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姆拉姆手机壁纸:专访全国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第一副主席张梅颖 张梅颖 —— 不是‘花瓶’，是‘侠女’

（2011-03-10）

北京特稿

　　对于中国全国政协以及全国政协的作用，很多人可能概念模糊。这里聚集了八个民主党派成员与社会各界精英，但他们对国家政策只有建议权没有表决权，因而政协给外界的一般印象是“说说话而已”，是政治陪衬与点缀。不过，上述情况最近在发生变化，本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第一副主席张梅颖，就是政协里一张格外清晰的面孔。

　　这绝不仅是因为张梅颖显赫的家世背景——她祖父张澜是民国时期的著名民主人士，1949年中国共产党建国初年重用民主党派领导人，张澜曾经担任第一届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更重要的是出于张梅颖本人在履行政协职务时的能说敢言，关注弱势群体处境、针对社会不公仗义执言。

　　去年的全国“两会”上，张梅颖公开批评政府在收入分配调整上宏观不作为，国企“长子不管家”，这些评语从她作为全国政协副主席、“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位置上发出来，更显铿锵有力。她的重磅发言，犹如1957年中共反右前民主人士的风骨再现，构成了去年“两会”民主党派参政议政的一道亮丽风景。

　　今年，67岁的张梅颖接受了本报的专访申请。在政协所驻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她大胆敢言、直爽正气的形象更真实地展现在记者面前。

　　她侃侃介绍了去年多项调研总结，她对中国社会的观察与政策建议。对于即将启动的第十二个五年经济社会规划与“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主线，张梅颖希望各级领导官员能真正去理解为什么中国的经济结构调整如此重要，去考虑调结构说了多年老调不动，症结是在哪儿？

　　谈到民生，她相信接下来五年会有所进展，因为高层的“指挥棒一转”，民生指标纳入官员考核体系、各个地方政府的“幸福”口号随即纷至沓来。毕竟民生问题“看得见摸得着”，一步一脚印，做，就出现成果。

　　她更担忧调结构是否能够冲破现有阻力？她警告说：“你要分好蛋糕，但是做蛋糕的过程，还要科学，要可持续。”

为公平正义调研

　　2010年里，张梅颖在中国东、中、西部地区共做了七八次调研，每次历时一周到十多天，主题包括城镇化与新农村建设、义务教育均等化发展、少数民族地区高等教育课题。

　　她介绍说：“基本上就是关注三农，关注公平正义。”

　　她相信必须实地调研，才能避免城市人给农村人定规划，规划内容不合实际的弊端。亲身考察后，她更明确主张城镇化与新农村建设应该双轮驱动，城镇化要解决“土地城镇化快速，人口城镇化缓慢”的问题，让进城务工人员享受和城里人同等公共服务。

　　而在推进城镇化的同时，她强调不能忽视新农村建设，因为亿万中国农民也应该享有现代文明，在农村安家乐业。

　　张梅颖说：“你再城镇化，中国也有几亿人在农村，他们也要过上文明人的生活，他们不能整天跟猪住一起。你到过中国农村吧？上厕所蹲在那里，猪就过来了。”

农村是凋敝状态

　　“现在很多地方都承诺要建立国际化城市，你看看，地方很多县城都不得了，都能跟欧洲、美国比，但是农村是一个凋敝状态。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农村没人管了，等他们挣了钱，又回到农村去盖房，所以是怎么说的？盖了房老鼠住，出来打工又跟老鼠住在一起，住地下室。”

　　农民将血汗钱投回农村盖房子，但是在基础设施不全的情况下，他们再怎么盖也不是文明的房子，还是没有上下水，没有厕所也不能洗澡，这是一个让人心疼的景象。

　　不过，调研中她也看到的让人鼓舞的地方治理范例：河南新乡和陕西神木县。

　　由于政府服务到位，新乡没有出现过拆迁引起的上访或群体性事件，却有95%以上的农民迫切希望入住新型农村社区。而在陕西省神木县，政府将65%的财政投入到民生事业，实现学生免费教育、社保和低保全覆盖，农民在就医报销享受与公务员一样的待遇。

　　她对记者叙述在神木看到的景象：有的人十多年没敢看病，医保全覆盖实行第一年时医院住的几乎都是农民，攒了十几年的病，终于得到解决。

　　“这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政府只要做就能做。不是不可为，是不作为。神木当地人说，我们用少盖一座楼的钱，解决了这些民生问题。对吗？但是我们‘铁公鸡’（中国人对铁路、公路、机场这三项高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的俗称）浪费有多少？我们高铁浪费有多少？很多大跃进，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不计成本的大事花多少钱？省一点，全有了。”

　　在上述例子中，张梅颖看到政府角色的回归，城乡一体化不是城乡一样化，而是公共服务的一体化。政府解决了老百姓的后顾之忧，民众敢于消费拉动了内需，带动了经济的良性循环。

　　“所以我有时候想，中央老说，源头上化解矛盾，结果有的干部就跑去抓那个上访的，他们觉得这是矛盾的源头？矛盾的源头在执政的方式。你要是为民执政，没有人闹。”

希望人大立法征求政协意见

　　从2000年开始担任政协八个民主党派之一的民盟中央专职副主席，2005年出任全国政协副主席，张梅颖对于政协在中国政治体制中发挥作用与受到重视并不怀疑。而且，在社会转型期，她认为政协应该发挥更大作用。

　　她说：“我还是很希望，全国人大很多法律在通过前事先能够在政协征求一些意见，毕竟，这也是一个智囊。”

　　中国政协是一个汇集社会各界精英的地方，但是作用又一直受到质疑。对此，张梅颖解释说，事实上政协每年都会进行几次对中央重大决策的协商，政协的意见也受到重视。

　　张梅颖认为，政协最大的优点，就是真话多。当政协委员也不用过多顾虑什么场合说什么话，“那样活得比较累”，政协委员活得不累。

　　话所如此，一直也有观察者指出，长期以来政协在政治上与中共的高度同化，对政治决策的尖锐声音其实并不多见。也因为如此，“民主党派风格”成了学界的怀念对象，而在另一方面，大部分中国民众，甚至根本不知道中国还有“民主党派”。

　　在谈到政协的言论空间问题时，张梅颖表示，政协有大局意识，西方发展一二百年的道路，中国在几十年里走过，叠加了很多矛盾，中国遇到的困难前所未有，领导层能平稳应对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都不希望在政协会议上把民意煽动起来，政协的作用是出主意，出实招，发牢骚、骂娘并无济于事。

　　至于今天的政协与1950年代的政协的差别，张梅颖提出：时代不同、工作定位不同。“50年代（中共）打了天下，但是治理天下却是缺乏很多人才，所以民主党派，社会上很多知识精英的意见显然比较重要。现在很多精英都到党内，在治国理政方面，他们有很多人才，在这种情况下，政协的作用和过去没法比。”

教育医疗是基本人权

　　张梅颖去年在农村调研，农村义务教育是她又一个重点。与关心新农村建设、分配公平相比，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意义是在另一端：起点的公平。

　　“我去年为什么要关注义务教育呢？那差别太大了，在北京好的学校和农村留守儿童，这个太天上和地下了，关心教育均衡发展，因为起点要公平。我们农村有多少非常聪明的孩子？现在的城里人过去都是农村出来的，过去我们清华、北大，文革以前70%是农村子弟啊，现在他们基本上是很难上来了。”

　　她忧心地看到，社会已经出现两条不交叉的平行线，上层与底层固化，这更突显了教育资源公平，起点公平的重要性。

　　她说：“温家宝总理讲得特别好。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有光辉，但是真正有多少人认识到了这个公平正义的重要性？公平正义就是在很多权利上，教育的权利，享受医疗的权利，养老的权利，公平要至上，这是基本人权。”

　　张梅颖感到欣慰的是，对于公平正义的强调，十二五规划里有所体现。

　　“我绝对不是提倡平均主义，但是我们要体现多劳多得，而不是‘多捞多得’，现在是谁能捞谁就得了，企业怎么分配很不规范，真正在那儿盯着干的人就是那点儿死工资，所以一定要提倡多劳多得，把多捞多得卡住。”

转型调结构有四阻力

　　张梅颖对记者表示，她对于中央经过深入研究推出的“十二五规划”抱有期望，但是谈话中，她字里行间流露了复杂的心情。

　　转变增长方式在经济上的重点是调结构；社会重点是保民生。关于调结构的阻力，张梅颖分析出四个方面：一、垄断企业缺乏创新动力；二、资源价格不反映稀缺程度，无法发挥对产业的引导作用；三、城乡二元结构造成内需不彰；四、政府包揽的事务太多。

　　政府为什么难以调整？一是顾虑太多，担心调结构导致经济增长下滑，就业成问题，资源价上涨带动通胀等等。此外，转型涉到当局的相关利益，并不容易撼动。同样的，垄断企业利用廉价资源牟利，也没有改变的动力与压力。

　　“这四个阻力如果不解决，结构调整很难。这一次，政府工作报告也好，十二五规划也好，对这几个方面都有阐述，当然我希望它能落实，但是中国做事很难……”

　　相对而言，民生事业更容易看到成效。虽然张梅颖也担心，有的投资可能打水漂。按照十二五规划，到2015年中国的教育经费到达到GDP的4%，科研经费达到2.2%，这庞大的经费使用过程中，不乏腐败与浪费的风险。教育和科技体制如果不理顺，官本位风气不变，投资大也很麻烦。　　　　她一方面看到十二五规划的明确思路，看到各种改动已在进行，一方面也看到阻力与困难。　　“最后就是一个体制问题，结构调整谈了那么多年，它为什么还调不了，就是体制、利益，动不了。很多体制机制的问题不解决，我们到‘十三五’、‘十四五’还是谈这些问题。”

张梅颖语录

中国农民实在是太苦了。多少次的剪刀差，他们总是沉淀到最底下。但是有什么怨言吗？包括他们到城里打工，把城里搞得这么美丽。我在文章里也写了，我说我们有今天，中国崛起如果要感谢一个人，就是邓小平，没有他改革开放能想象吗？要感谢一个群体的话，绝对是中国的农民，这么能吃苦，这么坚韧不拔，自己又收获得很少，工资是最低的。他们回到农村后，没有退休金、没有社会保障、没有医疗保险。这种极不公平的状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这是城市化进程中亟待解决的矛盾和问题。

政府一个是要讲诚信，一个是要按规律办事，还有就是要有长远的设计，顶层设计。你说高铁，从北京到天津29分钟就到了，高得很！但是下了火车要回家，进北京一个半小时、两小时都到不了，毛细血管儿都不通。很多配套的东西，你从顶层设计上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