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市二十二中学:晚清改革开放:天子脚下的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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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改革开放:天子脚下的特区

天子脚下的特区 2011-01-03 13:21:46 阅读42939 评论37   字号: 订阅

雪珥专栏《天子脚下的特区》01(开篇)

 

天子脚下的特区 


  【编者按】天津(Tientsin),这个名字最早出现于永乐初年(公元1403年),为燕王朱棣所起,意为天子渡河的地方。晚清时,天津作为直隶总督的驻地,也成为李鸿章和袁世凯兴办洋务和发展北洋势力的主要基地。本报专栏作家雪珥将为您展开一幅“直隶改革史”的画卷。


 
 【雪珥按】600年前天津建城时,有一个预言者令人费解地在四个城门各放了一个汉字:“抬、卫、归、海”。后来,天津城墙拆除,城砖被运往威海卫,人们便以为预言应验于此。其实, “抬卫归海”,或许是个屏障尽失、堡垒沦陷的悲剧,或许是个藩篱尽除、羁绊解脱的喜剧。
  而在帝国改革的宏大叙事中,关注每一块城砖的细节,或许才能在历史的激流中,测量出帝国改革究竟水有多深、流有多急……

 

  1891年,美国前驻华公使杨约翰(John Russell Young,右图),在著名的《北美评论杂志》(The North American Review)上,发表了一篇长达12页的文章《中国的新生》(New Life in China),畅谈中国的崛起。

  在这篇文章中,他盛赞了中国“实际上的总理”——直隶总督李鸿章,并引用了前总统格兰特(Ulysses Simpson Grant)的评价,认为李鸿章是与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德国首相)、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英国首相)及甘必大(Leon Gambetta,法国总理)并称的当世四大伟人。

  

改革中心
“从汉口到天津,仿佛就是从中世纪穿越到了当代……”

  

  杨约翰认为,李鸿章及其直隶总督衙门所在的天津,一直是帝国改革和进步的中心,“新思想从这里萌发,并且渗透到全国。”他说,天津这座城市所洋溢着的变革氛围,与广州、福州、武昌或任何别的地方完全不同,“从汉口到天津,仿佛就是从中世纪穿越到了当代。”这种说法,甚至到了民国时还有共鸣:“数十年来,国家维新之大计,擘划经营,尤多发韧于是邦(天津),然后渐及于各省,是区区虽为一隅,而天下兴废之关键系焉。”(金钺《天津政俗沿革记》)

  1908年,一本英文小册子《天津及周边地区指南》(Guide to Tientsin and Neighbourhood,下图)出版。与之前同类图书不同的是,此书首次用很大篇幅强调了天津在中国特殊的重要性。书中说,美国著名汉学家明恩溥(Arthur Henderson Smith)四年前曾预测,在中国各城市中,天津的重要性仅次于上海,它必将成为“制造业、铁路、教育及商贸的伟大中心。”四年之后,这些全部实现了。此书还引用另一美国名人、汇文大学(Peking University)创办人贝施福(James Whitford Bashford)的评价,认为天津的进步远远超过中国的其他任何城市。

   这本有趣的书甚至单设一章,探讨天津的城市性格。天津人比较饶舌, “十个京油子斗不过一个卫嘴子”(Ten oily-mouthed Pekingese cannot get ahead of one tonguy Tientsinese)。书中还引述明恩溥的话,天津人脾气暴躁、爱吵架、仇外,甚至连周边地区的一些茶馆挂上牌子:天津人免入。但当时,天津在直隶总督袁世凯的领导下,其改革和进步却赢得了全世界的尊敬。

  这本为天津极力抬轿子的英文小册子,还引用了一些经贸数据,来说明天津在大清国的改革开放中取得的巨大成就。从1867年到1906年,外贸进口额增长5倍;外贸出口额增长18倍;关税收入增长8倍……

  这种来自西洋人的赞赏,也得到了东洋人的附和。在“日本中国驻屯军”司令部编写的《天津志》中,盛赞天津“繁华已超北京,宛如欧美,天津的繁华是迅速的,它今后的进一步发展也是不容置疑的。”

 

  半个首都
晚清五十年,“中枢”一词,绝非仅指北京,而多少必须包含天津在内……


  老外们对天津的赞赏和关注,其来有自。遍览1860年之后的西方媒体,Tientsin(天津)一词出现的频率,与China(中国)、Peking(北京)、Shanghai(上海)相比,亦不遑多让。

  这一切,首先因为天津不只是一个口岸,而是半个首都。

  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天津被确定为通商口岸,先后建立了9个国家的租界,租界数量之多,在大清国16个同类城市中名列前茅,九国租界总面积已超天津旧城八倍之多。显然,如此跑马圈地,绝非只是为了经济利益,而是有着一个更为重要的政治和战略考量:贴近大清中央。

  大清国的“外交”,原来还真是在“外”办理的——最早是广州,鸦片战争后被迫开放“五口通商”(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广州设立了“五口通商大臣”衙门,由两广总督兼任,依然将“外交”解决在北京之外。

  但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外交就无法再在“外”处理了。英、法、美、俄四国获准在天子脚下建立使馆,中央为此专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通商口岸也急剧增加,长江以南由五口增为十三口,长江以北也新开牛庄、天津、登州三口,畿辅重地也对外开放,外交工作进入了全新阶段。天津的地位,便更为显得重要和复杂起来。

  总理衙门之下,除了管辖在南方的“五口通商大臣”外,另设了“三口通商大臣”,管理北方的三个口岸,驻地就在天津。此时,南北两个通商大臣都是专职,分别由薛焕和崇厚担任。随即,南方的通商大臣衙门先迁上海、再迁南京,改由两江总督兼任,称为“南洋通商大臣”。

  到了曾国藩失手天津、李鸿章调任直隶总督这年(1870年),代理“三口通商大臣”、总理衙门大臣毛昶熙向中央建议:“三口通商亦不必专设大员,所有洋务海防均宜责成直隶总督悉心经理”。他刚刚参加了天津教案的处置和谈判,对此深有体会,认为直隶总督兼任通商大臣,更能调动资源。

  不到一个月,中央便采纳了他的建议,并在上谕中明确宣布“天津洋务海防,较之保定省防,关系尤重,必须专归总督一手经理,以免推诿而责专成”。自此,“三口通商大臣”裁撤,新设“北洋通商大臣”,由直隶总督兼任,权限扩大到了“山东登莱青道所管之东海关、奉天奉锡道所管之牛庄关”,并且,直隶总督不再常驻保定,而是“每年于海口春融开冻后,移驻天津,至冬令封河,再回省城(保定),如天津遇有要件,亦不必拘定封河回省之制。”

  如此一来,天津的地位迅速升格,从众多通商口岸之一升格为省会,跻身华北地区的政治中心,而原先的省会保定则被迅速边缘化。本来就已经是“八督之首、疆臣领袖”的直隶总督,权限迅速扩大,从一省的军政、民政扩展到了外交事务。

  此时的大清国,虽然京师驻了外国使节,但继续奉行“外交”外办的原则,尽一切可能将夷人们阻挡在天津这一“国门”,不入京师,因此,与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不同的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还被授予了代表国家缔结对外条约的大权,成为事实上的大清国“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天津也就分享了北京的部分首都功能,成为半个首都。晚清五十年,“中枢”一词,绝非仅指北京,而多少必须包含天津在内。

  新任直隶总督李鸿章,就顺势成为首任北洋大臣,进驻天津。而他一手缔造的“淮军”部队,也在完成了剿灭捻军的任务后,获准驻扎在直隶地区。至此,李鸿章开始同时掌控京畿的军政、民政和外交,权倾朝野,天津果然是“区区虽为一隅, 而天下兴废之关键系焉” 。

  这座城市与李鸿章一道,进入了飞速发展。

 

  “阿拉”天津
上海是一座从内到外穿着“西装”的城市,而天津则在“西装”的外套之下,依然长袍马褂……
  

  从明代建城开始,天津的定位首先就是 “北拱神京”,至于“南达江淮、东连沧海、西引太行”等,都是第二位的。天津既是北京的保镖,也是北京的保姆,“拱卫”之外,还必须做好各项服务和配套工作。

  但是,北洋衙门建立之后,天津就突然一跃而成为北京的“合伙人”,尽管股份很小,却分流了北京作为“首都”的部分功能。北京与天津,本来就是一体,之前是“从属”关系,北洋时期更趋“互补”关系,共侍中枢:北京讲政治、天津做经济;北京管内政,天津干外交;北京搞斗争、天津忙建设;北京能进取,天津可避难……

  这种与最高权力亲密无间的关系,显然是大清国其他任何城市(包括正在迅速跻身“国际大都市”的上海),所无可比拟的。

  此时,正值大清国的第一轮改革开放(“洋务运动”),以恭亲王和两宫太后组成的领导核心,平均年龄不足30岁,却试图引领这个古老帝国穿越千年迷雾,挣脱内忧外患。

  天津及整个直隶地区,因缘际会地成为帝国改革的示范“特区”。在南方已经略试身手的李鸿章,站在其恩师曾国藩的肩膀上,在天子脚下实现了“洋务运动”超常规、跳跃式的发展。无论是军工生产(天津机器局)、煤矿开采(开平矿务局)、铁路交通(唐胥铁路、津沽铁路)、电报通讯(天津电报总局)还是新式教育(水雷学堂、北洋水师学堂和武备学堂等),天津几乎在各个领域全面发力,引领全国潮流,甚至远超上海、南京。

  李鸿章之后,天津的改革在经过义和团-八国联军动乱的短暂停滞后,继续推进,到袁世凯当政时期,以天津为中心的直隶,不仅在经济改革方面,同时也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一骑绝尘遥遥领先。袁世凯本人也成为全球关注的著名政治家。

  在帝国改革的复杂天平上,帝辇之下的天津除了充任先锋之外,似乎还是一个平衡砝码:与北京相比,它更讲经济、更为务实;而与上海相比,它更讲政治、更有方向。两手都在抓,两手都要硬,那种分寸和尺度的拿捏,绝非等闲。

  津沪双城,是帝国改革开放的两个标杆。

  上海的“国际特色”更为浓烈,经济上以外向型为主,洋行充斥,甚至大量的国内资金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上海股市后,炒作的股票也多非本土所产;天津则有着更为浓烈的“大清特色”,经济上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内资,而且是国资。外贸方面,天津虽然一直屈居上海之下,经上海转口的外贸长期高居其外贸总额的70%左右,但到了袁世凯时代,以天津为核心辐射“三北地区”(华北、东北、西北)的经济格局成型,天津脱离了对上海的贸易依赖,与上海、广州鼎足而立,成为中国北方当仁不让的经济中心和金融中心。

  在政治方面,上海的租界当局宛如“联合国”,其在上海的影响力远超帝国政府,强龙压住了低头蛇;而在天津,除了八国联军占领期间,帝国政府牢牢地掌控着这里的一切。在帝国复杂的权力金字塔中,天津高高地凌驾于上海之上。终清一朝,上海最终也只是个地市级别(“上海道”);而天津则不仅是直隶的首府,而且贵为“半都”。

  当然,津沪的差别,并非人为,而是政治、经济博弈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看,晚清变革年代的津沪城市竞争,更像是一场本土势力与外来势力的变革竞赛

  天津更多地代表着本土主导的“改革”,在睁眼看世界的同时,努力保持着血统的纯正和帝国的脸面;而上海更多体现的是外力推进的“开放”,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血儿,更像是浦江上的一块飞地;

  上海是一座从内到外穿着“西装”的城市,而天津则在“西装”的外套之下,依然长袍马褂;

  上海能提供给大清帝国的,是与世界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及关税等利益上的实惠;而天津能提供的,则不仅包括“里子”,更包括自力更生、坚定地建设有大清特色的资本主义所带来的“面子”和自信——对于一个庞大而虚弱的帝国,“自信”实在也是一种生产力……

  在帝国眼中,“阿拉上海”实在是句空话,上海其实更属于世界、属于THEIRS,而天津才可说是真正属于“阿拉”、属于OURS。

 

(本文已刊发在1月3日《新金融观察》报,上半部分http://epaper.tianjinwe.com/xjrgcb/xjrgcb/2011-01/03/content_6339066.htm,下半部分http://epaper.tianjinwe.com/xjrgcb/xjrgcb/2011-01/03/content_633906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