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兴善寺开门时间:最后的波希米亚人   ■叶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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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滢/文   2002-5-20 15:11:01  阅读 676 次

    克里斯汀·迪奥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在他身后,自己一手创立的品牌已经完全没有了50年代“New Look”式的淑女风格,现在的迪奥,斑斓夸张、风格狂放——“坏小子”约翰·加里亚诺几乎颠覆了这个品牌的矜持形象,将街头风格与民族元素不断注入这个高级时装品牌,时尚舞台在90年代的简约风潮过后华丽转身,在新世纪的开始,不断推出游牧民族式的设计。
  加里亚诺不是第一个颠覆者,这个标新立异的异端,不过是重新以古老的元素造就形式的神奇——时尚评论说,加里亚诺是一个流淌着英国人血液的波希米亚人。
  20世纪以来,对波希米亚人的定义,已经远远超越了词典里的解释,他们不再具体指来自捷克波希米亚人——这是一个没有共同语言和血统的族群,共同的信仰是反常规和创造力。
  我们在巴黎的游荡者波德莱尔、劳德累克的诗与画里看到了波希米亚式的落拓和狂放的奇异混合,我们在“迷惘的一代”的经历中看到了波希米亚式的自我放逐,我们在金斯堡、凯鲁亚克这一代人中看到波希米亚人的享乐主义和自毁倾向。
  本雅明,一个寂寞的死于逃亡路上的犹太人,他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中,描述了他心目中的“波希米亚人”——“每个属于波希米亚人的人,从文学家到职业密谋家……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处在一种反抗社会的低贱地位上,并或多或少过着一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在他的梦中不是孤独的,他有许多同志为伴。”——在本雅明笔下,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是19世纪波希米亚精神绽放的“恶之花”,与马克思刻画的与职业密谋家相联系的波希米亚人形象不同,文学的极限与反抗的快感是波德莱尔要达到的最终目的。正是从波德莱尔、魏尔伦、兰波、劳德累克开始——最初的欧洲流浪汉(Le bohême)被赋予了中毒一般的浪漫意义——他们背叛自己的阶级,甩掉燕尾服和爵位,在苦艾酒、吗啡和下等客栈过波希米亚人式的生活。
  诗人波德莱尔客死在布鲁塞尔,本雅明和波德莱尔一样,以神秘的方式在异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除了结束生命别无选择。我的生命将在比力牛斯山的无人知道的小村庄里停止”——这是本雅明去世前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语言。
  这个戴着圆框眼睛、眼神忧郁、表情严肃的犹太人,这个西方世界的异教徒,不仅仅是血统上的少数人,更是思想上的独行者,借用汉娜·阿伦特的话:他属于那种“无以分类的……作品既不合现存秩序又不引领新型文体样式的人”。他和他笔下的巴黎叛逆者不同的是,他的反抗没有借助任何外在的形式,他没有用流浪汉的褴褛衣衫或者自毁式的物质生活来实践日常生活的波希米亚化,他谨慎的知识分子气质甚至显得有些保守——但在西班牙边境,他结束自己生命的物质居然还是吗啡。犹太人身份与危险的信仰倾向,使他被德国驱逐、被法国驱逐,被西班牙人拒绝。巴黎容忍过19世纪的子弹、呐喊和20世纪的青年暴动,但没有给这个精神上的波希米亚人最后的自由。
  观念的冒险,从波希米亚流亡者的策反计划开始,经历了蒙巴拿斯的画家们向浪漫派的反动,经历了格林威治贫穷的自由知识分子们对中产社会的背离,经历了“布鲁姆斯伯利”的成员们对现代艺术与生活方式的实验,忽然烟花幻灭,轰轰烈烈的60年代留下的只是无理性的狂躁碎片。
  落拓不羁、自我放逐毕竟不是现实社会的主流,波希米亚式的非主流姿态不断以异端的方式刺激秩序化的社会规范。自由,在没有或者无法最终达到理性归宿之前,演化成了种种色彩斑斓的形式。无论是嬉皮士头插的鲜花还是这一季T台演绎的田园风格,都是形式感大于精神实质的装饰。波希米亚人已经被浪漫化、情趣化,异质元素不断被消化功能强大的商业社会吸纳,成为主流生活的新的装点。
  我们这个时代,波希米亚,不再是策反者的代名词,你在加里亚诺的笑容里看不到危险的意味,在鲜花、流苏装点的所谓波希米亚风格的服饰中看不到观念的激动与冒险。
  波希米亚,这个被反复烘焙的向世俗挑战的符号,已经成为无处不在的装饰。
  在刚刚过去的网络热潮中,戴维·布鲁克在《天堂里的波波士》(Bobos in Paradise ? The New Upper Class and How They Got There)一书中将一部分社会新贵称为“波希米亚”与“布尔乔亚”生活方式混合的“波波士”,物质化的生活符号所造就的“波波士”,只是泡沫破碎前的一个短暂话题。“波波士”以看似不经意的奢华方式营造的波希米亚式随意生活,在这个时代如此脆弱,完全无法经受潮流的跌宕。
  如果波德莱尔看到有人将“波希米亚”与“布尔乔亚”联系在一起,他会不会站在巴黎的街头大声诅咒——他曾经“以最激烈的波希米亚方式攻击‘honête bourgêoise’(有教养的资产阶级)和公证人这类为妇人尊敬的人”,他一定不能理解,“波希米亚”与“布尔乔亚”这对天然的敌人怎么会结合在一起。现代以后,“波希米亚”已经被完全物品化和生活方式化了。
  而精神上的波希米亚人,永远是一个时代的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