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蓉的徒弟: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西湖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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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
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
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子拖到窗前,爬到桌上对着最上面的玻璃窗喘气——那里还有一个小口没被封死。黄慧君下班回家把孩子梳洗打扮一番,抄小路,站在口腔医院旁的一片菜地里。黄慧君说:“我知道他能看见,就是要提醒他,老婆孩子在这里,他不能乱想。” 1969年到1979年,李文思一家下放到泗洪。黄慧君说,那里被称为苏北的西伯利亚,他们家是大队上唯一拥有竹壳热水瓶的家庭。这一家的命运在1978年恢复高考时改变了,三个儿子,最大的25岁,最小的17岁,同时考上了大学。如今,老大、老三在加拿大,老二在美国。下关的老宅还有老宅里的那些亲戚,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加遥远了。 老宅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现在住在热河路103巷李家老宅的有三户,大房的陶如琴,二房的李正中,三房的李正金。陶如琴是1947年嫁进李家门的,那时只听媒人讲:“这李家有钱,乖乖一大堆房子,男的又是在银行里工作的。”嫁到李家才知道,新房不过是10平方米的厢房。“放一张床,再放一个借来的半截橱就满了。”小叔子住上面的阁楼,从她嫁过来,一直住到她大儿子12岁。在银行工作的丈夫也不过是银行里打杂的。 陶如琴记得1954年发大水,淹到半人高,房子里能划船。1956年三大改造,住在院外的李家人被赶到前后两进的祖屋,阁楼、堂屋都住满了人。今年81岁的陶如琴在老房里住了一辈子,她对老房的记忆都是烦恼。 住在隔壁的李正中指着煤气灶上方的阁楼:“那里原是安放祖宗牌位的地方。”“破四旧”时祖宗牌位都被烧了,空出来的阁楼被油烟熏得已经辨不出原先的样貌。李正中是退休后从张家港搬回老屋的,他说:“人要落叶归根。”因为等拆迁,所以连冰箱都没买,做饭是在原来的堂屋搭一个灶间。 原先李家有一间5个大灶的厨房。1956年之后就被居委会占了,1986年,下关区落实“廿项奋斗目标”,在原址上建起了一栋6层楼高的商业网点,隶属下关区商业局。这幢大楼距离李家老屋不过3米左右,建房期间,李家老小就迁出老屋,三房的李正金始终觉得当初大家都是被骗出去的,“居委会跟我们说,只要拿上碗筷出去避一阵就可以了”。 1988年,6层大楼竣工后,李家人回到老家,老房子已成危房。因为新楼打地基,震到老屋墙壁开裂。然后是与各方交涉、修房,前后折腾了10多年。李正金一家就在外租房8年。那时候,李家人就希望能拆迁,但是李家人多,动迁成本太大,后来不了了之。 去年,李家人终于接到拆迁的通知,留守的老少都希望迅速搬离老宅,但是那个未知的未来又让他们感觉无力。连那笔唯一能给人安全感的拆迁补偿一时也难以尘埃落定,一直到今年8月,这个案子都没有判下来。面对必然拆迁的老宅,老一辈的人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难过,以前凡是李家人一旦到了南京或者下关,都要去老宅转一下,留下联系方式。李家人说,热河路的老房子算是一个凝聚力,拆掉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被暗杀的。 在兵荒马乱中,李文益因为一纸毕业证书改了名字,成为李文正。以后的命运也始终跟李文正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进亚细亚火油公司,移居上海,结婚生子,最后,悼词中仍叫李文正。儿子李国钧说:父亲一辈子都很勤力,该是对得起李文正那张高中毕业文凭了。 三房的李文涛一家在1937年便随着亚细亚火油公司迁居上海。这也是当时很多南京人“跑反”的路数——跟着供职的单位走。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一般随迁到西南。而外资企业的员工随着企业撤往上海。李樱说,必须得跟着工厂走,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全家十几口人。 面粉厂厂长出身的“马路市长” 李家人“跑反”生活在1945年前后陆续结束,对于抗战胜利,李家老人印象最深的是:老宅附近的挹江门,日本兵顶着砖头跪在城门边。找不到老婆的黄包车夫奔走相告,可以去城里找个日本婆娘当老婆。 随着李家人陆续回宁,亲戚之间开始相互走动。四房的李文思与黄慧君的婚事便是在此时定下的。1947年,李文思与黄慧君结婚,为了响应蒋介石提出的“新生活运动”,他们参加了由南京市长沈怡证婚“双十节”的集体婚礼。一共有255对新人,头一天预演排练,黄慧君脱颖而出被选为“团花”,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结婚当天的早上,黄慧君的姑父就拿着报纸上门报喜:“桂红(黄慧君乳名)上报了。”集体婚礼在长江路的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黄慧君说,那天总统府到人民大会堂这边的交通都堵塞了。人们都来看“团花”,可“团花”脸上又没写着名字。她说,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笑。 结婚后,李文思夫妇还是住在下关的老宅。老宅经历轰炸和屠城之后,随着下一辈的成家立业,变得人丁兴旺起来,也更加拥挤。解放之后,便有李家后人陆续迁出老宅。李文思一家在1952年搬离下关老宅,在华侨路租房居住。黄慧君说,50年代,从大家庭搬出的小家庭都是租房住的。那时年轻人只看重一个自己的空间,没有买房的概念。当然,也根本没钱买房。 那一年,全国医疗系统学习苏联,把所有专科医生集中到一起组建专科医院,在鼓楼医院牙科工作的李文思作为“五人筹备组”的成员之一,筹建了南京市立牙症防治所,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市口腔医院。牙症防治所就在长江路的有恒面粉厂的办事处。李文思还记得,有恒面粉厂厂长陈遂衡在他们楼上办公。很多年之后,陈遂衡成了南京市副市长,喜欢亲自到工地检查渣土车的轮子,只有确认轮上无泥才可上路,被南京人称为“马路市长”。 拆迁补偿款部分用于补偿历史伤痛 在李文思一家搬出老宅前后,三房的李文涛从上海回到了南京。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个重要转变:他失去了工作。因为他服务26年的亚细亚火油公司撤出了中国。李缨1941年出生在上海,之后随父亲李文涛搬回南京。父亲在世的时候去过下关的老宅,领着他跟长辈打招呼。但是他自己一直没搞清楚过那些辈分,“连人都认不全”,所以就很少回去。90年代,他开始整理李家家谱。“最初是为了怀念生母,想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情。”母亲在他7岁的时候便离世,继母当家的那些苦贯穿他整个成长过程。很多年后,李家的长辈还记得保姆回下关老宅向亲戚们苦诉,红烧鲫鱼、猪肝汤端上楼,那是后妈、父亲以及他们生的女儿吃的。楼下,前妻生的9个孩子抢一盘黄豆芽。 母亲去世时,李缨的大姐李正娥16岁,“她后来从扬州师院毕业的,在连云港工作,为人有点‘左’”。或许是觉得亲情淡薄,又或许新思想对她的影响比较深,50年代便与“洋奴”父亲划清了界限。1957年反右时,大姐从连云港调到河南鹤壁与丈夫团聚。新单位正犯愁“右派指标”,便将新调入的她划为右派。不久,新婚丈夫与她离婚,此时她已经怀了孕。1959年元月,她独自在劳改队生下孩子。之后是痛苦的三年自然灾害。 李缨说,大姐在划成右派之后便彻底与家里断了联系。因为是后母当家,家里人也不曾去找过她。姐姐被打成右派之后的经历都是李缨后来从她的日记中看到的:她变卖了生母临终前给她的细软,吃草根、吃树皮、吃观音土,才把命保住。1965年,右派平反,对于这个突然的“纠正”,大姐没坚持住,疯了。 大姐留下一个儿子,智力有问题,在贵州生活得很困难。李缨对这个外甥有一丝歉疚,“或许是自私吧,但的确也因为能力有限,在他母亲去世时,没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老宅拆迁,我跟他说或许能有这么一笔钱,他也觉得很高兴”。“希望能给他多争取点吧。”71岁的李缨说。他和大房的李国钧是接到老宅的拆迁通知后22次家庭会议的召集人,他们的热情也被有些李家人认为动机不纯。 大家族是靠不住的 在新中国成立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中,李家的各房都选择了彼此隔绝,希望别人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希望不至于牵连别人受累。黄慧君说,最困难的时候,老家没人来,倒是有自己的同事、朋友过来劝慰开导的。风雨飘摇中,各房只是依靠小家庭的力量生存下来。 三房的李文思迄今都记得“文革”时流传在医生中的自杀方式:躺在浴缸里,放一缸水,给自己打一针麻药,然后割腕。等亲人发现时,血顺着下水道流尽,死得干干净净。他说,自己当时压力也很大。被隔离审查关在南京口腔医院的三楼,窗户被封死,38度的高温,他把桌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被暗杀的。
在兵荒马乱中,李文益因为一纸毕业证书改了名字,成为李文正。以后的命运也始终跟李文正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进亚细亚火油公司,移居上海,结婚生子,最后,悼词中仍叫李文正。儿子李国钧说:父亲一辈子都很勤力,该是对得起李文正那张高中毕业文凭了。被暗杀的。 在兵荒马乱中,李文益因为一纸毕业证书改了名字,成为李文正。以后的命运也始终跟李文正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进亚细亚火油公司,移居上海,结婚生子,最后,悼词中仍叫李文正。儿子李国钧说:父亲一辈子都很勤力,该是对得起李文正那张高中毕业文凭了。 三房的李文涛一家在1937年便随着亚细亚火油公司迁居上海。这也是当时很多南京人“跑反”的路数——跟着供职的单位走。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一般随迁到西南。而外资企业的员工随着企业撤往上海。李樱说,必须得跟着工厂走,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全家十几口人。 面粉厂厂长出身的“马路市长” 李家人“跑反”生活在1945年前后陆续结束,对于抗战胜利,李家老人印象最深的是:老宅附近的挹江门,日本兵顶着砖头跪在城门边。找不到老婆的黄包车夫奔走相告,可以去城里找个日本婆娘当老婆。 随着李家人陆续回宁,亲戚之间开始相互走动。四房的李文思与黄慧君的婚事便是在此时定下的。1947年,李文思与黄慧君结婚,为了响应蒋介石提出的“新生活运动”,他们参加了由南京市长沈怡证婚“双十节”的集体婚礼。一共有255对新人,头一天预演排练,黄慧君脱颖而出被选为“团花”,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结婚当天的早上,黄慧君的姑父就拿着报纸上门报喜:“桂红(黄慧君乳名)上报了。”集体婚礼在长江路的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黄慧君说,那天总统府到人民大会堂这边的交通都堵塞了。人们都来看“团花”,可“团花”脸上又没写着名字。她说,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笑。 结婚后,李文思夫妇还是住在下关的老宅。老宅经历轰炸和屠城之后,随着下一辈的成家立业,变得人丁兴旺起来,也更加拥挤。解放之后,便有李家后人陆续迁出老宅。李文思一家在1952年搬离下关老宅,在华侨路租房居住。黄慧君说,50年代,从大家庭搬出的小家庭都是租房住的。那时年轻人只看重一个自己的空间,没有买房的概念。当然,也根本没钱买房。 那一年,全国医疗系统学习苏联,把所有专科医生集中到一起组建专科医院,在鼓楼医院牙科工作的李文思作为“五人筹备组”的成员之一,筹建了南京市立牙症防治所,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市口腔医院。牙症防治所就在长江路的有恒面粉厂的办事处。李文思还记得,有恒面粉厂厂长陈遂衡在他们楼上办公。很多年之后,陈遂衡成了南京市副市长,喜欢亲自到工地检查渣土车的轮子,只有确认轮上无泥才可上路,被南京人称为“马路市长”。 拆迁补偿款部分用于补偿历史伤痛 在李文思一家搬出老宅前后,三房的李文涛从上海回到了南京。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个重要转变:他失去了工作。因为他服务26年的亚细亚火油公司撤出了中国。李缨1941年出生在上海,之后随父亲李文涛搬回南京。父亲在世的时候去过下关的老宅,领着他跟长辈打招呼。但是他自己一直没搞清楚过那些辈分,“连人都认不全”,所以就很少回去。90年代,他开始整理李家家谱。“最初是为了怀念生母,想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情。”母亲在他7岁的时候便离世,继母当家的那些苦贯穿他整个成长过程。很多年后,李家的长辈还记得保姆回下关老宅向亲戚们苦诉,红烧鲫鱼、猪肝汤端上楼,那是后妈、父亲以及他们生的女儿吃的。楼下,前妻生的9个孩子抢一盘黄豆芽。 母亲去世时,李缨的大姐李正娥16岁,“她后来从扬州师院毕业的,在连云港工作,为人有点‘左’”。或许是觉得亲情淡薄,又或许新思想对她的影响比较深,50年代便与“洋奴”父亲划清了界限。1957年反右时,大姐从连云港调到河南鹤壁与丈夫团聚。新单位正犯愁“右派指标”,便将新调入的她划为右派。不久,新婚丈夫与她离婚,此时她已经怀了孕。1959年元月,她独自在劳改队生下孩子。之后是痛苦的三年自然灾害。 李缨说,大姐在划成右派之后便彻底与家里断了联系。因为是后母当家,家里人也不曾去找过她。姐姐被打成右派之后的经历都是李缨后来从她的日记中看到的:她变卖了生母临终前给她的细软,吃草根、吃树皮、吃观音土,才把命保住。1965年,右派平反,对于这个突然的“纠正”,大姐没坚持住,疯了。 大姐留下一个儿子,智力有问题,在贵州生活得很困难。李缨对这个外甥有一丝歉疚,“或许是自私吧,但的确也因为能力有限,在他母亲去世时,没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老宅拆迁,我跟他说或许能有这么一笔钱,他也觉得很高兴”。“希望能给他多争取点吧。”71岁的李缨说。他和大房的李国钧是接到老宅的拆迁通知后22次家庭会议的召集人,他们的热情也被有些李家人认为动机不纯。 大家族是靠不住的 在新中国成立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中,李家的各房都选择了彼此隔绝,希望别人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希望不至于牵连别人受累。黄慧君说,最困难的时候,老家没人来,倒是有自己的同事、朋友过来劝慰开导的。风雨飘摇中,各房只是依靠小家庭的力量生存下来。 三房的李文思迄今都记得“文革”时流传在医生中的自杀方式:躺在浴缸里,放一缸水,给自己打一针麻药,然后割腕。等亲人发现时,血顺着下水道流尽,死得干干净净。他说,自己当时压力也很大。被隔离审查关在南京口腔医院的三楼,窗户被封死,38度的高温,他把桌
三房的李文涛一家在1937年便随着亚细亚火油公司迁居上海。这也是当时很多南京人“跑反”的路数——跟着供职的单位走。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一般随迁到西南。而外资企业的员工随着企业撤往上海。李樱说,必须得跟着工厂走,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全家十几口人。
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面粉厂厂长出身的“马路市长”
李家人“跑反”生活在1945年前后陆续结束,对于抗战胜利,李家老人印象最深的是:老宅附近的挹江门,日本兵顶着砖头跪在城门边。找不到老婆的黄包车夫奔走相告,可以去城里找个日本婆娘当老婆。
随着李家人陆续回宁,亲戚之间开始相互走动。四房的李文思与黄慧君的婚事便是在此时定下的。1947年,李文思与黄慧君结婚,为了响应蒋介石提出的“新生活运动”,他们参加了由南京市长沈怡证婚“双十节”的集体婚礼。一共有255对新人,头一天预演排练,黄慧君脱颖而出被选为“团花”,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结婚当天的早上,黄慧君的姑父就拿着报纸上门报喜:“桂红(黄慧君乳名)上报了。”集体婚礼在长江路的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黄慧君说,那天总统府到人民大会堂这边的交通都堵塞了。人们都来看“团花”,可“团花”脸上又没写着名字。她说,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笑。
结婚后,李文思夫妇还是住在下关的老宅。老宅经历轰炸和屠城之后,随着下一辈的成家立业,变得人丁兴旺起来,也更加拥挤。解放之后,便有李家后人陆续迁出老宅。李文思一家在1952年搬离下关老宅,在华侨路租房居住。黄慧君说,50年代,从大家庭搬出的小家庭都是租房住的。那时年轻人只看重一个自己的空间,没有买房的概念。当然,也根本没钱买房。
那一年,全国医疗系统学习苏联,把所有专科医生集中到一起组建专科医院,在鼓楼医院牙科工作的李文思作为“五人筹备组”的成员之一,筹建了南京市立牙症防治所,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市口腔医院。牙症防治所就在长江路的有恒面粉厂的办事处。李文思还记得,有恒面粉厂厂长陈遂衡在他们楼上办公。很多年之后,陈遂衡成了南京市副市长,喜欢亲自到工地检查渣土车的轮子,只有确认轮上无泥才可上路,被南京人称为“马路市长”。
被暗杀的。 在兵荒马乱中,李文益因为一纸毕业证书改了名字,成为李文正。以后的命运也始终跟李文正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进亚细亚火油公司,移居上海,结婚生子,最后,悼词中仍叫李文正。儿子李国钧说:父亲一辈子都很勤力,该是对得起李文正那张高中毕业文凭了。 三房的李文涛一家在1937年便随着亚细亚火油公司迁居上海。这也是当时很多南京人“跑反”的路数——跟着供职的单位走。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一般随迁到西南。而外资企业的员工随着企业撤往上海。李樱说,必须得跟着工厂走,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能养活全家十几口人。 面粉厂厂长出身的“马路市长” 李家人“跑反”生活在1945年前后陆续结束,对于抗战胜利,李家老人印象最深的是:老宅附近的挹江门,日本兵顶着砖头跪在城门边。找不到老婆的黄包车夫奔走相告,可以去城里找个日本婆娘当老婆。 随着李家人陆续回宁,亲戚之间开始相互走动。四房的李文思与黄慧君的婚事便是在此时定下的。1947年,李文思与黄慧君结婚,为了响应蒋介石提出的“新生活运动”,他们参加了由南京市长沈怡证婚“双十节”的集体婚礼。一共有255对新人,头一天预演排练,黄慧君脱颖而出被选为“团花”,还上了第二天的报纸。结婚当天的早上,黄慧君的姑父就拿着报纸上门报喜:“桂红(黄慧君乳名)上报了。”集体婚礼在长江路的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黄慧君说,那天总统府到人民大会堂这边的交通都堵塞了。人们都来看“团花”,可“团花”脸上又没写着名字。她说,当时自己只是低着头笑。 结婚后,李文思夫妇还是住在下关的老宅。老宅经历轰炸和屠城之后,随着下一辈的成家立业,变得人丁兴旺起来,也更加拥挤。解放之后,便有李家后人陆续迁出老宅。李文思一家在1952年搬离下关老宅,在华侨路租房居住。黄慧君说,50年代,从大家庭搬出的小家庭都是租房住的。那时年轻人只看重一个自己的空间,没有买房的概念。当然,也根本没钱买房。 那一年,全国医疗系统学习苏联,把所有专科医生集中到一起组建专科医院,在鼓楼医院牙科工作的李文思作为“五人筹备组”的成员之一,筹建了南京市立牙症防治所,也就是现在的南京市口腔医院。牙症防治所就在长江路的有恒面粉厂的办事处。李文思还记得,有恒面粉厂厂长陈遂衡在他们楼上办公。很多年之后,陈遂衡成了南京市副市长,喜欢亲自到工地检查渣土车的轮子,只有确认轮上无泥才可上路,被南京人称为“马路市长”。 拆迁补偿款部分用于补偿历史伤痛 在李文思一家搬出老宅前后,三房的李文涛从上海回到了南京。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个重要转变:他失去了工作。因为他服务26年的亚细亚火油公司撤出了中国。李缨1941年出生在上海,之后随父亲李文涛搬回南京。父亲在世的时候去过下关的老宅,领着他跟长辈打招呼。但是他自己一直没搞清楚过那些辈分,“连人都认不全”,所以就很少回去。90年代,他开始整理李家家谱。“最初是为了怀念生母,想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情。”母亲在他7岁的时候便离世,继母当家的那些苦贯穿他整个成长过程。很多年后,李家的长辈还记得保姆回下关老宅向亲戚们苦诉,红烧鲫鱼、猪肝汤端上楼,那是后妈、父亲以及他们生的女儿吃的。楼下,前妻生的9个孩子抢一盘黄豆芽。 母亲去世时,李缨的大姐李正娥16岁,“她后来从扬州师院毕业的,在连云港工作,为人有点‘左’”。或许是觉得亲情淡薄,又或许新思想对她的影响比较深,50年代便与“洋奴”父亲划清了界限。1957年反右时,大姐从连云港调到河南鹤壁与丈夫团聚。新单位正犯愁“右派指标”,便将新调入的她划为右派。不久,新婚丈夫与她离婚,此时她已经怀了孕。1959年元月,她独自在劳改队生下孩子。之后是痛苦的三年自然灾害。 李缨说,大姐在划成右派之后便彻底与家里断了联系。因为是后母当家,家里人也不曾去找过她。姐姐被打成右派之后的经历都是李缨后来从她的日记中看到的:她变卖了生母临终前给她的细软,吃草根、吃树皮、吃观音土,才把命保住。1965年,右派平反,对于这个突然的“纠正”,大姐没坚持住,疯了。 大姐留下一个儿子,智力有问题,在贵州生活得很困难。李缨对这个外甥有一丝歉疚,“或许是自私吧,但的确也因为能力有限,在他母亲去世时,没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老宅拆迁,我跟他说或许能有这么一笔钱,他也觉得很高兴”。“希望能给他多争取点吧。”71岁的李缨说。他和大房的李国钧是接到老宅的拆迁通知后22次家庭会议的召集人,他们的热情也被有些李家人认为动机不纯。 大家族是靠不住的 在新中国成立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中,李家的各房都选择了彼此隔绝,希望别人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希望不至于牵连别人受累。黄慧君说,最困难的时候,老家没人来,倒是有自己的同事、朋友过来劝慰开导的。风雨飘摇中,各房只是依靠小家庭的力量生存下来。 三房的李文思迄今都记得“文革”时流传在医生中的自杀方式:躺在浴缸里,放一缸水,给自己打一针麻药,然后割腕。等亲人发现时,血顺着下水道流尽,死得干干净净。他说,自己当时压力也很大。被隔离审查关在南京口腔医院的三楼,窗户被封死,38度的高温,他把桌
拆迁补偿款部分用于补偿历史伤痛
在李文思一家搬出老宅前后,三房的李文涛从上海回到了南京。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个重要转变:他失去了工作。因为他服务26年的亚细亚火油公司撤出了中国。李缨1941年出生在上海,之后随父亲李文涛搬回南京。父亲在世的时候去过下关的老宅,领着他跟长辈打招呼。但是他自己一直没搞清楚过那些辈分,“连人都认不全”,所以就很少回去。90年代,他开始整理李家家谱。“最初是为了怀念生母,想了解一些她生前的事情。”母亲在他7岁的时候便离世,继母当家的那些苦贯穿他整个成长过程。很多年后,李家的长辈还记得保姆回下关老宅向亲戚们苦诉,红烧鲫鱼、猪肝汤端上楼,那是后妈、父亲以及他们生的女儿吃的。楼下,前妻生的9个孩子抢一盘黄豆芽。
母亲去世时,李缨的大姐李正娥16岁,“她后来从扬州师院毕业的,在连云港工作,为人有点‘左’”。或许是觉得亲情淡薄,又或许新思想对她的影响比较深,50年代便与“洋奴”父亲划清了界限。1957年反右时,大姐从连云港调到河南鹤壁与丈夫团聚。新单位正犯愁“右派指标”,便将新调入的她划为右派。不久,新婚丈夫与她离婚,此时她已经怀了孕。1959年元月,她独自在劳改队生下孩子。之后是痛苦的三年自然灾害。
李缨说,大姐在划成右派之后便彻底与家里断了联系。因为是后母当家,家里人也不曾去找过她。姐姐被打成右派之后的经历都是李缨后来从她的日记中看到的:她变卖了生母临终前给她的细软,吃草根、吃树皮、吃观音土,才把命保住。1965年,右派平反,对于这个突然的“纠正”,大姐没坚持住,疯了。
大姐留下一个儿子,智力有问题,在贵州生活得很困难。李缨对这个外甥有一丝歉疚,“或许是自私吧,但的确也因为能力有限,在他母亲去世时,没能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老宅拆迁,我跟他说或许能有这么一笔钱,他也觉得很高兴”。“希望能给他多争取点吧。”71岁的李缨说。他和大房的李国钧是接到老宅的拆迁通知后22次家庭会议的召集人,他们的热情也被有些李家人认为动机不纯。
1000万老宅的前尘遗事李家的“南京史” 一个家族的浮沉命运,背后是一座城市的历史轨道。随着城市变迁,老宅被拆迁,南京的李氏家族有所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 文金雯 南京市热河路103巷的李家老宅修建于同治年间。目前最大的价值是被拆迁,因为这能给李家后代带来1000万的拆迁补偿费。李家老宅一直都是几房共有的产权——这个大家庭绵延6代在房产上一直没有分家。直到这笔拆迁补偿款出现,才正式涉及到“分家”,并毫无意外地有了分歧。李家外孙谈欣诉诸法律,75位亲友成了史上最牛继承案的被告。面对官司,见惯大家庭矛盾的李家人又有另外一种豁达:涉及到分钱,上法庭比内部商量更容易出结果。 为了自己的那份拆迁补偿款,分散在各处的李家后人又重新坐到一起,让下关区法院的法官夏雯意外的是,“开案情说明会的时候,气氛相当好,大家都忙着认亲戚”。法庭上的“相见欢”让人感怀:那些经年日久的亲情曾经是可靠的。但是,庭下,对于亲友团聚的活跃分子,各房又会心存戒心,怕这些人会私下搞“合纵连横”。 面对老宅被拆迁的命运,李家人会失落:没有了老宅,这家就散了。但他们也已经厌烦了没有厨房,上厕所用痰盂的老房生活。李家人充满戒心的团聚,在不舍中等待祖屋的拆迁,还有那一笔1000万的补偿款。纠结中,他们偶尔会想起那个前清的武举人,他是李家唯一考取功名的人,只是后来抽上了鸦片,成了败家子。家族大概也像人生,总是悲喜交加。 西洋派外科医生保住了祖宗老宅 李家的繁盛大致跟南京下关的发展一致。1906年,沪宁铁路通车,下关成为全国性的水陆交通枢纽和新兴商业中心。李家在此扎根3代,坊间有半条热河街都是李家的说法。 那时下关的环境很复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李家老辈人经常看敞着怀、胸口有文身的人在街上晃。那时李家已经有人抽鸦片,卖房、典地便成了常事。终于有一次,买进卖出捅了娄子,管家的大房和二房将热河路的老宅给抵押了出去。四房的李锦文当时是马林医院的外科主任,在关键时刻,拿出300大洋把一家老小栖身的老宅给保了下来。 李锦文在后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西洋派”。他爱穿鸭蛋青的绸子长衫,米白色的中装裤子,白袜子,黑色圆口皮鞋。皮鞋是牛皮底,走起路来“吱吱”响,这也是上世纪20年代最时髦的装扮。他爱骑钢丝车(自行车),从下关老宅到马林医院一共8里地。周末他经常骑车来回。 这个砂锅店前学徒只读了几年四书五经,靠着勤勉考入金陵大学医学院,师从马林医院创始人马林。马林是基督会派遣到中国的一位著名传教士。他遵循“华佗之功救人身体,圣灵之力拯人灵魂”的信条,在南京行医布道数十年。1893年,在南京开办了第一个正规的综合性医院,也就是南京鼓楼医院的前身。 虽然是南京唯一的一所综合性医院,但马林医院当时也只分了内科、外科和眼鼻喉科。医生多数是全科医生,李锦文便是内科、颅脑外科、牙科、妇科都精通。有一次,侄子李文良去马林医院找李锦文,听到一个房间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便从门缝张望,看到李锦文围着围裙在锯腿,马上就昏了过去,他想不到那个潇洒的叔叔在医院会像个屠夫一样锯腿。这段往事是几代李家人的笑谈。 抗战“跑反”,远走他乡 到了李家第二代,各房之间就已经有了明显的贫富差距,大房在家管事,没人在社会上做事,经济实力就明显不及四房。但是李家各房都还住在热河路的老宅。1925年,国民党制订了《土地法实施条例》,进行了一次土地登记。当时国民政府发给李家的验契纸上写着李家文字辈五个兄弟的名字,老宅依然是五房共有。 李家的第一次大规模离开老宅是在日军占领南京前夕。1937年8月15日,日军开始空袭南京,当时南京市民每个晴天都要听到3次以上的空袭警报。热河路的老宅附近有下关火车站和火力发电厂,都是战略要点,炮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来。 南京人管逃难叫“跑反”,大战一来,便收拾细软,带领家人跑路,张勋“辫子军”进南京时如此,北伐战争如此,抗日战争亦如此。当时南京城内有100万人,在日军进城之前,剩下不到50万。 四房的李锦文家底最为殷实,决定带着全家逃往重庆。据李文思回忆,饱受空袭之苦的父亲觉得重庆多雾多山,日本飞机进不去。而且在那一年,国民政府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重庆成为陪都。 从首都到陪都,李锦文大概觉得这是挺稳妥的“跑反”。但是在重庆大轰炸中,一家人差点丢了性命。1938年5月3日,他们住在国民党重庆行辕的对面。李文思抱着侄子在院子里,空袭警报响起,他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催促家人快进防空洞。李文思说,那天他妈妈做了大扣肉,全家都才端起碗筷,还有点舍不得走。就在他们躲进防空洞不到5分钟,日军炸弹便丢下来了。等他们出来时,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那天天热,脱了毛衣留在家里,一家人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剩下。 大房的李文益家因为新嫂子在六和有陪嫁的30亩良田,全家便渡过长江,躲到了六合乡下。逃难期间,李文益落下了功课,没拿到毕业文凭。局势稳定后外出求职,只得拿着哥哥李文正的高中毕业证充数。李文正是金陵大学的大学生,在抗战中失了踪,传说是因为抗日
大家族是靠不住的
在新中国成立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中,李家的各房都选择了彼此隔绝,希望别人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也希望不至于牵连别人受累。黄慧君说,最困难的时候,老家没人来,倒是有自己的同事、朋友过来劝慰开导的。风雨飘摇中,各房只是依靠小家庭的力量生存下来。
三房的李文思迄今都记得“文革”时流传在医生中的自杀方式:躺在浴缸里,放一缸水,给自己打一针麻药,然后割腕。等亲人发现时,血顺着下水道流尽,死得干干净净。他说,自己当时压力也很大。被隔离审查关在南京口腔医院的三楼,窗户被封死,38度的高温,他把桌子拖到窗前,爬到桌上对着最上面的玻璃窗喘气——那里还有一个小口没被封死。黄慧君下班回家把孩子梳洗打扮一番,抄小路,站在口腔医院旁的一片菜地里。黄慧君说:“我知道他能看见,就是要提醒他,老婆孩子在这里,他不能乱想。”
1969年到1979年,李文思一家下放到泗洪。黄慧君说,那里被称为苏北的西伯利亚,他们家是大队上唯一拥有竹壳热水瓶的家庭。这一家的命运在1978年恢复高考时改变了,三个儿子,最大的25岁,最小的17岁,同时考上了大学。如今,老大、老三在加拿大,老二在美国。下关的老宅还有老宅里的那些亲戚,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加遥远了。
子拖到窗前,爬到桌上对着最上面的玻璃窗喘气——那里还有一个小口没被封死。黄慧君下班回家把孩子梳洗打扮一番,抄小路,站在口腔医院旁的一片菜地里。黄慧君说:“我知道他能看见,就是要提醒他,老婆孩子在这里,他不能乱想。” 1969年到1979年,李文思一家下放到泗洪。黄慧君说,那里被称为苏北的西伯利亚,他们家是大队上唯一拥有竹壳热水瓶的家庭。这一家的命运在1978年恢复高考时改变了,三个儿子,最大的25岁,最小的17岁,同时考上了大学。如今,老大、老三在加拿大,老二在美国。下关的老宅还有老宅里的那些亲戚,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加遥远了。 老宅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现在住在热河路103巷李家老宅的有三户,大房的陶如琴,二房的李正中,三房的李正金。陶如琴是1947年嫁进李家门的,那时只听媒人讲:“这李家有钱,乖乖一大堆房子,男的又是在银行里工作的。”嫁到李家才知道,新房不过是10平方米的厢房。“放一张床,再放一个借来的半截橱就满了。”小叔子住上面的阁楼,从她嫁过来,一直住到她大儿子12岁。在银行工作的丈夫也不过是银行里打杂的。 陶如琴记得1954年发大水,淹到半人高,房子里能划船。1956年三大改造,住在院外的李家人被赶到前后两进的祖屋,阁楼、堂屋都住满了人。今年81岁的陶如琴在老房里住了一辈子,她对老房的记忆都是烦恼。 住在隔壁的李正中指着煤气灶上方的阁楼:“那里原是安放祖宗牌位的地方。”“破四旧”时祖宗牌位都被烧了,空出来的阁楼被油烟熏得已经辨不出原先的样貌。李正中是退休后从张家港搬回老屋的,他说:“人要落叶归根。”因为等拆迁,所以连冰箱都没买,做饭是在原来的堂屋搭一个灶间。 原先李家有一间5个大灶的厨房。1956年之后就被居委会占了,1986年,下关区落实“廿项奋斗目标”,在原址上建起了一栋6层楼高的商业网点,隶属下关区商业局。这幢大楼距离李家老屋不过3米左右,建房期间,李家老小就迁出老屋,三房的李正金始终觉得当初大家都是被骗出去的,“居委会跟我们说,只要拿上碗筷出去避一阵就可以了”。 1988年,6层大楼竣工后,李家人回到老家,老房子已成危房。因为新楼打地基,震到老屋墙壁开裂。然后是与各方交涉、修房,前后折腾了10多年。李正金一家就在外租房8年。那时候,李家人就希望能拆迁,但是李家人多,动迁成本太大,后来不了了之。 去年,李家人终于接到拆迁的通知,留守的老少都希望迅速搬离老宅,但是那个未知的未来又让他们感觉无力。连那笔唯一能给人安全感的拆迁补偿一时也难以尘埃落定,一直到今年8月,这个案子都没有判下来。面对必然拆迁的老宅,老一辈的人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难过,以前凡是李家人一旦到了南京或者下关,都要去老宅转一下,留下联系方式。李家人说,热河路的老房子算是一个凝聚力,拆掉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老宅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现在住在热河路103巷李家老宅的有三户,大房的陶如琴,二房的李正中,三房的李正金。陶如琴是1947年嫁进李家门的,那时只听媒人讲:“这李家有钱,乖乖一大堆房子,男的又是在银行里工作的。”嫁到李家才知道,新房不过是10平方米的厢房。“放一张床,再放一个借来的半截橱就满了。”小叔子住上面的阁楼,从她嫁过来,一直住到她大儿子12岁。在银行工作的丈夫也不过是银行里打杂的。
陶如琴记得1954年发大水,淹到半人高,房子里能划船。1956年三大改造,住在院外的李家人被赶到前后两进的祖屋,阁楼、堂屋都住满了人。今年81岁的陶如琴在老房里住了一辈子,她对老房的记忆都是烦恼。
住在隔壁的李正中指着煤气灶上方的阁楼:“那里原是安放祖宗牌位的地方。”“破四旧”时祖宗牌位都被烧了,空出来的阁楼被油烟熏得已经辨不出原先的样貌。李正中是退休后从张家港搬回老屋的,他说:“人要落叶归根。”因为等拆迁,所以连冰箱都没买,做饭是在原来的堂屋搭一个灶间。
原先李家有一间5个大灶的厨房。1956年之后就被居委会占了,1986年,下关区落实“廿项奋斗目标”,在原址上建起了一栋6层楼高的商业网点,隶属下关区商业局。这幢大楼距离李家老屋不过3米左右,建房期间,李家老小就迁出老屋,三房的李正金始终觉得当初大家都是被骗出去的,“居委会跟我们说,只要拿上碗筷出去避一阵就可以了”。
1988年,6层大楼竣工后,李家人回到老家,老房子已成危房。因为新楼打地基,震到老屋墙壁开裂。然后是与各方交涉、修房,前后折腾了10多年。李正金一家就在外租房8年。那时候,李家人就希望能拆迁,但是李家人多,动迁成本太大,后来不了了之。子拖到窗前,爬到桌上对着最上面的玻璃窗喘气——那里还有一个小口没被封死。黄慧君下班回家把孩子梳洗打扮一番,抄小路,站在口腔医院旁的一片菜地里。黄慧君说:“我知道他能看见,就是要提醒他,老婆孩子在这里,他不能乱想。” 1969年到1979年,李文思一家下放到泗洪。黄慧君说,那里被称为苏北的西伯利亚,他们家是大队上唯一拥有竹壳热水瓶的家庭。这一家的命运在1978年恢复高考时改变了,三个儿子,最大的25岁,最小的17岁,同时考上了大学。如今,老大、老三在加拿大,老二在美国。下关的老宅还有老宅里的那些亲戚,对于他们来说,就更加遥远了。 老宅没了,这个家就散了 现在住在热河路103巷李家老宅的有三户,大房的陶如琴,二房的李正中,三房的李正金。陶如琴是1947年嫁进李家门的,那时只听媒人讲:“这李家有钱,乖乖一大堆房子,男的又是在银行里工作的。”嫁到李家才知道,新房不过是10平方米的厢房。“放一张床,再放一个借来的半截橱就满了。”小叔子住上面的阁楼,从她嫁过来,一直住到她大儿子12岁。在银行工作的丈夫也不过是银行里打杂的。 陶如琴记得1954年发大水,淹到半人高,房子里能划船。1956年三大改造,住在院外的李家人被赶到前后两进的祖屋,阁楼、堂屋都住满了人。今年81岁的陶如琴在老房里住了一辈子,她对老房的记忆都是烦恼。 住在隔壁的李正中指着煤气灶上方的阁楼:“那里原是安放祖宗牌位的地方。”“破四旧”时祖宗牌位都被烧了,空出来的阁楼被油烟熏得已经辨不出原先的样貌。李正中是退休后从张家港搬回老屋的,他说:“人要落叶归根。”因为等拆迁,所以连冰箱都没买,做饭是在原来的堂屋搭一个灶间。 原先李家有一间5个大灶的厨房。1956年之后就被居委会占了,1986年,下关区落实“廿项奋斗目标”,在原址上建起了一栋6层楼高的商业网点,隶属下关区商业局。这幢大楼距离李家老屋不过3米左右,建房期间,李家老小就迁出老屋,三房的李正金始终觉得当初大家都是被骗出去的,“居委会跟我们说,只要拿上碗筷出去避一阵就可以了”。 1988年,6层大楼竣工后,李家人回到老家,老房子已成危房。因为新楼打地基,震到老屋墙壁开裂。然后是与各方交涉、修房,前后折腾了10多年。李正金一家就在外租房8年。那时候,李家人就希望能拆迁,但是李家人多,动迁成本太大,后来不了了之。 去年,李家人终于接到拆迁的通知,留守的老少都希望迅速搬离老宅,但是那个未知的未来又让他们感觉无力。连那笔唯一能给人安全感的拆迁补偿一时也难以尘埃落定,一直到今年8月,这个案子都没有判下来。面对必然拆迁的老宅,老一辈的人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难过,以前凡是李家人一旦到了南京或者下关,都要去老宅转一下,留下联系方式。李家人说,热河路的老房子算是一个凝聚力,拆掉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
去年,李家人终于接到拆迁的通知,留守的老少都希望迅速搬离老宅,但是那个未知的未来又让他们感觉无力。连那笔唯一能给人安全感的拆迁补偿一时也难以尘埃落定,一直到今年8月,这个案子都没有判下来。面对必然拆迁的老宅,老一辈的人也有一丝“不合时宜”的难过,以前凡是李家人一旦到了南京或者下关,都要去老宅转一下,留下联系方式。李家人说,热河路的老房子算是一个凝聚力,拆掉后,这个家就彻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