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广告市场:第五篇:春草萋萋鹦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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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锵锵戛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仍在陇山一隅悲戚而啾,抑或是在告诉世人这鹦鹉洲头,曾经演绎的那一幕幕悲壮与凄凉,还有那海市蜃楼般的商市、会馆、吊脚楼……鹦鹉洲虽经千年沉浮,早已旧洲不再,但那曾经的祢衡孤冢、碧姬、鹦鹉,却鲜活地存在于时空。祢衡的名士风韵,“裸身骂曹”的佳话,以及那词藻华丽的《鹦鹉赋》,亦永驻江洲而不衰。

鹦鹉洲声名远播,常人多言缘于崔颢的那句:“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萋萋鹦鹉洲”,此说亦是亦非。因为此洲原本得名亦盛名于三国名士祢衡与他那“辞采甚丽”的《鹦鹉赋》。崔颢当年站在黄鹤楼头所看到的鹦鹉洲,也并非今天的汉阳鹦鹉洲,而是清初沉没于江中的古鹦鹉洲。
古鹦鹉洲,这片古时临近黄鹄矶头的低缓河洲,历经千年沉浮,早已旧洲不再,甚至连踪影也难以寻觅。但这里曾经留下多少悲壮凄厉的故事,美丽动听的传说,锵锵金玉的词赋,拓荒创业的足迹。一位见逐于世的名士建孤冢于斯,引来一批峨冠博带的雅士隔江凭吊相惜,还有一大群入世的凡夫俗子在这里淘金谋生计。遥远的过去仍鲜活地萦绕于人们的脑际。
崔颢的“黄鹤一去不复返”,李白的“鹦鹉西飞陇山去”,这两位唐代大诗人之间的对话,正是黄鹤楼与鹦鹉洲千古“楼洲对话”的一个缩影。鹦鹉洲永远是黄鹤楼的一个参照物,楼洲相映,才更激发历代骚客的诗情。无洲之楼,或许会褪色不少。楼的飘逸,洲的凄凉,在江岸江洲间形成的那种强烈反差;楼所承载的诗文风雅,洲所弥漫的商市喧哗,共同构成一幅太极图,随江水均衡地流淌。那为祢衡不忍再生的兰蕙,却早已青青而萋。让悲戚成为生命之旺盛,也许本身就是对祢衡的最好悼怀!
“烟水茫茫酹一杯”。也许,鹦鹉洲本来就只该存留于诗人的笔墨中,存留于世人的遐想中。
一代狂士
祢衡(173—198年)字正平,东汉末年名士、辞赋家,平原郡般人(今临邑县德平镇小祢家村)。幼时聪敏好学,少有才辩,长于笔札,性情刚傲。成年后博学多识,才华横溢。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祢衡曾赴荆州避难。途中得知汉献帝定都许昌,便带着政见前往,欲献治天下之策。但闻曹操正独霸朝纲,即转投好友孔融、杨修处共议时政。当时,曹操正准备招安刘表,希望找一位有名望的文士前往游说,并选定孔融担当此任。孔融却推荐了祢衡,对曹操夸耀祢衡“其才十倍于我。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备行人而已。我当荐之天子”。孔融还上表奏皇帝,称祢衡“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嫉恶若仇……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若衡等辈,不可多得”。
汉献帝览表,以付曹操。曹操便在相府召见祢衡。礼毕,曹操不命祢衡入坐。祢衡仰天长叹:“天地虽阔,何无一人也!”曹操说:“我手下有数十人,皆当世英雄,何谓无人?”祢衡便讥笑道:“曹公门下之人,我都知晓,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招,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虔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糟,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罢了!”
曹操大怒,问祢衡:“你有何能?”祢衡便说:“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上可以致君为尧、舜,下可以配德于孔、颜。岂与俗子共论乎!”当时在一侧的张辽掣剑欲斩之,曹操却说:“我这儿正少一名鼓吏,早晚朝贺宴享,你祢衡可充当此职。”祢衡并不推辞,应声而去。曹操左右不解,曹操便解释道:“此人素有虚名,远近所闻。今日杀之,天下必谓我不能容物。彼自以为能,故令为鼓吏以辱之。”
过了几天,曹操于省厅上大宴宾客,命鼓吏着鼓衣至席前击鼓,以助酒兴。至祢衡,仍着旧衣上庭,演奏了有名的《渔阳三挝》,章节悲壮,如骂如讽,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宾客闻之,莫不慷慨流涕。庭吏怒斥:“何不更衣?”祢衡便站于祭祖的庭堂之上,在曹操及群臣面前脱下破旧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让众坐客皆掩面。祢衡又徐徐着裤,颜色不变。
曹操想辱祢衡反被祢衡所辱,便大叱:“庙堂之上,何太无礼?”祢衡却说:“欺君罔上乃谓无礼。吾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耳!”又大骂曹操:“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我祢衡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据此,《三国演义》第二十三回有“祢正平裸衣骂贼”一节,后被人编为《击鼓骂曹》戏曲剧本。
当时在坐的孔融惟恐曹操杀祢衡,便向曹操求情。曹操指着祢衡说:“令你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你作公卿。”衡不肯前往,曹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挟祢衡而行,并让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祢衡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视若不见。祢衡即放声大哭,并说自己“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众从皆曰:“我等是死尸,你乃无头狂鬼耳!”祢衡反诘道:“我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又辱众人“只可谓之蜾虫”。
曹操实不愿负杀士之名,将祢衡“荐”给荆州牧刘表。祢衡在荆州对刘表的阴诈、贪婪、腐败、无能多有讥讽,使刘表很恼怒。但刘表深知曹操借刀杀人之心,便把祢衡“荐”给江夏太守黄祖。祢衡与黄祖之子、章陵太守黄射成为好友。
那时候,临近武昌的长江中有一座江心洲,洲上一片荒芜,杂草丛生,野兔出没。有一天,黄射邀请祢衡等到江心洲打猎饮酒玩耍。江夏太守之子宴客,助兴者不少,有的人还自携歌伎、美女打算玩个痛快。宴席间,一名叫碧姬的歌女斟满一盅酒捧到祢衡面前说:“久闻先生清高,只恨没有缘分见到,今有幸一见,望先生满饮此杯,别嫌我卑贱低微。”祢衡没想到在酒场上遇到一红颜知己,不胜动情,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正在聚饮间,有人献上一只羽毛碧绿的红嘴鹦鹉送予黄射,黄射便将鹦鹉奉送祢衡,并请其作一首吟咏鹦鹉的词赋以尽兴。祢衡乍见鹦鹉,不禁触景生情,便借物抒怀,即席揽笔写就一篇“采采丽容,咬咬好音”的《鹦鹉赋》: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全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嘴,绿衣翠矜。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全赋见本章附录)
在这篇洋洋洒洒558字的赋中,祢衡以鹦鹉自比,把咏物与自喻紧密相融,浑然奔放,淋漓尽致地抒发遭遇坎坷不平之真情实感,被古人评为“辞采甚丽”之作。赋的大意是:鹦鹉是一只神鸟,可是没有人赏识它,只把它当作笼中的玩物。祢衡写完赋后,又把鹦鹉转赠给了碧姬,以表达同病相怜之心迹。
祢衡在江夏期间,对黄祖的十足霸气、品德不端、不学无术甚为不恭。有一天,黄祖激赏其文才,宴请祢衡,两人皆大醉。黄祖问祢衡:“你在许都有何人物?”祢衡说:“大儿孔文举(融),小儿杨德祖(修)。除此二人,别无人物。”黄祖便问:“他们两人比我何如?”祢衡笑道:“你好似庙中之神,虽受祭祀,恨无灵验!”黄祖大怒道:“你把我当成土木偶人耶!”面对黄祖的责备,祢衡非但不肯道歉,反而再骂其是一“死公”。黄祖作为一方诸侯,受此奇耻大辱,本想打他几鞭捞回面子算了,祢衡却仍骂不绝口,惹得原本性躁的黄祖动了真怒,遂下令斩了祢衡,时年26岁。
刘表闻祢衡死,亦嗟讶不已,令葬于鹦鹉洲上边。后人有诗叹曰:“黄祖才非长者俦,祢衡珠碎此江头。今来鹦鹉洲边过,惟有无情碧水流。”曹操知祢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剑,反自杀矣!”
祢衡既是一代名士,也是历朝历代罕见之狂士。他虽一介寒士,却毫不掩饰自己在才智与人格上睥睨一世的优越感。品评当世人物时竟脱口而出“大儿孔融,小儿杨修,余子碌碌不足数也”!
比他年长16岁的“大儿”孔融深爱其才,将他保荐于朝。曹操想用他,他称病不往。后来一见面便纵情把曹操门下之人贬个体无完肤,继而裸衣挝鼓辱曹。对刘表、黄祖,他更是无所忌惮,于是终于自蹈死地。
祢衡之狂,真个狂得登峰造极,狂得丝毫不掩爱憎,其率情由性甚至胜过任何稚儿玩童。
若论古今真狂士,祢正平乃第一人也!
鹦鹉悲歌
相传祢衡冤死后,那位碧姬身着重孝,带着那只鹦鹉至洲头,哭倒于祢衡墓前,誓言愿与他灵魂共翔。她哭够了,竟一头撞死于墓碑前。那只鹦鹉则彻夜哀鸣,第二天,人们发现鹦鹉也死于墓前。江夏城里有人集资为碧姬修了一座坟墓,把鹦鹉也一同葬在洲上,从此,人们就叫那江心洲为鹦鹉洲。这便是靠近武昌江边的古鹦鹉洲,也是崔颢当年站在黄鹤楼头所看到的“春草萋萋”之洲。后人还建正平祠、鹦鹉寺于洲上,以纪念祢衡。
历代许多文人墨客曾涉足古鹦鹉洲,或游玩、或凭吊祢衡,留下许多吟咏鹦鹉洲的诗句,刘禹锡的“鹦鹉洲头浪飓沙,青楼春望日将斜”;白居易的“夜泊鹦鹉洲,秋江月澄澈”,都是流传一时的佳句。但更让历代诗人悲怀的还是这位祢处士不幸夭折,还有那首悲切的鹦鹉之赋。在灿若星河的黄鹤楼诗词文化中,我们不难发现那不时闪现着的鹦鹉洲的影子。历代黄鹤楼诗篇中,其实有不少是既吟咏黄鹤,亦悲怀祢衡,不啻是一曲曲鹦鹉悲歌。如李群玉的“遐想祢衡才,令人怨黄祖”,丁鹤年的“楼前云月长无恙,祢赋崔诗角清壮”,徐中行的“每怀鹦鹉洲,千古气难平”等等,不胜枚举。
历代中国文人,大多才华横溢,超凡脱俗,但又秉性耿介,愤世嫉俗,落拓不羁。或许正是那失落的凄楚,落魄的惆怅,伤逝的悲怀,才更加激起他们对祢衡的同命相惜相怜。于是,或隔江酹杯,吊祢衡亦悲鹦鹉;或赴临洲头,在祢衡墓前悲歌一曲,悲切而凄凉。欲“倒却鹦鹉洲”的李白,既作过那首与崔颢打擂台的《鹦鹉洲》,还写过一首《望鹦鹉洲怀祢衡》,其诗曰:


李白一生道路坎坷,虽有超人才华而不容于世。当时,他从流放夜郎途中遇赦回来,望鹦鹉洲而触景生情,思念起古人祢衡来。诗的前两联,首先从刻画祢衡落笔,写他的性格和悲惨遭遇。曹操经营天下,显赫一时,而祢衡却视之为蚁类,突出表现祢衡傲岸的性格。黄祖是才短识浅之徒,他杀了祢衡,正说明他心胸狭隘不能容物,因而得到恶名。
接着两联,举出祢衡的名作《鹦鹉赋》,极赞他的杰出才华。这样一个才华“超群英”的人,命运却如此悲惨,多么令人痛惜啊!于是引出下面两联。诗人对祢衡的遭遇愤然不平,他把黄祖之流比作凶猛的“鸷鹗”,而把祢衡比作“孤凤”。祢衡被残杀使诗人哀伤不已,心中如五岳突起,不能得平。继愤激之情而来的是无限的哀惋。最后两联,诗人为祢衡的才华不得施展而惋惜,为他的寡识冒刑而哀伤。结句把兰蕙人格化,赋予人的感情,似乎兰蕙也为祢衡而痛不欲生。
这首诗,既表达了对祢衡的敬仰和哀惜,亦透出诗人心底怨愤难平之情,真正是悲祢氏也同悲。高步瀛在《唐宋诗举要》中评价说:“此以正平自况,故极致悼惜,而沉痛语以骏快出之,自是太白本色。”
作为祢衡好友的黄射,也为一代名士的过早夭折而痛心疾首。据说当年黄射闻知其父欲斩祢衡,便一路快马急鞭赶往江夏,可惜等其赶到时,祢衡早已人头落地。后黄射题有鹦鹉洲联以悼祢衡,其联曰:
鹦鹉无言,看草色萋萋,遗冢尚传谪仙句;
江流不断,听水声汹汹,怒涛似诉老瞒奸。
宋朝大文人苏轼的《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一词,有近一半之笔触追思这位同样以词赋见长的“狂处士”,其词有曰:
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
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
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
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
南宋抗金名将李纲曾作五言长诗《汉处士祢衡》一首,寄托对祢衡的缅怀:“祢生抱逸韵,乃是古人狂。负才颇傲物,齿少气方刚……”清代董大伦的《鹦鹉洲》堪称凭吊祢衡的佳作,其诗曰:
欲把椒浆吊祢衡,江中芳草一渊横。
渔阳悲愤应难尽,日夜风涛作鼓声。
清代著名诗人袁枚亦作七律《祢衡墓》以吊祢衡,还自称是“一曲反离骚”之诗,其诗曰:
荒坟三尺掩蓬蒿,挞鼓余声作怒涛。
落笔争夸赋鹦鹉,骂人何苦学山膏。
干将易折终非宝,元弱难寻始是高。
知否才流生叔季,扬云一曲反离骚。
时隔1500年后,祢衡击鼓骂曹之声犹如波涛一般,仍在诗人耳边回荡。然而,最为仁人志士称道的还是祢衡不畏权贵的文人血性。康有为曾在《出都留别诸公》中慷慨悲歌:
岂有汉庭思贾谊,拼教江夏杀祢衡。
陆沉预为中原叹,他日应思鲁二生。
其情真可谓千回百转,感人至深。
大概在明末清初,古鹦鹉洲被江流冲毁后彻底消失。约在清雍乾年间,汉阳南门外江边又新淤出一个新沙洲。据传人们在沙洲上发现了碧姬的尸体,那只鹦鹉则变成一块绿色翡翠石。这只翡翠鹦鹉被地方官拿去献给了乾隆帝,乾隆便将汉阳南门外的新沙洲,重新命名为鹦鹉洲,谓之新鹦鹉洲。
据有关方家考证,新鹦鹉洲之名,实系当年汉阳县令裘行恕三次具禀力争方才获准,但此鹦鹉洲实非彼鹦鹉洲也。光绪二十六年,汉阳知县余肇庆在洲上重修祢衡墓,此墓更非祢正平长眠之所。但依附于古鹦鹉洲的那些传说与古迹总算由新鹦鹉洲整体地传承过来。
长洲沉浮
“城头黄鹤楼,城外鹦鹉洲”。古鹦鹉洲靠近武昌一侧。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记载:“江之右岸,当鹦鹉洲南,有江水右迤,谓之驿渚。”“江之右岸,有船官浦,历黄鹄矶,甲而南矣。直鹦鹉洲之下尾”,这说明古鹦鹉洲尾端正对黄鹄矶。《太平环宇记》载:“鹦鹉洲在大江东,江夏县(今武昌)西南二里,西过此洲,从北头七十步大江中流与汉阳县分界。”
我们似乎还能从明人杨基的《望武昌》一诗中找到佐证:“吹面风来杜若香,高高烟柳拂鸥长。人家鹦鹉洲边住,一向开门对汉阳。”“春风吹雨湿衣裾,绿水红妆画不如。却是汉阳川上女,过江来买武昌鱼”,说的是美丽可爱的汉阳女子,过江至鹦鹉洲买武昌鱼。
鹦鹅洲遥对汉阳何处呢?李白的《赠王汉阳辅录事》中有一句“鹦鹉洲横汉阳渡,水引寒烟没江树”,指出鹦鹉洲遥对汉阳渡口。《湖北通志》则指出:汉阳渡口在汉阳城东门外,是渡江到武昌的要津之地。故可确切地说,古鹦鹉洲、黄鹄矶、汉阳渡遥遥相对在一线横中。“洲聚于沙,而沙转于水”。沙洲像船一样游移。关于古鹦鹉洲的大小、形状,《水经注》等文献亦有记载。古鹦鹉洲首起鲇鱼套,尾至黄鹄矶,长约7余里,宽约2里,面积约15平方里,洲势成长条形。唐代孟浩然《鹦鹉洲送王九之江左》一诗有句“洲势逶迤环碧流”,“洲势逶迤”正证实当时鹦鹉洲洲形狭长。李白的《鹦鹉洲》中也有“长洲孤月向谁明”之句。
直到南宋中期古洲还在拓展,洲形也随之变化。南宋陆游《入蜀记》中有载:“三十日黎明离鄂州(武昌),便风挂帆,沿鹦鹉洲南行,洲上有茂林神祠,远望如小山。”由此可知当时沙洲淤积高似小山,上有一片茂林,还有庙宇建筑。
古鹦鹉洲一直隶属武昌,曾是武昌十景之一。清胡凤丹的《鹦鹅洲小志》附有一幅张仲坚绘的《鹦鹉洲古图》显示,鹦鹉洲面对黄鹄矶,洲上有祢正平墓,正平祠、鹦鹉寺、岩头寺、玉箫墓。洲上还有一排排民居,茂林修竹,杨柳,芦苇,风光秀丽,景色如画。
关于那座玉箫墓,还有着一个动人的故事传说。相传唐代书生韦皋客居江夏,与姜家使女玉箫互相爱慕,分别时韦留下一枚玉指环,且许诺五至七年再来迎娶。但直到第八年,韦皋因故未能践约。玉箫便绝食自尽。姜氏怜其痴情,把玉指环戴在她左手中指作为陪葬。13年后,有人以歌姬相赠已官至西川节度使的韦皋。这位歌姬也叫玉箫,与先前江夏的那位玉箫长得一模一样,左手中指上则有一圈肉痕,就像一枚玉指环。
唐代《云溪友议》中记述了这个传奇故事。之后相继出现吟咏这一爱情故事的诗文。元、明两代则有人据此创作剧本《两世姻缘》、《玉环记》和《鹦鹉洲》。
古鹦鹉洲还是历史上兵家必争之军事要塞,此洲曾“四渚”可以屯兵,其“南堂”则可校射。齐萧衍(梁武帝)攻鄂州,曾派邓元起自夏口占据古鹦鹉洲“南堂西渚”。梁大宝初王僧辩击邵陵王纶引军至古鹦鹉洲。南朝梁武帝末年,侯景遣宋子仙夜袭江夏,藏船于古鹦鹉洲。南朝宋顺帝升明元年,沈攸之反萧道成举兵江陵,引兵至江夏,柳世隆时守郢城(在武昌蛇山上),遣军占据古鹦鹉洲西渚列阵挑战,终击败沈攸之。
古鹦鹉洲在唐宋时期是商业集市繁荣之地。唐代古鹦鹉洲沿岸,又是帆樯林立、商贾云集,并有相当数量的船户定居洲上。唐代女诗人鱼玄机《江行》一诗中的“大江横抱武昌斜,鹦鹉洲前万户家”便是一个有力佐证。
南宋范成大的《吴船录》记载:“予至鄂渚(武昌),泊鹦鹉洲前南市堤下,南市在城外,沿江数万家,廛闬甚盛,列肆如栉,酒垆楼栏尤壮丽,外郡未见其比。”这里的南市指武昌鲇鱼套及古鹦鹉洲。王葆心《续汉口丛谈》说:“南市之得名,盖以其在鹦鹉洲之南,尔时大集在洲,洲乃四面环水者。其南则在武昌江岸,当时汉阳门上直文昌门一带。”
清代张行简的《汉阳县识》记载:“唐宋市集有南市,南市在鹦鹉洲。”当时,川、康、荆、襄、淮、浙商货皆集中洲上,“货物至者无不售,全不问多少,一日可尽”。到了元代,古鹦鹉洲成为“鼓角沉雄遥动地,帆樯高下乱维舟”的商业高度发达之地。
宋元祐八年(1093),汉阳城外三里坡至南纪门外淤出一洲,汉阳知军刘谊种荻其上,因名“刘公洲”。洲跨府城东南,“扦江涛而聚贾舶,为利甚溥”。到南宋末年,古鹦鹉洲一带的河道开始有所变化,上游主流改道,使古鹦鹉洲的右汊道,即和武昌夹江日益变宽,变为主汊,古鹦鹉洲不断受潮流冲刷,洲面渐渐缩小。
元代,古鹦鹉洲下陷日益严重,人们曾在洲上建“水母祠”祈求神灵保佑不使洲陷。但至明代,洲陷继续加剧,而武昌江岸也逐渐外延。
明万历年间郭正域《鼎建古鹦鹉寺碑记》载:“而洲(指古鹦鹉洲)亦沦于江,至今不可踪迹。”由此可知万历年间古鹦鹉洲曾一度沉没于江中。但到明崇祯初年,古鹦鹉洲又重新露出水面。
明末清初文人顾景星的《白茅堂集》记载:“明崇祯十二年已卯鹦鹉洲尚未崩,土圮露唐西川节度使韦皋妾(玉箫)墓志。”同时代的诗人也在古鹦鹉洲留下“团团洲似月,孤月此仍圆”之类的诗句。
清初程封的《望鹦鹉洲》诗中曾形容尚露水面的鹦鹉洲的荒芜景象:“半黄洲上日,乱绿草边天。”清康熙年间程洪鼎《鹦鹉洲吊祢衡》诗中说:“至今洲上萋萋草,尚绕长江惨暮云。”古鹦鹉洲在清初已是荒草茸茸,水涨不没,涸亦不浮的荒芜残洲,零星露于江心。据《鹦鹉洲小志》记载,古鹦鹉洲在清雍正初年完全沉没于江了,距今约270年。
《汉阳县志》记载:乾隆三十四年(1808),武昌白沙洲为水所没,而汉阳南纪门外淤起一洲,白沙洲居民吴某以江东岸白沙洲为水所没,请以新淤地补课,因名补课洲。
汉阳人士依据崔颢《黄鹤楼》诗,认为鹦鹉洲久为汉阳古迹,今既淤出,近在南纪门外,不应再隶属武昌。嘉庆年间,汉阳县令裘行恕三次具禀,力请履勘丈地,得地85顷56亩,仍隶汉阳,乃复鹦鹉洲名,补课洲遂改名鹦鹉洲。此洲既非古鹦鹉洲、也非刘公洲,而是今天人们所熟知的汉阳鹦鹉洲。
竹木巨市
汉阳鹦鹉洲当时有着长约10余里的岸线,水深适宜,滩地宽阔,清嘉庆时逐渐取代江堤成为湖南、湖北商人的竹木集散地,清廷特设竹木厘卡加以管理。
《江夏县志》载:“清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为进攻武昌用艨艟大舰排挤江心,取(汉阳)鹦鹉洲木条,用汉阳城区板片,面浮桥数座,直贯武昌城下。”当时汉阳鹦鹉洲成了太平军进攻武昌的出发点之一。
又据《镜山野史》载:太平军建浮桥位置“上由汉阳鹦鹉洲至武昌白沙洲,下由(汉口)集稼嘴至(武昌)大堤口”,浮桥上太平军如履坦途。清湖北巡抚常大淳曾提出赏格,能毁一浮桥,赏银5000两,毁两座浮桥赏银1万两,但无人应命,太平军终于由此登岸攻克武昌城。
太平天国革命后,沿江各省因久经战火,恢复建设需用大批木料,来汉阳鹦鹉洲经营竹木的商人越来越多,一批湖南竹木商和弃官经商的军人凭借曾国藩的势力,在这里强行收买以至侵占了整个滩地。当年,湖南“湘资沅澧”的放筏佬纷纷出洞庭,怀揣祖宗灵牌到鹦鹉洲落籍,同时招徕江西、贵州篾工和木商。为争夺码头,以两湖为主的放筏佬扎帮结派,形成“五府十八帮”。沿江三教九流,南北武林、诉讼高手荟萃长洲。在这里有“好汉打不过码头”、“要想官司赢,除非打死人”之说。
大概于清同治年间起,新鹦鹉洲渐渐与汉阳江岸连成一片,迅即成为长江流域最大的竹木市场。曾经的春草萋萋,几成木材滚滚,鹦鹉洲空前兴盛,洲上木材曾一眼望之难尽。
清末,张之洞兴洋务于武汉,“九省通衢”广开商埠,码头物流汪洋,鹦鹉洲据此成为长江流域乃至中原地区最大的竹木集散地,在国内颇负盛名。民国时期,汉阳鹦鹉洲上的竹木商人至运输工人,百分之九十以上为湖南人,依据居留地不同,分为五府十八帮,各有各的码头、滩地和贸易行栈。当时洲上的竹木行达500多家,从湖南“湘资沅澧”四水运来的木材堆积洲上,买卖十分兴隆,每年整个汉阳鹦鹉洲的竹木贸易总额达2000万元以上。
“五府十八帮”争夺盘踞于此,各地会馆及两湖会馆共有20余座,富丽堂皇,蔚为壮观。由木材市场而伴生的吊脚楼式民居、酒馆、茶馆、浴室、戏楼、妓院鳞次栉比,俨然一片湖南的“飞地”。北京图书馆收藏的1923年《武汉三镇街市图》上,鹦鹉洲还与江岸有“夹河及拦江堤相隔”。
1925年由陈焕楚等测绘的《鹦鹉洲湖南竹木帮全图》,标出“五府十八帮”及各帮会馆地图,反映了民国初年鹦鹉洲行帮林立的状况。史载当时此地居民20余万,设有“竹木厘金局”,派驻官员收税。当时曾有民谣道:“鹦鹉洲啊鹦鹉洲,日晒黄金夜不收”,“武昌的银子顶着(官多),汉口的银子摆着(货多),汉阳的银子晒着。”倚重鹦鹉洲这一竹木大市场,汉阳得以在三镇中立足。
作为东西南北、两江交汇地,码头的繁荣刺激着鹦鹉洲一带商业文化、茶馆文化、江湖艺人文化、庙会文化、巫术文化的兴起,形成一道独特的码头风景线。十里长洲民风古朴,街道由光润的花岗岩石板铺就,两侧酒旗招摇、茶馆林立。开商铺大有讲究,作为中介的木行,大门朝街面开;而资本雄厚的木庄相反,厨房抵街,大门朝江见自家木。各商行门前摆着一缸善茶,免费供路人饮用。青黄不接时,各会馆还为老弱病残广施善粥、善米。
洲上各县人划界而居,在自己帮会内安居乐业。从洲头至洲尾移步换景,湘西的吊脚楼、宝庆的杉树皮屋顶、洞庭湖平原的木屋、汉川刁汊湖的窝鸡棚等地方特色建筑沿街散落。
码头上木材一直泊到江心,岸边号子声此起彼伏,远播云水间。不时江面鼓声隐约,放筏佬挟长江风浪,驾着大木筏从远方驶来。江滩立即回应,点响接筏鞭炮。木筏顺利到达,老板即在码头杀猪办流水席,祭谢水神杨泗菩萨,宴请各路宾客。每年六月六“杨泗会”,鹦鹉洲的帮会祭水神“杨泗菩萨”,大办宴席供一帮老少团聚。七月七“盂兰会”,各帮会馆搭台办庙会,请江城名角戏班说善书。同时各帮会为抢庙会风头互不相让,有时还发生摩擦。
会馆建筑是鹦鹉洲的瑰宝,其外观飞檐斗拱、争奇斗艳,风火墙用糯米石灰浆砌成;大厅用料粗犷,柏木梁柱上雕着“八仙过海”、“童子拜观音”、“蓬莱琼阁”之类的浮图;神坛红烛高照,香烟缭绕,气势恢宏肃穆。牌楼上塑着鎏金大匾和彩色门神,两旁浮雕“异乡聚首,客地谈天”之类的对联,浓浓乡情扑面而来。
会馆作为帮会的议事厅,里面藏龙卧虎,散发着浓郁的江湖气息。同时它也是同乡会,遇到困难的同乡客,可在此免费半月食宿,并提供回家路费。
汉阳鹦鹉洲的具体方位在今汉阳城区东南,滨临长江,属汉阳拦江堤外,泛指老关横堤内,北至汉阳南门桥外地域,现形成南北相距6公里,东西宽1公里,面积近6平方公里区域,与汉阳城区连成一片。
建国以前汉阳鹦鹉洲无堤防,每逢汛期经常被江水淹没。1954年秋,地方政府在汉阳鹦鹉洲沿江筑堤,自此汉阳鹦鹉洲渐趋繁荣,已成为以建材、机械为主的新兴工业区。1955年修建成一条长6.5公里、贯穿汉阳鹦鹉洲的大道,故名鹦鹉大道,并派生出鹦鹉正街、鹦鹉小道等街名。
鹦鹉大道将鹦鹉洲分为南北两片,现洲内工厂林立,商业网点遍布,宿舍小区成片。东面的鹦鹉花园已成为高级住宅区,南部杨泗庙系外贸港口,大型货轮可由此直达港澳。
斗转星移,大浪淘沙,江洲沉浮。古今两个鹦鹉洲早已成为一个记忆,只留下那鹦鹉洲地带。2005年2月,香港世茂集团出资31.5亿元,竞得这块“风水宝地”,规划在沿江5华里地带,开发160万平米建筑群。过不多久,这里也会旧貌不再。但鹦鹉洲上那曾经的祢衡之墓,还有碧姬和鹦鹉,却鲜活地存在于时空里。祢正平的一代名士风韵,那段“裸身骂曹”的佳传,还有那篇词藻华丽的《鹦鹉赋》,亦会永驻江洲而不衰。

【 附 录 】
鹦 鹉 赋
祢衡
惟西域之灵鸟兮,挺自然之奇姿。体全精之妙质兮,合火德之明辉。性辩慧而能言兮,才聪明以识机。故其嬉游高峻,栖跱幽深。飞不妄集,翔必择林。绀趾丹嘴,绿衣翠矜。采采丽容,咬咬好音。虽同族于羽毛,固殊智而异心。配鸾皇而等美,焉比德于众禽!
于是羡芳声之远畅,伟灵表之可嘉。命虞人于陇坻,诏伯益于流沙,跨昆仑而播戈,冠云霓而张罗。虽纲维之备设,终一目之所加。且其容止闲暇,守植安停。逼之不惧,抚之不惊。宁顺从以远害,不违迕以丧身。故献金者受赏,而伤肌者被刑。尔乃归穷委命,离群丧侣。闭以雕笼,剪其翅羽。流飘万里,崎岖重阻。逾岷越障,载罹寒暑。女辞家而适人,臣出身而事主。彼贤哲之逢患,犹栖迟以羁旅。矧禽鸟之微物,能驯拢以安处。眷西路而长怀,望故乡而延。忖陋体之腥臊,亦何劳于鼎俎?嗟禄命之衰薄,奚遭时之险巇?岂言语以阶乱,将不密以致危?痛母子之永隔,哀伉俪之生离。匪余年之足惜,悯众雏之无知。背蛮夷之下国,侍君子之光仪。惧名实之不副,耻才能之无奇。羡西都之沃壤,识苦乐之异宜。怀代越之悠思,故每言而称斯。
若乃少昊司辰,蓐收整辔。严霜初降,凉风萧瑟。长吟远慕,哀鸣感类。音声凄以激扬,容貌惨以憔悴。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放臣为之屡叹,弃妻为之歔欷。感平身之游处,若壎篪之相须。何今日之两绝,若胡越之异区。顺笼槛以俯仰,窥户牖以踟躇。想昆仑之高岳,思邓林之扶疏。顾六翮之残毁,虽奋迅其焉如?心怀归而弗果,徒怨毒于一隅。苟竭心于所事,敢背惠而忘初!托轻鄙之微命,委陋贱于薄躯。期守死以抱德,甘尽辞以效愚。恃隆恩于既往,庶弥久而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