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沟通失效背景下的“敬业狂欢”

这个属于“两会”的三月，跟往年看起来并无二致。关注“两会”的人有不同的视角，有人关心民生，有人关心明星代表，有的人则干脆打酱油，不同的需求，不同的态度，构成了“两会”百花开放的局面。而潜意识里，人们前所未有地渴望被代表，因为此时的代表，不是未经许可的强权行为，而是个人在社会中证实其生存感的镜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个人都应该被代表，每一种声音都不应该被忽视。

会议所有的民主细节几乎都被赋予在“代表”这个词上，来自各行各业的政协代表、人大代表，都在经营着自己的角色，特别是那些少数民族代表，或许平时他们身上的民族符号已经屈指可数，但在“两会”这样的场合，他们都无一例外盛着民族服装，与其说民族服装反映的是一种特殊的材质和文化，不如说它聚集的是一个群体的目光，而会议上的民主价值，就全部集中在代表背后形形色色的目光。

由此可见，因为不同会议代表的参与，以往被政党、权力等词汇抽象化的政治才真正回归到服务生活的本质上来，政治成了政治生活。每年的三月，我们或许可以说，在经历漫长的权力和利益的架构之后，当下中国的政治生活终于开始致力于社会生活史的书写。过去隔着玻璃、依靠图章来运作的政治对话在三月变得亲切起来，而这，正是“两会”强大的群众基础的缘由所在，每个人都渴望在这样的场合彰显自己的爱与恨，希望与失落，欢喜与焦虑。

政治注定只是一种生活的手段，越是真实的生活，就越不会选择通过政治途径来经营。让人困惑的是，回望现实，老死不相往来、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注定在千年前就成了历史，政治沟通始终是社会生活不可回避的主题。环视中国大地，为了实现有效的政治沟通，政府构筑了规模庞大的服务机构，然而，即便如此，面对庞大的人口基数和中国特色的政治生态，政治沟通难以避免地沦为双方的战役，政府机构仍然屹立于权力的股掌，演绎着“以少胜多”的传奇。从农村地区耸人听闻的威胁上访的宣传语，到政府单位暗度陈仓，雇佣保安公司建截访监狱，数以千计的驻京办，以及与之相对的黔驴技穷的访民层出不穷的自焚悲剧，都印证了一个开放中国的封闭政治沟通的悖论。

于是，中国民间政治沟通的每一次细微进步，都会收获无数人的共鸣。正因为如此，除了“两会”这个宏观政治沟通平台，三月引发普通人围观的还有火爆天涯社区的“最敬业的政府网站”。

这个政府网站出名的缘由在天涯网友“wwwtech ”提供的那张网站截图上得以集中体现：图片显示，该政府网站百姓网上咨询投诉回复率高达100%，无数网友奔走相告，继而蜂拥至该政府网站，造成网站被点瘫。民间的狂欢与官方的淡定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就狂欢的一方而言，这更像是一次民间通力合作的拓荒，是一次彩票中奖式的偶然收获，狂欢的背后积攒的是长期以来对政治有效沟通的渴望；淡定的一方既意识到实现政治有效沟通是其本职工作，但是又默认了其长期以来的惰性，这种惰性不是简单的对劳动的排斥，更重要的心理背景在于一种权力上的优越感。狂欢与淡定的落差，是个体的嗷嗷待哺与权威的正襟危坐，生活的央求与政治的冷漠较量的结果。

然而，狂欢者不能就此得意忘形，除却那些让人刻骨铭心的自焚悲剧，生活中的政治沟通依旧障碍重重，就连这个“最敬业的政府网站”责任人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政府网站现今只解决了90%的投诉。与此同时，有天涯网友发帖，号召网友搜寻各地方网站，结果显示，很多网站并不敬业，更有甚至，2008年的问题如今还在处理中，而从数以千计的驻京办繁重的工作看，全国各地政治沟通的昂贵与高门槛，已经造就了规模庞大的上访大军。狂欢之于淡定，正如绿洲之于沙漠，绿洲之所以美好，是因为它生在沙漠中，绿洲之局限，是因为它难以代替沙漠。即便狂欢的形式与内容相差无几，但是，只要换一个当事人，狂欢必将重现，因为狂欢不能持续，正如彩票不可能一直旁落在一个人身上。

在充满惰性的权力面前，敬业狂欢所编织的是一出反讽的喜剧，与其说是政治沟通的胜利，不如说是长期的压抑换来一次上来透口气的机会。在广阔的政治沟通市场中，大众仍然作为弱势的一方，当那些试图发现新的敬业的政府网站的网友们，不能找到新的狂欢时，狂欢也就成了一厢情愿，也就成了一群人的孤独。

颇具意味的是，这次敬业狂欢的背景也难以回避，每年的“两会”，声势浩大的政治沟通就如约而至，政府网站、市长热线等沟通渠道异常活跃，政治沟通双方彼此抱团，扎堆，一起搞运动，“听电话的政治学”（梁文道语）成了“两会”中国政治的成果展，而类似的“敬业狂欢”营造出的桃花源式的政治幻景，是否也只是两会期间的一次即兴表演？假若如此，狂欢也就只是梦里的狂欢，狂欢之后，醒来便知，那只是一场春梦。（文/何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