爬山,大家轮流抢着抱西西,拍许多的照片。赵晓树看着我们疯跑,疯玩,偶尔他会拍拍我的头说,好了,安静一会,瞧你跟孩子似的。我歪着头朝他笑,我喜欢听他这样的对我说话,我会觉得这是他对我独有的宠爱。嗯,那我陪你。我仰起头看他,我想我永远也看不够。
  
  春节的时间很短暂,很快的赵晓树又忙碌起来,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让陈亮搬了台电脑回家。无聊的时候,你上上网,打发时间。他对我说。嗯!我点头,其实,我不需要电脑我也不要手机,我只希望他可以每天回家吃饭,就好了!可是他太忙了!
  
  我给手机上了号码,可是它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我不明白赵晓树为什么要送部手机给我。我有时会试图拔通赵晓树的号码,但想到他忙碌的样子,我总是放弃。有时,我会上上网,浏览一些网站或新闻,QQ上,赵晓树的头像永远都是忙碌的。我不想扰了他的工作!
  
  大概三月初的某天,赵晓树在百忙中给我打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我早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轻轻按下接听键。连波,你去一趟我们店面,那租店的人不想续约,我这边走不开,你处理一下。他说得很急促。我应好。他电话就掐了。我握着手机,不想续约?不租了?我怔了怔了后反应过来,或许我的机会来了。沈笑,我出去一趟,我扬声对在厨房里忙碌的人喊。

37.
  我一个人急匆匆的赶到目的地,服装店门口贴满了清仓大削价,跳楼价之类的大海报,我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入店内,服装店的老板正和几个人悠闲的泡着茶,看见我进门,起了身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他店里的服装,清得也差不多了。“老板娘!”服装店老板这样称呼我,我转头看着他,“是这样的,这店面的合约也到期了,我这里呢,生意一直不太好,也不想一直亏着。所以,我就把这店给转出去了,今天让你过来,就是让你来签一下合同,还有跟这新任的租赁老板讲一下房租方面的事情!”我仿佛被一记闷棍敲了一下,又转出去了?“我们签的合同同意你可以转让吗?”我淡淡的问他,“有的有的,要不,我把合同拿过来给你看一下!”服装店老板立刻折身往内室走去,不一会手里便拿着几张A4纸走了出来。
  
  我仔细阅读了合同,的确,合同上写得很明确租赁者在租赁期间有转让权利,合约到期有优先租赁权。合同期是两年,房租是每年递增15%。我看着白纸黑字的合同,心里是无比沮丧的,但我并不能表露什么。只好淡淡的问服装店的老板,新的租赁者准备做什么?好像是开游戏厅的。你放心,当初也跟你先生承诺过不会转让给做饮食的人,不会弄脏店面的。
  
  我仍然盯着合同希望可以从里面找出不续约的理由,然后我发现其中有一条是这样写的:承租方擅自将房屋转租、转让或转借出租方有权中止合同,还有一条写着承租方利用承租房屋进行违法经营及犯罪活动的出租方也有权中止合同。我指着这两条看着服装店的老板,你转让并没有跟我们沟通过!我抬头看他,他的笑容慢慢的变得讪讪的牵强起来,老板娘, 我也算不上擅自转租呀,这不是让你过来签合同吗?他辨解道!我点点头,是的,你有转让权,甚至你可以只通知我来续签新约,但我作为出租方,我是否有权决定我的店面进行正规的合法的经营?我反问他,我想他我一样非常清楚,所谓游戏厅,就是一种赌博的游戏,开发区做这种生意是暴利,但执法部门也抓得非常严。
  我转头看着那几个泡茶的年轻男女,染着红的黄的头发,不时还瞟过眼来看我一眼,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对不起,你的转让我有权不同意。明天合约期满,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你续约的话请交房租,如果不续约,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手里的合同交还给他,转身出了店。
  
  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我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看着身边不断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然后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家,沈笑问我回不回家吃饭,我说不回了,你自己吃。然后我决定去一趟赵晓树公司。
  
  在街上买了几样他爱吃的小点心,我便上了一辆出租车。在他公司门口下了车,前台的接线员客气的对我笑,我也客气的跟他点头。回头时发现她一直在看着我,我冲她笑了笑,曾经我也做过这样的工作。
  
  轻轻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沉稳的请进,我推门而入。你怎么来了?意外的他并没有忙碌,只是靠在大椅子上休息,看见我进门,也只是抬了抬头。过来看看你呀,喏,给你带好吃的了。我快步走到他身边,扬起明媚的笑容看着他。哦!放这吧,你吃饭了吗?西西呢?他仍然靠在椅子上。在家呢,笑笑带着他,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好饿!我走到他身边偎着他。他伸出手,环绕住我,我感觉一阵晕眩。走吧,去吃饭,我也饿了。他站起来!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身边偶尔有公司的员工走过,全部都有惊奇的目光看着我们,但没人敢说什么,直到走过前台,我低着头,嘴角有隐隐的笑意,他终于愿意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承认我的存在了。 38.
  找个了安静的餐厅,点了几个清淡的菜,他一直沉默的坐着,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你怎么了吗?”我仔细的盯着他看,“没事,对了,店面那边怎么说?”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我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说,他又陷入了沉默。“你不是一直想自己开店吗?也好,反正你闲着也闲着,你去开吧!”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淡淡的对我说。我愕然望着他,他的态度怎么突然之间有了180度的大转弯,“你说什么?”我不相信的问他。“我说,你去开店吧!”他朝我笑了笑,“为什么呀?”我象个白痴般的继续追问他,他只是白了我一眼,然后就看着窗外不说话了。在他面前,我总是表现得象个智障,但我丝毫不介意。
  
  “开个通讯店吧!”午餐接近尾声时,他突然这样对我说。“呃?”我困难的咽下嘴里的菜,“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反应总是慢半拍!”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我,“哦!”我端起汤碗。“开发区那边流动人口多,手机号码,手机,包括话费,应该需求量都很大,刚好,我有个朋友是做手机的。”他慢条斯理的说,我越发觉得这事就象他早计划好的一样。
  
  有了赵晓树的点头,事情变得无比简单起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服装店老板在第三天就全部搬走并还回了店里的钥匙,合同也就这样到期了。店面收回后,赵晓树又找了关系,跟移动的一些领导吃了几次饭,很快的,就争取到了移动合作营业厅的经营权。我有些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要挂移动的招牌,他白我一眼说,“挂着这招牌,信任度是不是高一点?每个月还可以拿补贴。”我恍然大悟。“你怎么什么都懂?”我感叹到。“因为你什么都不懂!”他回敬我。“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公司的事就忙死了,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力帮我开个店?”我觉得我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拒绝回答废话!”他开始不耐烦起来,我只好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吧,姑且认为他真的是为了我吧!
  
  找了装修公司,把里里外外都装修了一遍。再接下来后,移动方面便派人来做完了形象方面的装修。大约花了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一间看起来相当正规的营业厅就成了。我不得不承认赵晓树的厉害,这样的形象,简直跟真的营业厅没有区别嘛,谁会想到这居然是私人的。想当年我从老家刚进城时,见到类似于这样的门店,一度以为是国营单位,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那真是一段很忙很忙的日子,为了准备开业,我不得不整天耗在店里,赵晓树把陈亮从公司指派到了店里帮忙。用他的话说,这个麻烦就交给我了。我无语!“小连波,我有那么笨吗?你说!”陈亮第一天来店里时,挥着双手激动的冲我叫,我笑,我觉得他永远都象个八岁的孩子般可爱。“没有,你只是不太聪明而已。”我很认真的回答他,“那是那是,等等,不太聪明是什么意思?”他靠近我,眯着双眼杀气腾腾的样子,我不理他装着没看见继续理货。“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不过,说真的,这店装修得不错,小连波,你等着吧,我将会成为这个店的开国功员!”他很得意的帮我整理东西。这家伙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鉴于我没有任何开店的经验,更别提懂得移动相关方面的业务知识。移动方面不得不派了一名资深工作人员来协助我,而赵晓树的朋友也特地帮我找了几个有手机销售经验的销售员来帮我。“小连波,你这哪里是开店,分明就是捡个老板娘做。”陈亮毫不客气的打击我,“不然呢,我们自己摸瞎上,赔了多少算多少?”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心里就是不舒服,于是口气了硬了起来。“生气啦,反正人家也不能帮你一辈子了!”他嘟囔着走开。
  
  很快就到了开业的日子,头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折腾到半夜,赵晓树烦了。“我说你睡觉好不好,明天我还要起早开会呢?”他转了个身,背对我。“我睡不着,我怎么总感觉跟做梦似的,这样就开店了!”我伸手抱住他,轻声说。“你想太多了,睡觉!”他不再理我,自顾自的睡了。我仍然睡不着,睁着望着黑暗,我想如果没有赵晓树,如果他不点头让我开店,凭我自己,我能做什么?
39.
  开业的那天早上,我和陈亮早早的就到了店里准备。八点时,店里的人员基本上到位了。打开店门,放了礼花,早就守候在门口的顾客便一涌而入。因为早有准备,尽管人流量很大,我们并没有乱成一团。半个中午时,赵晓树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销量情况。我看着店里一直忙碌的销售员。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告诉他,比我想像的还要好,尤其进店有礼这个噱头赚足了人气。赵晓树听我说完,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是吗?中午我过来,叫沈笑带西西出来吃饭。
  
  十二点左右时,沈笑带着西西来到了店里,小家伙一见到我就伸着手要我抱。“哇,好可爱的宝宝啊!”几个销售员围了上来,每个人都抢着抱西西,西西也不怕生,只是好奇的看着几个围着他的女孩子。“当然可爱了,也不看看是谁的干儿子!”陈亮抢过西西,用力的亲了一口,西西小嘴一扁,居然哭了起来,几个销售员捂着嘴偷笑。我伸手抱回西西,回头时才发现,赵晓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店。“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冷淡十足,几个销售员立刻回了工作岗位。西西看见赵晓树,又伸手要他抱,他不苟言笑的抱过他然后走到了店外。
  
  打电话帮几个销售员订了快餐,然后我便和陈亮沈笑一起出了店。找了一间湘菜馆,等上菜时,气氛异常的沉默,我和陈亮都累了,沈笑一直就不太爱讲话。“连波,以后在店里的时候,要以身作则,上班时间就是上班时间,嘻嘻哈哈象什么样子,你的客人会以为进了菜市场!”赵晓树淡淡的开了口,我愣愣的看着他,“你以为经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吗?”他的语气里渐渐带了一丝压抑和怒气。“我知道了!”我也淡淡的回答他,我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哥,我们没有一直嘻嘻哈哈呀,正好西西过来了嘛!”陈亮替我辨解。“你管好自己!”他冷冷的看他一眼。陈亮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西西,来,过来妈妈抱,让爸爸吃饭!”我故作轻快的语气抱过西西。
  
  上菜后,陈亮和沈笑只顾埋着头吃饭,我抱着西西给他喂汤,赵晓树忙着接电话。好不容易喂西西吃了点东西,小家伙就再也不肯吃了,哭闹了一会,看着赵晓树的脸越来越沉,沈笑赶紧放了碗筷抱走了他,然后陈亮借口怕店里忙也溜了。留下我和赵晓树,相望两无言的吃饭!
  
  我心里也有了气,开业了大家都忙坏了,这脸色是摆给谁看呢。随便喝了一点汤,我就推开了碗筷,沉默的看着他吃饭。他低着头喝汤,明亮的光线下,我看着他双漩的头顶,他的皮肤最近差了好多,大概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额头上还长了一个痘痘,眼睛里的红血丝似乎更厉害了。我突然觉得心酸起来,他也很累难免情绪坏了些。“怎么不吃饭?”他抬头看我,“吃饱了!”我笑了笑,“哦!”他也放下了碗筷。“你心情不好吗?”我忍不住问他,“没有!”他简短的回答我。“我要先回公司,有事,你去付钱!”他站起来,很快就急匆匆的走了。有什么事吗?我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40.
  我一个人坐了许久,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发呆,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啊,他有他的事业,我有我的空间,还有可爱的儿子,已经很好了不是吗?可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大的失落感,为什么总感觉少了一些什么。我结了账,一个人慢慢的往店里走回去。
  
  沈笑带着西西仍然在店里,店里三三两两的站着顾客,沈笑抱着西西坐在会客区,一直在看着几个营业员不停的跟客人交流,她的眼里充满了羡慕。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笑,想不想来店里上班呀?”我半开玩笑的问她,“嫂子!”她象小白兔一样惊了一下,抱着西西的手很明显的收紧,“我太笨了!”她转过头。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忙乎了一整天,晚上十点时,结束了营业,收好手机,我便让几个营业员先走了。我和陈亮清点了营业金额,这一点不打紧,光是一百元的假钞就收了两张,十块的收了七张。我拧紧眉头一言不发。“不是有验钞机吗?怎么还会收到假钱?”陈亮不解的捏着那两百块问我,“谁说验钞机就要百分百的过真钞,再说了,今天那么忙,你能保证每一张都过了验钞机!”我没好气的回他,“郁闷,看来我们得专门弄个收钱的人,每个人都收钱有点太乱了!”陈亮继续整理零钞,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开个店真不如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十二点了,我进沈笑房间看西西,小家伙早就睡了。“嫂子,你回来了!”沈笑睁着朦胧的双眼挣扎着要爬起来,我赶紧阻止她,“哎,别起来,睡吧睡吧,没闹吧西西!”“没,就是找了一会他爸爸!”沈笑打了个大哈欠,答完这句话,侧过头又睡着了。我这才意识到,赵晓树还没回来,中午吃饭的时候不是说了要来店里跟我们会合顺便看第一天的营业额吗?这都快午夜了怎么还不回来,联想起他中午匆忙的样子,我的心越发不安起来。
  
  回了房间我赶紧拔他的手机,等了很久才等到一个冰冷的机器声“对不起,你拔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我再拔,仍然是这样的提示。我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胡乱冲了个澡,我又拿起手机拔打,一遍一遍的提示不在服务区。我有点慌乱起来,但又安慰自己,他那么一个稳重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事,安心等他回家吧。这样的反复煎熬中我抱着手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凌晨左右时,我听见细微的打门声,这一夜我几乎都处在半梦半醒,我惊醒过来,一伸手就开了灯,强烈的灯光下,赵晓树忍不住用手遮眼睛。“关了!”简短的两个字,声音异常的沙哑,就那么一会时间,我看见一个衣服凌乱,胡渣在一夜间冒起,浑身都充满酒气的憔悴男人。“你怎么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洗澡去!”他并不理我,进了房间的浴室。他终于平安回家了,我按住胸口,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没有这样失态过。
  
  我耐心的等着他,冲完澡后,他便靠在了床头,“不睡会吗?”我轻声问他,“你睡吧!我没事!”他知道我想问他什么干脆一句话就堵了我,我无言,以他的性格我自然是不必再去追问什么,我侧过身,有泪水在眼眶里一直打转,等了一夜就等了这样敷衍的一句话。
  
  我一直想知道他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后来因为店里太忙,而他再也没出现过那么失常的样子,日子慢慢淌过去后,渐渐的我也忘了这回事。后来才明白,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有苗头,老天就有提示,只不过,我自以为很好!
41.店慢慢走上了正规,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七月。盛夏的季节,我坐在休息区,支着下巴看着玻璃门外偶尔走过的路人,陈亮坐在电脑下死命的按着鼠标和键盘,最近他迷上了一种叫做“传奇”的游戏,玩得没日没夜。 我看了看时间,再过半个小时,赵晓树该到了,他说今天陪我吃午饭,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忙得没日没夜。“妈妈!”一声稚嫩的声音,我抬起头,沈笑牵着西西正蹲在我的面前。我按按头,我居然失神到连他们进来了都没发现。“西西!”我爱怜的抱过他,小家伙已经能讲好一些话了,第一次象模象样的叫出“爸爸”时,赵晓树高兴跟什么似的,抱着儿子猛亲。“笑笑,怎么没帮西西戴顶太阳帽啊?”我擦了擦西西额头不断冒出来的汗珠转头问沈笑,她正站在陈亮身边,也起劲的看着他玩游戏,我翻翻白眼,真弄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玩的。 “西西!”赵晓树推开门走进来,抱过西西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柔和起来。“爸爸!”西西开心用手去抓赵晓树的头发,赵晓树不断的闪躲,这是他们父子俩最爱玩的游戏。“走,吃饭去咯!”他抱着儿子转身就往店外走。“陈亮,沈笑,吃饭去!”我招呼电脑下已经杀红了眼的陈亮,“你们去吃,我不饿!”陈亮头也不抬。“我也不去!快躲,有人要杀你了!”沈笑急得大叫,“饿死你们!”我气恼的转身就走。 “上车!”门口,一辆黑色的小车里,赵晓树从后座向我招手。“咦,谁的车呀?”我坐好后随意问他,“自己的!”他专心的逗西西,也随意回答我,“什么?”我差点被口水呛着,“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刚买的!”他简单的回答我,“我怎么不知道?”我生气的问他,“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要不要全部告诉你!”他转过头来,认真回答我。“你……”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是哦,你愿意告诉我就是我的荣幸了!”我没好气的回他。他干脆就不理我,抱着儿子,沉默的看着车窗外。我看着他的侧面,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这个是我老公的男人怎么那么陌生! 午饭吃得很沉默,我一直没说话,不单单是买车的事吧,我想起这几年来我和他之间仿佛一直处在一个不平等的状态,我们的相亲,我们的婚姻,我们的儿子,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一切又似乎太过顺利。赵晓树爱我吗?我一直想知道答案,曾经我以为是,可后来他的行为又让觉得根本不是。“怎么不说话?”他主动开了口,“买车是因为公司有需要!我的事情太多,没办法一一都跟你说!”“我知道,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远了!”我扭头望窗外,鼻子有点酸酸的。“吃饭,不要瞎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的口气凌厉起来,我回头,淡淡的笑了笑说,“赵晓树,你刻意回避!”“你是想找吵架吗?”他放下碗筷看着我。我叹了一口气,低头默默的吃饭。 隔了很久,再想起那次午餐的对话,心里都会涌起隐隐的难过。我开始学着专注自己的事情,用心的经营店。凡事,真是就怕用心二字。我渐渐的发现,店里也存在极多的问题。几个手机销售员都找我谈了好几次工资,因为害怕她们离职,我被迫一次又一次的答应加薪,看来,有必要好好整改一下了。 42.
  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我开始仔细的思索一个可行的办法,移动业务这一块移动的人员撤走后是我和陈亮接的手,手机销售区只有在忙不过来时我们才会过去帮帮忙。最近的一个月时间来,三个销售员比刚来时已经懒散了好多,消极怠慢的情绪经常出现,常常因为售后问题还跟客人吵起来。陈亮有时看不过去,讲几句她们,也敢直着脖子跟着他对吵。
  
  反反复复想了又想,或许她们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管理上的不到位才是主因,究其原因还是出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变得声色俱厉雷厉风行显然是我做不来的。和陈亮商量了几次,我们决定先开一个会议,同时我们定制好了店规店章。我甚至做好了有人在会上拂袖而去的心理准备。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会议出奇的顺利,对条条框框的店规都居然没有任何的反对声。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原来管理这么容易,但隐隐的觉得更加的不安,这种现象太奇怪了,所有的规定全涉及到她们切身的利益,为什么没有人反对。
  
  会议开完后的起初几天,的确如我想像中的那般,每个人都中规中矩。但我还是决定自己弄懂手机销售的整个流程,只有自己懂了以后才不被动。我把移动的业务全部交给陈亮去弄,自己站到了销售区,跟着几个销售员一起卖机器。本以为这样可以带动士气,结果却是几个人万分的不自在。“老板娘,还是让我们来吧,你不用这么辛苦。”“就是啊,人手够了!”几个人七嘴八舌。“是我卖机分了提成吗?不用担心,我卖的机也算你们的!”我笑意吟吟的对她们说。我执意要弄懂手机销售,她们没有办法阻止我。
  
  日子在这样的繁忙中度过,我已经没有时间去管赵晓树在想一些什么,做一些什么。每天回到家里,抱抱西西,洗个澡,倒头就睡。有时半夜醒来,才发现,身边还躺着个男人。赵晓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家。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就逐渐的掌握了整个的销售流程,卖的机器也可以和她们平分秋色。然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我发现了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事情。我才终于弄明白当初会议时为什么没人拂袖而去,为什么她们不让我插手手机销售。
  
  因为做的并不全是品牌手机,所以就存在一部分手机的价格是浮动的,价格可以少30块到150块不等,大部分的手机除特价外可以送一些礼品,比如一些小配件包括自己购买的一些礼品。几个销售员就钻了这样的空子,卖给顾客的机器是全额价格,当时并不给客人开具单据,报账给我时,就少开一些金额,多则50块,少则10块20块。更甚者还把一些小配件零售价卖给顾客。
  
  当然这样的事情她们做得很隐秘,谁都知道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我会发现,是因为某天中午的时候,几个销售说很想吃烧仙草,然后我破例让她们一起出去,反正大中午的没什么人。她们离开的一小段时间,刚好沈笑抱着西西过来店里,早就会走路的小家伙是个破坏大王,什么都能被他弄坏,我嘱咐沈笑好好看紧他,不许他拿手机。
  
  “西西,放手,不可以拿手机!”我正在跟一个客人交谈时,传来沈笑焦急的喊声,只见西西手里死命拽着个手机不撒手,抢了半天沈笑才从西西手里抢回手机,小家伙一直哭闹。沈笑把手机交给我然后说带西西去超市。我接过手机,才发现是其中一个销售员的,我担心弄坏了,便按了按键盘,屏幕一片大亮后,上面显示的是一条已发送信息,我随意看了一眼,熟悉的手机型号配件型号,我倒吸了一口凉仔细看起来,这条信息很明显是分赃的信息,卖了什么机器,差价多少钱,卖了什么配件,多少钱,总计多少钱,可以分多少钱。我按住乱跳的心脏,把手机放回了柜台里。
43.
  很快的,几个销售员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有人开始找手机,我深吸了一口气装出自然的微笑说,“下次手机要放好,刚刚西西差点摔地上了,幸好沈笑抢下来了。”“哦,好!”她也是笑,手却一直不停的按着手机键盘。“西西过来了吗?”她又问我,“是啊,去超市了,是不是把你手机弄坏了?”我继续笑,“哦,没有没有!”她赶紧摇头。
  
  下午,我让沈笑带着西西回了家。自己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的逛,我得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店开了快五个月了,很显然她们不可能一开始就这样合计好,中间肯定是有人起了私欲,然后撺掇起身边的其他人。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们吞下的钱大概在五千元左右。最近一个月因为我的加入,她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再做这种事情,难怪那么反对我销售手机,原来这就是答案。我想是不是该报警,但这得有证据,就算有证据,这毕竟是赵晓树朋友放在这里的人,这打的是谁的脸?再则,几个女孩子,若因此送进了派出所,脸面恐怕就丢尽了,我实在不忍心。
  
  不知不觉的,我就逛到了赵晓树公司门口,我愣了愣,还是迈着脚步往里走,尽管知道他很忙。前台很客气的跟我点头微笑,我也朝她点点头。每次进赵晓树的公司,我总有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似乎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规章制度的味道,每个人都匆匆忙忙,仿佛机器人一般没有感情可言。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推门而入。赵晓树却一个人泡着茶,抬头见我,随即敛起眉,“你怎么来了?”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温度,而我已经习惯了。“有事和你说。”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安静的看着他。“什么事?”他把一杯茶放到我面前,我觉得自己象来求他订单的业务员,他的姿态永远那么高高在上。“我要开除那三个手机销售员!”我平静的说到,“嗯,我知道了。要处理好!”他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那我走了!”我站起来,不再看他,自尊心这种东西总是无时不在,我无法面对他的如此淡漠。“好!”他低沉的声音。
  
  我一个人回了家,沈笑在厨房里弄得叮当响。我进房间,小家伙安静的睡着觉,我坐到床沿边看着他的睡颜,漂亮得象个天使,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可以深刻的感觉到,我有一个家,一个漂亮的儿子,也许还有一个合格的丈夫。也许?或者我对他也并不完全信任,只是婚姻走过几年后,我还可以要求什么?
  
  乍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思维,我赶紧拿起听筒,生怕吵醒了西西。“喂!”我轻声讲话,“咦,我会不会打错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你好,我想找连波,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打错了!”刻意调整的腔调,颇有一点台湾电视剧配音演员的味道,我忍不住笑,“我就是,你哪位?”“啊,我的天啊!”电话那头响起一声尖叫,我赶紧捂住耳朵转头望西西,“你真的是连波啊,你这家伙,你这没良心的,我找你的电话找了这么久。”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话象机关枪,我用我的大脑小脑仔细分析这个声音,这是谁?“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我打断她的激动。“我是杨凯玲啊,你这个猪头!”她又尖叫,还是一如从前那样豪迈。“凯玲!”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记忆象潮水般滚来,那年的操场上,朦胧的月光下她苦口婆心的劝阻我,不可以喜欢那个会唱歌的男孩,竟是她。“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也难掩喜悦,“唉,别提了,找了N个人,打了N多电话,还要跟你妈讲绕舌的普通话!哎,小九,你过得好不好?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哪,为什么都不跟我们联系,我们学校有一个群,你知不知道?”她仍然难掩激动。“该死的,什么时候不出事,我来了!”杨凯玲似乎在跟什么人说着话,“连波,你赶紧记一下我的电话!我设计的图案出了点问题!”她快速的报了一串数字,我用手机记下,来不及说再见,她就撂了电话!
44.
  杨凯玲的电话把我原本就紊乱的心绪变得更加的汹涌起来,我放好电话,看着仍在熟睡的西西,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一个人沿着小区的小径慢慢的行走,已经是夕阳夕下时分,我担心杨凯玲又打电话会吵醒西西,于是便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夕阳透过小径旁的树木,点点洒落下来,我抬头望天,远处的天边似乎有晚霞,明天仍是个好天气吧,以前在老家时奶奶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模糊的这样想着。
  
  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掏出手机,拔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很久,电话是奶奶接的,听见我的声音,她很高兴。“波波,宝宝长大好多了吧?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这个老太婆看一眼,你住得那么远,我老了,去不了!”奶奶絮絮叨叨,我想起来我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回老家了。我安慰奶奶说过一段时间我就带西西回去。“波波,你妈现在对我好多了,你不要牵挂我,要保重身体,电话费是不是很贵,那就挂了啊!”我听着那苍桑的声音,莫名的想掉泪。“奶奶,不贵,你也要保重身体!”“好好好,我去喂猪了,挂了啊!”电话里响起了茫音,我握着手机,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发呆,湖仍然是那湖,石登也仍旧是那石登,只是隔了时差,我也隔了心情罢了。
  
  我思索一个解决手机销售员的办法,既不想让她们颜色扫地,但也得让她们知道我的厉害,否则几千块钱就白白丢了,还呕得自己半死。我又打了个电话给一个同行,问他最近可在招人?那边回答说,没招,现在人手就太多了,想减一个又不好开口。我大喜,跟他说我这里需要人手,有销售员要辞职。他回我说,要不我待会给你回个话。
  
  大约半小时左右,那边便给我回了电话,说有个女孩子愿意过来,上班时间让我定。挂了电话。心情轻松了许多。思来想去,人手还是不够。如果让她们三个一起走的话,那我的压力就太大了。
  
  我回了店里,仍旧笑意从容。几个手机销售员在休息区吃晚餐,一切如旧。陈亮仍旧在电脑前跟他那些怪兽们作殊死战斗。“小连波,给我倒杯水呗!”他头也不抬,我站着不动。等了半天,他终于抬头,嬉皮笑脸的说,“快点嘛,我又要升级了!”我仍旧沉默,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直到他不安起来。“你怎么了?”我走上前去,弯下腰,拔了电源。他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
  
  “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吗?你知不知道我马上就要升级了,你!”果然是玩物丧志,他急得就差没扑上来掐死我。我冷笑一声,说,“从今以后,任何人,包括你,不允许在店里做任何与店面销售无关的事情,如果不服气,可以自便。”陈亮站起来,用力一扔鼠标,甩头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有眼泪在打转,硬逼了回去,我蹲下来重新开启电脑,起身回头,我用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几个看着我发呆的销售员。
  
  晚上是一天中最忙的时候,陈亮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又充话费,又开号码卡,还要兼顾收银员。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手机销售区那边,销售员又跟顾客吵起来了,我强按心头的怒火,仍然做着手头的事情。“我来开卡!”陈亮不知什么时候进的店,说话有点硬声硬气,我看了他一眼,把卡递给他,专心充起话费来。
  
  一阵子的忙碌过后,已经快接近下班时间,店里基本没什么顾客了。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小陈小李小潘,把货清出来,今天盘点。陈亮,你清点号码卡!”几个人都看着我,似乎想问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懂吗?”我的声音不大,但我想足够冰冷,几个人什么都没问便开始了盘点。
45.
  仔细核对库存,除了一些小配件有些出入外,其它数据全部都可以核对上。我抬头看看几个站着不知所措的人,“可以回去了吗?”其中一个销售员问我,我看着她,笑了笑说,“可以,另外我要通知你的是,从明天开始你可以不用再来了!”说完,我从抽屉里拿出她的那份工资。“为什么?老板娘!”她脱口而出,语气急促。“你和顾客吵架,并且不是第一次!”我随便找了个原因,“可是,是他们非要找茬!”她辨解到。我把工资放在桌子说了一声,“我很遗憾!”
  
  那个销售员噙着泪水抓过桌子上的钱,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跑。“老板娘,你再给一个机会嘛!”另外两个销售员替她求情。“你们很需要这份工作吗?”我站起来,冷冷的盯着她们。她们被我看得有些发毛,“是,是的!”声音很小。“如果你们两个觉得我很不通情理,想跟她同甘共苦,也请自便。当然,明天你们愿意再来,我还是欢迎的。另外,我要提醒你们一句,还这么年轻,做事心中最好有杆称,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今天你们碰到的是我,你们还可以庆幸一下,换成其他人……”我停顿了一下,扫了她们一眼,两个销售员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惨白惨白,两只手不停的捏着衣角。“看样子,你们也是不想来了,那好我现在就把工资清算给你们!”
  
  “老板娘,……”两个人都不再敢说话,只是死命捏着衣角,我坐回收银台里,开始计算两个人的工资。“我们……”我抬头又看她们,她们欲言又止。我把两份钱放到桌子上。“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工资,拿好吧!”两个人颤抖着手拿起桌子上的钱。我叹了一口气,说,“好了,你们也可以走了,但是,我要你们记住,今天我是念在你们年轻不懂事,不跟你们计较。以后,为人处事切莫忘了一句俗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看着两个销售员几乎踉跄的步伐逃般离开店里,两行泪从我脸庞慢慢滚落。“小连波,你今天怎么了?”陈亮弯下腰,审视着我。我擦了擦泪站起来,“我们也走吧!”我率先朝店外走去,陈亮关了灯锁好门后很快追上了我。
  
  “有心事吗?”他有些迟疑的问我,“没有!”我低哑的回答他,“为什么把她们三个全部开除?”他又问我。我简单的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气得飞起一脚踢起路边一块石头,“居然在我们眼皮底做这样的事情,更可笑的是我们居然一无所知。”我沉默的往前走。
  
  赵晓树破天荒早回了家,见我和陈亮一同进门,他心情极好的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回来了,我煮了宵夜,在厨房里,连波,你去端出来。”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今天是刮了什么风吗?“哎,嫂子,你们一回来,这小家伙就醒了!”沈笑抱着西西有些气急败坏的从卧室里走出来,“过来,爸爸抱!”赵晓树抱过西西,小家伙不停的搓着眼睛,头一歪,靠到赵晓树身上又睡着了。
  
  收拾妥当躺到床上时,已经凌晨十二点,想着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感觉头都大了。我把脸窝到枕头里。“怎么了?”赵晓树伸手抱我,难得的温柔,我往他怀里靠了靠,仍然一言不发。“遇见什么烦心事了?”他伸手揉我的头发,“没事!我把她们三个都开除了!”我把事情告诉他,“你处理好就可以了,不必介意我!”他收紧双臂,热气不断呼到我额头上,我感觉到他的唇在我额头上停留。
  
  手机铃声响起,在这样弥漫着情欲的时刻,铃声居然还是从我手机上传来的,他伸抓过我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我看见上面晃着“杨凯玲”三个字,那是我下午刚存好的,他直接帮我关了机,我来不及阻止。“睡觉!”他仍然抱着,继续着之前的亲昵,我的心里却涌起了隐隐的反感,什么时候他可以学会尊重我?
 46.
  新来的销售员谭尘做事很麻利,我很奇怪同行怎么会这样一个女孩子走,只是性格直些,难免得罪人。隔了三五天,对陈尘的脾气大约有了底,就在门口贴了招聘广告,工资待遇相对可人,应聘的人极多,考虑到谭尘的重要性,在面试时,我便让她让在旁边看着,末了也参考她的意见及建议。
  
  又招了两个女孩子,然后给几个女孩子租好了房子,安顿后,便开始上班了。后招的两个女孩子都有过相关销售经验,入手也算蛮快的。让谭尘带了一个星期左右,便都可以单独开单了。三个人销售手机多少还是显得比较清闲,于是我还让她们参与号码卡的销售及充值话费。
  
  有了之前的教训,我和陈亮研究出一套相对比较可行的管理制度,手机销售必须开单,必须由我或陈亮签单收钱后方可给客人机器。涉及到现金交易,凡是百元钞票,必须眼看手摸后再过验钞机。当天对账差额不允许超过五块钱。
  
  忙活了半个来月,总算初见成效。我渐渐的轻松起来。陈亮对于我这一段时间的忙碌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小连波,我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唉,你说当初我咋就没娶了你呢?我抓起一本书朝他扔过去,闭上你的嘴,把你的网游瘾戒了先。玩笑归玩笑,他自此真的对我有了些惧怕,也听一些我说的话了。
  
  轻闲下来后,我便想起了杨凯玲,找了个时间专门打电话给她。“哎呀,连波,你可终于打电话给我了,我都快累死了!”她极其夸张的叫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很忙吗?”我温和的问她,“唉,你是不知道,我上次设计的图案,我是不是没有告诉我现在在做什么呀,我现在在一家服装公司学设计,前段时间我师傅给了我机会让我参与公司新款的设计,我万般小心,莫名其妙的还是出了点差错,幸好我师傅力挽狂澜。差点被开了,真是吓死我了。”她一口气说完,然后我听见“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没事就好,要注意休息!”我找不到更好的安慰她的话。
  
  “嗯,不过,还好了,万幸万幸!连波,你在那边还好吗?你妈说你都结婚了,都生宝宝了,你这个没良心,一直都不跟我联系!”杨凯玲声讨起我来,“好好好,是我没良心,你还好吗?”我呵呵笑着,“就这样呗,现在只期望工作平安就万事大吉了,对了对了,你知道吗?小老鼠和陈望秋都在深圳哎,跟你有联系吗?”她兴奋起来。我握着手机的手僵了僵,想起那些年少青涩的日子。“没有!”我很平静,有些过往,我还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包括杨凯玲。“这样啊,陈望秋现在混得不错,好像自己在做什么事!我也没见到他,只是听另外一个同学说的,不过小老鼠倒是改邪归正的上起班来了,前段时间我们还一起吃饭呢,小伙子长高了,也懂事了,哈哈!”她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你有张如晴的消息吗?”我忍不住还是问了,有些事,大约是这辈子都放不下。“没跟她见过面,不过听小老鼠说她早就嫁人了,可能跟你差不多时间吧,你不知道,我跟小老鼠说你结婚了他是什么表情,一副很遗憾的样子,连波,你没想到吧,呵呵!”她捉弄起我来,“不开玩笑了,什么时候来深圳呀,来看看我们呀?”她问我。“有机会吧,会来的!”我敷衍她,知道不太可能。“我听你妈说不是开手机店吗?深圳华强北是全球电子市场,你应该来看看的!”她认真起来,“好,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我认真的敷衍她。
47.
  店里稳定下来,日子一天比一天平静,我在这样的平静中安然度日。风越来越凉时,我才意识到,已经是秋天了,西西已经可以说很完整的句子了,我开始考虑他上幼儿园后沈笑的去向,最后我决定让她去店里帮忙。
  
  赵晓树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忙人,有时,我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他,大多时候他会打电话给我,问我西西有没有想他,我已经能够很淡然的回答他,这你要问你儿子。我再也不会天真的去想他有没有想我之类的白痴问题。
  
  这期间,我带着西西回了一趟老家,公公婆婆包括母亲奶奶对小家伙都宠爱无比,住了一段时间,享受了崇高的待遇,果真是母凭子贵。隔了一年余未见连南,半大小子已经变成了大小伙子,站在我面前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连南已经上了大学,这个时候本应在学校,因为听说我回来了,硬是请了假回家。“姐,姐夫对你好吧?”无人时,他这样悄声问我,我点头,好与不好,什么是区别?他不曾骂我更不曾打过我,给我钱用。还要他怎样好。“要对晓树好点?”母亲是这样对我说的,我想笑,但还是朝母亲点头,我倒是想对他好,他并不需要。“波波,常回家来看看,我老了,就想天天看到你们在家!”奶奶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我陪着她掉泪,我说好,我会常回家。
  
  住了一段时间,挂念C城的一切,陈亮整天嚷嚷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笑笑说,我不回去了!他又威胁到,那我回家去。我说,你试试看,你家老爷子对你的现状非常满意,现授予我们全权管制权。不等他抗议,我便挂了电话。
  
  隔了几天,挥别一众亲人,带着西西返C城。短信至赵晓树,不奢望他来接我们母子。车到站时,陈亮明晃晃的笑容出现面前,终于回来了!他张开双臂抱住西西,我笑笑,有隐隐的失望。
  
  日子回归平静,只是隔了大半个月时间,沈笑竟有了大的改变,原先我买了一些衣服让她穿她一直不肯穿,她说反正也没地方去,不用穿得那么漂亮。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她穿着得体,笑容灿烂,青春飞扬的年龄。早已没有了一年前那样的乡气。我笑问她,沈笑,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有喜欢的人了么?沈笑脸色绯红,急急朝我摆手,嫂子,你别取笑我了,我只是觉得放着也就放着,浪费了。
  
  进入初冬后,生意出奇清淡,我着急起来,便频繁去一些同行店里看看,人家的生意竟一直平稳,对比之下,才发现,我的手机货源比人家慢了一拍,人家上新货,我还在卖旧货,价格上也有落差,难怪生意越来越差了。
  
  仔细打听,才明白,有同行常驻深圳,随时将最新的货源发回来,于是,一切便有了优势。小连,你也可以这位同行拿货,他这边赚取的差价还是很合理的。有同行这样建议我。我同陈亮商量后,拿了一小部分货。新货走得很快,我渐渐的便拿得多了些。
  
  这样度过了月余,直到某天晚上杨凯玲又打电话给我,我无意问起她,深圳华强北电子市场离她有多远。她问我是不是想去一趟?我说不是,只是对传说中的电子市场有些好奇。她死活不信,还非要帮我对比价格。架不住她的一再纠缠,我随意的拍了一些手机图片用QQ发给她。连波,你等着哈,我问问我一个客户,他是做通讯的,看看你有没有被坑。不等我说什么,她便快速挂了电话,我耸耸肩,这么多年,她还是没变还是个急性子。
  
  杨凯玲在当天深夜回了我电话,连波!电话里她的声音分宝贝高得惊人,我将电话拿得远些,懒懒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连波,你被人坑大了,我客户告诉我,你发给我最丑的那张图片赚了你三百多哎。我被这个消息激得一下坐起来,忙追问详情,她却再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要不然,我跟我客户打个招呼,你问他好了。她嘟囔着说。挂了电话,一个人坐在床上计算其中的差价,如果这位同行赚得这么狠,那么我之前的那些货源呢?我感觉有一股气在肺里升起。
48.  对如此之大的利润差,我一时间差点顺不过来气,更让我生气的是,之前的货源是一直是赵晓树的朋友在供,居然赚得比同行还狠。陈亮无所谓的耸耸肩说,做生意嘛肯定要赚钱啦,谁让你自己拿不到第一手的货源呢。我撑着头,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真想用胶纸给他贴住,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
  
  抽了空去了一趟赵晓树公司,本意是想控诉他朋友的无情,去了才发现他根本不在公司。在他办公室晃了几圈,我准备回店里时。他恰巧回来了。“你来了?”他很诧异的样子,我笑笑。“刚出差回来么?”我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和一个轻便的行李箱。“嗯!”他走进休息室去洗脸。
  
  “西西呢,听话吗?”他一边擦脸一边问我,“还好,到明年下半年时,我准备送去幼儿园了!”我靠在办公桌前看着他,“嗯,学校我来找!”他挂好毛巾走出来。“过来找我吗?因为临时出去两天,来不及跟你讲!”他似乎在解释。我无所谓的笑笑,我管得了吗?
  
  想了半天,我还是将心中的郁闷告诉了赵晓树,他沉默。我感觉空气在一点一点凝固。“你想自己去深圳?”他的声音不大,我却被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没想过啊!”我的确没想过,“那么你来跟我讲这些做什么?”他盯着我,我低下头,我是他的犯人么,至于这么刻薄我?“那就去一趟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看看连薇吗?顺道去一趟广州!我帮你订机票!”他淡淡的说,“我没有想去!”我无奈的看着他,“小何,帮我订一张到广州的机票!”他根本就不管我说什么,按下他办公桌上的内线吩咐他的前台。
  
  从赵晓树公司出来后,我一个人慢慢的往店里走,已经是农历的十一月了,阳光散在身上很是温暖,我眯着眼抬头,幸好阳光还是暖和的。拉了拉身上的风衣,我叹了一口气,在他面前,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像个智障?
  
  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既然已经下不了台了,那就去一趟吧,看看薇薇也好,毕业后她就去了广州,前段时间回家母亲还在担忧说她在广州谈了个外地男朋友,要我无论如何想办法阻止她。
  
  仔仔细细跟陈亮交待了店里的一切,然后一再叮嘱沈笑好好照顾西西。赵晓树让他的司机送我去了机场,我以为他会来送我,他只是短信我,照顾好自己!五个字,我合上手机,看着车窗外笑得落寞。 49.
  连薇来接的机,人流川流不息的机场,我隔着人群远远的看那个安静站在那里等待的女孩,旁边牵着她手的是一个着眼镜的大男孩。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们都长大了,都不再是孩子,而我凭什么以一个救赎者的姿态来规劝她什么呢?“波波!”她喊我并朝我挥手,我微笑向他们走去。
  
  “小路,这是我姐。波波,他是小路!”她不安的看着我,我微笑着朝那个笑起来牙齿很白的男孩点了点头。“姐!”他叫我,我愣了愣,连薇在旁边仍然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拍拍她的头对他们俩个说,“走吧,回去了,我很饿了!”
  
  我在广州住了两天,杨凯玲跟催魂似的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到深圳,她要给我接风,还担心我没去过会迷路,夸张到要到广州来接我,我对她这样空前高涨的热情给弄得很是感动。而连薇对于我两天没有过任何表态也很是着急,见我准备行李要去深圳,拖着我的手一直问我的看法。我知道她怕过不了母亲的那一天。她和我一样知道,如果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更别提母亲那一关,而母亲那一关过不了的话,她和她心爱的小路就只能无疾而终。
  
  我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说,薇薇,你已经不是小时候拉着我的衣角等妈妈回家的那个小女孩了,人生这条路,许多选择都是自己去做并承担责任及后果,我只是姐姐,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小路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子。她眼里泛着泪花,然后她抱住我,波波你同意对不对,对不对?你帮我跟妈多说点好话好不好?我真的喜欢小路,我不想回老家,接受相亲,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你的幸运对不对?我的心微微僵了僵,幸运?薇薇,一辈子的事情太遥远,许多年后,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我终于坐上了去深圳的大巴,一路上,我都想像着几年未见的杨凯玲有了什么样的变化?这样一路想像着到了终点站,手机及时响起,我接起。连波,到了没有啊?我都急死了,怎么要那么久?杨凯玲高分贝的声音传来,我温和的说,到了,马上出站。
  
  我拖着行李往出站口走去,“连波,连波,在这里!”出站口,一个打扮时尚,绑着马尾的女孩大力的朝我挥着手。“杨凯玲!”我迎上去,“你终于到了,想死我了!”她夸张的抱起我,“天啊,怎么这么瘦!”伴随着她的尖叫,我这才发现旁边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男人,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疑惑的看着他,又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杨凯玲。“天啊,唐林强,我就说了嘛,连波会认不出你来,你非不相信,哈哈!”杨凯玲笑得前仰后哈,我尴尬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小老鼠,老天,居然是他,人家不是说女大十八变吗?怎么连男人也是男大十八变。
  
  “连波!”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好久不见了!”“是的!”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已经需要用仰望才能及他眼神的男人,时间过得真快!“好啦,回去啦,弄得这么煽情!唐林强,拎包。连波,我们走!”杨凯玲挽起我的手。
  
  “哇,连波,你变得好女人味啊,我还担心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他妈呢?没想到长大了的连波居然也变得迷人了!”出租车后座,杨凯玲对我简直是上下其手,一会捏捏我的脸,一会掐掐我的手,我拔开她的手,笑了笑说,“你才变美女了,老实说,是不是追你的人都排成了队?”“哪有?唐林强,你说我这样的美女怎么总是无人问津,唉!”杨凯玲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忧愁两个很遥远的字。“得了吧你,还美女,把你家的镜子擦擦先!”前排的唐林强毫不客气的损她。“你们合伙欺负我,太过份了!”她又尖叫,这样一路笑闹着,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
  
  “你们等我哈,我去买点冷饮!”杨凯玲向旁边的超市跑去。我和唐林强站在路口,就那样沉默着,时光的流转,原本就隔得那么远的人这一刻更是相对无言。我想起当年他“咻”一下就从课堂上溜走的样子,想起他唱“携手同游人间”时的认真,记忆中的人,竟与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再也等同不起来了,我听见心底隐约有些东西被莫名其妙的扯断。

50.
  杨凯玲拎着几瓶饮料从远处走,唐林强迎上去接。“连波,咱们先回去把行李放好,然后去吃饭,好不好?”我微笑着点头,她再次挽过我的手,“哎,连波,我们有五年多没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你居然都结婚生子了!我不但孤家寡人,还一事无成,想想真失败。”“我结婚比较早罢了,你呀,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我轻轻拍她的头。“呵呵,也是哦,我自己都还是个小孩,我才没办法想像我当妈带小孩。对了对了,你家儿子可爱不?”我看着她孩子气的笑脸,微怔,我忘了我是否也曾有过这么纯粹快乐的时光。“你怎么发呆了,你手机里肯定有你家宝贝的照片,我看看!”杨凯玲从我手里抢过手机。
  
  “哇,好漂亮好漂亮的宝宝!”她抬起头,朝我惊叹。我微笑。“唐林强,你看你看!”她把手机伸到唐林强眼前,然后,他看我,微笑,“时间过得真快!”他低声说。我微微点头。除了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我与他还能感叹些什么??
  
  那天的晚饭,吃得很开心,杨凯玲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这些年的生活,她遇见的人与事。说起那些仍有联系的同学过得如何。连波,你变了好多,你以前不是这么安静的,你也爱笑爱闹的,说说看,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一些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早就结婚了呢?她象个好奇宝宝,那样热切的看我,我看着她,看着坐在她旁边的唐林强,想起那些已经离我很远很远的人与事,想起赵晓树和西西,这些年,我该从何说起?
  
  我摇摇头,认真的说,凯玲,我的生活很简单,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所以我结婚比较早。“这样吗?那你老公对你好不好?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见呀?”她冲我笑。“挺好的!”我也笑。“他敢对你不好,咱就休了他,到时,追你的人排成队呢!”她朝身边的唐林强挤眼,他朝我淡淡的笑,我也淡淡的笑,凯玲,她怎么懂,那些青葱岁月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去了。
  
  在深圳呆了几天,杨凯玲陪着我在华强北的电子市场转悠,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了好大一跳,从配件到机器,在这里的价格都低到让我叹为观止,甚至我都不敢去计算在此之前我损失了多少的利润。
  
  杨凯玲帮我约了她做手机的客户吃了个晚饭,谈及合作事宜,涉及的是互惠互利,在席间落实了一些细节,白纸黑字象模象样的签了合同,因了有杨凯玲这个中间人,自愿作担保人,我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担心有个万一拖个朋友下水。她大大咧咧的拍我的肩,连波,发财了别忘了我就行。那手机老板自然也是放了十分心,有了这个中间人,晚饭吃得相当愉快。
  
  杨凯玲陪了我几天便被她公司催魂似的电话给催去上班了,我合计着在深圳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心里着实想西西,每个人都这么忙,该回去了。哪知一跟杨凯玲提出要返C城,她就激动得跳了起来,连波,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五年多没见了,你才来几天就要走,不行不行,等这个周末我们再好好逛逛,你得陪陪我,好不好嘛,多呆几天?架不住她的央求,我最终还是点了头。
  
  杨凯玲嘱咐我她上班时,一个人可以去离她宿舍不远的公园坐坐,走走。那里很安静的,她一再跟我强调,她知道我爱清静。我让唐林强来陪陪你?她坏笑。我打她。闹成一团,仿佛回到了学校时代。
  
  我喜欢坐在公园的石椅上,有时,我也会发短信给赵晓树,问西西问他工作是否很忙。他淡淡的回我,一切安好!我们客套生离得仿佛陌生人!我托着腮,看着要公园树荫下下棋还有旁边石椅上闭着眼享受清静的老头老太们,我甚至不敢想,有一天,我和赵晓树也能够这么安然?曾经以地老天荒是天经地义,而今,想起地老天荒竟只是文人用来修辞的词句罢了。
  
  我隐隐是猜过唐林强会来看我,但我没想过他会出现得那么突然。在我陷于思绪之中不能自拔时,我回神之际才发现身边坐着人。 “你来了!”我怔了怔才记起要跟他打招呼,他轻轻点头,目不转睛的看我。我敛下眉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我们有很多年没见过了!”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暗哑,有一种说不清的磁性。“是!”我交叉绞着双手。“我来深圳时,你已经离开了!”他又说。“哦!”我握紧双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我想我们之间始终是没有一些共同的记忆,于是只好沉默。
51.
  那天,他陪我坐了很久,我们一直沉默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亦不明白我的思绪何在?有风拂过时,长发迷了我的眼,我望着远处,模糊的想着一些多年前的片断,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断,在我的记忆深处,已经没有办法拼成哪怕是一小块完整的东西。
  
  “连波!”他叫我,声音仍然低沉,我扬起头。他伸起手,我微微诧异,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后,最终落到了我头上,他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要快乐些!”我的诧异慢慢凝固了。快乐些?我很不快乐么?我没有不快乐。我拥有一个有成功事业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还有自己所谓的事业。这一切不都值得我快乐么?我没有不快乐啊!“我走了!”他又拍拍我的头。“好!”我跟着他站起来。“我记了你很多年!”走了几步,他回头这样对我说,然后头也不回走远了。我站在那,望着他的方向,许多前,我和他,在青春那条单行道上,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许多年后,我们仍是各有归路。始终,我们无缘无份!
  
  如果说,与唐林强能够在深圳重逢多少在我的主观意愿里有过些许期盼。那么对于陈望秋,我是从主观到客观都没有任何的期盼,我甚至一再强调嘱咐杨凯玲不许告诉陈望秋我来了深圳。潜意识,我始终觉得自己愧对了他。我不愿意以一种负罪的心情来再次翻起那些陈年旧账。于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终于还是来了,跟着杨凯玲一起来的。他成熟了,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穿浅灰色纯棉T恤,泛白的牛仔裤,背长长的挎包。他朝我笑的样子,还是象几年前那样带着一点点腼腆。“连波!”他不由分说拥抱了一下我,“我刚出差回来!”我被他弄得很尴尬,只好笑笑。“好了,我快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哦,对了,杨凯玲,你晚上要加班,我和波波去就好了!连波,你这衣服挺好,不用换了,我们走吧!”他瞪了一眼嘴巴呈O形状准备大叫的杨凯玲,然后把我推出了门,顺手关上了门。我想我一直没表达什么,只是想确认眼前这个叫陈望秋的男人跟几年前那个陈望秋是不是同一个人?
  
  “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是你联系我,还要别人告诉我?”出租车上,他问得毫不客气。“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淡淡的反问他,“我们得好好聊聊啊!”他理所当然的口气就仿佛我们分开是上一个月的事。“我已经结婚了!”我隐隐有了怒气。“啧啧,我有说要侵犯高不可攀的你吗?再说了谁规定结婚了就不能离婚?”他笑起来,我不理他转头望着车窗外,为什么要跟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计较。“连波,你不听我说话!”他伸手扳过我的头。“你不是我认识的陈望秋!”我的声音冷冷的。“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还是当年那样,什么都由着你来主宰吗?”他笑得很轻蔑,我听见我的寒毛在手臂上开始站立,陈望秋,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到了,来!”出租车停下,他伸手牵我,我甩开他的手,他微愣后强行抓住我的手,然后拖着我下车过马路。“陈望秋,你太过分了!”我低声朝他怒吼。“我过分得太迟了!”他全神贯注的过红绿灯。手几乎快被他抓断了。“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我的声音痛得颤抖,“马上就到!”他稍稍松了一点点力道,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在逆行,杨凯玲,回去我跟你没完。
  
  我被他拖进了一个包厢,他快速点了一些什么东西,服务员便离开了,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坐到离他最远的位置。“你怕我吃了你吗?放心,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咱们慢慢来,这些年的账,我要好好跟你算。”他拿过餐桌上的茶水,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望着眼前的男人,我想我的眼睛里一定装满了惊恐,他还是一个正常人么?
52.
  “怎么了?觉得我变了很多是吗?”他跷起二郎腿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啪”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后,他的表情慢慢阴霾起来。我下意识的往椅子里缩了缩,戒备的看着他。“连波,我们认识有很多年了吧,我想想,八年多了吧,是不是?”他放下烟往我的位置走来,紧紧的盯着我,我扶着椅子站起来,强迫自己面对他。
  
  “呵呵,现在居然会怕我了!”他的笑比他的表情还冷。
  “你想怎么样?而且我们之间有什么账好算?你不觉得你今天的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吗?”我努力的保持着平静。
  “莫名其妙?是啊,对于养尊处优的夫人你来说,当然是莫名其妙了!”他退回他的坐位继续抽烟。
  “你能不能不阴阳怪气好好说话,你告诉我我连波到底哪对不起你了?你想跟我算什么账?”
  敲门声响起,服务员送来餐点,房门再次关上。
  “先吃点饭吧,我很饿了!”他自顾自的端起了属于他那份餐点
  “我不饿!”我扭头看窗外。
  “随便你!”
  
  短暂的沉默,空气里回荡着他吞咽的声音,我突然觉得呼吸异常困难,换了个姿势望着窗外,窗外一片灯火通明,这座城市,有多少故事?谁又在上演着什么样的故事?
  
  服务员又进来了一遍,一阵叮叮铛铛后,包厢又重新回归了安静。“别再望着窗外发呆了,你眼睛等于在告诉我,你这些年过得很落寞!”陈望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狠狠瞪他一眼,一言不发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凭什么要在这听他的胡言乱语,刚扭开房门锁,他就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我的手。
  
  “你信不信我会喊非礼!”我挣扎。
  “信,你喊啊!”他把我拖到包厢角落的沙发里,然后他紧贴着我坐下。
  “连波,今天在我话没说完之前,你别想走,否则,你会后悔。”他放开我的手。
  “好,你保证你好好说话!”
  “我尽量!”
  
  他从餐桌上拿了茶壶,给我倒了一杯后,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喝点水!”他的声音刻意放柔了。我怕激怒他,顺从了喝了一口。“连波,想不想知道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他淡淡的问我,我看着他,不答是与否。而他也不需要我回答,很快他就接着说,“其实我的好坏对你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张如晴过得好不好?”他仍旧保持淡淡的声调。我怔了怔,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我,然后我摇摇头,好与不好,与我何关?
  
  “瞧,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了,你始终都是这样,始终那么自我,自私。就象当年一样,一个人悄悄离开深圳,连波,你什么时候可以为别人想一想?不要总是顾着你那点可笑的自尊,不是只有你有自尊。”他的声调慢慢上扬。
  “你可以说重点了吗?”我淡淡的提醒他。
  “没有重点,感谢你当年的成全,成全了张如晴一颗爱我的心。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张如晴死了,你是间接的凶手,你还能无动于衷吗?”他转头,逼视着我的双眸仿佛要喷火。
  我骇然,死了,张如晴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没有一颗知冷暖的心了!”他嘲讽我
  “她,她怎么了?”我的手跟脚忍不住颤抖,“我害了她?”
  “你不用那么惊慌失措,也许对她来说,这是好事,起码她现在不会痛苦了。”他抱头。
53.
  我捂住嘴,泪水不断的从指间流过,死了?当年那个甩着漂亮马尾冲着我喊“小九”的女孩子死了?那个和我一起奋战在食堂第一线大口啃馒头的女孩子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我哭着问陈望秋。他沉默!
  
  “这些年,你们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抓住他的手,泪流满面,谁能想得到那些原本以为只是青春年少的日子里的如烟往事,如今有个曾那么亲密的朋友竟会因为我的关系离去,这叫我怎么能不震憾,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他仰头靠到沙发上,良久了,有两行泪顺着他的脸庞滚落。“连波,她没死!”
  
  “你,骗我?”我错愕,继而愤怒。“我带你去看她吧,你会发现,其实死亡对她来说,更好!”他抹了一把脸,然后按服务铃。很快,有服务员进来,结了账,他一言不发的往外走,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出了餐厅,陈望秋开始打电话。大约十几分钟后,他的电话才打完。“我已经跟凯玲讲过了,你今天晚上不回去。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有些事情你逃避得太久了,今晚,你必须面对!”他盯着我,一字一句,我沉默,然后点头。
  
  他仍旧招了一辆出租车,这一次,他反常的沉默。“我们去哪?”我忍不住问他。“待会还要换车!”他简短的回答我。
  
  出租车终于停了,下了车他领着我继续走了一段路,然后我们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等待的私家车。 “连波!”驾驶位的男人跟我打招呼,我愣了,认识我?“我是左灿,和小陈认识很多年了!”我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眼前年轻男人戴着一副眼镜,和陈望秋属于同一类型,斯斯文文的样子。
  
  “不是才刚回来吗?”那个叫左灿的一边启动车一边回头问副驾驶位的陈望秋,“你说呢?”他反问。“你一定要这么做吗?”他渐渐加了车速。“能不能不逼我失控?”陈望秋的声音明显烦燥起来。小小的空间,彻底的回归了平静,我隔着车窗看黑夜里模糊的景物飞逝,猜想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我醒过来里,天已经大亮了,只觉得浑身酸痛,车还在继续往前开,一晚上了还没到目的地吗?我坐起来,前排开车的已经换成了陈望秋。“还没到吗?”我的声音有些涩涩的。“很快了,前面转进小路后就快了。”是左灿回答我的。“哦!”我揉了揉惺松的眼睛。
  
  车果然拐进了一条小路,车速明显的减了,我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景物,看来已经到了乡下了。远远的,可以看见一块很大的白色招牌,依稀可以看见精神两个字。越来越近时,招牌上的字清晰起来,“青松山精神病院疗养院”。我感觉心都开始揪起来了。
  
  “下车吧!”车停了,前排的左灿对我说,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腿酸得厉害。陈望秋已经一个人已经走远了,“要不要扶扶你?”旁边的左灿关切的问我,我摇摇头,跟着他慢慢的往前走。
  
  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样一个场景,长长的阴暗的走廊,走廊两边一个接一个没有窗户的黑房间,各种各样凄厉怪异的叫声,我忍不住尖叫,陈望秋并不理会我,一直走在前面,我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了地狱。
  
  陈望秋终于在一个房间停前下来了,比那些小黑屋好一点点的,这间房子大约高三米,在最顶端处有一个玻璃窗透着光。我看着一个黑色长发的人蹲在墙角。“晴儿,晴儿,过来,过来!”陈望秋很柔声的朝墙角呼唤,墙角的人并不理会。我看着这眼前的铁门,隔着铁门大约一米距离还隔离了一道类似网的障碍墙,障碍墙用海绵包着,大约是被撕毁过,已经露出了里面的木头。
  
  “晴儿,晴儿,过来,晴儿……”陈望秋不停的呼唤,很久了,久到我都要失去耐心了,墙角的人终于动了动,然后开始慢慢往外蠕动,我不太能看清楚那人样子,直至那人蠕动到了玻璃窗照下来的光圈,我隔着铁门和障碍墙看见一张让我一生都无法释怀的脸,那还是一张脸吗?或者说,是一张布满了皱纹的皮上挂了两个翻着白的眼球,更可怕的那张脸还发出“呀呀”的声音。
  
  “她就是张如晴!”仿佛为了印证我的恐惧,陈望秋回头这样对我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她不是,她不是,你骗我!”我开始崩溃了,我象疯了一样大喊大叫,“陈望秋,你说你这是何苦,你一个人就够受罪了,为什么还要扯连波进来,你们都是无辜的!”旁边的左灿抱住已经完全失控了的我,而我,不断重复大喊“不可能,不可能!”
54.
  “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告诉我!”我甩开左灿,扑到陈望秋面前,凄厉的朝他喊。他看着我摇头,也是泪流满面。我看着那个坐在光圈里的人,突然她“啊”的一声惨叫起来,只是瞬间就移动到了墙角,然后蹲在墙角不断的尖叫。
  
  “带连波离开这吧,不要再刺激她了,她会受不了的!”左灿蹲到陈望秋。“你带她出去吧,我再呆会!”陈望秋望着那个角落喃喃说到。“我不走,不走,你们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我跪在地上,太多的哭泣让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陈望秋,你失去理智了吗?”左灿厉声冲他吼。陈望秋回过头,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连波,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害得她成了这样。连波!”他伸手摸我的脸,“为什么会有你的存在?为什么我偏偏爱的人是你?你也告诉我好不好?我哪怕用十分之一的心去爱她,感受她,娶她,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走吧,医生说,她活不到这个冬天到来,让一切都结束吧!”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左灿搀起我,几乎是将我架出了那条黑暗的走廊。阳光很刺眼,我回头看那条黑暗的走廊,这是一个精神病院,在我二十四来的生命历程里,这种地方仿佛都只是存在于文字与媒介之间,而今天这个地方居然关着张如晴,那个我原本以为会生活在幸福美满中的女孩。
  
  “陈望秋呢?”我从一种混乱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我挣开左灿搀住我的手,我急切需要知道真相。“应该在车里,你没事吧?”他问我。我摇头然后跌跌撞撞的朝不远处的车跑去。
  
  陈望秋靠在车门边发着呆,“告诉我怎么回事,好不好?”我的眼泪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我们到车上休息会吧,你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打开车门,把我扶上后座。
  
  电话是杨凯玲打来的,她问去哪了?我强作镇定的跟她说,没事,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嘱咐我注意安全。临挂断时我突然问她,你知道张如晴的事吗?她诧异,张如晴?哦,就是以前很喜欢陈望秋的那个女孩子是吧?她什么事啊,我不知道啊,一直没她消息。我挂了电话,然后回头看坐在身边的陈望秋。
  
  他伸手从前座拿过他的挎包,然后从包里使劲掏了半天,掏出了几个笔记本和一些小玩意。“有时间,你看看吧,里面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我接过笔记本,打开其中一本,这算不上是日记,只是一些心情随笔,但字里行间,情真意切。“我是半年前才知道她的消息,她妹妹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那时,她已经住进了医院,精神状态已经时好时坏了。”陈望秋开始叙述,我合上笔记本,安静听他说话。
 55.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倒了一些矿泉水湿透后递给我,“擦擦脸!”他低声对我说。我接过纸巾,说不出的复杂感受,这么多年过去后,他仍旧细心。
  
  左灿上了车,“我们回去吧?”他询问后座的陈望秋,“嗯,有份合同今晚要签,开慢点吧,我们轮着开!连波,你靠着椅子休息会,我也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张如晴的事情,好不好?”陈望秋仿佛又换了一个人,这个人才象许多年前那个男孩,温柔,体贴。我确实很疲倦,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累,你说吧!”“我也需要休息,待会我还要开车,听话!”他伸手拔了拔我凌乱的头发,然后靠着后座就闭上了眼睛,我怔了怔后也不好再坚持,只好一个人无聊的看着窗外。
  
  我始终还是没有扛住疲倦睡着了,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枕着一堆柔软的东西,我睁开双眼,茫然的看着四周,然后我看见一双眼眸正低头看着我,我睁大了双眼也看着他,就那样四目相对。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陈望秋,而我,躺在他怀里。
  “你醒了?”他问我。
  我慌忙坐起来,“对不起,我睡昏了!”
  他淡淡的回我说,“没事!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靠在我肩上,我告诉你张如晴的事!”
  “你说吧!”我坐直身子。
  
  “你离开深圳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消沉!”他开始了漫长的讲述。“连波,这个我可以证明,我就是那时认识这家伙的,整天不好好上班,导致最后被开除了!”左灿在前面插嘴到。“闭嘴,你不说话我不会当你是哑巴!”陈望秋毫不客气抢白左灿,左灿毫不介意只是笑笑,想来这些年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是兄弟情深了。
  
  “我从福建看你回来后,情绪一度坏到极点,如晴那段时间几乎天天会来看我,我丝毫不领她的情,不给她好脸色,甚至对她不理不睬,就是这样对她,她也一如既往的来看我,帮我洗衣服,关心我。连波,有时候,人很犯贱,是不是?”他偏过来头问我,我默默的点头,是啊,人不就是这样吗?伸手可及的东西总是要被贬值无数倍,尤其是感情,单方面付出得越多,到最后就会被认为是活该,自找的。每个人都追求那些镜里花水中月,而我与他不过都是俗人,谁都不能幸免。
  
  “她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就是她把你赶走了,我迁怒她。现在想来,当年我真是混蛋。就这样,她在深圳呆了一年半后,有一天,她来找我,她问我,和她是不是没有任何可能,我说是。她又问我,这辈子,如果没有连波,我是不是会看她一眼。那个时候,我急于摆脱她,所以,我说,跟连波没有关系,反正这辈子我爱谁都不可能会爱你。她惨淡的笑,然后说,望秋,为什么你感受不到我的爱?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看着她的脸,眉目如画,她那样期盼的双眸,而我惟有沉默。临走时,她说,你拥抱一下我好不好?也许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因为我要结婚了,我要嫁一个有钱人,但是如果你留我,我就不嫁。我愣了,我拥抱了她,她在我怀里哭。但是我没有留她,我固执的认为,我不要跟一个我不爱的人在一起。所以我让她走。”他停下来,这些回忆对他来说也许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56.  “从此我再没有她的消息,我以为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终将淡忘我这个人,淡忘这样一段感情。因为日子是仓俗的,生活是柴米油盐。一直到半年前她的妹妹联系上我,她妹妹告诉我说如晴得了很严重的病,希望我可以去看看她。
  
  我赶到了她的家乡,她住在她们省城医院,那时她的病情还比较轻些,神志也比较清醒。我没有见到她的丈夫,守在她床边的是她的妹妹。我问她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如晴会变成这样。
  
  她妹妹默默的流泪,然后告诉我说,当年如晴回家后,依照家里人的意思嫁给了她们当地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也就如晴的丈夫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婚后,如晴就跟着他去了上海生活。如晴婚后很少跟家里人联络,只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打钱回家,这样差不多过了快三年时,如晴的丈夫从上海打电话回老家说如晴生病了,叫家人去上海看看。几年未见的如晴住在医院,瘦得皮包骨,家人在上海呆了一个多月后,她丈夫就借口上海的医院太贵把她送回了老家医院,给了一笔钱后,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医院给出的结论是,病人由于长期精神高度紧张引起一系列身体上的疾病。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如晴的丈夫根本只字未提。我初见到如晴时,在清醒的状态下,她还是认得我,但也只会看着我流泪,问她什么都只会摇头。现在想想,我就不应该那样冒然出现在她面前,我的出现导致加剧了她病情的恶化,到最后,被强制送进精神疗养院。
  
  一周前,她妹妹又给我打电话,说如晴在上海时曾给她寄过一个包裹,要她收好,不准拆她的东西,她回家要用。这次她整理东西翻出来,私自拆开后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只有几个笔记本。挂电话时,她妹妹说,约个时间一起去疗养院看如晴,她要把那几个笔记本交给我。所有的谜团这几个笔记本都会告诉你!”陈望秋望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我挪了挪微微麻木的身体,车窗仍旧景物飞逝,阳光打在车窗上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这么漫长的一个故事,就象当年我躺在后山,听一蓝细细讲述她在马戏团的苦痛经过,语言的讲述始终是苍白的,亲历者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谁又能真正体会到。我下意识的抱紧一直握在手里的几个笔记本。
  
  我闭上眼睛,也许不用看笔记本我隐隐的也可以猜到这些年如晴经历了一些什么,她有那样一颗聪慧敏感的玻璃心,不曾经历过太多的苦难,如何经得起一些精神上的折磨。她的丈夫自是待她不会太好,如果好,也不会落了这样一个令人心酸的结局。
  
  而我在这出剧幕里,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到了最后我这个配角居然成为了影响所有参演者命运的主因,多么的可笑。
  
  黄昏时候,车开回了深圳,杨凯玲来接我,居然被我吓到,天啊,连波,你是掉到冰湖里面了吗?怎么整个人都跟冰冻过似的,喂,陈望秋,你到底把她带哪去,如果她有任何闪失,我跟你没完啊,那么热心的给我连波家里电话,让我去联系她,你到底藏着什么居心?我摇摇手,轻声说,凯玲,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很累了。原来,原来,这趟深圳行,是必然。即使我不来,他也会有办法让我来。
  
57.  我和杨凯玲回了她的住处,她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长叹一口气说:“凯玲,你还记得张如晴是什么样子吗?”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我,然后说:“记得啊,长两颗小兔牙,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灿烂,皮肤很白。怎么了,你怎么老问她呀?是不是她也在深圳?那把她也叫来大家一起聚聚啊!”我坐到床沿边,仍然抱着那几本笔记本,望着地板发怔。
  
  “哎,连波,你干嘛?你和她还别扭呀,不至于吧,学校那会懂什么呀,现在咱们都长大成人了!”她坐到我身边碰碰我的肩。我回头看她,“凯玲,她疯了,住在精神病院,昨天晚上陈望秋带我去看她了。”“天啊!天啊!我的天啊!你开玩笑吧!”杨凯玲惊叫起来,我低下头,“凯玲,是真的!”“连波,到底怎么回事?”她摇我的手,急切的问我。
  
  我简单的讲述了那段复杂的往事,杨凯玲不胜唏嘘。“唉,真是世事无常啊,连波,你也不用自责,有些结局是无法预见的。”她揽住我的肩,“你不要想太多了,好不好?睡一觉,我还得回公司加会班!”“你去吧,我睡会!”我勉强笑笑。
  
  我在疲惫中沉沉睡去,醒来时,身边居然没人,杨凯玲还没回来,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我坐起来,开了灯,我翻开放在枕头旁的笔记本。
  
  没有日期,没有重点,只是一些凌乱的心情杂记。我一页接一页的翻看,那一个又一个娟秀的字迹仿佛如晴从我面前翩然走过,这些年来,原来她过得那么艰难。
  
  我似乎可以看见年轻得象太阳花的如晴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到了上海,那样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心事无处可放。她的丈夫从一开始的新鲜到后来的视而不见转变到最后的厌倦,她丈夫的女儿极其讨厌她排斥她,变着法整她赶她走,她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她在笔记本上凌乱的写着:世事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她又写:所谓有钱人的太太,不过是裹着一层美丽糖衣,给世人羡慕好看而已,而我,终会在寂寞孤独中死去。
  
  她怀孕了,她等待一个生命的降临能够给她贫瘠的生命带来一些期待。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新生命会那样嘎然而止,她更不曾想到,她丈夫的女儿竟会在开水杯里溶入堕胎药,属于她的孩子就那样没了,而理由只是不会让一个狐狸精生下的孩子来霸占属于她的家产,那个比她小几岁的孩子那样咄咄逼人,那样嚣张跋扈。她的丈夫知晓事情经过仅仅只是淡淡的责备女儿下次不可以这样。她自此灰心。
  
  另外两个笔记本里写下的全是关于陈望秋的点滴,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决别,字字句句,肝肠寸断。她的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到:我一定要留下点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活得太久,这一生,太短,却也爱过人念过人,也许还算是一件幸事,只是却没得善终。他始终是不曾爱过我,甚至是看过我一眼。以前恨连波,如今也能想通,世上之事,就是这样充满缺憾。小九,那个和我一样有苦难经历的女孩,我真想告诉她,我不怨她也不恨她,我只是想念那些如花般的岁月,那些有包子有馒头的日子。我一直没有机会问她,如果没有我,她是不是能够和秋走到一起,她那样善良,那样善解人意。只可惜,这一生,我怕是没有机会亲口问她了,跟她道歉。
  
  我的泪汹涌而下,小不点,这些年,我过得很好,你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事。小不点,上天为何要这样待你? 58.
  隔天醒来,已是上午十点钟了,听着窗外有风流动,手机上有陈亮发来的短信,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大家都想我了。我握着手机,仿佛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我拔通家里的电话。沈笑接的电话,嫂子,深圳很好玩吧,可是,西西想你了,来,西西,叫妈妈。我听着西西稚嫩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又有控制不住的泪意泛滥,敷衍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杨凯玲一夜未回,打了个电话给她,她又加了一个晚上的班。“连波,你没事了吧,我要回家补觉了,这该死的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我说没事,你赶紧回家睡吧。你把陈望秋电话发给我,我有点东西要还给他,我想今天回去。她又极力挽留,我笑笑说,凯玲,打扰你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想我儿子了。她说,好吧,到时我去送你。我说好!
  
  洗漱过后,换了衣服想了想我打通了陈望秋的电话,他的声音里仍然透着疲惫,听到是我的声音略略有些诧异。“我要回去了,见个面吧!”他嘱咐我在原地等他,他来接我。
  
  他开着车来,帮我开车门。隔了一个晚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温文有礼的男人。“这么快就回去了?”他启动车回头问我,“嗯,来了一段时间了,该办的事情办完了,该看的人也看了。”我淡淡的回他。
  
  他找了一个咖啡馆,点了餐后,他便靠着沙发闭目养神,我喝了一杯温水,放下杯子后我安静的看他,“很累吧?”他睁开眼睛看对面的我。“有点!连波,昨天我失态了,对不起!”他跟我道歉。我摇摇头说没事。他便不再答话。“这些年,你还好吗?”我看着按摩双眼的他,“算不上好,算不上不好,和左灿合伙做些小生意,不赚不亏,过过日子!”他平静的回我。我点点头说,“那就好!”
  
  我从包里拿出几本笔记本还给他,他接过,装到他随身的包里。“如晴……”我有些艰难的开了口,“连波,不谈她了,一切都会过去!有些事情,是无法弥补的,即使我想,也挽回不了什么了。”他眼神稍稍有了温度,“我执意要你去看她,只是觉得她曾经和你是那么亲密的朋友,这样悲惨的结局或多或少有我们的因素在里面。本来我该亲自联系你,但我猜想这些年来你应该过得很好,我想我对于你来说已经是无关的人了,所以我联系上了杨凯玲,让她去联系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弯子绕得太大了?”他的语速很快,中间连停顿都没有。我淡淡的笑笑,什么都不想说。
  
  “连波,他对你好吗?”隔了很久,他始终还是提了这个问题,我端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得的抖了一下,好跟不好跟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着痕迹的放好杯子,然后温和的看着他说,“他对我很好!”他沉默然后点头,不再问我什么。
  
  “还会来深圳吗?”他又问我,我点头。“这么多年不见,你变得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过分,以前在学校时,你总爱咋咋呼呼的。那时,你多么直率!”他感慨到。我偏头看他,我忽然发现,他的眉宇之间跟赵晓树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比赵晓树更显清俊。“怎么了?”他隔着桌子伸手在我眼前晃。我回过神来笑着说,“没事。人总是要变的,你也变了,成熟了稳重了。再过几年,等你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性情也会更加温和!”他怔了怔,隔了好一会才说,“连波,我们还会再见吗?”这一别,还会再见吗?也许会吧,也许也不会,命运要怎么安排谁又知道呢?

59.
  我订了当晚的机票回到了C城,陈望秋没去送我,只是发短信祝我一路平安,他说,连波,我会忘了你!我合上手机,平静的跟杨凯玲拥抱挥别。飞机飞上天空,我隔着窗看夜幕下这座绚烂的城市。那时,不会知道,许多年后,我和陈望秋的故事还有续写。命运,竟那般弄人。
  
  陈亮带着沈笑和西西来接我,小家伙睡得迷迷糊糊,我弄醒他,他睁着惺松的双眸看了我一眼,闭上眼继续睡,然后又睁开眼,咧着嘴笑,“妈妈!”我感觉心都熔化了。“小连波,在深圳玩得乐不思蜀了吧?”陈亮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回头问后座的我。“你看嫂子都瘦了那么多,肯定很辛苦。”坐在我旁边的沈笑瞪他一眼,陈亮回瞪她一眼。我开玩笑说:“怎么?我离开这么短时间,你们俩就对上眼了!”“哪有!”两个人异口同声。“谁稀罕看上你!”又是异口同声。我大笑。沈笑脸红的转过头望着窗外不说话了。我看着前座的陈亮,再看看身边的沈笑,这一对挺有趣的。
  
  洗了个热水澡,西西跟着沈笑早就进入了梦乡,我亲了他一下,回了自己房间,赵晓树还没回家。吹干头发后,我躺到床上,关上灯望着黑暗发呆。这趟深圳行,太过于刻骨铭心。我想起疗养院里的如晴,已经完全变了人形的她,唉,为什么会这样?
  
  灯亮起来,我坐起来,回头看站在门边的男人。“回来了?”赵晓树淡淡的问我,“嗯,今天又加班?”我轻声问他,“嗯,有份合同出了问题,所以让陈亮去接你!”他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去。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这,这算是解释吗?
  
  我等着他从浴室出来,他诧异,“你怎么不睡?”“等你!”我安静的看他。“好了,现在可以睡了吧!”他躺到我身边,伸伸抱抱我,“很累了,睡觉好吗?”他关了灯拍拍我的后背。我躺在他怀里无言的闭上眼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涌来,我们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日子重新回归平静,从店里到家里,有时去去赵晓树的公司,他总是说很忙很忙。也许跟之前不太一样的就是,有了那趟深圳行,店里生意好了许多。沈笑带着西西来店里的时刻越来越多,和陈亮总爱斗嘴,看着他们我会觉得生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时间慢慢淌过,等我惊觉又一个新年已经到来时,赵晓树回家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有时上他公司去寻他,他总是神情疲惫的样子。我敏感的猜测他的公司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但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
60.
  那个冬天,新年前后那段岁月后来成为我生命中最漫长的一段日子。陈望秋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只有四个字:如晴走了!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说,奶奶病了,卧床不起。西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反复发烧。我忙得焦头烂额。闲下来时,一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想起如晴,想到奶奶,想着一直哭闹不止的西西,心痛得揪起来。
  
  二月,春寒料峭,西西发烧的情况终于好了一点,奶奶的病情也稍微稳定了一些,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一点点。赵晓树在某一天夜里居然也早早的回了家,陪西西看动画片,哄他入睡。然后陪着我看电视剧,居然还点评剧中人物演技好坏。我诧异极了。以为他失了魂。
  
  入夜后,他拥着我,轻声问我,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我说,不辛苦,是你辛苦。他又说,这些年来,委屈你了,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我的泪在刹那间就涌出了眼眶,隔着黑夜,我悄悄拭着,然后平静的说,你也是为了这个家。他用力的拥紧我,然后头靠到我肩上,低低的说,公司出了点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熬不过去。我震惊,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怕,我和西西永远在你身边。他苦笑,连波,你不懂,我被人坑,一个经常合作的公司,如果款项追不回,我将一无所有。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沧桑还有说不出的无奈。我伸手也拥住他,我太了解这个男人,如果事情不是坏到无可挽回,他是不会告诉我这些。报警了吗?我轻声问他。报了!但难度太大。他转过身。黑暗里,我除了拥抱他,给不了他任何力量。
  
  三月来临时,赵晓树的公司面临倒闭,他在我面前表现得很正常,甚至有时候还开玩笑说,大不了我回来跟你一起守店。但他很明显的消瘦,有时呆在家里一整天都不出门,我抛开了一切守着他。甚至连西西我都全部托交给了沈笑。
  
  老家打来电话说,奶奶的病再次恶化,让我回去一趟,我不敢跟家里讲赵晓树的情况,我也不敢告诉赵晓树我奶奶的病情。我跟母亲说寄了一笔钱回去,好好照顾奶奶,这边现在走不开。母亲说,你奶奶就想见你一面,我看你还是回来一趟吧。我握着手机的手一直抖,硬着心回母亲,我争取赶回去。
  
  我最终还是没能赶回老家,赵晓树病倒了,莫名其妙的发高烧,烧到四十度。送到医院才发现是肺炎外加胃穿孔。母亲再次打电话来时,告诉我奶奶离世了。我握着手机泣不成声,我说,妈,我赶不回去,晓树生病了,我没办法,你让薇薇和南南在奶奶灵前多帮我磕几个头。
  
  后来我一直想,一个人的韧性到底得有多强才能扛得住这么多的打击。我没回老家去送奶奶最后一程,她的一生那么凄苦,我曾说过等波波过上好日子了一定要带她到外面看看。到如今,我什么都来不及做,她就走了。我仿佛可以看见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那条小路边期盼的望着那条归路,但是她最疼爱的波波却连最后一程都不能送她。
  
  赵晓树足足住了一个月的院,这一个月我天天守在医院里,我知道身体上的病也许可以痊愈,但他遭遇这样的打击心理的创伤才是最大的问题。有时,他明明醒醒着的,却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我,也拒绝任何人来探望他。谢敏然来了几次,最后都是叹着气离开。他说,连波,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但都没想到事情会坏成这个样子。我含着泪,无言以对。他说,你好好照顾他,鼓励他振作起来,我还等着跟他再次东山再起呢。我点头,说谢谢!
  
  陈亮也天天来,看着我累得不成人形,几次红着眼睛说,小连波,我哥好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对你。我摇摇头说,陈亮,我只要他好好的,哪怕他天天忙得不回家我也情愿。
61.
  有时,夜深人静,莫名惊醒过来后,我总是看着病床上的赵晓树发愣,眼前的男人如此真实,再也没有昔日的疏离感。这个在我心中可以呼风唤雨的男人,躺在这张病床上也只是凡人之躯,他会痛苦会脆弱还需要我的细心照顾,依赖我的日夜守护。以前我爱他,我一直只看到站在光环里的他。现在我更爱他,甚至比之前更添怜惜,因为眼前这个男人脱离了光环走进了柴米油盐的世俗世界。
  
  他的病慢慢的好了起来,看着我忙前忙后,有时他会握着我的手一言不发。我拍拍他的后背说,晓树,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们带着西西一起去旅游。他说,连波,我一无所有了,你真的不怨吗?我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晓树,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哪怕是我们回乡下生活,所有的困难我们都共同承担一起面对。他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说,连波,你放心我一定会东山再起!我一定会让你和西西过最好的生活。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不服。我怔然,有钱就真的好吗?
  
  赵晓树的病好得差不多时,他再也不愿意呆在医院,于是我帮他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彼时已经到了初夏时分,这场大病,让他温和了不少。私下里,陈亮无不担心的问我,小连波,你说我哥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了。我笑笑反问他,你说呢?他摇头,小连波,以我对我哥的了解,他只怕会想尽办法也会卷土重来,而且那个害他那么惨的人,他肯定不会放过,小连波,你有没有觉得我哥是一个很腹黑的人。我瞪他一眼,陈亮,找打是不是,有你这么说自己哥的吗?他认真的说,希望不会。
  
  赵晓树愈发沉默起来,他关了手机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许多时候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我看着象一头困狮一样的他,想起陈亮的话,隐隐不安。
  
  赵晓树身体完全康复后,我跟他说我想回去老家一趟。他说,我陪你回去吧。他生了这场大病和公司破产的事,一直没敢让公公婆婆和家里知道,只是含糊的说晓树身体不舒服要休养一段时间。回去一趟也好,让家里人安安心。
  
  我们一起带着西西回了老家,似乎我们还从没有这样一家子出过门,西西高兴坏了,一路上不停的折腾。赵晓树感染到西西的开心,心情似乎也好一些。
  
  到家那天,很是轰动,赵晓树的姐姐们全部都来了,公公婆婆很高兴,抱着西西不舍得放手。小家伙嘴巴甜得不得了,爷爷奶奶大姑小姑的叫不停,逗得大家开心极了。私下里,大姐拉着我问晓树的身体好了没有?我点头。大姐叹了一口气说,波波,你好好照顾他,我这个弟弟,从小就是死硬派,什么事情都放在肚子里,不跟别人说。我点头。
  
  我和赵晓树带着西西回了娘家,母亲抱着西西一直掉泪,西西不安的看看我又看看母亲,然后他伸出小手帮母亲擦泪,奶声奶气的说,“不哭不哭,西西很乖!”母亲的眼泪越发汹涌起来,“波波,你说你奶奶在的话该多高兴!”我默默的擦去眼角的泪,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遗憾!
  
  我一个人去了奶奶坟边,给她上香烧纸,我跪在她的坟,静静的流泪,奶奶,你最疼爱的孙女回来了,可是却迟了。因为她嫁了人,她钟爱的丈夫生病,世间既无双全法,她便负了你!我仿佛看见奶奶白发苍苍布满皱纹的脸,她老泪纵横的样子。泪眼朦胧中,我望着不远处的山,那里长眠着我的爸爸和爷爷。我生命中最亲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上苍,我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待我?
    62.
  老家的日子很平静,在母亲家住了一段时间,有时我会和赵晓树一起牵着西西的小手到后山走走,西西在这样的乡间看着什么都新鲜,我会笑着问赵晓树,不如我们就隐居在这乡间不回城里了?他淡淡的笑,然后回答我说,那是我们老了以后的事情。我看着西西在草坪上快乐的奔跑欢笑然后跌倒,爬起来继续跑继续摔,孩子的快乐可以那么单纯,有一天,我的西西长大了,还能这么单纯无忧吗?
  
  决定返城是很突然的,那天傍晚我正给西西洗澡,赵晓树蹲在旁边帮我递衣服,我仔细的帮西西擦干身子,穿上干净的衣服。“明天回去!”赵晓树不经意的说。“回镇上吗?”我有些不明所以,“回C城!”他说。“这么快?”我抱紧西西。“嗯,有个朋友回来了,可以帮我!”他简短的解释,然后伸手抱过西西。“哦!”我低头洗西西的脏衣服。
  
  拜别了母亲,公公婆婆和一大堆亲戚,很快我们就回到了C城,仿佛从不曾离开般,一花一木都无比熟悉。也许不同的是,赵晓树又开始忙起来了,他没跟我说什么,我也不曾问什么,但我知道,他在为他的再次站起来作准备。
  
  我的日子回归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平静。也许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西西上幼儿园了。我把沈笑放在店里帮忙,她和陈亮一直处于欲说还休的状态,私下里,我很八卦的问过他们俩对彼此的感觉。陈亮总是没正经的说,小连波,要是把你和她综合一下我二话不说就娶了。我气得哭笑不得,他嘿嘿笑着躲远。沈笑面对我的追问只会低头傻笑,不用说,这小妮子已经陷进去了。
  
  赵晓树把店面和房子在银行作了抵押贷了一笔钱,他的公司又重新成立了。他说,连波,你怕吗?我摇头。他又说,万一我亏了,咱们就要露宿街头了。我浅笑,晓树,那最后一个馒头咱先给西西吃。他拍拍我的头,连波,你比我想像的更坚强。这辈子,我赵晓树向你保证,一定让你和西西过最好的生活,我绝不负你!我偎在他身边,抬头看他,我说,晓树,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甜言蜜语?他俯下身,凝视我的双眸,连波,我是说真的。我搂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上,不再说话。晓树,你知道么,此生,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
  
  我直到后来也相信,赵晓树在对我说此生绝不负我时,是认真的。在承诺这个问题上,他一向是慎重的。只是他过于自信,他以为自己一定可做到。哪知誓言再美也抵不过时间的琐碎。
  许多年后,我已经不愿再去回忆当年那些与幸福有关的任何片断,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原来,竟真的只是甜言蜜语。可怜我竟傻傻的当了真,才会那样拼尽全力去证实他所说的是真的。所以夏一蓝说,波波,在男人这件事情上,你一直没长进过。
63.
  两年后
  
  C城的秋季总是分外怡人,我踩着夕阳西下的斜影漫步在小区的林荫小道上,西西坐在离我不远的草坪上仔细研究着他那总也飞不起来的飞筝。时间过得真快,西西都已经上大班了,过完年不久就该上小学了。我轻抚里小径旁的叶子,坐到石椅上享受这份安逸。
  
  生活一直平淡,赵晓树的公司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苦心经营,渐渐的步入了正轨。而我经营的店面在半年前也转交给了陈亮,一则他经过两年时间沉淀,性情慢慢的稳定了下来,总该有点事做。二则他为店里付出许多,而且对业务也极其熟练。其三,开了两年店,我渐渐也倦了,而西西上幼儿园后,还是由我自己带着比较合适。
  
  沈笑一直在店里帮忙,小妮子对陈亮一往情深,对他好到人神共愤,好到我一再劝解她感情真的不能强求。我以为这辈子笑笑非得伤心独自一人,哪知陈亮在某天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带着笑笑一起回家吃饭,然后宣布他们恋爱了。我和赵晓树跌破了眼镜,以为只是玩笑,怎知那对冤家居然就真的谈起了恋爱,自然沈笑也不复当初的傻气笨拙,数字计算之间,精明得很,有她帮着陈亮,我也就放心了。
  
  私下里,赵晓树还和我开玩笑说,当初亮子连你都没瞧上,这会居然跟沈笑走一起了,命运真是会捉弄人。我啼笑皆非。这事捅回了老家,陈家老爷子又暴怒了一回,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陈亮这回到是真正的硬汉子了一把,拧着脖子跟老爷子说,你敢阻止,我这辈子就不结婚,让你陈家断子绝孙。只是一个回合,老爷子就惨败而归无奈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只是添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陈亮几次学老爷子的语气,把我们给笑岔了气。
  
  我做起了全职太太,跟一般全职太太不一样的是,除了陪西西,我还有一整间房子的书陪着我,闲时我开始写文渡日,赵晓树待我早已象真正的妻,日子平静慵懒,我居然可以象年少时梦想的那样,坐在摇椅里泡一杯咖啡,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晒一个下午的太阳。
  
  有时,陈亮会夸张的对我叫,小连波,你不要太幸福了,会被天嫉妒的。他叫我的名字已经成了习惯,我早已不费力气去纠正他了。我眯着眼看他笑,陈亮,好象你比我还幸福吧,你家笑笑就差没把你宠上天了。他不好意思的挠头,那个,笑笑是对我不错,哎,小连波,如果我早知道被人爱这么幸福,我就不应该一直躲着她对不对?我收起笑容,认真的看他,陈亮,我希望你好好待她,而且是一辈子。他长长叹气,然后说,小连波,我回店里了。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这个男人,这些年来我几乎是看着他成长的。他对沈笑,感动的成份多余爱的成份,但那又怎么样,时间久了,渐渐的也就忘了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要紧的是生活在继续。
64.
  那年初冬来临时,赵晓树的母亲被查出胃癌早期,住进了医院。我安逸的生活因此而结束,和赵晓树带着西西赶回了老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云集到了医院,经历了最初的忙乱后,婆婆确定了动手术的时间,定在我们回家后的第三天,术后,婆婆的身体非常虚弱。赵晓树公司的电话却一个接一个的催,公公的意思是,如果晓树公司走不开,让我们暂时带西西先返城,姐姐们住得也近,有什么事都可以照料,让我们不用担心了。
  
  买好了返城的车票,我却犹豫了,虽然说几个姐姐都经常来医院看婆婆,但我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媳妇,侍奉婆婆在农村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婆婆住院,我却不管不顾的回C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留下来,跟赵晓树商量过后,他沉默半晌,然后拍拍我的后背说,那交给你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晓树带着西西返回了C城,我留在了老家。这一留就留到了新年的到来,婆婆的病情终于缓和了起来,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自己吃东西。腊月二十八,赵晓树带着西西,陈亮带着沈笑都回到老家,久别重逢,陈亮夸张的拍我的头,小连波,我们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西西看着我也有一点怯生生,隔了好久才跟我开始亲热了一些。赵晓树淡淡的,几乎没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不见的缘故,春节那段时间,我和赵晓树之间明显的生疏很多,他仍然象以前一样不苟言笑,但我敏感的扑捉到他看我时眼神里少了以往的温度。那时,我以为只是因为时间冲淡了一些东西,我还以为经过时间也一定可以弥补回那些流失的东西。所以,对于他的微微的异常,我不以为然。
  
  年后,公公和婆婆都催促我跟赵晓树一起返城,赵晓树没有任何表态,西西偎在我怀里安静看着一大家子,我低头看偎着我的西西含笑点头。
  
  回去阔别已久的家,重新抚摸那些我丢下很久的书,我以为日子重新回归平静,我听见心里有小小的花朵在盛开。日子在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回归了平静,我送西西去幼儿园,有时去陈亮店里看看,多数时候呆在家里煮上一大桌好吃的菜等他们回家,然后我发现,赵晓树回家的次数已经屈指可数了,他说很忙很忙,言下之意是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看着他只有点头。
  
  陈亮到后来也是不带沈笑回来了,偌大的房子,西西去了幼儿园后,就只有我一个人,我明显的感觉到空间大得令我心慌。我去赵晓树公司看他,他总是不在,他的助理客气的告诉我,赵总去其他城市谈业务。我默默的转身,晓树,你在哪似乎与我无关了,从他公司走出来,站在路边我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行色匆匆的路人,我仿佛站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我打电话给陈亮,电话里他表现得很忙,我强行要陈亮回家陪我吃午饭,他并不回答我,我说,我一直等到你来,然后我挂了电话。我很快煮好了几个简单的菜,然后我站在厨房的窗前看着小区里的那条石子路,陈亮的在身影由远而近。我想起几年前,我站卧室的窗前看赵晓树打羽毛球的样子,他已经有很久都不回家了。
  
  午饭明显吃得很沉闷,从头到尾陈亮都没说话,我也安静的扒着饭粒,然后安静的收拾碗筷,准备洗碗。陈亮说,小连波,我先回去了。我微怔,端着碗的手开始颤抖,我慢慢转过身,重重的把碗放到桌子上,他明显被我吓了一跳。你…你干嘛?他问我。我坐下来,逼视着他的眼睛,我说,陈亮,我只需要你告诉我,赵晓树到底干嘛了?他闪躲我的眼神,没有啊,他不是忙吗?我微笑,我说,陈亮,你不想说对不对?他低头沉默。我再问,他仍然沉默。到最后,我们一起沉默。然后我说,陈亮,你回去吧,我不问你了。
 65.
  我仍然象以往一样送西西上幼儿园,收拾家务,甚至我不再打电话给赵晓树,我想我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来理清楚我和他之间到底怎么了?有时候,他会回家,他平静淡然得没有任何差异,但我知道,这个男人离我已经越来越远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两个枕头,转身之间,中间已经隔开了整片海洋。
  
  那个春天的时间特别难熬,我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把西西照顾得无微不致,天天打电话回老家问婆婆的情况,也打电话问早就跟随连南到广州生活的母亲是否过得习惯,有时连微和小路闹别扭也会找我诉诉苦,我安慰她说过日子嘛不都吵吵闹闹,夫妻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合吗?连薇会不经意的问我,波波,姐夫对你好吧?我不说什么,隔着电话,我轻轻的笑。好与不好?很重要么?
  
  我翻着日历计算时间,从认识赵晓树那天起到西西的出生到如今,我们在一起已经足足六年的时光了,时间过得真快呀!六年了,我在心中微微叹息,我早已经不复当初的青涩模样。六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完成了一个兑变的过程。我一直期望我的人生就这样平静的渡过,可是,似乎有点难了,我感觉心里某一角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午夜醒来时,一个人的床,我拥被独坐。
  
  赵晓树终于还是主动找了我,他约我到一间咖啡厅里,后来我想他之所以选在那种地方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在那种公众场合,我是极注意形象的。我端着咖啡杯子,安静的看着他微笑,眼前的男人,经过岁月的沉淀,少了些许棱角多了一些内敛。
  
  连波。他搅咖啡杯那只手有些微微的颤动,这表明他是不安的。嗯!我轻声应他。连波!他重复叫我的名字,加重了力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依旧微笑。我们离婚吧!他说完这五个字后反而定定的看着我,我清楚的听到我心中那个撕开的口子开始泊泊的往外流血,但我还微笑着,从小母亲就告诉过我要哭一个人找角落哭去,到了如今我怎么能在一个男人面前哭。
  
  我说,赵晓树,你爱上别人了是吗?他别过头,回头时,他眼神里已经多了凌厉,连波,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只是觉得累了,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我点头,为自己活,多漂亮的几个字,原来这么多年都是为我活了。西西呢?我镇定的喝了一口咖啡问他。跟我!他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仍然笑,一直笑,我说,赵晓树,你还能再自私点吗?他沉默,对我的表现表示不屑于与我计较。我说,你走吧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可以吗?他起身,我望着窗外,不回头。
  
  我坐在咖啡厅的沙发里,一直望着窗外发呆,我感觉心里的血流成河了,可是我却不会哭了,在我年轻的生命中,泪水流得太多,到了今天我的眼角已经干涸了。我看着一个戴着紫色围巾的姑娘从窗外跳跃着走过,那样青春逼人。我突然想起夏一蓝,想起她轻轻浅浅的笑容,夏一蓝,你在哪?你还能象从前一样对我说,波波,男人算什么永远是自己最重要吗?
66.  我离开咖啡厅,去了西西的幼儿园,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校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接孩子的家长,每个人都伸常了脖子望着里面。我站在人群中,也一样热切的望着那个门口,西西,我的孩子,以后谁来等在这个门口?我听见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对我说,绝不能离婚,绝对不能。
  
  终于等到了西西,他开心的向我跑来,我象以往一样牵着西西的小手往家的方向走,这些年来,我都习惯了这样生活,曾那样深信会这样一直到我老去。西西晃着我的手问我,妈妈,今天我们可以去找爸爸一起吃饭吗?他为什么总没时间回家吃饭呢?我怔了怔,蹲下来,我看着西西的眉目之间隐约有赵晓树的样子。我摸了摸他的头,问了一个我一直认为最愚蠢的问题,我说,西西,你比较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小家伙皱起了眉,好一会才有些闷闷的回答我说,妈妈,可不可以不要选择?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已经六岁的西西遗传了我的敏感,对于我这样从未问过的问题表现得很不安。我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给了他一份大大的笑容,然后说,西西,妈妈答应你不让你选择,走吧,我们去找爸爸。
  
  我带着西西去了赵晓树公司,他坐在办公室的大椅子里发呆,我的到来他并未表现过分的惊讶,西西跟他很亲昵,赵晓树把他抱在怀里。西西搂着他的脖子问他,爸爸,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我和妈妈都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每次都是我和妈妈吃饭。他抱起西西,好啊,爸爸跟你和妈妈一起吃饭,走咯,下班咯,连波,帮我拿外套。他对我说话的语气那么自然,自然得让我觉得之前他提议要离婚只是某狗血剧里的一段彩排,戏中断了我们还是象从前一样。
  
  找了间湘菜馆,他点了一大桌我和西西爱吃的东西,我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吃了点东西,不管他要干什么,我想我的好与坏对目前的他来说应该都不具备太大的意义,那么我就只能自己爱自己。他吃得很少,基本上的时间都是看着我和西西吃东西。我放了筷子,也跟他一起看着西西吃饭。然后我说,西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对不对?他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我笑,意味深长的笑。我也笑了笑,我说,对不起,我只能打孩子这张感情牌,因为这是你唯一的软肋,即使你觉得我很没用也没关系。他很快敛起了笑容,有些讪讪的说,我并没有说什么。西西隔着一大桌子菜开心的问我,妈妈妈妈,你跟爸爸说我吗?干嘛那么开心。我转回头看着西西,我大声说,爸爸说,等你放暑假了带我们去玩。西西高兴得拍手,好啊好啊,爸爸,是不是真的?赵晓树愣了,好一会才说,西西,到时爸爸不忙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陪西西吃过饭一周后,赵晓树正式向我提出分居,他说,考虑到西西的感受,所以他决定先冷静一段时间,希望我能给他这个时间。很快他就住到了公司,只是隔几天会回来陪西西吃晚饭,等他入睡后就离开。我对他行为表现得平静淡漠,我知道在保卫婚姻这条道路上,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一定不能输。 67.
  我找了个时间约陈亮在外面喝咖啡,然后我把赵晓树提出离婚并且我们已经分居的事情告诉了他。小连波,你是在开玩笑吗?他因为震惊失手打翻了装了水的杯子,水漫了一桌子,有服务员上来收拾,然后离开。我看着他摇摇头,我说陈亮,你觉得我象开玩笑吗?可是,可是,你不觉得你太平静了吗?就象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陈亮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我皱了皱眉,淡淡的回他说,原来一个女人遭遇离婚是一定要表现得哭天喊地才正常,那么我连波自命清高不屑此道不行么?
  
  小连波,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陈亮担心的看着我。我侧过头,望着玻璃墙上的装饰品怔神,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能怎么办?回头时,我笑了笑,平静的说,我没打算要离婚。他叹了一口气问我那你准备这样耗下去吗?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也跟着他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我才说,陈亮,我仔细了想了很久,从头到尾的想,我知道你哥一直没爱过我,但是这么多年了,他早已把我当成了妻子,西西都这么大了,他一直很在乎这个家。而现在,他居然要破坏这份平静。他提出离婚的理由是太累了,想要为自己活一次。我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想为自己活,这个理由太牵强了。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仿佛都是我这些年来的见证,见证了我这么多年来隐藏在心底深处的委屈和心酸。
  
  陈亮沉默的转着手里的杯子,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看我,他说,小连波,想哭就哭吧,不要总是装得那么强,遇到这种事情,对于一般女人来说,跟天塌了似的,你却硬扛着,这么多年,你对这个家尽心尽力,对我哥死心塌地,对老人家尽到孝心。说实话,我比你更想不通,我哥怎么能真的要跟你离婚。他眼里泛起了泪光,我朝他笑,我说,陈亮,哭有什么用,他心不在我身上了,即使是我死了他最多也就是尽义务把我安葬了事。他仰起头看天花板,低头看向我时他脸上也挂上了笑容,然后他说,小连波,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也要扛住,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一直躲着你。我点头。
  
  小连波,在你回家那段时间,有一次我和笑笑一起去吃饭,无意中看见我哥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进了一间西餐厅。陈亮观察着我的反应,或许他怕我在一时之间就崩溃了。我点点头,这就对了,这才是离婚的主要原因。陈亮伸过手然后握住我的手,他说,小连波,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跟踪过我哥几次,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我哥的初恋,当初她跟我哥分手,很快我哥回家娶了你……我感觉晴天里闪过一道电,而我现在就象被闪电击中,思想在这一刻完全静止,我不知道该哭该笑或者该歇斯底里。小连波,小连波,似乎有人在摇我,我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坐在我身边揽住我的肩不停的摇我。
  
  我忘了后来怎么回的家,从陈亮告诉我那女人是他的初恋开始,我所有的思维进入了一个停止状态,我没日没夜的昏睡,我的潜意识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告诉我,睡吧,醒来了一切就还原了。
  
  某一天清晨里我睁开眼,我感觉我的脑袋已经清醒了一些,然后我转过头,看见趴在我床边睡着的沈笑,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伸手摸她的头,她很快被我惊醒。嫂子,你醒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好不好?她握住我的手,有泪水一直从她脸上滚落。我试图给她一份安慰的笑容,却发现有点难,然后我问她,西西呢?她握着我的手加重了力度,她哭泣起来,嫂子,你不要担心别人,西西很好,你吓死我们了。我看着她,我又问,笑笑,你哥呢?来看过我吗?沈笑的泪愈发汹涌起来,她哽咽着说,嫂子,他来看过你,又走了,他说你没事,让我不用担心。嫂子,不管他了好不好?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我闭上眼,赵晓树,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68.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沈笑给我煮的粥,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全部回来了,然后我走到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阳光刺得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夏天又来了,我在心中模糊的感叹。嫂子!沈笑的声音传来。我睁开眼转头看她。嫂子,别想太多了,身体要紧。沈笑挽住我的手,担忧写在脸上。我笑起来,声音有些涩涩的。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
  
  西西被赵晓树安排跟他住在了一起,并让陈亮转告我,让我好好休息等我身体好了再送西西过来。我不怒不笑,只是点头。我开始思考赵晓树接下来要做什么,甚至他再次来找我会说什么样的话。
  
  赵晓树在我彻底清醒过来后的第三天晚上带着西西回了家,门打开时,我正准备回房躺会,回头看着他们走进来,西西高兴的叫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我饿死了。我抱住他,好,西西,妈妈去煮饭,你跟爸爸呆会好吗?我一个人进了厨房洗洗切切,赵晓树在客厅陪西西看动画片。太熟悉的场景,我在飞溅的油珠里,被迷漫的油烟熏得泪流满面。
  
  煮了西西的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也煮了我自己爱吃的土豆丝,做了一个汤。我便熄了火,端菜上桌时,我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小气了点,至少应该煮个他爱吃的红烧肉,可是看到赵晓树看向我的眼神,我觉得其实可以什么都不用给他煮。餐桌上,除了西西不停的问这个问那个,我们都不说话。入夜,他带着西西回西西房间去睡,我回了卧室。我关上灯望着一片黑暗发呆,门被轻轻的打开了,然后灯亮了,他回到了卧室。
  
  我看着站在床边的他,勉强笑了笑。他在床沿边坐,连波!他低声喊我,从未有过的姿态。我仍然看着他不说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用力抽出手,然后我看着他缓缓的说,赵晓树,你希望我怎样呢?爽快的在你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字,一声不吭的滚蛋,然后你就可以和你的初恋情人双宿双飞?那么你太低估我了,我怎么能让你过得那舒服呢。他愣了一下,才说,什么初恋情人?我冷笑,赵晓树,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觉得再装下去有意思吗?你这样会让我遗憾怎么会嫁给你这样一个没担当的混蛋男人,难道你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吗?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闭上嘴,心里暗暗气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他踱了半天步,又在我床沿边坐下。然后他说,连波,我很抱歉。但你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冷笑,这是跟哪个八点档电视剧学的台词呢,这些个混蛋男人怎么都象串通好似的说的话都一样,真是俗不可耐。我收起笑容淡淡的回他说,你已经伤害我了。他点头。连波,所以我很抱歉,如果你愿意答应和平离婚,条件由你来提。我突然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变得无比搞笑起来,眼前的男人是在跟我背台词吗?怎么我猜到了他全都说了。或许陷于恋爱中的人智商真的会变成零,以他的心智他怎么能这么有这么幼稚的反应呢。
  
69.
  我吸了吸气,感觉有泪意涌来,然后我抬头看着天花板,我知道他在注视着我在等我的回答。卧室内安静得只剩我和他的呼吸声,然后我转过头看他,我说,晓树,我们在一起有六年多了吧?他不说话。我接着说,六年的感情,即使我们之间没有你所认为的爱情,至少我们也是有亲情的对吧?你不需要向我说明你和你的初恋曾经有过怎样的山盟海誓。我只想问你,当初你选择跟我结婚是不是意味着要承担责任,你明不明白婚姻其实就是一纸契约,一旦生效就没有任性喊停的权利,否则我们为什么要那一纸婚书。今天你弃亲情于不顾,弃责任道义甚至西西的幸福不顾,只为了你所谓的爱情?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打断我说,连波,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坚持一直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就应该负起这个责任,可是,我坚持得很辛苦你明白吗?我和童童都坚持得很辛苦了。她已经回来两年了,这两年来,她一直劝我要顾全大局,劝我要对你负责任,可是她现在……。他低下头。
  
  我想尖叫想狂哭还想扑上去揪他的头发,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心一阵一阵的抽痛,两年,哈哈,多么可笑,那个女人在我生活中存在了两年,而这两年完全是仰仗她深明大义我的家庭才得以平稳的走到今天。我感觉浑身都开始发冷,我颤抖着问他,现在她怎么样了?象电视里演的那样生病了,得绝症了,你觉得再也不能讲责任讲道义了?必须要义无反顾了?我一连串的追问,他紧蹙双眉,然后他沉痛的说,连波,你太偏激了,为什么你只看得到你的痛苦却不愿意看看别人的痛苦。童童是独生女,她的父母在半年前因为出车祸双双过世,只剩她一个人了。半年前?半年前?那不是我回老家那段时间吗?我的泪终于从眼角缓缓滚滚,我流着泪看着他,赵晓树,那个时候妈躺在病床上,我每天端屎端尿,我帮你尽孝,你却借口公司忙结果忙着安慰一个女人。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这样的低姿态,这样的忍气吞声,只怕只是为了顺利得到我答应离婚的应允。
  
  我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我说,赵晓树,我很感谢你今天晚上对我这么坦承,我们在一起六年多,六年多来,你从未这样真实的出现在我面前过,所以我感谢你。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你的,因为我一直那么爱你,可是今天我发现,你真的太陌生了,陌生得让我没有办法相信你怎么能做那么多混账的事情。我不会答应你离婚,不是我离开你活不了,更不是因为我想要借此得到更多的物质,我只是觉得不公平,这六年多来,是我连波陪你同甘共苦,为你生儿育女,教育西西成长,孝敬老人。你可以忘了当初我生西西时九死一生,你也可以忘了我一个人咬着牙带西西最后病倒,甚至你可以忘了当初你破产时我为了照顾你连我奶奶最后一程都没去送。这些你统统都可以不记得。但我一定会让你记住,我会让你的初恋做一辈子的第三者。你可以走了,从此以后,你可以不用再回来,如果你敢来家里换锁或者把西西藏起来,那么,我一定会让你的父母还有所有亲朋好友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至少现在我还给你留着颜面。
  
  他站起来,我看见他紧握的拳头,然后他用力的朝墙上打了一拳,他打开门,跨出房间时,他回过头,阴郁的看着我,他说,连波,我庆幸从来没在你身上付出过感情,从未爱过你,你不是一直装得很善良吗?你怎么会这么恶毒。房门被狠狠的甩上,很快,大门也被甩上了。
  
  我呆呆了坐了一会,才想到那么大声音会不会吵醒了西西,我慌忙爬起来,轻轻扭开西西的房间门锁,打开壁灯,果然西西安静的坐在床头。看见我走进去,他叫了一声妈妈!我笑了笑,说,西西,怎么醒了?我在他床沿边坐下。他偏过头仔细的看我的脸,妈妈,你哭了,是不是爸爸又走了,我听见关门声。我摸摸他的头,轻声说,西西快点睡,爸爸是因为有事情要处理,所以要回公司。他点点头,然后拉过我的手说,妈妈,如果爸爸不要你了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我的泪刹那间又涌来,我把他抱回被窝,西西,赶紧睡。他拉住我的手,纯净的双眸安静的注视着我。我爬到他的床上,在他身边躺他,他偎在我怀里,很快又睡着了。

70.
   熄了灯,旁边的响着西西均匀的呼吸声。我轻轻把他手拿开,他马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我只好重新握住他的手,轻轻转了一个身,泪水顺着脸庞就往下淌。我从未爱过你,我从未爱过你。这句话不断的在我耳边响着,渐渐的就成了一种吼声,我感觉头都要爆炸了。六年的婚姻,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些所有的付出全成了一场笑话,到了今天,在他心中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恶毒的下堂妻。
  
  我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去对他好。尽管他不曾说过爱与不爱,时间久了,我都已经不介意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撕碎我的念想,还要那样狠狠的踩上一脚,赵晓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那个晚上,我彻夜未眠。那么多的事情是我想不通的,那么多的现实是我接受不了的,我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来让生活回归之前的平静,我满脑子到最后就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让他们得逞,哪怕最后是两败俱伤。天快亮时,我悄身起了床,对于一个内心充满仇恨的人来说,简直是浑身充满了力量,睡觉神马简直就是浮云。我绕着家里走了一圈,把该整理的地方整理了一遍,该擦的地方擦了,该洗的东西洗好了。天大亮起来,我进厨房开始做早餐,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和西西吃得好,只有身体健康了我才有精神跟他们战斗。
  
   早餐过后,送了西西去上幼儿园,他大班的学习马上就要结束了,赵晓树早就说过要送西西进封闭式学校接受教育,我一直反对,我觉得孩子还太小,不能让他受这个罪,可现在看来,还是送到封闭式学校好,我和赵晓树这场战争是避不可免的,而且还是长期战争,我不能扯上无辜的儿子。
  
   从西西学校出来后,我直接去了陈亮店里,他正和沈笑说说笑笑,看见我进去,俩个人都跟过来关切的问我有没有觉得好点,我灿烂的笑了笑,说,我很好啊,你们不觉得我很好吗?我转了一个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陈亮和沈笑都傻眼了。半天,陈亮才说,笑笑,你看店,我带你嫂子去喝点东西。他硬是把我拽出了店。
  
   找了一间休闲吧,陈亮说,小连波,我帮你点杯咖啡吧。我摇头,陈亮,咖啡不好,伤皮肤,帮我点杯绿茶,养颜。陈亮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说,小连波,你真的没事吗?为什么我突然之间觉得你变了,不象你了。我笑了笑,陈亮,我早就该变的,就是因为太死板了才不讨你哥喜欢。陈亮的脸色暗了暗,然后说,小连波,你想开些,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想通了,就回家了。我摆摆手示意他别再往下说,我打断他的话,陈亮,你是第一天认识你哥吗?你不知道你哥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吗?凡事,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哪怕是错他也会坚持。所以,我不指望他回头。我今天只想问你一句话,
  但你得实话实说。他使劲点头。我喝了一口服务生送来的绿茶,味道还不错。陈亮,这些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他愣了一下才说,很好!我接着说,那么好,你现在告诉我,你哥跟他的初恋到底是因为什么分手的?他又愣了,小连波……。我微笑着看他,陈亮,说吧!
  
   他的面部抽了好几下,才吐出几个字,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盯着他。他又强调一遍说,其实我真的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那个女人是我哥的大学同学,很多年前我来C城玩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在我哥的一本相册里看过许多她的照片。那时,他们的感情特别好,简直当我是透明的,小连波,我不说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停下来,我笑了笑,陈亮,那你就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分开。他皱皱眉,想了半天才说,我也不清楚,我哥不肯说,只知道那时他痛苦得要死,我还来看过他几次,后来我哥好像说过她出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回来了,居然就跟我哥冰释前嫌,真是命运弄人呀。 71.
  我开始从多方面打听赵晓树和那个叫童童的女人的故事,然后我发现,我呆在他身边六年多,除了陈亮和谢敏然,我根本不再认识赵晓树其他的朋友。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失败,这些年来,原来我始终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生活,对他听之任之,天塌了后,才发现在我之外的世界,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无助。
  
  陈亮并不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事情,而谢敏然,赵晓树东山再起后不久就去了别的城市。我开始跟踪赵晓树,结果也是徒劳,他的行踪象影子一样飘忽,有时刚看到他从公司出来,我躲在柱子后看着他,他坐上车,等我打上车时,他早已不知所踪,不得不苦笑,电视里总是演怨妇跟踪出轨丈夫时打辆车就可以从头跟到尾,在这现实中,我却每次白白浪费几十块的士费绕着C城瞎转悠。
  
  在这样的反复折腾中,西西已经到了该考虑选学校念小学的时候了。我打了个电话给赵晓树,响了很久很久才接,大概是怕我找他吵架。我说,你今天能回来一趟吗?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才说,有事吗?我冷笑着说,没事,想你了!他情绪激动的反击我,你又想怎么样?每天打电话骚扰我还不够吗?我又笑,不够,怎么会够呢,我一个人天天在家守着一屋子空寂过日子,我怎么让你跟小狐狸精过得那么舒服呢。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估计他杀我的心都有了,不等他说什么,我扔下一句西西上小学的事情,你回来一趟吧然后我就挂了电话。
  
  闭着眼睛养神,电话响起,懒懒的接起,却是母亲。问赵晓树身体好不好,西西好不好?我的泪水迅速的从眼角滚落,定了定神,我说,都很好,他公司忙着呢。母亲在那头明显心情不错,波波啊,你感冒了吗,怎么声音怪怪的。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说,是啊,昨天吹空调吹的。母亲又说,波波啊,你弟谈谈对象了,什么时候和晓树一起来看看,让我安安心。我笑着说,到时我来就好了,他那么忙,公司少了他也不行的,再说了,弟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母亲笑了笑说,也是,那女孩挺好的,对我也好。波波,你们三姐弟都有着落了,尤其是你,晓树对你也好,也不愁钱,我这辈子算是安心了。波波,要对晓树好点,多关心他知道吗/他一个人做那么大的事业,你又不帮他。我说,妈,我知道了,你都说很多遍了,我让西西跟你讲吧。我怕再说下去我会崩溃,扬起声便叫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西西。
  
  赵晓树那天晚上没有回家,只是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内容是,连波,西西上学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以后别给我打电话和发短信,如果你想要赵太太这个名份,就别逼人太甚,你懂吗?我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的颤抖,原来是我逼人太甚,赵晓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我开始寻找其他途径来查找关于赵晓树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在网上认识了很多跟我一样的被丈夫背判的怨妇,有人给我出主意说天天跟着他,有人说天天给他打电话,还有人要走怀柔路线仍然象以前一样对他好。我在屏幕这端狂笑,然后我打出一行字,姐姐我就差没给他跪下了。然后又有人问我,你是想要他好呢还是想要看他凄惨。我毫不犹豫的打下五个字,我要他后悔。然后那人说,那我们私聊吧,我能帮你。
  
  我加了那个人的QQ,QQ的头像是一个猫咪,网名是眼镜,我辨不出是男是女。猫咪头像发给我一个拥抱的表情说,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性别并不是那么重要,以后你就叫我眼镜吧,因为我近视。眼镜告诉我,她有个私家侦探的好朋友,无论我想要知道什么,她的朋友都会有办法。然后她又说,走到这一步了,你为什么不选择放手呢?作茧自缚只会让自己过得痛苦。我回她,就算痛苦,我也要让他的痛苦做垫底。眼镜说,你太偏激了。我回她,是的,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同归于尽。眼镜沉默了很久,才回我说,好,我帮你。

72.
  赵晓树把西西送到了C城最好的封闭式学校,去学校报名那天,西西抱着我的手不放,赵晓树拗不过他,最后只好让我上了车,我和他一起坐在后排,西西安静的坐在中间,我望着前方一言不发,赵晓树扭着头望着车窗外。车子,在无尽的沉默中一路前行,我握着西西的手,遥想起西西还是很小模样时,赵晓树彻夜抱着他转圈,喂奶把尿,那时他对我还是极好。时光兜转,容颜未老,世事已沧。到了如今,他恨我入了骨,我怨他怨终生,为什么会这样,我突然感觉到说不出的悲怆。
  
  不久,便到了西西学校,赵晓树去帮他办入学手续,我则带着西西去了他的宿舍,宿舍很干净漂亮,一个宿舍住了四个小朋友,分上下铺,设备也是应有尽有。西西的生活老师热心的给我介绍学校小朋友的生活起居。
  
  我回头笑着跟西西说,西西,要乖哦,以后跟小朋友们一起住,可热闹了,到周末,妈妈就来接你回家好吗?西西默默的点头,随后他又扯扯我的手说,妈妈,你可不可以经常来学校看我?我愣了愣,抱歉的朝他的生活老师笑笑,然后牵着他的手到了避静处,我摸摸他的头说,西西,从今天起,你要记住你的大名是赵子诺,你将要过独立的生活了,好吗?他摇摇头,嘟着嘴说,妈妈,我还是愿意跟你两个人住,妈妈,是不是你和爸爸都不要我了,所以才把我送到这里来。我泛起一阵强烈的心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我勉强笑了笑说,西西,你这个小傻瓜,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他固执的摇头,好半天才说,妈妈,你骗人,我不是爸爸的宝贝,他都不回家看我。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漫出了眼角,我抱住他,哽咽着说,西西,妈妈不骗你,你永远是我们的宝贝。
  
  放开西西,我已经换回了平静的面容,西西仰头看着我,眼里含着泪水,他说,妈妈,你不要哭,你要做坚强的妈妈好不好?我蹲下身帮他擦去眼泪,然后我温和对他说,西西,你记住,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所以,你不是孤单的,妈妈因为有你,所以一定会是坚强的妈妈,你明白吗?他注视着我点头,我知道他并不一定听得懂我的话,但我希望我表现在他面前的确是一个坚强的样子。
  
  报完名我和赵晓树一起陪西西去吃KFC,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一家三口出来过了,西西高兴坏了,闹着我要陪他到二楼的游玩区玩,我只好带着他上了二楼。他进了游玩区如鱼得了水般,高兴极了。我站在外面看着他。西西一直不是一个特别开朗的孩子,这场婚姻走到这步,我之所以一直坚持,也许更大一部分原因只是我真的真的不愿意让孩子来选择爸爸或妈妈,因为我曾经那样长大,曾经有过那样破碎童年,我不愿意让孩子重导我的覆辙,叹了一口气,命运啊你折磨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
  
  “那是你的小孩吗?”有人在叫我,把我从哀痛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我回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站了一个女人,很美,和夏一蓝的美是不一样,眼前这个女人美得没有任何侵略性,象极了金粉世家里的董洁。“是吗?”美女重复了一遍,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你家小孩长得好俊秀!”她微笑,她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想到关于美好,纯净,洁白这样的字眼。“你很有福气!”她朝我欠欠身,然后转身就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慕容童,一个名字和人一样美的女人,一个将我婚姻家庭碎得无法修补的女人。
73.
  女人很快消失在了转弯处,我收回视线,看着仍然玩得兴高采烈的西西,赵晓树还在楼下等着。西西,我们下去了好吗?爸爸等急了。我扬声喊他。西西放下手里的玩具,跑到我身边问我,妈妈,那什么时候我们和爸爸再来呢?我俯下身,帮他擦去额头冒出的汗珠,然后我说,西西,爸爸有时间我们就来,好不好?西西盯着我的眼眸,好一会才点头,妈妈,那我们下去吧。其实西西也是知道,这样的机会很少,这么小的孩子也是知道忧愁的,我摸摸他的头,牵起他的小手往楼下走去。
  
  赵晓树面前已经摆上了全家桶,毕竟是小孩子,西西很快就忘了刚刚的不快,快乐的扑向他的鸡块和可乐。我在赵晓树对面坐下,他只是看着西西吃东西,不时的帮他擦拭嘴角,我一向不爱喝这些饮料,拿了一个鸡块,轻轻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待会我要回公司,西西,你跟妈妈回家好吗?赵晓树对着埋头苦吃的西西说,我放下手里咬了几口的鸡块,突然感觉意兴阑珊,眼前这个男人,是那样的急于摆脱我,而我为了什么呢?我那样坚持为了什么?你走吧,不然有人等不急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他说话就变成了习惯性的尖酸刻薄。他狠狠的瞪我,我转过头,装没看见。西西,那爸爸先走了,明天我送你去学校,乖哦。西西含着可乐,含糊的应好,赵晓树很快就离开,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那样的迫不急待,我又觉得我凭什么那么好说话,凭什么让他那么自在的跟他的初恋双宿双飞,想要我下地狱,他是不是也应该垫个背。想到这些,我又开始觉是饿了,捡起刚刚被我放回托盘的鸡蛋我开始大口的吃起来。
  
  西西去了寄宿制学校,我的时间多得令我害怕,陈亮和沈笑老拉着我去店里,美其名曰让我指导他们,其实我知道他们怕我胡思乱想。我在店里表现得比他们还要正常,久了,他们俩个也就不那么担心我。
  
  有时,我也会打电话回公公婆婆家,他们对于我们把西西送去寄宿制学校的事情很是不满,我委婉的说明这是赵晓树的决定。他们也就不好再说我什么。偶尔会问我赵晓树身体好不好?我在电话这头轻笑,我说,妈,他的身体好着呢?我天天在家炖汤等着他。婆婆高兴的说,波波,晓树娶到你真是福气。我说,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我更想说,你的儿子已经不回家了,可是我说不出口,他们都老了。
  
  我开始整理我的存折,开店时期赚的钱一直是我自己保管着,包括赵晓树给的家用,虽然我和他闹得很僵,但家用他还是一直按时打入我的卡里。这些钱,虽不多,但供我生活几年还是不成问题。我握着存折,苦笑,到如今,钱是唯一不负我的了,只可惜,却没有灵魂。
  
  隔了有一个月那么久,我终于在QQ上再次看到了亮着头像的眼镜,我淡淡的跟他打招呼,他还我一个微笑,然后又发我一张图片,我看着光标一直转圈,没有任何猜想。所以当硕大的图片在我面前展开,图片里的女人安静得象一汪清水注视着我时,我第一反应是这是哪位女明星,然后我感觉似曾相识,很快的,眼镜打过来几个字,慕容童。
74.
  我用颤抖的手回复了他几个字,赵晓树的初恋?其实心里已经明了了,就是不死心。他回答,是!我缩回手,目光呆滞的看着屏幕那端不断打过来的字。
  
  慕容童,30岁,C城人。与赵晓树同学,大三时,赵晓树开始疯狂追求慕容童,直至毕业,两人才正式确定恋爱关系,毕业后,赵晓树选择留在C城………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打断眼镜。他似乎在沉默,好半天都不回我,我再追问,为什么?他回我三个字,我愿意!我发了一个冷笑的表情,我说,你还有其他更多的事情可以做,这样不计酬劳的帮我不是一件很亏的事情吗?这白吃的午餐怎么就被我给遇上了?说吧,你是谁?很快的,他回我一个愤怒的表情,这些不都是你千方百计要知道的吗?不是你要求的吗?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象你这样尖酸刻薄的人,活该被人背判!他的回答象刀子一样,凌迟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知道其实我并不是针对他,我只是找不到出口,我只是要疯了。我很艰难的打出,对不起三个字,然后我开始沉默。
  
  他也开始沉默,很久他终于又说话了。他问我,要继续说吗?我说,好!他说,你现在不是已经面临最坏的结果了吗?为什么那么害怕面对中间的过程?我沉默!他又说,也许你害怕的也并不一定是这个过程,你只是怕这个过程会摧毁你一直以来的坚守。我说,眼镜,你说吧,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分开。
  
  慕容童有一个很殷实的家庭,他们的交往从一开始慕容童父母是并不同意的,因为慕容童是独生女,而赵晓树是典型的凤凰男。也因此,赵晓树初到C城那几年,是相当的拼命,为的就是得到慕容童父母的点头。大约经过了三四年的时间,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是在这个当口,他们分手了,很快的慕容童去了国外,同年春节,赵晓树回了老家,跟你相亲。
  
  你没有查清他们为什么分手么?我问眼镜。具体原因还要核实,我目前只知道是因为一场车祸引起的。他回我。车祸?赵晓树开不车,谢敏然是曾经说过因为一场惨烈的车祸,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在吗?眼镜发了一个抖屏,我从深思中惊醒过来。在!眼镜说,明天这个时候,我把所有的真相都给你。
  
  我下了线,象往常一样,站在窗口望着小区内的风景发呆,这么多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楼下的小道,当年赵晓树穿着红色运动服不断跳跃接球的样子已经成我记忆里的黑白照片。婚姻家庭孩子道义责任他的初恋他的遗憾他的梦想他的爱恋,我的悲伤,他的无奈,向谁诉?我放手可以救赎他,谁又来救赎我?
75.
  眼镜果然神通广大,在约定的时间,他上线了,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甚至细节到赵晓树借酒浇愁时喝的是什么牌子的酒。我把眼镜给我的片断串连,不断的串连,终于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杯具,赵晓树和慕容童是大杯具,江宇承则是特大号的杯具。
  
  那场惨烈的车祸里,江宇承以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成功让慕容童和赵晓树各自天涯,对于这个后来冒出来并永远也不可能会见到的男人,我给予了无限的嘘唏。慕容童和江宇承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江宇承高中毕业后承载了家人的殷殷期盼去了国外留学,他和慕容童一直保持着联系,据眼镜的资料,其实他是知道赵晓树在追求慕容童,但不知道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还是对赵晓树的不屑,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慕容童一直没有答应赵晓树的追求直至毕业才确定恋爱关系,很显然她对江宇承是有情的,只可惜这份情始终是抵不过时间与空间,抵不过赵晓树的强势进攻,慕容童最后还是选择了赵晓树。
  
  据眼镜的资料,江宇承在慕容童毕业后的第三年就回国发展了,只是他的事业在另一个城市。发生车祸那个晚上,江宇承,赵晓树和慕容童三个人见了面,江宇承开车送赵晓树和慕容童回去,途中要求他们下车,然后在他们面前驾车冲向一辆大货车,货车几车辗平了江宇承所驾的车子,据说江宇承被搬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慕容童和赵晓树分手了,很快她去了国外。
  
  后来慕容童再次帮我还原这个故事时,对于江宇承,对于慕容童,对于赵晓树,有了重新的理解。在这个这么沉重的故事里,我只是个路过的甲乙丙丁,只是不小心受了点内伤,相对他们,我似乎算得上是好的了。
  
  我知道了慕容童的住处,在距离C城几十公里的小镇,我天天守在某个角落里,我看着赵晓树对慕容童的呵护备至,原来他也有柔情,原来他的眼神也会滴水。我隔着桌子看他和她吃饭,他那样小心翼翼的帮她剔好鱼刺,然后夹给她,专注的看着她吃下。他牵着她的手过马路,将她护在身后。他和她一起逛超市,然后大袋小袋的从超市出来。他帮她开车门,帮她系安全带。他和她一起回家,灯亮灯灭,漫长的夜我象一个病菌一样趴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入神的想像属于他们甜蜜的两人世界。
  
  我已经不伤心了,我只麻木的任性的让自己知道得更多些,看到得更多些。我坐在他们楼下的石椅上,就那样坐了一夜,深秋的天气,我感觉自己已经要凝固成冰了,我打电话给陈亮,他来找我,他看着我的样子让我以为世界末日已经到来了。小连波,你不要这样折腾自己好不好?他架起我,把我扶到他的车里。他带我走,然后他停车给我买了一件大衣和一杯热饮,我披着大衣捧着热饮发抖。我抬头看他,陈亮,我只是想看看,就只是想看看。他勉强笑笑,小连波,我知道,现在看好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不是说过你会好好的过日子,不再管他吗?我点头,陈亮,你说你哥到底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这么爱他?我不明白。他坐到我身边,然后低声说,在我肩上靠会吧,你很累了,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我说,陈亮,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我开始语无伦次的讲述眼镜告诉我的故事,我问陈亮,我说,陈亮,为什么我成了第三者,我仿佛与他们是完全无关的人。可是我却被伤害了了,我是活该的对不对?陈亮沉默,然后他揽住我的肩,他说,你哭吧!我就真的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欲断。哭完了,我说,陈亮,我决定跟你哥离婚。
76.
  我打电话给赵晓树,异常温和,我说,晓树,你回来一趟吧!他说,有事吗?我说,是的,你一直期待的事。沉默了一会,他说,你确定你不耍我?我苦笑,我说,赵晓树,我连波以我死去的父亲向你起誓可以么?他简短的回我,你不要这样,我晚上八点回来。
  
  赵晓树准时回了家,我听着门铃声响起,似乎有很久都没有听到过门铃响起了,我开了门,象很久前一样问候他,回来了!他说,是的!我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然后我指着另一头座位对他说,你坐对面吧,方便我们谈事。
  
  他顺从的坐下,我把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我说,晓树,我同意离婚。他愣了愣,接过协议书,开始仔细研读。我安静的坐着,下意识的打量浸在灯光里的窗帘,许多年前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子时从未想过有一天我真的会成为这间房间的主人,当然我更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坐在这里签一份离婚协议。
  
  连波!赵晓树喊我,我转头看他。除了西西的抚养权,你要求什么我都答应你。他平静的说。我皱了皱眉,这就叫得寸进尺吗?我紧紧的盯着他,然后我一字一句的问他,你凭什么?这些年了,是谁陪着西西成长的,我希望你可以理智些,从孩子的角度出发。他换了个姿势,搓了搓手,说,连波,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残忍了些,但你应该知道西西姓赵,我家一直单传,希望你也可以理解。我淡淡的笑,赵晓树,你不止是残忍,你根本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我的家我的爱我的孩子,统统都给你,你觉得我该以什么生存下去?我不想再跟你吵架,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想你和我都厌倦。他站起来,开始踱步,不停的来回走。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晓树,慕容童可以帮你再生一个,甚至你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再两个。他蓦的转身,定定的看着我,眼神里有疑问。我安静的回视他,晓树,今天早上我刚从你们住的小镇回来,在此之前,我已经足足跟着你们一个星期了,我看着你们牵手,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回家。我也看到了,你对她的爱。呵呵,原先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不冷不热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缺乏柔情的男人。在你们的感情世界里,我感觉我才是那个第三者,虽然在法律上我们是夫妻,明正言顺。我轻淡的笑。他站在我身边,伸出手,想拥抱我或安慰我么?同情我?然后他垂下手,他说,连波,对不起!我感觉眼里泛起泪意,对不起?也是,除了对不起他已经没有别的话可以对我说了。
  
  他说他没有办法签这份协议,他不能答应西西的抚养权给我,如果我坚持要抚养权,那么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吧,也许名份对于童童来说可有可无。我注视着他,看着那一个一个字象魔鬼一样从他嘴里滚落下来,我不能明白,我居然爱上这样一个男人。
  
  我说,赵晓树,我很抱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必须要和你的家人讲。他说,请便!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决定,我爱童童。我感觉手脚冰凉,我颤抖着问他,赵晓树,你以为你是十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吗?除了爱情可不可以讲点责任?可不可以有点良心?可不可以在儿子面前象个爸爸?在你父母面前象个儿子?你爸妈年龄大了,我一直顾忌他们接受不了才一直替你隐瞒着,今天你居然这样抢白我。你以为我威胁你是不是?你不觉和你很可笑吗?我们如果离婚,这件事你觉得你的家人一辈子都会不知道吗?告诉他们是尊重,我不象你那么虚伪。你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为什么在处理家庭和感情这件事却象个弱智一样?他狼狈的后退,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他抓过离婚协议书,用力撕碎,他说,我不能答应你,离婚这件事,我再想想。他起身,踉跄的朝大门走去,然后他打开门,走了!
77.
  我窝在沙发里,泪水开始无声的流,这个男人,这种反应,真是伤透了我的心。我擦干泪水,独自进了房间,登录QQ,在好友里,我找到了眼镜的头像,是灰色的。
  
  我开始打字,我说眼镜,你知道么?我感觉心好像被人掏空了一般,难受得比死还痛苦。灰色的头像很快亮了,他说,其实我一直都在线,你却从不找我。我继续打字,如果死了,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痛苦了?他回我,所有的凤凰都是经过涅槃的。我抱着双臂,呆滞的坐着,无边无际的寒冷仿佛要将我淹没。我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热水迎面洒下来,感觉到了一点热意,我慢慢的脱去身上的衣服,意识开始慢慢的回来,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关电脑时才发现,眼镜打了无数个,你还在吗?生起一股歉意,我回他,在,抱歉刚刚情绪有点失控。他马上回我,你没事就好!关了电脑,吹干了头发,躺到一个人的床上,想起一则新闻,一个独身妇人在房子里死去直至躯体发臭才被人发现。有毛骨悚然的感觉袭来,我起身,找了半天才在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手机没电了,换了块电池,开机。居然有短信,居然是陈望秋,很简短,只是问我,C城冷么?我怔了怔,如晴走的时候他发过一次短信给我后,我们再无联系。我想了想,还是回复了比往年冷些。手机再无动静。
  
  我考虑再三,还是把离婚这件事告诉了赵晓树的大姐,大姐很激动,匆匆就挂了我的电话找赵晓树对质去了。隔了几个小时,大姐给我打电话,说了很多,也很委婉。大意是,是晓树对不起我,她已经骂过他了,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我淡淡的说,大姐,回心转意我不奢求,只要他别跟我争西西的抚养权就好,你告诉晓树,除非我死。大姐安慰我,一切会好起来的,心放宽些就好了。
  
  到底是亲人的压力太大,老家知道我和赵晓树离婚的事情后一周,赵晓树搬着一部分的衣物回家了。他说,如你所愿,我回来了。我看着他,不喜不怒。公公婆婆痛心疾首,几乎每天要打电话来查赵晓树的行踪。在离婚这件事情上,他们对我这个儿媳妇给予了坚定的支持,因为西西是他们的命,没人敢拿我的命来赌。
  
  赵晓树开始了两头奔波的生活,我替他累得慌。西西周末时,赵晓树一般是在家的,他会问我,妈妈,爸爸现在都在家了,真好,对不对?我微笑,我说,嗯,西西觉得好就好。西西已经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每周回家,我会和赵晓树带着他去外面吃饭,有时也会一起去海边看看日落。他会开心跟我们说,爸爸妈妈,我真幸福,对不对?我和赵晓树对视,然后点头,我知道我们都言不由衷。
  
  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状态要维挂多久,很显然,赵晓树是享受的。甚至,慕容童已经回到了C城生活,我许多次看到他们在街上旁若无人,我觉得自己活得象个傻B。终于有一次,怒火中烧,我追上去,当着路人的面狠狠的给了赵晓树一巴掌,我说,你不要脸。他还没反应过来,我紧接着又给了慕容童一巴掌,你这个小三,你也不要脸。本来我想转身就走,可是我没能走成,赵晓树拖住了我,然后还了我两巴掌,他说,你打我可以,但是你打了童童,我要双倍还给你。他把我推在地板上,拉着那个女人远去,慕容童回头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了我眼里的绝望和灰心。
78.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路人好奇的观望,拼了命的向他们追去。被赵晓树打过的脸生疼生疼,心仿佛被放在地上被无数人来回踩踏,已无所谓疼痛,只是不甘。我追上他们拖住赵晓树的衣角,我哭着问他,晓树,她是你的童童,是你的所有,那我呢,我是什么?你告诉我?西西又算什么?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要让场你明知的悲剧发生?你知不知道这对我不公平。这么多年来,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不是我无所谓,是我以为我们是亲人,我包容你理解你。可是今天,赵晓树,你告诉我,我连波,这将近七年来算什么?你告诉我啊?
  
  赵晓树用力的挥开我的手,将慕容童护到身后,我看见那个女人怯怯的样子,从他背后悄悄的看着我。很好笑么?或者很丢人,不如她那么洁白?依然有路人围观,赵晓树气极败坏的朝我吼,连波,你给我回去,回家我们慢慢说。我绝望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到这一刻了,还护着他的情人。我缓缓的摇头,我说,赵晓树,不必了,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两巴掌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慕容童,你不必躲在他身后,我不会吃了你,我也吃不了你,你的守护神会守护着你呢?你听着,你就是一个自私无耻的女人,你背判江宇承,你脚踏两只船,你为你拥有两个男人的爱沾沾自喜,你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活得那么滋润美好,能不能请你睁开你那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看看别人,看看你自己造的孽,江宇承死了,我的家没了,我儿子的爸爸睡在了你的床上,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你就是红颜祸水!
  
  慕容童的脸色在一瞬间转成死灰色,然后有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美人果然是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让赵晓树立刻拥住她,童童,你先回去,好不好?他帮她招手叫车,把她送走。我淡漠的看着围观的路人,蹒跚走出人群,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连波,我送你回去!赵晓树追上了我,声音温和。我转头看他,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我摇头,我说,对不起,先生,我不认识你!他伸手扶我,我厌恶的挥开他的手,不要碰我,我会报警的。他无奈的垂下手。我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的往回走。
  
  陈亮找到我时,我感觉我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尽了,他伸出手,我就那样倒下去了。小连波,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他扶起我,我看他眼里有泪水来回旋转。然后我笑,陈亮,没事,一切都会结束的。他帮我拔了拔凌乱的头发,然后说,他让我来找你的,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摇头,我说,陈亮,我已经没有家了,你帮我找个酒店,我要好好睡一觉,如果你不放心晚上让沈笑来陪我。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拼命的点头,说,好!好!你一定要振作。
  
  陈亮把我送到了酒店,我躺进被窝里,看着惨白的天花板。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床头,只是叹气。我笑了笑,又有泪水从眼角滚下来。陈亮,你先回去吧,笑笑该着急了。他起身烧开水,然后又坐回床边。小连波,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伸手摸我的脸,天啊,还肿了,他打你了?他问我。我沉默。他跑进浴室帮弄了条冷毛巾敷到我脸上。他怎么下得了手?陈亮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我闭上眼。
  
  你先睡一会好不好?我下去买点东西上来吃,我也还没吃饭。隔了一会陈亮俯下身轻声对我说,我仍然闭着眼睛,不置可否。很快,门被轻轻的关上了。我睁开眼,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头脑一片空白。
  
  醒过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我伸手开了灯。嫂子,你醒了,要不要喝水,我帮你倒。沈笑从床边跳起来,我转了转头,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笑笑,你来了。帮我倒杯水好不好?她手忙脚乱的帮我倒水。嫂子,你的脸有没有感觉好点,我帮你换了很多次冷毛巾了。我伸手摸了摸脸,感觉好了很多。然后我点点头。那你先喝点粥,我熬的,很香的。沈笑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汤煲。我点点头。她看着我慢慢的吃东西,嫂子,你要保重身体,你看你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沈笑说着说着眼泪就往下掉,我放下汤煲,握住她的手,温和的说,笑笑,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先回去吧,我再睡会。说完我就躺进了被窝,闭上了眼睛。她坐了一会,帮我掖了掖被子,然后关上门走了。
79.
  我闭着眼睛,感觉思维再次的进入了停止状态,我下意识的拒绝去想关于以后这样的问题,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再次沉睡,可以远离这纷纷扰扰的一切,我已经厌倦了。
  
  陈亮又一次回到酒店房间,这一次他带着赵晓树。陈亮说,哥,你跟小连波道歉。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陈亮,他不明白我已经不需要道歉了。赵晓树在我床头坐下来,伸手摸我的脸,我冷冷的看他,仿佛他是病毒,他悻悻的放下手。连波……,他开始了艰难的表达。连波,我没想要弄成这样,我也没想要伤害你,我还是很在乎我们的家,这些年来,你为这个家付出的我一直都记得……。陈亮,把这个人请出去!我打断赵晓树的话。陈亮有些无措的看着我。连波,为了西西,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一定给你一个交待,好不好?赵晓树俯下身,按住我的双肩,眼睛里装满了热切。滚出去!我朝他低声怒吼。连波,那你想我怎么样?你说啊。他也开始怒起来。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么还这么油盐不进,我不是说了这事我会处理好吗?
  
  哥,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下午跟你分析得还不够透彻吗?陈亮拖起赵晓树,激动的朝他喊。你们都这样,每个人都骂我,我有那么十恶不赦吗,亮子,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爱童童,我也爱我的家,为什么她们就不能相安无事呢?为什么要闹成这样,我也不明白啊……。你混账,赵晓树,我一直把你当亲哥来敬重,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榜样,我一直为拥有你这样一个哥自豪,今天我才发现你那颗高智商的脑袋里装的居然是这么混账的东西。陈亮狠狠的揍了赵晓树一拳,很快两兄弟打起来了,我用被子蒙住头,只觉得时间那么漫长。
  
  打斗声终于停下来了,紧接着房间门被狠狠的甩上,不知道谁离开了。我感觉有困意袭来,有一双手轻轻拉开我蒙着的被子,小连波,他走了。是陈亮。嗯,你也走吧。我低声应他。小连波,他怎么能变成这样,这么陌生。陈亮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鼻青脸肿比我还更无措的男人。陈亮,你的眼角肿了。我轻声提醒他。
  
  小连波,你知道吗?从小到大,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神,我可以不听父母的,但我一定会听他的,因为我知道他一直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陈亮顺着我的床沿缓缓坐下,望着我双眼是那么的悲伤。我听着他慢慢的吐字。他说,我一直那么狂热的崇拜他,直到我们都长大成人,他考上了大学,而我留在了老家,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等我们长大了,我们要谈恋爱,要结婚,要生儿育女。对我来说,他就是我关注的全部。小连波,我没有过初恋,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但也许这并不是类似男女之间爱情的一种,你能明白我的说的话吗?他望着我,开始颤抖。我点头。
  
  直到有一天他爱上了慕容童,在一次电话闲聊里,他无意中提起,起初我是不在意的,我一直觉得,他总是要回家的,我总是可以一直看见他,直到他快大学毕业时,他说为了那个女人他要定居在C城,所以我去了一趟他的大学,看到了那个被他呵护备至的女孩子,我在他的学校呆了一个月,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背着他挑逗慕容童,对我来说,任何女人都配不上我心目中的神。小连波,我曾经也很无耻,对不对?那时的慕容童是个涉世不深却有带着满心幻想的女孩子,我哥是那么的爱她,爱到我根本不明白慕容童有什么值得他那样去爱,而慕容童,很明显,连我都可以看得出来,她并不是那么喜欢他,或者说她也只是喜欢被他追求的感觉,我并没有花去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跟慕容童牵手亲吻了。然后我告诉他,慕容童并不值得爱,她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可是他并不听我的,他那么固执,那么憎恨我的劝解,甚至他赤裸裸的骂我变态,他说我是病毒,他说他讨厌我这样关心他。小连波,你能明白这对我打击有多大吗?他握着双手,我能感觉到有痛楚从他的指尖传出,我看着他,那张俊郎的脸,那张已经脱离了戾气的脸,然后我点头。
  
  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几乎成了陌路人。我回了老家,开始了打架酗酒赌博的生活。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三年多,我听说了他的婚讯,是我姨告诉我的。然后有一天他打电话给我,从上次闹翻后,我们就再无联系,他打电话给告诉我,我和慕容童分手了。他说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他的万念俱灰。我去了C城看他,他瘦得不成样子,可他还是理智的,他上班,下班,酒吧,家。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失恋了都这样,反正他是这样,天天这样。我没什么可以对他说的,我也知道我说什么都是多余。我只能看着他等着他从这场恶梦中自己醒过来。这个过程是缓慢的,足足有半年那么久,我在那半年内第三次去看他时,我姨病倒了,医生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回了一趟老家。小连波,你是知道的,他是幺儿,我姨看他比命还重,她要他结婚,要他在她走之前让他抱孙子。那么多亲人的病床前,他点了头。
  
  然后他渐渐开始了生气,开始象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他对我也回归了正常人的态度,甚至他跟我道歉,请我原谅他曾经的口不择言,我们握手言和。说真的,也是从那时我明白,他对我而言,是亲人,在我成长的道路他扮演的一直是类似于导航灯之类的角色,我由衷的希望他幸福。
  
  后来,他相亲,带你走,那么短的时间,我知道,其实他没有放下,他只是为了给他妈妈一个交待,所以我一再提醒你,我觉得你不该成为一个牺牲品。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事情到后来,变了,他有了家,有了西西,你们生活得那么安然。小连波,你也没想到对不对?这些年来,我跟随着你们,我逐渐修复我的人生观价值观和爱情观,直到你们看我的目光充满了信任,可是,现在我不明白了,那个一直被我奉作神一样的人却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小连波,现在谁能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真的不明白了。他喃喃的说着,然后站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我闭上眼,泪珠顺着我的脸庞缓缓滑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老天爷,你知道吗?走吧,都走吧,我想我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80.
  凌晨时,我醒过来了,开了床头灯,我坐起来,望着灯光下的阴影发怔,好一会我才意识自己是在酒店里,白天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是做梦。连波,你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我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呆坐了一会,我爬起来,冲了一个热水澡,穿戴整齐后我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
  
  退房时,天已经朦朦亮了,我走出酒店,叫了一辆出租车,隔着车窗看晨色中的建筑,这座城市我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曾经以为会是我永远的归宿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想得太简单。认识到这一点,我突然强烈想老家,回那个有母亲的家,回我那个儿时的家,可是,母亲已经不在老家了,家早已经荒凉了。侧头苦笑,我那么累了,却找不到停驻的港,我能去哪?
  
  回了趟那个曾我认为是家的家,收拾了一些换洗衣服,关了手机,带上了所有属于我的钱,我拖着箱子出了小区。
  
  我去了儿子学校,还是早自习时间,我打电话给他班主任,请他通融,我想跟西西一起吃早餐。很快西西出现在了校门口,穿着红色校服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两岁,他明显很意外,扑上来就抱住我,妈妈,你怎么来了。我抱住他,对呀,来看你呀,因为妈妈要去看外婆,这周不能来接你,走吧,咱们去吃早餐。西西拉住我的手,孩子气的朝我招手示意我低头,他说,妈妈,我可不可以吃油条加豆浆。我笑着点头,西西很喜欢吃这两样东西,但赵晓树觉得油炸的东西不卫生,所以严禁他吃。西西高兴得拍手,我拍拍他的头,孩子总是那么容易满足。
  
  我们坐在街边小摊上,我点了一份稀饭和几碟小菜,拿了两个馒头,帮西西点了两根油条和一杯豆浆。西西高兴的跟我讲学校里的趣事,我很认真的听,他扬眉的样子特别象赵晓树,我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妈妈!西西大声叫我,我惊醒过来,笑着问他,怎么了?他嘟起嘴说,你都不听我说话,妈妈,你看外婆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我想你了可不可以打电话给你。我愣了愣才说,西西,妈妈下周就回来了,而且,我好象忘了带手机,要不,我打给你好不好?他点点头,满足的喝着豆浆吃着油条。我别过头,有泪意涌来,对不起,西西,妈妈骗你了。
  
  送西西回了学校,进校门时他一再强调,妈妈,那你下周回来了要来接我哦!我点头,他非要跟我拉手指,我无奈只好跟着他孩子气了一回。
  
  离开西西学校,我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我还是打了一辆车,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去机场吧!我觉得我迫切需要离开这座城市,我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我所有的痛苦悲伤屈辱需要一个强大的空间来装盛。
  
  我买了去深圳的机票,因为只有那趟航班在我要求的时间内,而且还有票。买了票,过了安检,进了候机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就要离开这了,我竟然觉得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很快的,就通知可以登机了,上了飞机找到位置,坐下闭目养神。飞机准时滑出了跑道,腾空那一刻,我隔着小小的窗俯看这座城市,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81.  中午时分,我走出了深圳宝安机场,阳光温暖洒在干净的地面上,我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箱子站在路边,望着天空发呆。安妮宝贝说,望着天空发呆的女子,也许只是寂寞。我没那么矫情,我纯粹是不知道要去哪?这么狼狈,肯定是不会去找杨凯玲,更不会去见陈望秋,怎么能让人知道原来连波过得这么凄惨呢?至少要在外人的眼里,我依然是幸福的。什么都不剩了,骄傲还是要留一点。
  
  我拖着箱子上了停在路边的公交车,这座我并不熟悉的城市,那些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每一个人都有目的地吗?都知道生活的明天在何处吗?我觉得自己象一个无耻的闯入者,阴暗的希望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哀伤与泪水,甚至希望也有人象我一样,茫然无助。
  
  我在途中下了车,因为我看见酒店招牌。拖着行李箱进了大堂,前台小姐笑靥如花,稍作犹豫,我便订了一间单间,因为有折扣,我便一下付了一周的房钱,拿了房卡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按下18楼的楼层,看着电梯镜子里那张消瘦的脸还有那深陷的双眼还有布在鼻梁周边的小雀斑,我觉得象个女鬼。
  
  进了房间,放好行李箱,站在房间中央,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我无力的坐到床沿边,扭头望着窗户发愣,我还要做点什么?我站起来,走到窗边,隔着玻璃俯看车水马龙的街头,突然想起,又一年快到头了。想起少年时期,那时虽然很苦,家却永远在那里,那时,明天永远是有希望的。只是到了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结婚生子,相夫教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明天却没有了盼头,生命走到这,已了无生趣。
  
  我找到了酒店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泡面和零食,买了一些水果,最后选了一把看起来绝对锋利非常小巧的水果刀。回到酒店时,天已暗下来了。我开了房间灯,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我带的几套换洗衣服,还有父亲当年留下的笔记本和一些木雕的小木偶。我轻抚那些小木偶,仿佛可以看见爸爸含笑而立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爸爸,我在心中模糊的喊这两个字,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叫过这两个字了。翻开尘封的笔记本,泛黄的刚毅的字迹展现在我面前。低头苦笑,父亲,你一定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女儿竟会跟你一样走入绝境。
  
  走到窗边,拉开窗边,这座城市已经霓虹遍布。我想,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怎样?我可以想像肝脑涂地的场景,我觉得这种死法过于恐怖。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面对死亡,可以这样从容冷静。我回到床边从购物袋里找出那把小巧的水果刀,削了一个苹果一刀一刀切着吃完,水果刀果然够利。我仔细端详了它半天,然后我走进浴室,将刀置于手腕,有冰凉的感觉传来,我闭上眼,用力一划,鲜血争先恐后的从我皮肤里跑出来,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苦痛的人世间了。
82.
  我看着那些鲜红的血顷刻之间在洗手盆里盛开成一朵朵血红的花朵,撕心裂肺的痛袭来,我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冲到手上和血混合,汇集成一朵朵奇异的花形。我看着血一直流,我知道,血一直流下去,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充满谎言的世界。赵晓树,我死了,你跟你的童童以后可以光明正大了,你是不是该买上一串鞭炮庆祝一下感谢我的成全呢?西西,我的西西,妈妈对不起你。我无力的俯到洗手台上,西西,从此,你没有了妈妈,从此你也象当年妈妈一样孤苦无依的成长。西西,我的泪水从眼角滚出,妈妈是这样长大的,这一辈子总想着哪怕是能够见到父亲一面也好,也有个念想。西西,我突然惊醒过来,挣扎着站起来,西西,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你这一生也生活在这种遗憾里,我扯下毛巾架上的毛巾包住手,血流了好多,我已经开始头晕了。
  
  我不能死,我的西西。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撑不住,不能死,为了西西。血不断的从毛巾里湿透出来,我猜这一刀切得够狠,是不是切断了动脉,我努力的站起来,晕晕乎乎的走到了房间,拿了背包,又扯过床上的围巾也裹到手上,打开了房门,进了电梯,摇摇晃晃的出酒店,从身边走过的人似乎都在看我,我继续往外走,走到酒店门口,我打开一辆出租车门爬上去。毛巾和围巾掉了下来,整个手被血染得恐怖极了,我赶紧抓起来捂住,“去医院,快!”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声音很微弱。可怜的司机大哥看着一个鲜血淋淋的女人坐在他面前,吓得一个激灵,一脚油门,差点撞上了路边的柱子。
  
  很快到了医院,我还记着要给车钱,那司机也是个好人,急忙下了车,打开车门,把我扶进了医院。很快我被扶进了急救室处理,止血,包扎。“年纪轻轻就想不开,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怎么不把整个大动脉切断,那不一了百了。”我感觉好困,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骂我,“就是,好死还不如赖活着,肯定是为了感情呀,不然怎么舍得死。”“天天都有这样的人,这个女人还知道自救,说明还是不想死!”耳边好多聒噪的声音。
  
  “包扎好了,挂个吊瓶,每天记得来换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有人在我耳边大声说话,我努力的抬起头,朝她微笑。“有没有亲戚朋友,可以照顾你的,你还没交钱呢!”戴着口罩的医生又问我,我摇头,“我有钱,麻烦你帮我打一下包!”我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包包,打开包包,让戴口罩的医生代交了相关费用,我疲惫的闭上眼睛。
  
  天微亮时,我从熟睡中被一阵疼痛惊醒,手腕上的伤口开始尖锐的痛起来。我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一点点,这才发现我已经躺在了一个大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转移到这里来的。被子有一股味道飘来,病房感觉有些阴深深的。我赶紧找自己的包包,还好一直放在我枕头边,我用没受伤的手翻开,幸好我只留了一部分现金,其它的都存在卡上,钱没少。
  
  我离开了医院,打了一辆车回了酒店。从大堂经过时,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迎面走来,极其吃惊的张大嘴巴看我,我朝她笑笑,也许我样子真的很吓人,连这样训练有素的酒店专业人士都被我吓倒了。回到房间,浴室洗手盆的水一直开着,地板上还有大摊的血迹,有腥味弥漫。我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苍白得象鬼一样自己,我居然有勇气死,你不是答应西西要去接他的吗?你怎么可以死?我在心中狠狠的责骂自己。
  
  门铃在这样的清晨响起,我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不予理会,铃声去执着的响着。我关好洗手间的门。隔着房门的猫眼望外面,外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似乎似曾相熟。门铃继续响着,我轻轻打开。“连波,我终于找到你了!”陈望秋暖暖的声音,我张大嘴巴看着他,眼前的景象仿佛格林童话般不可思议。
83.   我看着他,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怎么了?”他微微皱眉,我轻轻的摇头,退回房内,他跟进来。“你的手,怎么了?”他又问我,我怔了怔,然后打开洗手间的门,走进去,回头看他,他惊惧的眼神。“连波,你怎么可以做这种傻事?”他的声音在颤抖,“你出来,出来,我来清理。”他柔声对我说,怕一刺激我我又会想不开么?我顺从的回了房间,爬到床上,躺进被窝,好困!
  
  我似乎又陷进了梦境,梦里,总是我童年时孤独的身影,总是走在那样弯延曲折的山路上,生命那么苦痛。那么苦痛。我一直在哭泣。“连波,醒醒!”似乎有人一直在喊我,我很想看看是谁,却一直看不到人。“连波,你做噩梦了!”那个声音很温柔。我困难的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天花板,我做噩梦了?“你醒了!”一张脸映入我的眼睑,陈望秋!“你怎么在这里?”我声音有些涩涩的。
  
  “说来话很长!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好不好?”他轻声询问我,我点点头。他拿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床头的保温壶打开,一股粥香迎面扑来,我这才感觉饿了,有多久没吃东西了,我都忘了。
  
  陈望秋想喂我,我感觉别扭坚决要自己吃,他只好帮我托着保温壶。我一口一口的吃,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在延续,吃了一半多,我感觉已经很饱了。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朝他笑了笑,“我没事了!”他盖好保温壶放回床头柜上,然后转身看向我,“连波,无论有多难,你都要记着,活下去!”他很严肃很认真的跟我说,我的泪开始在眼眶里来回旋转,努力的仰了仰头,然后我又笑,“你怎么找到我的,怎么知道我在深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来深圳!”
  
  “巧合!”他简单的回答我。“怎么可能这么巧?”我无法置信的反问他,“我去厦门出差,顺便想去看你,打你电话关机,上网你也不在。我只好回了深圳,左灿的女朋友在这里上班,因为之前看过你的照片,就打电话告诉我了!”他如是告诉我。我笑了笑,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说终于找到我了?”他扶他的眼镜,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一直没变,只要感觉尴尬,他习惯性就是这个动作。“你要不要再睡会?”他避开话题,我摇摇头,“我睡够了,陪我出去走走,你有时间吗?”他点头,帮我拿外套。
  
  黄昏的深圳,中山公园仿佛立于闹市的世外桃园,他伸手扶我,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望秋,我决定离婚。”我缓缓走到石登前坐下,夕阳落在矮矮的植物上,林中似乎还有鸟叫声,我感觉自己从前世今生的梦中醒来般透彻,他站在我面前,沉默。“这场婚姻,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低头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一个位置,他在我身边坐下。
  
  “这些年来,我过得怎么样,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所以我不再重复。”我转头看他,“连波……”他欲言又止。“你就是眼镜,对吗?”我温和的问他。他迟疑了好一会才点头,“你怎么知道的?”他又问我,我叹了一口气,“望秋,这些年来,除了你,还有谁对我那样牵挂过?”“你不生气?”他似乎很惊奇我的反应。我摇头,“我生气什么,我的婚姻走到这一步,从来就不是因为你。你,这一次去厦门找我就是怕我想不开对不对?”他点头,“这段时间,你状态很不好,然后你关机了,你的性格那么倔,我怕你想不开,所以想去看看你,去了厦门,通过我朋友!”他顿了顿解释说,“就是我那个私家侦探的朋友!才知道你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已经离家出走了,打你电话一直关机,我很担心。但又不知道你会去哪里。我回深圳是抱着一丝侥幸以为你会来找杨凯玲,但后来想,你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来找她,所以就想回来先处理完一些紧急事务后,再想办法找你。后面的事真的很巧,你今天清晨回酒店时,是不是碰到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穿着酒店制服的女孩子?”我点头,我一直以为那个女人看着我很惊讶是因为我的样子太吓人,“那个女孩子是左灿的女朋友,那个私家侦探是她的表弟,因为很偶然的原因,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你知道,有些女孩好奇心是比较强的,她又好玩,非要帮我,就是这样……”我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天空,冬日的夜色,已经慢慢的开始弥漫了,我站起来,“陪我回医院换药吧?” 84.
  尽管换药的已经很轻缓了,我还是痛得冷汗直冒,年轻的女护士嘴巴很是厉害,大声骂到,现在知道痛啦,切下去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你也是,自己的老婆都照顾不好,将来这伤口长平了,留道难看的疤,你们都高兴!我想告诉她陈望秋并不是我老公,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我索性闭上嘴,什么都不说。陈望秋并不理护士,只是一直问我,是不是很疼?我点头,女护士抢白到,不疼?你切个试试看。
  
  看来,女护士真把陈望秋当成负心汉了。我抱歉的朝陈望秋笑笑,他转头看女护士,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小姐,我向毛主席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永远不让她伤心,这样你放心了吗?另外,麻烦你快那么一点点好吗?我妻子饿了,我要带她去吃饭。我看着他极其严肃的样子,简直是啼笑皆非,女护士也被他弄得一愣一愣,闭了嘴,很麻利就把药给换好了。
  
  出了医院,他笑了笑说,连波,有时候我都也弄不明白命运这回事,兜兜转转到了最后,我们又在这里相遇。我转头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敛起笑容,拍拍我的头,说,走吧,我带你去喝点营养的汤,让伤口好得快一点,不然你怎么回C城。
  
  他带我去吃饭,很安静的地方,看得出他很熟,服务员对他很客气。汤上桌,他帮我装好,我轻尝了一口,家乡味道纯正。我讶然,在深圳居然可以喝到只有老家才有的汤。他给自己装了一碗,然后说,老板是我朋友,这汤是我教他做的,只有我来才上,不外卖,好喝吗?我点头,努力喝汤。
  
  吃完饭,他送我回酒店,我让他先回去,他不置可否。只是执意送我回了房间,我进了洗手间,再出来时,他已经脱了外套,正往衣厨里挂,脚上已经换好了拖鞋。你要住这里?我脱口而出。他看我一眼,转身拿壶装水烧开水,然后他说,我不能住这里吗?他似乎觉得我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仿佛他理所当然就应该住这里。为,为什么?我有些瞠目结舌了。他白我一眼说,万一你又拿刀子往手里瞎划呢。我气结,我不会再自杀,你放心的回去吧?
  
  他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连波,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你这样就不清白了吗?还是你担心我趁人之危?我摇头。那你别扭什么?他扯过我的衣袖,走到沙发旁让我坐下后他也跟着坐下,他看着我说,连波,我觉得我应该好好跟你谈一谈,因为我突然发现,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你压根就不了解我?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他接着说,连波,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没做成夫妻,但在我心中,你早已成了一个亲人,你的幸福与否,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明白吗?我点头。他又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爱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老实说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都有缘无份,一直蹉跎着就到了今天,我并不是刻意为了你,才保持单身的?你明白吗?我又点头。他拉过我受伤的手,语气逐渐沉重起来,连波,再也不要做这种事情?我傻傻的点头,他拍拍我头,好了,你跟个傻瓜似的,只会点头。你要记住,你失去全世界,就目前而言,我一直是等在这里,我还是想,如果可以,我想娶你疼你。但是你也要记得,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给你三年的时间,好不好?不要急着拒绝,超过五年,我就找个女人结婚,给父母一个交代。

85.
  我凝视着他,眼前这个男人,我十几岁就认识他,那些青春年少的记忆里,他总是无措的站在我面前,因为无措他总喜欢挠着头,他低头的时候我常常想把他眼镜打破了他会不会生气,他总是说喜欢我。那时,花一般的年龄,那时我总以为他说喜欢只是孩子为了得到玩具的一种执拗。我们那样追逐着,躲闪着,伤害着,直到我们长大成人,直到我们天各一方,我过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生活,我任性许下婚姻的诺言,然后我在我的婚姻里苦苦挣扎,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对爱与恨理解得透彻。可是今天,当这个男人坐在我面前,那双经过岁月沉淀显得智慧而温和的双眼,他看着我那样温和的说,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娶我疼我。我突然明白过来,在我那样贫瘠的生命里,上苍曾经捧着幸福放在我面前,可是我却闭着双眼执意前行。
  
  我低头浅浅的微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往下掉,他伸手拍我的后背,他说别哭,总会好起来。我抬头满脸泪痕的看他,只是流泪。我与他,曾经隔着万水千山,在我那么美好的年华,我闭着眼走过了幸福,时至今日,我们隔着的那些时光,足以让我们隔了永远。他一直那么好,可是,我已经不值得了。始终,我们还是有缘无份。
  
  他抽了几张纸巾帮我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揽了揽我的肩说,好了,不哭了,我帮你放热水,你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好不好?我点头。他起身,进了洗手间。我坐在沙发里,听着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房间里暖气很足,我的眼角似乎又开始流汗了,我想起赵晓树,那个我愿意付出所有去爱的男人,人生就是这么的可笑,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得到的,我得不到的,一切都象计量好的一样。
  
  好了,进来吧!陈望秋招呼我,我从沉思从惊醒过来,缓缓的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门口。我站在门口示意他出去。你可以随时叫我,那个,其实你不用介意,你现在不方便……他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我脱了外套递给他,他退到门外,我锁上门。
  
  我费了半天劲能脱了衣服,水温刚好,我躺在浴缸里,闭上眼,把有伤口的手搁到浴缸边沿,这几天的经历象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放映,我唯一牵挂的是西西,他现在应该睡觉了吧,我记起自己答应要去接他。我想起陈亮和沈笑,他们待我如家人,我的不辞而别,让他们担心了吧。晓树呢,又想起他,心开始隐隐的痛,作了离婚的决定,就这样放手吧,想起有一首歌叫:有一种爱叫放手!我爱他多还是恨他多呢?他真的从未爱过我吗?也许是吧,否则怎么能背叛得那么从容,我也可以象他一样背叛从容吗?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手搁得久了,开始疼痛起来,头也跟着痛起来。
  
  我不知道泡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夹带着陈望秋焦急的询问声,我从水里站起来,扯过架子上干净的毛巾,随意擦了一下身体和头发,裹上浴巾,然后我打开门。你,你没事吧?陈望秋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别开头,我赤着脚站在他面前,然后我靠到他身上,他一下子僵住了,连波,他困难的叫我。我仰头看他,我说,我记得你说过要忘了我好好生活,可是你没有做到,这么多年,你为了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对我这么好?我伸手抱他,浴巾从我身上滑落。
86.
  他伸出双手,围绕住我,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们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我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他起了生理反应,还有他已经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我掂起脚尖,吻住他唇,泪水在一刹那涌出眼眶,赵晓树,原来,背判原来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尤其他还跟他那么爱的女人。陈望秋开始热烈的回吻我,我闭上眼睛,但他却出乎意料的停下来了,只是紧紧的抱着我,很久了,他轻轻的放开我,我睁开眼睛看他,他弯腰捡起地毯上的浴巾,帮我围好。然后他低哑着声音说,连波,你先睡会吧,好吗?他拭去我眼角残留的泪水,走回房间中央取下眼镜擦拭。我愣了好一会,才走到床沿边坐下。
  
  他找来吹风机,帮我把头发吹干,然后又烧了一壶开水,热了一盒牛奶给我。我喝了牛奶,躺进被窝里,他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我很快就抵不住周公的招唤进入了梦乡。居然一夜无梦。清晨醒来时,才现陈望秋裹着被子在沙发里睡得正香。我从被窝里坐起,身上还是围着浴巾,我轻轻的爬起来,从箱子里找到衣服穿戴整齐。
  
  洗漱过后我走到沙发旁,俯身看他,他仍旧熟睡,想起昨晚自己的举动,我知道后来他停下来是因为尊重我,不想我在如此凌乱的心情下作一个错误的决定。的确,昨晚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体是否也可以轻易的背判,事实证明,如果不是他选择停止,我的确也是可以做到的。我微叹一口气,对不起,陈望秋!我站起来,转身时,手却被他拉住了,我诧异的回头,你醒了?他朝我微笑,放开我的手坐起来。你刚才在想什么?他问我。我摇头。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居然穿戴整齐。我刚从公司过来,有点累,所以躺一下。他解释到。哦!我点头。你现在饿吗?他又问我。我摇摇头坐到沙发的边沿上。你跟昨天晚上的反差也太大了吧,他凑到我面前,调侃我。我白他一眼。哎,我发现,你身材真的很好!他将头靠到我的肩上色迷迷的朝我呼气。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陈望秋,你,你皮痒是不是?我没好气的吼他。哦,原来你已经活过来了,那好吧,我可以放心的丢下你了。他靠到沙发上仍旧朝我笑。
  
  你要去哪?我条件反射性的反问他。怎么了,不舍得我吗?他起身穿拖鞋。我闭上嘴干脆不说话。连波,表达一下你内心的真实感受就那么难吗?他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我身边。我笑了笑,问他,你希望我说什么?诉说死亡一刻的真实感受?或者说一说被丈夫背叛那种绞痛的心情?还是打算一下离了婚后的下家?还是你让我说一说昨天晚上脱光了站在你面前被你拒绝的尴尬?他怔了,脸上渐渐有了阴霾。我也怔了,我没打算要这样气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总能口无遮拦全然不顾他的感受。他伸手按住我的肩,怒视着我,连波,你为什么总能让我有想掐死你的冲动,你怎么总能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昨天尴尬了是不是,那我今天弥补你好不好?他压到我身上,用力扳过我的头,在他头压过来那一刻,我下意识的叫我的手好痛。
  
  果然他慢慢的放开了我,沉默了很久他才说,我不该生气!他站起来,背对着我。我拢了拢凌乱的头发,低声说,对不起!他回头,勉强笑了笑说,不要道歉,连波,有时候我觉得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就象是上辈子欠你的,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放不下你,我总希望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眼里只有我,而不只是与你的躯体交欢,那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你明白吗?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安静的看着他,然后我说,陈望秋,你说过给我三年的时间对不对?他点头!我淡淡的笑了笑问他,如果我让你失望了呢?他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许久了他才低声说,你会让我失望吗?
  
  我久久的看着他,沉默!眼前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他已经能给得起我要的幸福了,可是,我拿什么给他?我怎么承诺?我拿什么承诺?他拍拍我的头,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要不你陪我去广州,散散心,好不好?我摇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拥抱了一下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那你等我回来。那时他不知,这一别,足足有两年我从他的世界里会彻底消失。
87.
  陈望秋轻轻的锁上了门,我重新坐回沙发里,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里丝丝缕缕的洒落到地毯上,手上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这让我清醒的知道,我所要面对远不止等陈望秋回来这么简单,我还有那么多需要面对的人和事。
  
  叹了一口气,我走到床边,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短时间的静默后,手机开始象失控了一样响着不停。那么多的短信,那么多与我相关或不相关的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你在哪里?赵晓树说,连波,你在哪里?千万别做傻事,回来好不好,我们好好谈!陈亮说,小连波,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我求求你开机吧!连南连薇说,姐,你在哪里?妈担心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离还是合,你勇敢选择,我们都是你永远的亲人!然后我在一长串的短信里,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短信的内容是:你在哪?一蓝!我忍不住笑,泪水止不住的在眼眶里翻滚,什么时候,我变得这么重要了?
  
  手机响起来,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我知道是夏一蓝,按下接听键,夏一蓝的声音仿佛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波波!她叫我的名字,声音还是那样清脆。嗯!我轻声应她。你在哪?她问我。深圳!我简单的答她。我来接你,告诉我详细地址!她又说。呃?我愕然。你不知道详细的地址么?她又问我。我说了大概的地方和酒店的名字以及房号。她说,你等等,我很快就可以到!
  
  电话挂断了,我还是处于一种愕然之中,夏一蓝也在深圳,她怎么也在深圳?电话又响起来,屏幕上显示赵晓树的号码,我看着那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阿拉伯数字,任由它一直在屏幕上跳跃,直到它安静,然后又响起,再安静。有短信接入,他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拔开窗帘,这个冬天,深圳的阳光还是很暖和,我俯身望着大街上的川流不息的人群。
  
  门铃响起,我想,门外站着的真的会是夏一蓝么?许多年未见了,居然会在这种情景里再见。这样想着,我便打开了门。波波!门外的女子安静的看我,浅浅的微笑,没有激动,没有语无伦次,没有中间那么多年的隔阂,一切仿佛昨天今天!一蓝!我也朝她笑。她跨进来,关上门。
  
  然后她看见我的手,皱了皱眉,她拆开了我手上的纱布,有血迹,我痛得咬牙。她重新帮我包上,然后开始一言不发的帮我收拾东西。很快的就收拾好了。手机又响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便直接卸下电池。你还有其他东西吗?她轻声问我,我摇头。那走吧。她拿过放在茶几上的房卡和押金单。
88.
  我跟在她身后出了房间,进入电梯。眼前的夏一蓝,穿黑色的短装皮衣,长长的卷发上,一个咖啡色的水晶发卡卡住了额前的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她仍旧象当年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容,那双熟悉的双眸里多了一份沉静,我暗自在心中感叹,时光似乎特别眷顾她。“怎么了?”见我一直看着她,她笑了笑,问我。她的笑容里多了温暖,不再象当年那样淡淡的毫无温度。我也笑了笑说,“你一点都没变!”她想回我什么,电梯已经到了底层。
  
  大堂里,她让我在休息区等她,她去帮我办理退房。我坐在沙发里无聊的打量着过往的人群,然后我看着电梯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穿制服的女孩,是那天我在大堂里碰到的那个女孩。她直奔我而来,我惊诧的看着眼前的女孩。“连波!”她喊我的名字。“你好!”我站起来,微笑着看她。“你要走了么?不等陈哥回来?”她开门见山。我看了一眼仍在前台的夏一蓝,知道肯定是陈望秋交待过如果我退房一定要知会眼前这个女孩。“谢谢你的关照!”我朝她欠了欠身。“我并没做什么,你不用这么客气!”她不好意思的朝我笑笑。
  
  “波波,走了!”夏一蓝向我走来,我再次歉意的朝女孩笑笑,“我要走了!”她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再见!”我跟在夏一蓝身边,出酒店门时,忍不住回头看,那女孩还愣在那看着我。
  
  “到了!”夏一蓝走到一辆黑色的大奔面前停下,马上车门就打开了,然后我看见一个男人从车上跨下来,那一刻,我感觉电闪雷鸣,眼前的男人是,居然是苏彦祈。他从夏一蓝手里接过东西放进后备箱,然后夏一蓝搀着我上了后座,然后车子启动了,我看着夏一蓝,我有无数的疑问。“连波!”驾驶位的苏彦祈回过头来跟我打招呼,他居然在朝我笑,我机械的点头,讪讪的笑。
  
  “祈,先回家!”夏一蓝吩咐苏彦祈,“好,待会我要去公司,你带连波到处转转,要不要让公司小李过来开车?”苏彦祈的声音好温和好温和,这让我恍惚多年前那个他与眼前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用了,你还不相信我的技术吗?”夏一蓝浅浅的笑。
  
  车子在深南大道上急驶,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便驶进了一个小区里。从车窗里往外打量,小区的环境很好,比当年在泉州的环境还要好,可以看得出这里的房价不菲。车停下来,夏一蓝打开车门跨下去,然后搀着我下了车。苏彦祈已经把我的东西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了。“蓝,我先拿上去,你们慢点!”他温和的笑,我再次感觉眼前的苏彦祈好陌生,记忆里的他那么阴郁,那么暴烈,时光真的会如此彻底的改变一个人吗?
  
  “一蓝,你们……”我忍不住开了口,“波波,我们先上去,然后我们吃早餐,吃饱了你慢慢问,好不好?”夏一蓝仍旧搀着我,也是温和的笑容。我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跟着夏一蓝进电梯,然后出电梯,最后她在一扇门前停下,按下门铃,门很快打开。“回来了,早餐已经煮好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围裙笑容很和蔼的阿姨。“谢谢张姨!”夏一蓝客气的朝她笑,然后搀着我进门。
89.
  苏彦祈站在客厅中央,见我们进门,他迎上来,“蓝,我先去公司了。连波,你们姐俩好好聊聊啊!”我拘谨的朝他笑,仍然不能适应他的热情。他打完招呼便往门口走去,那个笑容和蔼的阿姨殷勤的帮着开了门。
  
  早餐很丰盛,我的手不太方便,夏一蓝细心的帮我摆好碗碟,张姨站在旁边殷勤的要帮忙,夏一蓝却摆手,我想起年少时读过的港版言情小说里,那些富贵人家都是请着佣人,也是这么候着,这样想着,夏一蓝已经把一碗稀饭放在了我面前。“波波,吃吧,张姨手艺很好的!”我点点头。我对于这个早上发生的一切还是感觉太过于突然,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完了夏一蓝给我装的稀饭,我就放下了碗筷。“张姨,你带我妹妹到露台上晒晒太阳!”一蓝转头对站在旁边的张姨说。
  
  出了客厅,外面就是露台,露台并不算大,但布置得很精致。养了许多花,在这样的冬日里,开得正艳,可以看得出,花了许多精力。花从中摆放着一座茶几,放置了两把藤椅,藤椅上放上了厚厚的坐垫。露台的右角,放置着一座小型的假山,上面正潺潺流着水。我微叹一口气,人与人始终是不一样的,生活也是不一样的!“波波,想什么呢?”夏一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回头,茶几上,张姨已经麻利的摆好了茶具,烧上了水。
  
  我笑了笑,走到藤椅旁坐下。“是姑姑找到了我,所以我才找到了你!”她也坐下来,微笑着看我,我点点头,她不说我也猜得到。“波波,你变了好多!”她蹲到我面前仰头看我。“一蓝,我们有七年多没见了吧!”我迎着她的目光浅笑,“你容颜依旧,我却沧海桑田,人生就是这样百转千回!”,她愣了愣,然后走回藤椅边坐下,开始仔细泡茶。
  
  “波波,你恨我吗?”她抬头问我,很认真的样子。我摇头。“我和江潮歌,三年前离婚了,孩子跟他。波波,我到后来才明白,爱情和生活是两回事。两年前,偶遇苏彦祈,他也离婚了。”她笑笑,仍旧象当年那样,只是几句话,几年的光阴就这样轻描淡写悄然而逝。“会想孩子吗?”我轻声问她。“嗯,你看,这是多多!”她翻出手机,我接过,一个大约四五岁笑得眼眸弯弯的小男孩。“常去看他吗?”我又问她。她的神色暗淡下来,“很少!他不让我见!”我点点头,这些年,她并不开心!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接着说,“波波,他曾说,如果当年选择你,可能可以很好的生活,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我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有阳光洒下来,“一蓝,没有如果,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选择的是正确的,总以为只要到达彼岸就一定是幸福,谁会知道彼岸会这样的满目沧痍。”“波波,放弃多多,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她的声音夹杂着太多的沉重,我仍然望着天空,阳光温暖得让我觉得一生是这么的漫长。
  
  那个午后,夏一蓝和我琐碎的聊着一些关于过去,大多时候我都安静的聆听。她说,波波,时光真是很可怕,居然可以让我们调了个,以前是你说我听,现在成了我说你听。她问我的婚姻,我的孩子,我的打算。我答得很简单。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说,你来深圳吧,把这里当自己家。我说,一蓝,这里不是我家!她颓然!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些过分的热情只是为了掩饰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岁月!
  
  我在夏一蓝家住了一个星期,关了手机。有时和一蓝一起去兜兜风,看人来人往,看日出日落。她和苏彦祈的生活很安然,那个大她很多岁的老男人一直待她很好,她说她会再生一个孩子。手上的伤口慢慢的开始结痂了,我决定回C城。
90.
  离开的前夜,夏一蓝抱着枕头敲开了我住的客房,我看着眼前淡淡微笑着的女人,眼神里那么安宁,那些过去的凄楚年岁,在她的眼眸里似乎全然望不见。“波波,我想和你睡!”她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请求。我侧过身,她抱着枕头走到床边,我关上门。
  
  我们仍然象许多前一样,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我发现我的思绪总是很容易飘回少年时,飘回那些清冷的冬日早晨。我还记得夏一蓝靠在床边,烟雾袅绕的样子。记得那杨柳飘飘的老家大河。记得后山她躺在松针上细细诉说那些不堪负重的逃亡经历。记得年少时,我们绝望的等待明天到来时的样子。可谁知道,年少时我们拼尽全力去等待的明天这么从容的展示在我们面前,我却宁愿回到年少回到那漫无边际的等待中,原来,有时候苦痛过后不一定是幸福。更多时候,苦痛过后是更苦痛!
  
  我被一阵烟味呛得回过了神,我不知道旁边的一蓝什么时候已经点上了烟抽了起来。“很久不抽了!”她淡淡的说,我愕然看她,她眼里的安宁已经悉数退去,疲惫沧桑苦楚从隐处浮起。“波波,我总觉得面对你需要勇气!”她又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掐灭烟头。“不说了,一蓝!”我拍拍她的肩。“不,我要说!”她固执。“波波,“我已经有很久都不再想关于从前的那些事情了,你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很痛苦!”夏一蓝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但是请你相信,我想要你幸福,这种期待已经超过了我对自己的期待。”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落。
  
  “一蓝!”我困难的开口。“波波,保护你是我很多年来唯一做的事情,可是在江潮歌这件事情上,我原本是基于保护你,最后却脱离了初衷……”她继续往下说。“一蓝!”我提高声音打断她,她看着我,“一蓝,无论我们怎么忏悔,都赎不回那些消逝的美好的年华。没人想要变成这样,是不是,可是最终还是变成了这样。我一直相信你是最愿意看到我幸福的人,我也是最希望看到你幸福的人,到了最后却不是我们希望就全都实现。我们都不是先知,在人生这条道路上,一路走着,再往回看才知道什么路是该走的什么路是不该走的。不要用今天的智慧去惩罚昨天的错误好不好?”我揽住的她的肩,泪水也止不住的流。“我的婚姻走到这一步,不怨任何人,我自己选择的,我必须承担后果,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孩子了。我没有理由让你来为我的选择为我当年愚蠢的行为买单!所以,释怀吧!”她趴在我肩上,低声啜泣,“波波,你真的不恨我,不恨我,可是我还是那么可恨!”
  
  那个晚上,我们几乎是在泪水中睡着的,早上出房间,苏彦祈被我们吓坏了,我和一蓝会心一笑,我知道,从此,哪怕是各自天涯,我们都知道,彼此是对方最牵挂的人,所以,幸福与痛苦都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总有一个人愿意与你感同身受。
  
  我搭乘当天下午的航班回的厦门,走出机场大厅,望着C城湛蓝的天空,呼吸着带着盐味的新鲜空气,我终于回来了!
  
  我开了手机,无数的短信,我调了静音,直到屏幕上再也不提示有新的未读短信,然后我拔下电话卡,扔进路边的水沟。找了个公用电话,我拔通陈亮的电话。“亮子!”我的声音略略低哑。“呃,天,天啊,小连波,你在哪,在哪?你终于知道打电话了,你想吓死人啊你!”他比我想像还语无伦次。“刚回来,来接我好不好?”我说了地址,然后便挂了电话,找了个背风的地等。
91.
  当那辆熟悉的车从路口驶入,而驾驶位置上坐着的那个男人,我淡淡的微笑,赵晓树!我下意识的将毛衣衣袖往下拉了拉,完全遮住手上的伤口。然后我拖起地上的行李箱向他走去。他将车靠边停了,很快的他打开车门跳了下来。“连波!”他快步向我走来,殷勤的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你终于回来了,西西老是吵着要找你,说你答应了要去接他!”他一边打开后车门把我行李箱放进去,然后又打开前车门示意我上车,待我上了车,他又体贴的帮我系安全带,我客气的朝他说谢谢!他愣了愣,然后帮我关上车门。
  
  车子在宽敞的公路上行驶,赵晓树刻意放慢了速度,不时的回头看我,沉默的一方总是有优势的,因为另一方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会让他感觉不安。当然前提是他得是在乎的。“连波,你去哪了?”他终于又开口了。“深圳!”我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很担心!”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这么直白的表达其实在我与他的日子里是基本没有,感谢慕容童把一个不善表达的男人调教得这么好!我转过头看他,他眼睛里的真诚是不容置疑的。“我还好,至少我现在好好的回来了!”“你去干嘛了?”他又问,我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真不该问这样的问题。我想了想说,“去想明白一些早该想明白的事!”
  
  他找了个避静处将车停下来。“连波!”看他的架式,似乎作好了深谈的准备!“晓树,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先去接西西回家!”我淡淡的说。“童童要走了!”说句话时,他是转过头望着车窗外的,我不知道是否有泪水在他眼眶中旋转。“哦!”我仍旧淡淡的应他。“走吧!”我催促他!“我知道短时间内你还是很难原谅我,但希望你能看在西西的份上,我们重新开始!”说这几句话时他转回头看着我,这让我相信在这转头之间他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深深的叹气,泪水不争气的开始涌来,我只好学他转过头望着车窗外。“去接西西吧!”我的声音开始颤抖,七年的夫妻,我还是做不到真的无动于衷。
  
  赵晓树的电话适时的响了起来,我伸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泪珠。电话一直响着他却不接,我转头看他,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按了挂机键。很快的,电话又响起来,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车门跨了下去,我隔着玻璃看着他面色凝重的在说着什么,我知道是慕容童,他们之间的怎么会断得那么轻易,即使有一人远走天涯,带走的也是另一个人的心。一个没有心的人,还怎么生活?怎么过日子?只是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又被人狠狠的挠了一把还顺便洒了点盐。
  
  他上了车,然后沉默的启动车子,我们在沉默中到达了西西的学校。正值放学的时候,西西是住宿生,每周五才接他回家,今天并不是周五,我找到他的生活老师,老师答应了我带西西离校的要求。我微笑着谢谢他。生活老师说,赵子诺是个很聪明乖巧懂礼貌的孩子,现在的独生子女家庭,你家孩子很难得。
  
  西西从远远的走廊里跑来,我紧紧的盯着那个跑动的身影,“妈妈,妈妈!”他抱住我,“西西!”我摸摸他的头。“爸爸!”他转头看向赵晓树。“饿不饿?”赵晓树也摸他的头,温和的问他。“嗯,饿!妈妈,你怎么今天才来,你不是说了上周要来接我吗?”西西不依的扯我的衣袖。手上的伤口被他扯到,我痛得蹙眉。“妈妈,你怎么了?”西西放开手,不解的问我。“你的手怎么了?”赵晓树抓住我的手,然后撸起我的毛衣袖口。我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连波,你……”他震惊的表情。我忍痛牵过西西的手,“走吧,西西,妈妈也饿了,我们去吃东西!”“连波!”赵晓树抓住我的手臂。“先去吃饭!”我一字一句凌厉的看着他。他悻悻的放了手。
  
  晚饭后,送西西回学校。他却怎么也不肯,非要跟着我回家。无奈,只好跟他班主任请了一天假。一路上,西西不停的问东问西,我有问必答,小家伙居然问我,妈妈,爸爸说你离家出走了,是不是很好玩呀?我看着西西天真的神情,竟然哑口无言。
92.
  车子刚驶进小区,我就看见陈亮的车子停在楼下。果然他和沈笑在车里等着我们。看见我们,沈笑打开车门跳下来,抓着我的手一直喊,嫂子,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感觉手都要断了,痛得我倒吸冷气。“怎么了?”沈笑很快察觉到我的异样。我摇头说没事!回头,赵晓树盯着我看,那眼神,竟那样复杂!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好象久别重逢,又好象从没有分开过。西西最开心了,很小的时候喜欢人多,长大了仍旧喜欢人多,不停的把他在学校学的东西拿出来献宝。期间赵晓树的电话响了几次,他都直接按掉未接。陈亮说,小连波,你在深圳日子过得不错呀,没见你瘦掉。我笑言说,那是,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沈笑冷不丁掀开我的衣袖,然后惊叫说,嫂子,你手怎么了?我抽出手,将衣袖拉好。看着那几双殷切等着我回答的眼睛,我转头对西西说,西西,去帮妈妈拿件厚的衣服好吗,我有点冷。看着他进了房间,我回过头平静的对他们说,有时候人总是容易想不开,想开了,就好了!沈笑捂住嘴,我看见泪水一下子就漫过了她的眼角,我笑了笑说,亮子,带笑笑回去吧,有点晚了!陈亮仍旧愣愣的看我,我又重复了一遍,他站起来,搂住沈笑,低声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西西抱着我的大衣出来,我站起来,接过衣服披好。“叔叔呢?”西西问我,“回家了,店里很忙!西西,我帮你放水泡脚,准备睡觉好吗?明天早妈妈给你买豆浆和油条好不好?”他转头望望他爸爸,又望望我。我拍拍他的头说,不骗你!
  
  泡过脚后,笑闹了一晚上的西西很快就哈欠连天了,妈妈,明天早上我要吃豆浆和油条,你答应的哦,他咕哝着,我摸摸他的头说,你睡吧,我答应了!在他床边坐了一会,看着他象天使一般的睡颜,帮他掖了掖被子,我起身回房。
  
  赵晓树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等着我,见我进房间,他坐直了身体。“洗澡方便吗?”他关切的问我,我诧异的回头看他。“我是说,伤口好透了没有?”我站到床边,深深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或者你想说什么?”“我们重新开始这件事你怎么想?”他也问得直接。我仍旧看着他,这张我曾魂牵梦绕的脸,那立体的五官,那挺直的鼻梁。然后我说,“晓树,没有重新开始!你把离婚协议给我,我签字,这个春节,还是给西西一个暂时完整的家。”“你……!”他激动起来,“为什么?人非草木,孰能无错?”我安静的看他,沉默了一会我才说,“晓树,没有为什么?整件事,你一直觉得你是唯一的主导者,想合就合,想离就离。是仗着我那么爱你吗?或者你一直那么我自我?你要知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从你的巴掌落下来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再也不会有以后了!”顿了顿,我又说,“是的,在深圳时,我真的是想不通,不明白这场婚姻,到了最后我为什么会输得那么彻底!”我解开手上的纱布,伤口被撕裂了,血已经凝固了。我把手伸到他面前,“晓树,我一直不甘心,我爱了你那么多年,到头来收获的是你从未爱过我,现在,我的不甘心已经死了,在这里,你看到了吗?当我的刀切下去,血流了一地时,我对你的爱也跟着那一地的血死掉了!”
  
  我不再看他,转身开门,他从后面拉住我,然后抱住我,“连波,不要这样好不好?”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一点颤音。我忍不住笑,当初我也是这么求他,他说,他爱的人是童童,他过得很辛苦,现在我放他自由,他又表现得象是我抛弃了他,男人竟比女人还难理解。我伸手轻轻掰开他的手,“我去睡了,很累。不要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吧!”合上房门,我的泪水无声音的顺着脸颊往流。
93.
  我进了客房,冷清的房间,我盘腿坐到床上,泪水象断线的珠子落在手背上,都这样子还哭什么呢?不是说了放他自由么?不是已知结局了么?赵晓树,赵晓树,我在心中重复这三个字,七年,七年了,人生能有多少个七年?我仰着泪脸看天花板,就算天花板上的灯,我用七年的情也能温暖它的冰冷,可为何却温暖不了赵晓树的心?
  
  房门被轻轻的扭开,我扬着泪脸看那个同样有着凝重表情的男人,他站在那里,似乎犹豫了一会,他锁上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连波!”他牵起我受伤的手,“对不起!”我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的往下淌,七年了,多么不容易,终于听到他说对不起三个字!“原谅我好不好?”他抱住我,紧紧的,仿伸只要一松手他的怀里的所有品便会在下一刻易了主。“你放开我!”我哭着朝他喊。“不放!”他固执起来。我挣不过他,索性在他怀里痛哭了一场,这许多年来,也算偿了我的心愿。
  
  哭得渐渐累了,他轻轻拍我后背,我甚至有了一种错觉,我们只是闹了一个小小的别扭,这番哭泣过后,便雨过天晴了。我低声抽噎着,他仍旧轻缓的拍着我的后背,偶尔也有轻轻的叹息声。
  
  门铃却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以为是错觉,然而却固执的坚持响着,便以为是陈亮。“我去看看!”他低声在我耳边说,我伸手擦拭眼泪。我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低声说什么,我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穿上鞋出了房间。
  
  防盗门口,慕容童站在那里,穿着单薄的衣服,似乎冷得发抖,她一直在重复,“我找不到你,你关机,我没办法,没办法,只好来这样!”我看着她象一朵百合花,在寒风中凌乱得仿佛要死掉般。赵晓树是无措的,很显然,这是未经过排练的剧幕。“童童,我不是说了明天去看你吗?”他压低了声音,但我听得真切。我站在他们身后,莫大的屈辱,我抢了他的男人么?我的儿子还在房间睡着,我不能让他看见这么丑陋的一幕。
  
  我快步走上前去,把原本只是半掩的门用力打开,然后我用力推了慕容童一把,她跌坐到地上,仍旧那么无辜的眨巴着泪眼看我,我转身,拽过赵晓树。“你们可以一起滚!”他看看我,又看看仍旧坐在地板上的慕容童,我看见他眼中的挣扎,我气极,双手使足劲推他出门,然后我反锁上门,无力的坐到冰冷的地板上。
  
  直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液体顺着手背往下流,我才发现,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完全撕裂了,鲜红的液体不断的往淌。我挣扎着又爬起来,进了浴室,扯了一条毛巾包住伤口,感觉不到疼痛,也许心痛盖住了所有肉体上的痛。
  
  一夜无眠,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手上的疼痛一阵接一阵,想到还答应了西西给他买油条豆浆,我便爬了起来。轻轻进了西西的房间,他还在熟睡中。
  
  打开防盗门,赵晓树倚在门边睡得正熟,只是一夜之间,胡渣满面,仿佛经历了人间地狱般,赵晓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的鼻头又开始泛酸,想起昨晚那一幕,很想踢他两脚解恨,始终下不了脚。思前想后,我还是蹲下身,轻轻摇醒他。他惊醒过来,见是我,“你起来了!”他从地板上爬起来。“去洗个脸,西西等一下要醒了!”我冷淡的说到。“你去哪?”他看着我向电梯走去,伸手拖我。“帮西西买早餐!”我回头看他,冷冷的看他。
94.  慕容童深夜敲门事件后,对于赵晓树,我略去了心中最后一丝的不舍。而赵晓树却仿佛回了魂般,开始要极力挽救这场婚姻。西西放寒假后,他几乎天天都准时八点到家,然后陪西西看动画片,辅导他写作业。多数时候,我都会呆在厨房,洗洗弄弄,我宁愿花更多的时候研究一个新的菜样,也不愿意去面对他。
  
  手上的伤口慢慢的好了起来,我换了电话号码,不跟任何人联系。母亲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嘱咐我想开些,好好过日子,我不置可否,只是说,没事我挂了!赵晓树家的三姑六婆们也停止劝说,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场离婚闹剧以我回家而画上句号。
  
  陈亮请我喝了一次咖啡,仍然是在上次他打翻咖啡杯的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洒在街边矮矮的灌木丛上,满地阳光。他回头对我说,其实,一切都可以还原美好,不是吗?我笑笑,轻轻抚摸手上愈合了的伤口,然后我说,陈亮,你认识我这么多年了,应该了解我!他黯然了神色,沉默了许久才说,小连波,我只是很遗憾你和他会走到这步。停顿了好久,他又说,早知会这样,当初我还不如直接娶了你!我大笑,陈亮,你这安慰我还是比较受用。他也跟着我笑,他说,小连波,我和笑笑今年回去办酒席!我点头,这就对了,生活就是这样,有悲有喜,人生也因为这样的悲喜交加才更显丰富,苦的只是经历的人!
  
  陈亮请我喝咖啡的第二天,慕容童打家里的电话,对于她的声音我还是有印象。我冷冷的说,,找赵晓树请打他手机,不要随便打扰我和我儿子!在我甩下她电话之前,她急急的接了腔,她说,我找你,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她的声音很轻柔,象她外表一样,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说,不必了,我怕你下毒,我还想多活几年,你要那个男人,拿去便是,我不稀罕。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见听筒里有细微的风声,然后她说,连波,我们见一面吧!就在XX餐厅,我等你!她挂了电话,我笑起来,这年头,三都这么嚣张吗?
  
  我看时间才十一点过,打了个电话给陈亮说西西会过去吃饭,然后便叫看动画片看得入神的西西,叫了半天才转头看我。妈妈,干嘛呀?我给他拿了件厚衣服,拍拍他的头说,走吧,去陈亮叔叔店里,今天中午笑笑姐给你做好吃的。他欢呼雀跃起来,这几年,沈笑在厨艺这一块相对我,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尤其一手可乐鸡翅,深得西西的心。
  
  沈笑很开心的带着西西去菜市场买鸡翅。我也准备前往赴慕容童的鸿门宴,陈亮从电脑底下抬头问我去哪?我淡淡的说,有人要请我吃饭。他哦了一声继续玩他的游戏,待我走到门口时又大声问我,谁请你呀?我回头说,管她谁,反正是免费的午餐!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本来想坐出租车过去,但转念一起,我那么急干嘛,我是去让男人的不是去抢男人。这么一想,我便沿着街道慢慢的行走。街边的商铺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音箱里放的都是一些喜庆的歌曲,放眼一片繁华。我想,过完这个年,我与赵晓树该成为隐藏在这片繁华下的某种苍凉了吧。
  
  这样慢慢走着,到那餐厅时,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几分钟了,我看门热情迎宾的服务人员,没有丝毫犹豫便跨了进去。慕容童坐在靠窗的位置朝我招手,看得出来,她一直盯着门,等着我的到来。
95.
  我朝她走去,面无表情,我想对于这样一个女人,这是我唯一能给她的表情。“你来了!”慕容童站起来,朝我微微一笑,我平静与她对视,然后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她朝服务生招手,很快有人捧着点餐本过来,随便点了一份套餐,反正吃饭也不是主要目的。
  
  再抬头时,慕容童正打量着我,与我视线相撞,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连波,我很抱歉,今天约你出来!”我也笑笑,然后说,“都坐这了,还说抱歉做什么?”她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着窗外。眼前的慕容童,跟我第一次见到时并没有太大区别,乌黑柔顺的长发垂于肩上,莹白的脸庞,略显英气的双眉,仍然是那个美人,然而在心里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
  
  “连波,下周,我回英国我姨那!”她转回头来淡淡的对我说。“是吗?”我挑挑眉。“嗯,对于我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她敛下眉眼跟我道歉。我呵呵的笑起来,她不解的看我,眼神里有戒备,似乎怕我一个激动就把桌上的水沷到她脸上。但我知道我不会那做,慕容童她怎么会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呢?我和赵晓树原本一个完整的家,经过她的一搅和,已经碎了,事到如今,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会离开,她很抱歉就了事,多么轻松。到了头,还以为她发了多大的慈悲来成全我呢。
  
  我终于止住了笑,然后我犀利的盯着她看,我说,“慕容童,论年龄,你应该比我年长。按理说,这人生的大道理轮不到我来给你显摆,但很显然,你在破坏我家庭这件事情上,一直觉得这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不是对你来说,与赵晓树不过就是重述旧情而已?你是不是觉得,到最后把你推上道德的高度上去批判对你是不公平的?甚至在你看来,你的退出根本就是对我的成全!”她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我接着说,“我想你要告诉我你和赵晓树有着怎样的过去,有过怎样的生死相许。我连波不过就是一个可悲的替代品,到你这个正主回来了,我也该往旁边歇着去了,所以,你理直气壮的找赵晓树,理直气壮的与他出双入对。但我是不是该请你这个骄傲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公主偶尔也睁开眼睛看看我们这些凡人,也请你感同身受一回,一个好好的家庭,支离破碎的感觉。我不知道你的母亲活着时有没有教过你,人活着是要责任感?有没有教过你一个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要学会承担相应的结果?如果没教过你,那好吧,我连波,认倒霉!”
  
  她的眼泪刷一下从眼角滚落,服务生端着托般往我们的餐桌上摆放饭菜,我回头对服务生说,“麻烦你拿包餐巾纸,好点的不伤皮肤的!”服务生诺诺点头而去。“连波,你骂吧,我是该骂!”她低着头哭泣,仿佛我是恶毒的容嬷嬷。
  
  服务员送来一包餐巾纸,我抽出一张递给她。她抽噎着说谢谢,我叹了一气说,“慕容童,你很爱赵晓树吗?如果他一无所有,不能给你一份安定的生活,不能买你喜欢的任何东西,甚至穷困潦倒,你也会对他不离不弃吗?”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显得格外楚楚动人。怔了怔她才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是爱他的!”我点点头,那一瞬间,对于赵晓树,我忽然有说不出的怜悯,他苦苦执着的爱情,经得起繁华似锦,也经得起平淡流年吗?我觉得自己是可笑的,繁华也好,平淡也罢,与我何干?
96.  “吃饭吧!”我拿起筷子,淡淡的对仍旧流泪的慕容童说。“我去下洗手间,你先吃吧!”她低声说。我不看她,只是仔细品尝汤的味首,汤做得并不怎么样,很明显水加太多了,冲淡了原本的味道。
  
  “晓树说,你做得一手好菜!”慕容童坐回了座位上,用有些羡慕的语气对我说。我放下汤匙,端过旁边的米饭,对慕容童的话置若罔闻。慕容童见我并不理她,也默默的端起了饭碗。我把眼前这份并不美味的午餐消灭得一干二净,仿佛坐在我对面的是我情人而不是破坏我婚姻的小三。抬头时才发现,慕容童面前的食物几乎未动,只是愣愣的看着我吃东西。
  
  我将餐盘推了一旁,她勉强笑了笑说,“连波,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我定定的看着她,然后我说,“慕容童,如果不想吃的话就别勉强了,叫服务生收盘泡壶茶吧,我想你应该有一些话想说!”她点头,然后招手。
  
  茶壶冒着热气,慕容童双手握着茶杯无意识的转,我等待着她万千言语。“有时候,我会想,活着为了什么?”她抬起头来,苦涩的笑了笑。“也许在你眼里,我是无比可恨的,正如你所说的,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从小到大,任何事情,我都只先想到自己。这可能跟我家庭有关吧,我父母太宠我了!”
  
  那个午后,慕容童坐在我对面,细细碎碎的说出了她心中的万千言语。她说起江承宇离世的那段岁月,说起她在后来日子里的内疚与追悔,她说,其实她一直没弄清,爱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等她从江承宇离世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后,她想到了赵晓树,那个说要娶她爱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辜负任何人,所以她回了C城,找到了赵晓树。
  
  我一直沉默着,她说,连波,伤害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的行为本身已经构成了伤害,我从未觉察,但始终存在,道歉是没有用的了。我不乞求你的谅解,但我希望我的离开对你能够弥补那么一点点。“你爱他吗?”我打破沉默,重复了之前我问过的问题,她很明显的怔了。“你相信他会始终如一的那么爱你吗?”我又追问。“我想,我爱他,他也爱我。”她这样回答我。我想起赵晓树乞求我重新开始好吗时那真诚的表情。“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我夹在你们中间算怎么回事?慕容童,你所有的语言综合起来总结,无非就是你们是相爱的,那么结果就有了。那就我让位,你们好好过,我为我不小心介入你们之间表示歉意。”
  
  “连波”她略微难堪的喊我的名字。我淡淡的笑,“慕容童,但愿有一天,当你们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儿女时,也有象你这么一个女人来跟你讨论你丈夫的归宿该在何方?那时你就会知道,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
  
  “童童,你怎么在这?”熟悉的声音,我回头,平静的看着站在一米开外的那个男人。“连,连波,你也在这。”眼前的男人结巴了。“你来了,那就坐吧!”我看着站在桌子边的赵晓树说。他看看我,又看看慕容童。慕容童往里面挪了挪位置,“你坐这吧”她象个小白兔似的对他展开了天真的笑颜。他看着我,略显尴尬的坐下。
 97.
  我心里很明白,赵晓树不可能是恰巧出现在这,就象我非常清楚慕容童掏心掏肺声泪俱下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诉说需求而已一样。赵晓树很明显的知道我也在这,但还装给我看是碰巧遇到,那就装吧,装死你们,我在心里冷笑。
  
  “很巧啊!”我讥讽的朝赵晓树笑,“我来这等个客户!”他很淡然回答我,直视我时眼神微显犀利,我点头,这个答案算不上高明,但也算得上没有明显缺陷。“我们正讨论关于你,你想知道我们都说了些什么吗?”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的问他。“不想!”他直接回绝我。“那好吧,那就直接点,今天我们三个人都在场,赵晓树,你作个选择吧!”我盯着他,我知道我正在上演一幕恶俗的剧情,但没办法,谁让生活永远高于戏剧呢?我这个俗人也只好跟着恶俗一把。慕容童也盯着他看。能不盯着他看吗?他现在一句话,可以直接让其中一个女人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尊严扫地。面子这种东西独处时分文不值,一旦进入人群,那可就尊贵了。
  
  “连波,你一定要弄得这么尴尬吗?童童,你先回去吧!”他不耐烦的说到。“尴尬?这有什么尴尬的,非要藏着掖着才不尴尬,才有意思是吗?”我不怒反笑。“童童,你先走!”他站起来,瞪着慕容童。“谁也别想走!”我一拍桌子站起来。“行行,你们接着辨论,我走,我走,行了吧!”赵晓树丢下这句话就往外跨步。“晓树!”慕容童拖住他的手,哀求的看着他。我看着眼前这对难分难舍的狗男女,只觉得气血翻涌。“你们到底想我怎么样?”他颓败的坐回座位上。
  
  “我不想怎么样?你不是央求我重新开始吗?好,你现在就当着慕容童的面告诉她,你要跟我重新开始,你会跟她一刀两断!”我拼命的隐忍着那股怒气,但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他转头看着慕容童,慕容童也看着他,泪眼汪汪,又演起了楚楚可怜那一套。“你叫他来的吧,怕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你,所以让我的丈夫赶来保护你!”我定定的看着慕容童,她哭泣得更加厉害起来。“赵晓树,你不说话代表什么?代表你想两个都不想放弃,想红旗不倒,彩旗飘飘?”他抽纸巾给慕容童擦泪,转头看我时,我看见他的眼里仍旧是挣扎。
  
  不时有服务员经过,好奇的看着一直流泪的慕容童。我等赵晓树开口,就象那些日日夜夜等着他回家一样。可是他沉默,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秒一秒,一分一分,每一秒每一分都是折磨。他足足沉默了十分钟,我看着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抓过桌上的手机,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是没什么意义,我起了身,转身往外走。
  
  正如我所料,赵晓树并没有追上来。我沿着街道慢慢的行走,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一片凌乱,我想起餐厅里沉默的赵晓树,突然就觉得没有力气走了,我走到街角的拐角处,背靠着墙,看着天空,眼泪就那样毫无预警的倾涌而出。我想起自己说过不再为这场破碎的婚姻流泪,到头来也只是谎言。
  
  我回了家,掏钥匙时,门却打开了。赵晓树一脸焦急的表情,“你回来了,我到处找你!”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演技越来越好了,怎么就没个星探发现这样的奇才呢。我避过他,侧身进了门,他关上门。“连波,刚刚,对不起,不是我不说,我只是不想刺激她,怕事情弄得更复杂!”他跟我解释,我摆摆手,进了洗手间。
98.
  我不再相信赵晓树的任何话,慕容童找过我的第二天晚上,赵晓树早早的就回了家,破天荒的做了晚餐给我吃。晚饭过后,我回了房,然后在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西西抚养权的问题,不作任何退让。我知道赵晓树不会同意,我也知道如果上诉法庭,最终判决以赵家在老家的关系网,我也会败诉,但,我必须争取,哪怕机会渺茫。我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拿到客厅,递给正看新闻的赵晓树,他阴沉着脸看完,然后用力揉成一团,掷于地上。“连波,现在我要是不愿意离婚了呢?你是不是准备起诉法庭?”他恶狠狠的晃我的肩。我毫不示弱的回瞪他,“赵晓树,为什么你想离我就得离,你不想离我就离不成,你以为你是谁?”
  
  他把我推倒在客厅的沙发,然后压到我身,阴冷的说,“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是你的谁!”我惊恐的看着他扭曲的脸,“你想干什么?放开我,赵晓树,你不是人,你背着我跟慕容童暗渡陈仓!你……”他捂住我的嘴,“是又怎么样?我是个男人,男人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倒是你,离家出走这段时间,跟谁一起?”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的扯我的睡衣,我拼命的挣扎,他放开一直捂着我嘴的手俯下头用力咬我的嘴唇,然后用双手钳制住我的双手,我越是挣扎,他的劲使得越大,我感觉骨头都要断成碎片了。
  
  我知道再挣扎也敌不过他的力气,想到眼前这个象恶魔一样的男人,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是我那么用心那么用心爱着的一个男人,哀莫大于心死。我放弃了挣扎,新闻里专家似乎在讨论关于新婚姻法,真是应景。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有咸咸的液体流进嘴里,我看着他,这个根本就不配拥有我爱的男人,我要睁眼看着他,能混蛋到什么程度。他见我不再挣扎,居然以为我顺从了他,居然站起来在我面前从容的脱去了自己的衣服,他重新压到我身上那一刻,我知道,我这辈子做得最混蛋的事情就是当初居然求着他不要离婚。
  
  仿佛从地狱里游荡了一番回到人间般,他终于离开我的身体,疼痛排山倒海袭来,我蜷在沙发里,没有悲恸,只是灰心。他穿好衣服后把他的外套盖到我身上,然后伸手抱我。“连波!”他把头埋到我胸前,“不要恨我好不好?”我疲惫的闭上眼睛。“连波!你看着我,好不好?”他用手抚摸我的脸,声音开始哽咽。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你听我说,听我说!行不行?”他吻我的眼睛,我只想,如果我死了就好,什么都不用听了。“我一直以为童童是我这辈子唯一会去爱的女人,你知道吗?我把我的人生计划得那么完美,我以为我和她一定会结婚,我们会有一个小家,我甚至连我们的孩子小名叫什么想好了。可是,一切变故都是那么突然。我们那样生生的分开。我和你结婚,生子。我有那么多年的时间都觉得老天待我是不公平的。我恨命运给我安排了这样的人生。连波,你能了解那种失去的痛苦吗?比死还难受的痛苦。所以,童童回来后,我以为上苍要给我重新来一次的机会,我倍加珍惜。”有滚烫的液体滴到我的脸颊上。
  
  “可是,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那么憎恨的婚姻,我那么渴望你放我自由,到了真正变成现实的那一天,我会那么难受。我甚至宁愿童童回英国,也不愿意结束婚姻。你告诉我,我怎么了?好不好?你说话呀,说句话行不行?”他抱着我的头,我不想动,更不想看他。
  
  我不知道怎么睡着的,惊醒过来时,才感觉自己盖着厚厚的被子,一双手紧紧的箍着我,我试着挣脱。“你醒了!”低沉的声音,我伸手摸了摸,感觉是躺在床上。我不说话。“连波!”他扳过我,下巴抵在我头上。“你一定要离婚吗?”他问我。“是!”我回答他。他沉默,隔了好久他才开口,“那我答应你,我想了一夜,这些年来,对你的确不公平!我对不起你!”我不说话,又隔了一会,他问我,“你想什么时候办手续?”“明天!”我简洁的回答他。“好,办完手续能不能先不和西西说,你能不能过完年才离开家?”他收紧手臂,我重新闭上眼,就这样吧,没有任何关系最好!
99.
  再一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赵晓树已经不在床上了。我想起他答应我今天回去办手续,赶紧起了床。餐厅里摆着早餐,压着一张纸条。“连波,醒了吧,洗个澡,吃点东西。我回公司安排一下,你等我回来!”我看着桌上的面包,牛奶,一点食欲都没有,转身回了房。
  
  洗完澡,换上厚实的衣服,找到两本结婚证,我的身份证,重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拷进U盘里。忙完这些回到餐厅,把桌上的早餐连同纸条全部倒进了垃圾桶,刚收拾完,就听见开门声。“收拾好了吗?”他问我,我点头。“多穿点衣服,家里很冷,刚刚打电话回去说下雪了!”他伸手拉了拉我大衣的领子,我不着痕迹的转了个身,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又何必装情深。
  
  “连波,关于孩子的事情,请你理解。另外,我并没有跟家里说我们回去手续,只是说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结婚,要回去一趟!”他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多少情绪,只觉得他在陈述一个事实般。我沉默了,西西,我不甘心放弃你。好半天,我转过身,看着他。“你随时可以回来看他!”他补充道,我强忍泪水,点头。
  
  赵晓树的司机送我们回去,回去办手续这件事,我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赵晓树和我坐在后座,我一路望着窗外沉默,他几次拉我的手,试图和我说话,我都不理他。黄昏时,到了他家里,公公婆婆见我们一同回家,立刻打电话给大姐,大姐夫。一时间,杀鸡宰鸭,弄得很是轰动。饭桌上,大姐更是举着酒杯说,大家要敬波波一杯,难得波波这么深明大义,晓树,以后,你可要对波波好点,听见没有!我很是尴尬,赵晓树拿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他说,我会的!
  
  晚上,回到那间我们结婚时住的房间,被子还是结婚时的大红被子,婆婆很细心的帮我在被窝里放了个暖水袋。我坐在床沿边,赵晓树坐在桌子前,两个人,静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我跟我司机睡吧?”他这么说,却并不动身。我脱了鞋子外套,躺进被窝里。想到他家人的殷殷期盼,让他出去睡终是不忍心。挣扎了好一会,我开口道,“睡觉吧!”
  
  第二天八点过,借口要去喝喜酒,硬着心肠在婆婆的热烈期盼中离开了家。车子驶向县城,我们的结婚证是在县民政局领的,离婚也直接上那。在民政局隔壁的复印店打印了离婚协议,打印的小妹见怪不怪,只是回头对另一个小妹说,我妈怎么会让我来这里上班,这不直接断了我结婚的念想吗?赵晓树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然后让小妹在财产那一块将房产划分到我名下,另外赠与我现金若干。我拒绝,他坚持。最后,小妹不耐烦了,那么谦让离什么婚呀!我冷笑,这算什么,同情我吗?钱多了总是好的,那就签吧。协议书总算签定。
  
  手续办得很顺利,中午时,看着手里那本写着我名字的离婚证,仍然坐在车的后座,仍然是赵晓树坐在身旁,居然就没有关系了,从此我再也不用管他冷暖,再也不用担心他不回家。这样就好了吗?我望着窗外,景物飞逝,多年前,懵懂无知的跟着他走时,也是透过车窗这样望着窗外的景物,那时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和他的故事会演绎成这样。多年前时,我的心是鲜活的,以为只要用了心未来就可以美好,许多年淌过去才知道,心死了,再也用不了心了。那个我一直期待他转身的人直到我掉入悬崖注定要死时才说,我放不下你。可是太迟了,太迟了。我的心死了,连自己都没办法温暖。如今我就象一缕魂魄,游荡在这人间,听见活着的他说,他放不下我。这隔了的时差,谁来逆转?告诉我,谁来逆转?
100.
  慕容童离开C城那天,特地给我打电话,她说,连波,我走了,以后你再也不会见着我。我笑,然后我说,赵晓树没告诉你么,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赢了还走什么?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想我需要时间来想清楚,人生的道路应该怎么走?我很抱歉,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飘着零星的小雨,这个冬天真冷。连波!电话那头还在喊我的名字。还有事么?我淡淡的问她。我给你写了一封邮件,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拷在U盘上,我把U盘放在XX商场的前台寄存处,你说你的名字就可以取了!我走了,要过安检了!她那边声音嘈杂起来。我挂了电话,没说再见,对于这个女人,时至今日,谈不上恨,也谈不上怨,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我不知道赵晓树对于慕容童的离开是不是悲伤异常,彼时,西西已经放寒假了,他跟西西有讲不完的故事,我并没有发现他的悲伤,至于他是否在夜里暗自流泪,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西西的缘故,我们还是象一家人一样,有说有笑,等西西睡下后,各自回房。一个人时,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有时也看肥皂剧,看到伤心处也跟着抹眼泪,不再上网,怕看到有留言,潜意识里,我抗拒面对。
  
  原本没打算去取慕容童留给我的东西,一切都成定局了,又何必听那些没用的废话。某天里和笑笑带着西西去逛街,逛到晚上八点多,陈亮开车来接。上车时无意间侧头,XX商场。突然想起慕容童说的U盘,突然就想看看她说了些什么。关上车门嘱咐陈亮稍等,我便匆匆向XX商场跑去。
  
  报了我的名字,工作人员还仔细核对了慕容童的名字,最后才把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交给我。上了车,陈亮打趣问我,小连波,你追帅哥去啦?我白他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正经。
  
  西西非要留在陈亮那边说要吃可乐鸡翅,其实我知道他不过是留在那玩游戏,在这方面,赵晓树一直限制得很严格。想到已经放假了,适当了让他放松一下,也没太大关系,叮嘱了陈亮几句,我便独自打车走了!
  
  赵晓树还没有回家,我进了书房,拆开那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只装了一个U盘。开了电脑,插上U盘。打开U盘,里面只有一个word文档,文件名是:一些无处可说的话。我点击。
  
  连波,当你阅读这封邮件时,我想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终于有勇气为自己做个选择。该从哪里说起呢?似乎很凌乱,你一直都是憎恨我的,我感受到了。如果我还说对不起,你是不是觉得很多余。如果我还说,这样的结局非我的本意,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
  
  我和晓树之间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很多年前,那时,还与你无关,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强调先来后到,只是想起那些当年。那时,我和他都还很年轻,年轻总是很美好的。他追求我,狂热得令人感觉恐怖,坦白说,我并不爱他,也许更多的只是喜欢那种被追求的感觉,女人么,多少都是有些虚荣的,我也不例外。
  
  你知道江承宇,我似乎也和你聊过他。我和他应该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他就说过了,长大了一定要娶我为妻。长大了,他仍然这么说。我似乎也不讨厌他,也谈不上多么喜欢他。如果我告诉你,在这些所有追求过我的男人中,我唯一真正动过心的人是陈亮,你相信么?可是,他不喜欢我,他一直都是逢场作戏,我知道!
  
  连波,有时候我会想,我到底要什么?从小,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我的家庭,是富足的,只要我不是太贪心,我可以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我还有美丽的容颜,于是还可以拥有男人的追求。所以,长大后的我,其实对什么都有一点无所谓,不在乎失去。
  
  陈亮出现得很突然,挑逗我也很突然,我知道他为了向赵晓树证明我不是一个他值得爱的人。连波,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吗?就是你明知结局,明知一脚踩下去会摔得鼻青脸肿,还是义无反顾。也或许人就是那么犯贱吧,他不爱我,不在意我,我偏偏在意了他。
  
  你是不是有些吃惊?可是对我来说,是那么的苦涩。所以,我选择和赵晓树在一起,我觉得既然他那么讨厌赵晓树和我在一起,我就偏不让他如愿。可是,我没想到,江承宇死了。我没想到他会死,我没想到。
101.
  江宇承的死对我的打击太大,直到今天,我都没有办法忘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太过惨烈。我从未想到,为了爱,他会这么绝烈。江宇承死后,他的父母一夜之间白头,我的父母原本就 极反对我和赵晓树在一起,因为这件事情,虽然没有人过多谴责我,但那种负罪感足足折磨得我有将近半年时间靠安眠药入睡。
  
  我和赵晓树感情就这样终止了。我去了英国,除了父母经常给我打电话,我断绝了与C城的一切联络。在那几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念书,放假时跟着同学游山玩水。但唯独不恋爱,有些东西,经历过了,太沉重,便再也没了信心。
  
  后来我决定回C城还是因为我父母,我妈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我隔得那么远,万一有个事情,够都够不着。那时没有想过,赵晓树还会在C城,更没想过,陈亮也在这里。我一直记得,我回来的第二天,你的新店开业,我和我爸准备去一个亲戚家,偶然路过,我看见一个男人,很像陈亮。我特地摇下车窗,看了很久,真的是他,但没勇气去找他。连波,隔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早该放下那段称不上恋爱的情感,可我却那么清晰的记着他。
  
  我还是不够理智,所以联系了之前在C城的朋友,于是知道了,赵晓树也在C城,然后我打电话给他,他很激动,我们都未曾想过,隔了这么多年,还有机会再见。他告诉我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我祝福他。连波,请你相信,我回来,不是为了跟他旧情复燃。
  
  赵晓树依然待我很好,但我非常明白他已经结婚了,我尽量与他保持距离,有些情无论曾怎深刻过,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他很执着,他说他已经有能力给我幸福,已经能够在我父母面前证明他能把我照顾得很好。我非常清楚,多年前和多年后,对于赵晓树,我父母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不能让他们伤心。
  
  连波,我未曾想到,我的父母会那样的离开我,双双而去,仿佛天塌了一般,我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赵晓树曾跟我提及过说你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我想你能理解那种至亲离逝的痛苦。我一度也想跟着他们而去,去到那个没有痛苦没有车来车往的世界。那段黑得仿佛永远不会天亮的日子,是赵晓树一直陪着我。连波,我很抱歉,我始终还是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底线和原则,抢过了原本属于你的温暖不再撒手。
  
  逐渐的我又习惯了赵晓树对我的好,习惯了他陪在身边。那时,没想过你的,我想有一天我死了,会下地狱。直到那一天,你在大街上追着赵晓树跑,你问他,童童是你的全部,我又算什么?我看见他打你,我看见你绝望的眼神,我恍然明白我掠夺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请原谅我在决定离开C城这件事情上拖延了那么长时间,也许不是离不开赵晓树,离不开的只是一份习惯了的生活。习惯了有他照顾的日子。我决定离开C城,跟赵晓树谈。他沉默。我们谈起了你,他说他欠你太多。我让他仔细分析自己对你的感情,他居然迷茫,我想他始终心里有你。隔了多年后,我终于坦诚的告诉他我始终放不下的人是陈亮。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离开。
  
  连波,你知道吗?我回来这几年,一直没有勇气去找陈亮,我觉得我不配面对他。我看见他生活得那么好,那个陪在他身边的女孩那么朴实,我想他会象这个俗世中所有的人一样经历结婚,生子,有一个幸福安然的小家。
  
  订完机票那天,我鬼使神差般,一个人打车去了陈亮的店,我在街道上站了很久,直到他走出来,他看见我,我冷得发抖,我请他喝咖啡,他点头!
102.
  我们只是隔了一张桌子,但我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的是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我看着他,岁月流逝,他已经不复当年的轻狂。我微微叹气。我说,陈亮,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还可以面对面的坐着喝咖啡!他笑笑,直截了当的问我,说吧,找我想说什么?
  
  我摇摇头说,陈亮,如果我说只是想见你一面,和你坐一会呢?他愣了愣,然后说,那你恐怕该找赵晓树!我苦笑,说,陈亮,我找你!他讥讽的笑,问我,慕容童,你找我做什么呢?诉说你心中的苦闷?有意思吗?不要把我当成赵晓树,我不是他!
  
  我努力忍着泪,是啊,走到这一步,我有什么理由让他用一颗平和的心对待我呢?我捧着咖啡杯,手不断的发抖。我说,陈亮,你很讨厌我吗?他看着窗外,俊秀的侧面,回头时他收起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对我说,慕容童,我陈亮从不对与我无关的任何人有情绪。我终于流泪,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收藏着自己的那份爱恋,今天,我要离开了,我只是想再看看他,我没想要听这么多让我心碎的话。我哭着说,陈亮,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当年,我就跟你说过,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相信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能再奢求你爱我,请你,不要对我说那么绝情的话,好不好?他皱眉,说,我很抱歉!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喝着苦涩的咖啡。隔了好久,我终于又问他,你和她很幸福对不对?他看着我说,这与你无关!我点头,是了,终究是与我无关。然后我又说,我要走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你能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吗?他笑了,说,慕容童,从前我说过不要对我有任何要求,今天,我还是这么告诉你。你走吧,结束属于你的荒唐。好自为之。我不是个会说虚伪话的人,所以,我不祝福你!我走了!转身之后,他又折回我身边,俯下身对我说,你从来就不懂,爱是什么!
  
  连波,你知道吗?那天,我看着他离去,心空得象苍穹,找不到着落点。他说,我从来就不懂,爱是什么?也许是吧,伤害了这么多的人,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
  
  连波,我走了,对你说抱歉二字已没有任何意义。但我真的希望,你比我更懂得爱是什么?也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终于看完这封长长的邮件,我缓缓的站起来,关了电脑,拔出U盘。窗外,夜色很浓。心,空得象慕容童说的找不到着落点。赵晓树似乎已经回家,我听着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想到邮件的最末,她希望我能幸福,忍不住失笑。幸福?幸福是什么?
103.
  腊月二十八那天,母亲给我打了电话,我听着她细细诉说儿媳的种种不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当初的时候她也跟我细诉过儿媳的种种好,时间始终是可怕的。末了的时候,母亲问我和赵晓树的关系是否缓和了?让我好好待他,他整天在外忙着,你要知冷知热,你要做好家务,我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只是沉默!我已经离婚了,这句话终于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陈亮和沈笑也没回老家过春节,于是两家商定年三十在我这边吃年饭,初一再去他们家吃饭。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热闹极了。我似乎也被气氛感染了,心情好了许多。西西也不缠着赵晓树讲故事了,跟在沈笑身边,象个小跟班。嫂子,这小家伙还真有孝心,不枉我从那么小看着他长大。沈笑接过西西递给她的桔子回头对我笑言。我怔了怔,笑笑,也许,往后就需要你更多费心了。
  
  年夜饭吃得很开心,开了一瓶红酒,吃到兴头上,赵晓树举着红酒杯非要跟我喝交杯酒,说欠我的。我笑着看他,心里却是苍白的。陈亮和沈笑一个劲的起哄,不明所以的西西一直拍着手。我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我说,晓树,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的形式。他看着我,然后也举杯一饮而尽。对不起!他拍拍我头。我转过头给西西夹菜,然后故作轻快的大声喊,好了,大家赶紧吃,春晚马上就要开始了。
  
  饭后,坐了一会,我和沈笑起身收拾碗筷,陈亮按住沈笑说,你洗了一年的碗了,今天我来。沈笑歪着头看了他半天,确定他不是开玩笑,居然大方的抱了一下他。放手后,她对我说,嫂子,你不知道要他洗碗比登天还难,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一年一次的福利啊,我要好好珍惜!我拍拍她的肩膀说,不怪别的,怪你把他惯坏了。她还想说什么,西西拉着她的手要她陪着看电视。
  
  我和陈亮搬着一大堆的碗进了厨房,我负责洗,他负责清。小连波,上次你和他回去干什么?陈亮冷不丁的问我,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称呼赵晓树哥了。没,没干什么?我低头用力洗碗。你看我象很好骗的人吗?他把清好的碗用力的放到旁边。你问这个干嘛?我闷声反问他。你们是不是回去办手续了?他盯着我看。我不理他依旧洗着碗。是不是?他伸过头来,重复他的问题。我关上水龙头,用洗洁精洗干净手上的油渍,然后我看着他正色道,是!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清着碗,我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客厅。
  
  十一点五十,西西兴奋的跳起来说,要放烟花了。我们关了电视,下了楼,从车后备箱里拿出烟花。小区里,物业专门规划了一个放烟花的区域。空坪上看烟花的人围成一圈。陈亮点燃引线,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成最美的花朵,西西拉着笑笑的手不断的惊叹。我仰着头,看着那美丽的花朵不断的盛开在夜空中。一双手搂住我的脖子,我惊吓抬头,连波,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好不好?微微的酒气,我分开他的手,低声说,你喝多了!他垂下手,夜幕里,我看不太清他的神色。然后他不由分说拖过我的手,拉着我出了人群。去哪?我不安的问他。他不回答我,只是一直往前走。
  
  他带我到了小区的湖边,夜幕下的湖在灯光的辉映下,别有风情。然后他停下了脚步,放开了我的手。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想问他。连波!他喊我的名字,然后又沉默。我跟着他沉默。我没有喝多…他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来,夜幕中,屏幕的亮起格外清晰,童童两个字不断的闪烁。我笑笑说,接吧!他犹豫,然后接起,童童,新年好!怎么了?感冒?怎么会感冒呢?你太不小心了……他渐渐离我远一点讲电话,然后再远了一点。我望着黑夜无声的微笑,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104.
  赵晓树后来跟我解释说,他对慕容童的感情会渐渐的转换成亲情,毕竟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你给我时间,我会慢慢的放下她。对于他的解释,我点头表示理解,但我并没有告诉他我没有打算给他时间。
  
  赵晓树的公司农历初六开了工。你来公司帮我好不好?他这样问我,仿佛我仍是他的妻。我摇头,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呆着。
  
  我真就象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呆在家里,哪都不去。洗衣煮饭。有时也会想,我若离开,他们父子的起居饮食谁来照顾?想到那些未知的事情,还是心有不忍。于是说服自己为了孩子将错就错。但某日里,赵晓树喝醉回了家,早早就躺下睡了。我收拾他的外套时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我突然想起我跟他夫妻那么多年从未私自看过他的手机,想来象我这样的老婆也是少见。我从地上捡起他的手机,打开了他的短信,通话记录。
  
  我在很后来,还是认同一句话,那就是不知道永远比知道好。想不明白,当着我面要我给他机会说和慕容童总会淡了私下里国际长途一打就是一个小时。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将短信保存得那么完整,那么多年的,几百条信息。也许是知道我不会偷看他的手机,也许是以为锁了密码就万无一失。但他的密码是西西的农历生日,我试第一遍就进入了。
  
  我知道了,原来我儿子的小名西西和他的大名赵子诺原来都是慕容童喜欢的。他在短信里说,童童,西西长得很像我,并不像他妈。他有很好听的名字,叫赵子诺,小名西西。你一直喜欢的名字。你应该来看看西西。我知道了,原来他一直知道慕容童喜欢陈亮,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跟陈亮绝裂。他在短信里说,亲爱的,我会一直这样爱你,直到有一天你回头,发现我。我还知道了,原来我在他心中曾那么卑微。他在短信里说,亲爱的童童,如果说你是天上的仙女,那么她就永远都只会是狗尾巴草,我知道她很爱我,但我永远不会让她如愿。他说,亲爱的,你真的就要这样离开我吗?我怎么活下去?他说,我不想离婚,她很贤惠,我想我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人。他说,亲爱的童童,你不要总说我心里有她,这让我觉得很难接受,我不能接受自己居然心里有她。我选择回归家庭,其一是因为我想让你找回真正的自我,因为我真的爱你。其二是因为孩子。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慕容童说,今天我看到西西了,真的很像你。她说,真的吗?你会一直这么爱我吗?那你要记住你的承诺哦,永远不可以爱她,就算我不爱你你也不能爱她。她说,我不想做你的老婆,我讨厌洗衣做饭带孩子,你知道的。她说,我走了后,你还是要记得想我,一直到我忘记你!
  
  我把手机放回了他的外套口袋里,然后移着千斤重的步伐出了房门。我回了客房,倚着窗户,看清冷的夜色,巨大的悲伤,但已经不会流泪。我真的想不涌,那个与我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真的那么差劲,我怎么可以那么爱他,我怎么还想着他以后怎么办?慕容童在邮件里说,连波,他心中始终是你。离婚时他执着的将房产和现金赠与我,我一度也以为他心中真的是有我,原来都是假像。
  
  西西开学了,我送西西去学校。报完名,他又吵着要吃肯德基。找了就近的肯德基,帮他点了薯条和鸡翅。我另点了一杯牛奶。西西说,妈妈,要不然,以后我们每个周末都来这里吃肯德基好不好?他充满期待的看着我,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肩,然后我说,儿子,妈妈想去照顾外婆一段时间,可能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你。西西放下手里的薯条,非常认真的看着我说,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已经不好了,为什么你睡一个房间,爸爸睡一个房间,你们是不是离婚了?我愕然,八岁的西西已经初通人事了。我说,西西,那以后妈妈每隔一段时间来看你,好不好?他愣了愣然后拉过我的手,说,妈妈,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硬着心摇头,他的泪刷一下流出来,然后他说,妈妈,那你要常来看我!我说,好!他放开我的手低下头继续吃鸡翅。我转头,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105.
  到正月末时,西西返校后的生活已经逐渐适应。我想,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我整理属于我的东西,衣物书籍。然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赵晓树曾经送我的那台手机,手机依然还很新,整套都完整的保存着,仔细擦去盒子上面的灰尘,端详了半天我还是放回了原处,什么都碎了,又何必带着它添堵呢。
  
  一切收拾妥当了,我又回到了客厅。坐在沙发,时间才下午五点多。我拔通了陈亮的电话。我说,我请你吃饭!他失笑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只是说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
  
  我到的时候,陈亮已经到了。你瞧你,还请我吃饭,都迟到了,一点都不礼貌。他跟我耍着贫嘴。我坐下来,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点餐本,随便点了两个菜,然后我把菜本递给了陈亮。他摇手说,你点吧,我没你挑食,我什么都吃。加了一个煲汤,然后交待服务员可以晚点上,便把点餐本还给了他。陈亮无聊的玩着手机,店里生意还好吧?我问他。一般吧,不好不坏,养家糊口足够。他回答我,淡淡的!
  
  我不再说话,转头望着角落里盆栽,绿色盎然,春天已经来了。小连波,又遇到什么事了吗?他用手机敲我的头。我皱眉瞪他,陈亮,不要敲我的头,很痛。他呵呵笑,然后说,好吧,小连波,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怔了怔,看着他明朗的面容,这一别,何日再见?你怎么了?怎么精神恍恍惚惚的,是不是不舒服呀?他收起玩笑的姿态,关切的看我。我摇头。
  
  陈亮,我要走了!我缓缓的说。他一下子就愣了,仍旧那样注视着我,隔很久都不说话。我伸手在他眼前晃。小连波,不走行不行?他垂下头,低声问我。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一片洁白,有泪意涌来。低下头时,我也低声回他,不行,对不起,不能去参加你的婚礼。他冲我笑,很苦涩的样子。你去哪?他又问我。不知道,也有可能去广州或者深圳,那边有亲人和朋友。我笑故作轻快。
  
  陈亮无意识的转着手里的手机,只是隔了一张餐桌,看着眼前的连波,依稀记得很多年前,她目光流转,聪明倔强的样子。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了,他几乎是看着她走过来的,看着赵晓树对她做那么多混账事,但他帮不了她,虽然他很想帮她,时光荏苒,也许就只能这样了吧。他突然觉得悲从中来,命运为什么这么残酷,他,连波,慕容童,赵晓树,甚至沈笑,最可怜的是年幼的西西。那属于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不可逆转。
  
  陈亮,待沈笑好点,一辈子都这样,好不好?我看着陷入深思的陈亮,伸手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笑了笑,然后点头。饭菜终于送上来了,我帮他装汤。他接过,迟疑了一会,他问我,你跟他讲了吗?我装好汤,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他是你哥!我淡淡的说。曾经是!他也淡淡的回我。但他始终是你哥!我加重语气。小连波,不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他的语气有了不耐烦。我看着他,这原本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不说也罢!
106.
  我和陈亮都没吃什么东西,只是喝了一些汤。他问我西西怎么办?我无言,这是我很怕被问到的问题,只是到了如今我能怎么办?小连波,好好照顾自己!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点头,无限凄楚。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离开家,从此要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怎么能不难过。
  
  陈亮送我到小区附近,我让他停了车,他不解,我说想一个人走走。他问我,要不要陪着我我。我说,不用。我下了车,走出很远,他叫我。我回头,他追上来。我看着他,怎么了?他笑了笑,说,怕你被人打劫,没事,你回去吧。这小子就没个正经的时候,我摇摇头,转身继续走。
  
  走到家的楼下,我仰头看家的位置,灯是亮的,说明赵晓树回家了。我看着那橘黄色的灯光,那么温暖的亮从窗口洒落,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仿佛要将那些温暖的灯光全部装进眼眸里。明天以后,我会在何处?深深的叹气,泪水又开始不争气了。我掏出手机,拔通了赵晓树的电话。他问我在哪?我说,在楼下,你下来吧!
  
  很快他就下来了。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不说话。一起走走吧!我轻声说,然后我率先往前走。他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边。都收拾好了?他冷不丁的问我。我顿住脚步,转身看他,夜幕里,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嗯!我低低的应了一声。去哪里?他又问我,声音淡淡的,仿佛了然世事后的无谓。广州吧!我走到路边的石椅上坐下。
  
  晓树,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但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就看在西西的份上。我仰头问站在我面前的他
  说吧!他坐到我身边,将头靠到石椅上望着夜空
  你真的很爱慕容童吗?我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一丝情绪
  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他反问我
  不可以!我仍旧温和的答他
  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他沉默了一会这样回答我
  她回国后才知道你结婚了是么?我记得慕容童是这么告诉我的,她还说请我相信她回国不是为了重述旧情。
  我曾经给她写过邮件,但她没回。他淡淡的说
  她回英国后,和你还是保持着联系对吗?
  嗯
  她爱你吗?我又问他
  然后他长久的沉默,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夜里的风吹起我的长发,迷了我的眼,黑暗里,他看不到我眼中一直旋转的泪水。我长长的叹气,努力平息情绪,然后我说,晓树,我没有想到在你心中,我真的一文不值,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夫妻,到最后,碎了婚姻,连情分也不剩。那天你喝多了,请你原谅,我看了你的手机。
  连波!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夹带了一丝怒气。
  晓树,我真的不能接受我在你心中那么不堪。我也不能接受我居然爱上你,这每每让我想起就有痛不欲生的感觉。我淡淡的微笑淡淡的描述自己的心情。
  你知道,文字在某种程度上有夸大的作用,我并没有真的那样认为你!他解释,带着一点急切。
  以前,我还可以欺骗自己好歹曾经拥有过几年与你相知的日子。现在我知道自己一直活得像个傻B。晓树,我很抱歉,我这根狗尾巴草那么不识趣赖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仍旧微笑仍旧平静。你知道吗?我曾经幻想有一天,我们老了,坐在摇椅上,看着满堂儿孙,能给我的媳妇讲述幸福的意义。可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们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我一厢情愿了,我跟你道歉,但很遗憾我这根狗尾巴草玷污了你的高贵。
  连波!他喊我,挫败的嘶吼。
  好了,一切都结束!我站起来,拭去眼角的泪水,笑着对他说,你要相信,我会过得很好,房子你住着吧,好好照顾西西,晓树,你知道你做得最错的是什么吗?你怎么能给我生的儿子取慕容童喜欢的名字。
  我丢下他,独自上了楼,我拖了行李,关上门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那熟悉的一切。我没有遇见赵晓树,也许在电梯上下之间错过了吧,这样也好。我连夜打车到了西西学校附近的酒店。
  隔天下午,看过西西后,我飞往广州,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107.
  一年后,广州
  我坐在电脑前,仔细看上个月的销售报表,销量稍有下滑,轻蹙双眉,看来这次的例行周会又要延长时间来讨论如何提升销量这个问题了。关闭表格,托着腮看电脑旁边的那盆仙人球,已经两个月没管过它了,还是长得很好,给它浇点水吧,这样想着,我便起了身。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欧阳”二字,我按下接听键,“欧阳姐,找我?”“小连,你来一趟我这,有事和你商量!”语气微微急促。我应声好,那边便挂了电话。放下手里的水杯,我转身往欧阳的办公室走去。
  
  欧阳是我老板,一个美丽时尚的都市女性,一个憎恨别人叫老板老总懂事长甚至讨厌相关词汇的怪人,一个年过30并宣称终身不嫁的新时代女性。当然她敢这么宣称是因为她有这个资本。她的公司是几个大品牌播放器在广州的总代理,她的员工基本上都分散在广州各个区域各个柜台。留守公司的几个主要的管理都是女性,清一色未婚,清一色大龄,我是其中一员,应聘时我在婚姻状况那一栏留了空白,欧阳说被我骗了,她说她第一次招了个不但已婚过还离婚过的嫂子。而这是我来广州的第二份工作。我们相互得很愉快。
  
  我敲欧阳紧闭的办公室,“进来!”悠扬的女高音。我推门而入。欧阳站在窗边俯视着窗外,这已经成为了日常工作最重要的一部分,她说,十七岁来闯深圳时发过誓有一天要有属于自己的公司,然后她一定要每天站在几十层高的写字楼俯看众生,她真的这么做了。
  
  “小连,自己倒水,顺便帮我加点开水!”她仍然趴在窗户上,头也不回的对我说,我其实不明白她到底能俯到些什么,这么几十层高的楼,鸟飞过的几率也是有限的,人基本上是看不清楚的。我给她倒了水,坐到她办公桌前安静的等着她。
  
  “小连!这几份数据你看了吗?”她坐回办公椅里拿起桌上的几份资料递给我,她脸上已经换上了严肃认真的表情。我点头,欧阳已经打印出来了。“天河区的销量下降这么多,你怎么看?”她不动声色的看我,我略思考了一会,然后说:“XX路专卖店附近施工,这会造成一定人流量的下降。XX商场这个月新进了许多新品牌,价格一压再压。XX路专卖店主要是人的原因,老员工辞职新上员工并不是特别能抓好成交……”我逐一把存在的客观及主观原因罗列出来。她仍旧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和我没有眼神交流。
  
  “好了,我知道了,你知道该怎么做,需要公司支持的你找我!”她一句话就结束了所有的问题。我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去准备下午的店长会议!”“等等!”转身后她又叫我,我回头。“这个给你!”欧阳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盒。“什么?”我诧异的问她。“你家小子不是要过生日了吗?五天时间够吧,把这边事情处理好,回去看看他。”她笑得明媚,垂于额前的留海微微颤动。我怔了怔,欠了欠身,说了声谢谢便转身向门口走去。“记住哦,别那么不争气跑去看你那前夫!”关上门那一刹那,欧阳独有的女高音及时传到我耳里。
  
  开完店长会议,已经是晚上的八点过了,从会议出来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收拾了一下东西,关好灯。公交站台上,挤满了人,这座城市唯一不缺的便是人了。手里还捧着欧阳给我盒子,西西的生日,是呵,离开C城都已经一年了,去年的生日都没陪他过。每次打电话都问我什么时候去看他,想起自己当初还那么自信满满承诺随时回去看他,未曾想过重生会是那么漫长的一个过程,蜕了一层皮一般,个中痛苦不是亲历者谁能体会?
 108.
  宿舍里,几个同事还没回来,我坐到床沿边,看着床头柜上西西的照片,笑得那么灿烂,那是我和他一起去游乐场玩的时候拍的,一转眼离开他一年了,日子在忙碌与拥挤中一天一天流逝,很多时候很多不眠的夜晚,都不敢去想西西,总是将自己的想念掐灭在萌芽状态。想到再过几天就可以看到西西了,莫名的泪意在眼眶中来回旋转。
  
  深叹一口气,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依然川流不息的人与车流,娇艳的霓虹将城市装饰得仿佛游离于人世之外般。一年了,我无意识的在心里重复这三个字。一年前离开C城来广州,起初时住在连微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眼看着妹夫脸色越来越沉,我便知趣的搬到公司宿舍,连微竟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帮我收拾行李。看着也已经成为母亲的的微微,总是会想起那些年少,又想着一辈子那么长,想着活下去要等待下一个天亮是那么的漫长。
  
  那时离开连微家,又遇上工作失利,遭遇失业,住旅馆,一个人穿梭于广州的大街小巷,奔走于各大公司只求有一份工作可以活下去。在这样的转辗中遇上了欧阳,正逢她公司扩大,总算稳定下来,时至今日,仍是不想关于未来。
  
  隔几天,订了周五前往C城的机票,没有打电话跟西西说,想着出现在他面前他该是怎样的欣喜。
  
  C城的风里依然夹带着一丝海的咸味,仍是那熟悉的街道,林立的高楼。我订了西西学校附近的酒店,到的时候,才下午两点多,放好行李。想了想,给赵晓树发了一条短信,说明我会去接西西。这一年来的时间,我和他没有任何联系,找西西也是打给他的生活老师。有时,也不明白当初赵晓树对我表现的不舍是否只是一种表演,也许本来就是,那夫妻一场仿佛依稀梦里,梦醒了,我们天各一方,他是他,我是我,只是互不相干。
  
  等了许久,没有收到赵晓树的回复,差不多时间时,我直接学校门口,给西西的生活老师打了电话后,我便等在校门口。远远的,我看着一个男老师牵着一个穿着红色校服背着大书包的男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看着他在密集的学生里向着学校大门张望,我的喉咙一下子就哽住了,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失态大叫,然后我转身快步走到侧门的登记处。
  
  妈妈!西西看见我了。我朝他生活老师点头微笑,他低下头拍拍西西,西西快步向我跑来,我张开双臂抱住他,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他在我怀里仰头看我。嗯,我来看你了。我也笑,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我接过他的书包背上,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西西!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抬起头,才发现,赵晓树倚在车门边看着我们。你来了。我淡淡的跟他打招呼。连波!他喊我的名字。这几天,我想陪着西西。我仍旧淡淡的。好,先去吃饭吧!西西,上车。他打开后座的车门。西西转头看着我,我略犹豫了一会然后点头。
  
  我们去了西餐厅,西西很爱吃水果沙拉。怎么样?他问我。还好!我简单的回答他。你变了很多。他又说。人都会变!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一年前的颓败了,气质愈来愈内敛,想来过得也不错。怎么不和我联系?他问我。我笑笑,说,你过得很好,不是吗?他微怔了一下,说,连波,我找不到你,连微不肯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我帮西西擦去嘴角的沙拉酱,对于他找不到我这样的话题并不想深入了解。
  
  晚饭过后,赵晓树便和西西挥别,西西,和妈妈好好玩玩,我下周来接你,连波,不回去看看吗?他客套的问我。我摇头。什么时候回去?他又问我,我说了时间,他说到时打电话给我,我送你。我说好,到时再说。我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忍不住想笑,心里却有些酸酸的,我想,我和他就这样了,缘真的尽了。妈妈,爸爸说,有一天周阿姨会住到家里,她对我很好!但你永远是我的妈妈!西西握着我的手,那样担忧的看着我。我俯下身,用力抱了一下他。是了,这就是生活,没有过多的转辗反侧,没有那么多的百转千回,更没有那么矢志不渝。他是,我亦然!
109.
  返广州时,我去了一趟陈亮的店里,沈笑拉着我的手仍旧叫我嫂子,她说,嫂子,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联系,你过得好不好?回来C城好不好?我温和的笑,彼时她已经成为了陈亮的妻,眉角眼梢都挂满了幸福的味道。沈笑告诉我,陈亮忙着做起了手机批发生意。我点头,生活终究是美好的。
  
  陈亮送我去的机场,我看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春天里的风吹得不知名的植物直不起来腰,我似乎闻到了风里面海的咸味,想起很多年前初来这座城市,想起那时走在这街头时的欢喜,而最终,它没有成为我停驻的避风港。
  
  小连波!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陈亮拍我的肩。呃!我回过神来看着他。小连波,你不记得我电话吗?他问我。我点头迷惑的看着他。你一次都没打过给我,是不是过得很好?他淡淡的问我。我笑了笑,说,陈亮,你很用心的去找过一个人吗?他有点糊涂的摇头。我将额头的刘海拢了拢,叹了口气说,他说他找不到我,也许是我藏得太好,也许是世界太大。陈亮,我很爱过他,虽然曾经那样伤害过。我将头靠到靠垫上望着窗外,这一年的时间,很坏过,但慢慢挺过来了,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再牵起另一个男人的手步入生活。我的声音有些涩涩的。小连波!他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回头,笑了笑说,好了,不说这些了,陈亮,总会有一些遗憾的,但总会越来越好,我想我也会越来越好。他伸手,似乎想拥抱我,但最终只能停留在半空。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不羁,想起当年陈旧的吊脚楼上,他以为我倾城,我以为他绝世,终究连擦肩之缘都不曾拥有。
  
  飞机滑出跑道时,心惯性的下沉,仍旧想着赵晓树说他找不到我,蓦的想起还有个男人说等我三年。我笑自己象个傻瓜,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统统算作前世的记忆吧!
  
  六个月后
  
  和杨凯玲再次联系上纯属意外,那时在公司的位置日渐稳固,工作也能排得忙里偷闲,便动了心思想去西安,想去圆我心中的大唐梦想,和公司申请了半个月的假期。便开始着手细细搜索西安的人文风情,在某社区发了一个贴子。有个ID跟得特别勤,次数多了,便有了一些好感,私聊了几次发现同是校友,真是意外惊喜,详细介绍后,才发现居然是杨凯玲,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她问我电话当下便打来电话,连波,你这个没良心的。她仍旧那么尖叫着。我们抱着电话又笑又哭。
  
  她说,她结婚了,她说她的丈夫是唐林强,我真诚的祝她幸福。她说,连波,你不会来抢我的老公吧,我告诉你哦,他可爱可爱我了。我在电话这头被她噎得也尖叫。连波,我告诉你哦,某个男人真的一直没结婚哎,我怀疑他有gay倾向。杨凯玲仍旧那么八卦。我大笑说,关我什么事。我要去西安,我要去大唐芙蓉园,我要去大雁塔,我要去看兵马佣。杨凯玲狠狠的说,我以后一定会去的,等我生完宝宝就去,我去马尔代夫。我又恭喜她要升级当娘,要她少上些网少用电脑。她连连叹气说,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这么对她说,她说都已经要憋疯了。考虑到她是孕妇,我强制性的挂了她电话,不理会她的各种抗议。
  
  几天后
  我的西安行终于成了真,踏入那种城市,融入人群,摸着那些古老的城墙,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我背着单反相机,踩着青石板路,走在大唐芙蓉园里,想像着时光逆转,我会是怎样的容颜?会生在怎样的人家?会有怎样的经历?我还会象这一世一样,那么固执,那么任性不计前因后果的去爱一个男人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纠结不愿放手么?或者还会那么计较么?还会那样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么?我告诉自己,不会了。从此只做一个世俗的女人。
  
  拍了无数风景,大雁塔广场,许多人在放风筝,我坐在石登上,旁边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安详的坐着,也许不是看风景,只是晒一会温暖的阳光,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终是相扶着老去,这样就好。征得他们同意,我起了身,给他们拍了几组照片。当镜头里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时,我直起身子。连波!仍旧是那样温和的声音。你来了!我也那么从容,仿佛这是排练了无数遍的场景。嗯,来了,住在你隔壁房间,早上跟着你出的门。他笑得狡诈。陈望秋,那你怎么可以看着我背这么多的东西而安心只是跟着。我大叫。他愣了。我忍不住笑,转身大步下台阶。
  
  番外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找我?婚后的某一天,我揪着某人的耳朵
  冤枉啊,老婆大人,你让我上哪找你。某人惨叫
  你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啊,只要你用心去找,不可能找不到我。我仍旧不依不饶
  我有啊,我一直给你QQ留言,我知道你离开了C城。某人仍旧喊冤
  哦,那个QQ从深圳回去我就没再用过。开始有点心虚,爬起来开电脑,折腾了几十遍密码总算登录,果然有某人无数的留言。
  那你这么多年真的是一个人吗?老实交待有多少个前女友,好让我作好作战的心理准备。我换了个法子整某人。
  睡觉!某人堵上我的嘴。
  不行,杨凯玲说得对,你肯定有gay倾向,说不定我还跟别的男人来抢你,不行。我挣扎着,含糊不清。
  连波,看来你对我没信心!某人拉上被子,被子下,一片春光!
  生活,依旧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