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值学生新学期。战友老保的脸苦得像个癞瓜。孩子中考成绩不甚理想，面临着失学的危机。当前，孩子上学难！这感觉我早在四年前就身切体会过。
原本，我们在小城生活，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日子过着相对安稳。孩子也能到较好的学校接受正规的教育。单位搬迁省城，头头们生怕职工不愿去，公开许诺有三：一、吃饭没问题：二、住房没问题；三、孩子上学没问题。想着人往高处走，便携妻带子踊跃着去了。可上了“船”，一切都晚了，头头们当初的许诺几乎一件都没有兑现。那感觉就如同当初“闯关东”的“土八路”所接受的战前动员：“关东是个花花世界，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洋犁子洋钯，天堂般的生活”。孩子上学，是头等大事，不比误了一季庄稼。有权势的，利用手中的权势打通了关节，“兔儿”“兔孙”们皆有好的学校上。苦的是我们这些小萝卜头。去单位找了多回，头头们装聋作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
孩子没有学上，只得被安置在一个城中村的私立学校，与那些个打工仔、打工妹、剃头匠的孩子一块就读。要说，我们也没什么特殊，其实自个儿本身也就是一个打工的。我只是对那所学校“填鸭”式的教学方法不敢恭维。“一年之季在于春”，更何况，孩子的起步阶段的重要性。
恰巧这时，远在湖北武汉的姨奶打来电话，说她婆家的五弟和五弟媳，我该叫五爷五奶的可以帮助解决孩子转学的问题。我们每有困难的时候，姨奶就像早晨的朝阳一样准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这是老人给予我们的恩泽暂且不提。
随后，找到了五爷五奶，就孩子转学的问题，两位老人一口答应托人帮忙。其实，若按照“政策”，孩子本不该有任何周折就可以就近入学。一是我们的户口所在地正好是一所公立学校的片区内；二是在辖区内购买了商品房，符合学校片区就近上学的条件(我们家离学校直线距离不足二十米)。起先，我们多次找了有关教育部门，没有任何人搭理你。
新学期就要开始。突然得到五奶的电话：事情很难办！电话那头，老人语音近乎哆嗦，一个劲儿地埋怨办事人的不稳重。火热的愿望一瞬间从沸点降落到冰点。七十多岁的老人为此而担惊受怕着。
当天晚上，五奶又来电话：继续再想办法！希望如森林腐叶下的火焰，扑灭后再次燃烧升腾。
一直以来，孩子为能到正规的学校就读而欣喜。为新学期准备好的衣服，穿上了，又脱下；准备好的书包，收拾好，迟迟没有背上肩头。孩子失落而紧张着。一路之隔的学校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无遮无拦地传递给我们，晨钟暮鼓一般在我们神经质的耳朵边盘旋再盘旋。孩子一遍又一遍追问具体上学的时间。我们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塘塞过后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荒原狼一般，竖起耳朵，生怕疏漏掉五奶 “通知上学”的电话铃声，再就是一遍又一遍在学校的周围打着转儿。为什么，孩子上学竟然如此的难于上青天？究竟是谁剥夺了孩子上学的权利？孩子在家苦苦等候着，做好了随时“出发”的一切准备。那原本不应该是她这个年龄应该体会的感受，原本就不是她这个年龄应该看到的社会真相。内心里真是苦不堪言。
我早就在八月底关注到，国家教育部关于学校收费的有关通知已经明确刊登在各大报纸上，甚至监察部门监察到的违法乱收费有多少多少万、处理有关人员多少多少人。这欣喜在随后的“折磨”中变成失落。
前面我说过，原本，我们有所在学区的户口，原本我们在辖区内购买的有商品住房，原本按照明文规定我们“夫妻因工作调动，而且工作单位就在辖区内”完全符合就近入学条件。事实上，没有关系，没有门路，没有任何人去搭理你，《教育法》和各项有关规定在那些教育“噱头”面前如同一摊“臭狗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学校不管你政策，他们需要极力压缩“平价生”，增加“择校生”而捞取好处！
我们深知，我们不是“秋菊”，我们无法“死脑筋”的去“刨根问底要个说法”，孩子的学业既等不得，又做不得“实验”。
（二）
日子在煎熬中捱着。开学时间已经整整过了八天，孩子依然在家里等着。
雨，泄洪一般的下着。诅咒这该死的雨天，生怕影响五奶委托的“办事人”的行程。时间，一分一秒捱过，失望与希望交织在脑海。戒掉的烟，一根接一根的抽完又接上。
9月5日，开学已经十天，临近中午，“办事人”原本说好了的时间再一次爽约。记不得这样的“变卦”具体是多少次了，求人帮忙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和妻子不得不再次“盘算”，也许我们的“礼数”还没有到位，也许人家真是没有时间，追问急了，还不知道电话听筒的那端是否高兴；可是，毕竟家里还有一个迫切需要上学的孩子呀！
懂事的孩子一直在尽力讨好的向我们微笑。我知道，就在我回家前，孩子一直悄悄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想着心事。上午，在办公室接到香港“凤凰卫视”的电话：日前我所拍摄的一张女儿的照片入选某个专题的大型摄影展，问询拍摄的时间和机型。原本，在以往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如今，却被冲淡了许多。
家里，安静得出奇。从老家来的爷爷奶奶更是显得小心翼翼。把孙女视为掌上明珠的奶奶，心急如焚，下着雨，跑到学校门口站着，眼里含着眼泪。我知道，现实是不会同情任何一位风雨中的老人。
心如乱麻，从厨房到客厅，短短十分钟时间来回走的已经不下百遍。我不知道等待的滋味究竟是用焦虑还是焦躁来形容，周身感觉就像如蚁在行。这一切，就是生存在社会最底层百姓无法逃脱的境遇。风来了，随风飘起；雨来了，雨中淋着。什么是漂？什么是风中的一粒尘埃？什么是汪洋中的一叶小舟？什么是面对苦痛而无法出声的去呻吟？什么是一片苍白和白茫茫无尽头？想流泪，这世界上哪里有我们流泪的地方？深深知道其中的答案：你是个最最无能的百姓。
我所能做到的，就是默默祈祷，默默为我善良的孩子祈祷。
又是一个细雨蒙蒙焦急苦等的下午。“办事人”终于要大驾光临。“办事人” 电话通知我们领我们去拜见校长，在学校门前碰头。
放下电话，妻子骑上单车飞速从单位往学校赶。放心不下，我随之跟了去。一前一后，就像两个百米竞赛的冲刺者，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穿行在雨街，闯过红灯，勇往直前，直刺出去……
“办事人”吹嘘得很大，彰显出很大的来头。妻子慌忙跑到街头又买了近千元的礼品表示心意……“办事人”一个人进了学校，手里拿着某官员批得“条子”。我和妻子在学校门口苦苦等候……
次日，约定好了的由“办事人”领着我们一道给孩子办入学手续，结果他始终无影无踪。苦等不来，打了电话，“办事人”让我们直接去交费便是。交费时，收款的老师告诉我们，孩子上学的性质是“高价生”。这与昨天“办事人”与我们说的情况大相径庭，仍然是每学年同样数额的6400元的“高价”。
托人找关系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我们合法的权利，结果折腾来折腾去，竟然如此结果，冤枉路走了，冤枉钱花了，我和妻子哭笑不得。
一走出校门，门口有一位孩子的妈妈，她在寻找另外一位能按照学校的要求一次性“自愿合伙买一台8000——9000元钢琴捐献给学校”的家长。妻苦笑着说：“早知道惊动这么多人不如咱就入她的股孩子上学的事情也早解决了！”谁有先知先觉呢？事实上，我们前后为了孩子上学已经在“中间环节”上花费了一万多元。若再加上已经交的6400元一年的学费，已经将近两万元。
不能接受的是，如此折腾后，孩子才勉强上了“高价班”！我们再次给五奶拨通了电话。很快“办事人”给我们来了电话……
次日，我和妻子再次在“办事人”的指点下找到校长。校长的办公室，墙壁上挂有我国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为其题写的匾额——“教书育人”，校长很热情，为我们夫妻两人倒了两杯水：“你们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慌忙再次“表示”了“意思”。校长看了看我塞在她信纸下的信封，爽快答应：“上学期先让孩子这样上，你们也不在乎这点钱，下学期我给你们转到平价班就是了！”一个赌徒在输红眼的时候，能少输点也算赢，我们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三）
半个学期过去了，新学期一开学，我和妻子就去学校找校长。结果，学校保安拦在了门外。打校长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打校长的手机，接了，未等我们说完，挂了！再打，忙音！老天爷，难道我们又被“忽悠”了？妻子提醒我，可能二十张的“伟人像”太少了？我们又揣了“专项资金”的“活动经费”再次到学校要求拜见校长。保安再次把我们拦在了大门外！他妈的，见一个小学的校长简直比见部长都难！突然，我们看见十米之外，顶多有十米距离，校长正从那里经过。我们高喊：“×校长！”校长冷冷的看我们一眼，理都没理，扭头走了！校长的态度印证了妻子的提醒！
即然你不仁，老子就不义！这狗日的校长真把我逼急了。我告诉妻子：“你放心好了，我一分钱都没有了，这次孩子的班级转定了！”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的孩子上学符合国家的政策，即然孩子一生的前程要毁在你一个小学校长的手中，你也压根就不配教书育人！不行我就到市教委告你，市教委不行就到省教委……
说归这样说，我们不得不考虑孩子将来所要面临的就学环境。即便我们告得赢，对于孩子又有任何的好处？
我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即然校长你不搭理我们，我可以给你写信！写作是我的特长。于是,我很快起草了一封信函，并本着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阐述我们的感恩，阐述孩子的特长，阐述我们的希望云云。信得风格大致类同于韩国人为赢得奥运会举办权给国际奥委会主席发出的那封信。棉里藏针，柔中带钢！信发了出去，按常规，当天校长就应该看到。第二天，我们依然没有得到校长的任何回音。我把信复印了若干份，打定一个主意，只要你不搭理我，我一天给你发一封！你等着，这仅仅是我的第一步计划！当天，我把第二封信亲手交到学校保安的手中，希望他亲手转交校长……
校长确实没了脸。当天下午，学校的三个副校级的人物在学校接待室“接见”了我和我的妻子。气氛之融洽，谈判之顺利出乎意料。当天下午，一个副校长亲自领着我的孩子由高价班转到了平价班。
孩子转了班，我心里一直高兴不起来。按说，教育本该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必须，是文明传承的必须。现如今“教育”却变成了有些人生财有道的工具，而失去教育的本来面目。孔子说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韩愈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前苏联革命家、教育家加里宁说过：“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鲁迅说过：“教育是要立人。”时下段子说过：“如今国家的三项体制改革是，房改，家底掏空；医改，提前送终；教改，家长逼疯！”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说的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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