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乡新闻网葡萄苗 河北中国:为一棵树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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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3月04日 11:02:20 来源： 新华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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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九贞
我很笨拙，我不知道怎样赞美它。
这是公元2011年元旦，我与朋友徜徉在南国的一座小城里。小城很小，是珠海的一个区府所在地。这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仙境一样的地方，是个公园，不，只是当地社区的一个公共游乐场所。但是，这里太美了，三面环山，一面便是居民小区。居民小区前边，三面山环抱的所在，是一条峡谷，峡谷的这边水深而宽，形成了湖面。湖面上有游艇，有浮桥，也有亭榭。有人在亭榭里吹葫芦箫。箫声荡起水波，水波激扬箫声，箫声就特别的悠扬，震颤，快乐时如行走的丝弦，哀怨时如不尽的柳笛。我们一边欣赏一边走路，在“小湖”的尽头，连接峡谷泉水的涵洞那里，登上石桥。
这里不比我们北方，本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北方早已冰天雪地，草木凋零了，而这里，依然绿树成荫，时有鲜花绽放，让我们不禁情绪高涨，几近欢呼了。
这棵树就是在一片花丛之下，花在它的绿叶中骄傲而幸福地笑着，它的绿叶默默地托起它们，让它们在中午的太阳下展示自己的美姿。
起初，我并没有看见树。任何人也不会想到那是一棵树。好像是一丛灌木，从地里长出来，它的枝叶很是繁茂，蓬蓬勃勃的，仿佛一个绿色的大球，上面插满了红的花。花很鲜艳，鲜艳到玻璃体的一样，闪闪发光，如元宵节时村街上拥挤不动的红灯笼。陪游的朋友说，这花好，拍一张。朋友举起了相机。
我转到它的跟前。啊，这哪里是灌木呢，分明是一棵树！树干整个是卧倒的，水平的躺在地上。它的根部牢牢地抓着大地，根部以上，就整个的匍匐着。我估摸，一定是它很小的时候，被什么外力折断了，但是它不甘心就此死去，硬是活了下来，虽然卑微，虽然屈辱，虽然被踩倒在地，却以它的顽强的生命力活了，成长了，终于长成了一棵奇异的树，一棵无论如何都伟大的树。它的冠是那样的华丰，枝枝杈杈都是往上伸张着的，每一片叶子也直指蓝天，没有一片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它的叶片很肥，叶不大，厚厚的，饱含着水分，饱含着生命的能量。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树，我的朋友也不知道。细看周围，有和它一样冠的树，叶子也差不多，可是，那些树没有红红的花。而这棵树却开满了花，尽管是在南方，在几乎四季如春的珠海，此时繁花似锦的树亦不常见（它是我此次行程中唯一所见）。我奇了怪了。神奇的造物主啊！
我依稀感到它的意义。
我有些忧伤。
这棵树竟然是这样活着！
它的干贴着地皮，它的身上有无数的伤痕，它一定是被无数的人踏来踏去，无数的人无数次的践踏它，它却在无数危机关头带着无数伤痕坚持着生命的旅途，直到今天，直到永远，都这么顽强地生长着，以绿色的命相，以红色的喜悦，以无限的内涵，以无穷的象征，昭示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体。
折断了怕什么？只要活着，就对世界有意义。
卑屈些怕什么？只要活着，就可能创造奇迹。
即使是一时失足，只要正视了自己，也能活出样子。
抑或被误解了，被栽污了，它也不在乎，流言是别人的，真理在自己一边，活着，就活出一番惊天动地，活得让世人赞叹。
也许我不知道它的真相是什么，然而它目前的状态，已经足以证明它是怎样的存在！
树啊，你无声的乐音激起我的共鸣，你蓬勃的生机给我力量，你的形象已确然种植在我的心里。
我深情地抚着它的枝叶，它的伤痕累累的干，对朋友说，给我照一张吧，和它！
朋友举起相机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我的本族的奋哥。
我以为，这棵树成长的情形和奋哥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活着、并且最大限度地实现人生的价值有某种相似之处。
在我的记忆里，奋哥从小就瘫痪，一条腿萎缩了，像一个手扶拖拉机的摇把插在肚腹之下的一边；另一条腿也萎缩了，也像一个手扶拖拉机的摇把插在肚腹之下的另一边。我们都喊他“瘫子”。他不反感，他心眼儿好，从来不和人发脾气，他自认是瘫子，因为这是事实。奋哥比我大得多，我在本村上小学一年级时，他该考初中了，而且以班级最好成绩考上了县立中学。然而，他是瘫子，离开了家，便无法自理远在县城里的独立生活，没有行动能力，在那个相对落后的时代，他只能辍学了。我不晓得他内心是如何的痛苦，我只知道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他躲在家里不出来，他不让他的父母把他弄出来，他怕见人。很长时间以后，大概是一年，两年，他终于出来了，在他家的大门前，坐着，晒着太阳，手里还弄着什么。我们小孩子就又跑到他的身边，喊他“瘫子”，问他干啥去了这么多天？他笑着，还是那么灿烂，说，你们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跟前摆了一套工具，有几双烂了的鞋子。他是在修鞋子。
你，这是？我们疑惑着。
哈哈哈，我的生活开始了！他说。
奋哥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奋哥到了三十几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可他没有忧愁，一副永远的笑模样，用他的手修补生活。
好运总是偏向于勤劳而执着的人们，他可以只管做自己应该做的，不问结果，不问生活之舟把他带向何方，可是好运不会抛弃他。我们的奋哥后来的日子好运连连，我每次回老家，他都有一种新的变化，造房子，娶媳妇，生孩子，搞农副产品加工，联合做企业，当董事长。现在他老了许多，笑着的脸上刻满了皱纹，膝前儿孙满堂。
当然，奋哥身残志坚的例子只是这棵树的意义的一个小小的侧面。至于更大的意义，我忽然觉得，还是不说了吧？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语更能说明它的高深莫测。
它的高深莫测的部分让我沉默了！
我无力赞美它，更无法穷尽它的意义。
我站在它的旁边，朋友的相机选取着不同的角度，啪啪啪，闪光灯不停地跳跃着。
我却忽然流泪了，在这棵树前，在葱绿的枝叶和鲜艳的花簇旁。
朋友看着我，呆呆地看我，也是无语。
大约，朋友是深谙我的内心的。
2011年2月3日于徐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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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蒋九贞
我很笨拙，我不知道怎样赞美它。
这是公元2011年元旦，我与朋友徜徉在南国的一座小城里。小城很小，是珠海的一个区府所在地。这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仙境一样的地方，是个公园，不，只是当地社区的一个公共游乐场所。但是，这里太美了，三面环山，一面便是居民小区。居民小区前边，三面山环抱的所在，是一条峡谷，峡谷的这边水深而宽，形成了湖面。湖面上有游艇，有浮桥，也有亭榭。有人在亭榭里吹葫芦箫。箫声荡起水波，水波激扬箫声，箫声就特别的悠扬，震颤，快乐时如行走的丝弦，哀怨时如不尽的柳笛。我们一边欣赏一边走路，在“小湖”的尽头，连接峡谷泉水的涵洞那里，登上石桥。
这里不比我们北方，本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北方早已冰天雪地，草木凋零了，而这里，依然绿树成荫，时有鲜花绽放，让我们不禁情绪高涨，几近欢呼了。
这棵树就是在一片花丛之下，花在它的绿叶中骄傲而幸福地笑着，它的绿叶默默地托起它们，让它们在中午的太阳下展示自己的美姿。
起初，我并没有看见树。任何人也不会想到那是一棵树。好像是一丛灌木，从地里长出来，它的枝叶很是繁茂，蓬蓬勃勃的，仿佛一个绿色的大球，上面插满了红的花。花很鲜艳，鲜艳到玻璃体的一样，闪闪发光，如元宵节时村街上拥挤不动的红灯笼。陪游的朋友说，这花好，拍一张。朋友举起了相机。
我转到它的跟前。啊，这哪里是灌木呢，分明是一棵树！树干整个是卧倒的，水平的躺在地上。它的根部牢牢地抓着大地，根部以上，就整个的匍匐着。我估摸，一定是它很小的时候，被什么外力折断了，但是它不甘心就此死去，硬是活了下来，虽然卑微，虽然屈辱，虽然被踩倒在地，却以它的顽强的生命力活了，成长了，终于长成了一棵奇异的树，一棵无论如何都伟大的树。它的冠是那样的华丰，枝枝杈杈都是往上伸张着的，每一片叶子也直指蓝天，没有一片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它的叶片很肥，叶不大，厚厚的，饱含着水分，饱含着生命的能量。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树，我的朋友也不知道。细看周围，有和它一样冠的树，叶子也差不多，可是，那些树没有红红的花。而这棵树却开满了花，尽管是在南方，在几乎四季如春的珠海，此时繁花似锦的树亦不常见（它是我此次行程中唯一所见）。我奇了怪了。神奇的造物主啊！
我依稀感到它的意义。
我有些忧伤。
这棵树竟然是这样活着！
它的干贴着地皮，它的身上有无数的伤痕，它一定是被无数的人踏来踏去，无数的人无数次的践踏它，它却在无数危机关头带着无数伤痕坚持着生命的旅途，直到今天，直到永远，都这么顽强地生长着，以绿色的命相，以红色的喜悦，以无限的内涵，以无穷的象征，昭示着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生命体。
折断了怕什么？只要活着，就对世界有意义。
卑屈些怕什么？只要活着，就可能创造奇迹。
即使是一时失足，只要正视了自己，也能活出样子。
抑或被误解了，被栽污了，它也不在乎，流言是别人的，真理在自己一边，活着，就活出一番惊天动地，活得让世人赞叹。
也许我不知道它的真相是什么，然而它目前的状态，已经足以证明它是怎样的存在！
树啊，你无声的乐音激起我的共鸣，你蓬勃的生机给我力量，你的形象已确然种植在我的心里。
我深情地抚着它的枝叶，它的伤痕累累的干，对朋友说，给我照一张吧，和它！
朋友举起相机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我的本族的奋哥。
我以为，这棵树成长的情形和奋哥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活着、并且最大限度地实现人生的价值有某种相似之处。
在我的记忆里，奋哥从小就瘫痪，一条腿萎缩了，像一个手扶拖拉机的摇把插在肚腹之下的一边；另一条腿也萎缩了，也像一个手扶拖拉机的摇把插在肚腹之下的另一边。我们都喊他“瘫子”。他不反感，他心眼儿好，从来不和人发脾气，他自认是瘫子，因为这是事实。奋哥比我大得多，我在本村上小学一年级时，他该考初中了，而且以班级最好成绩考上了县立中学。然而，他是瘫子，离开了家，便无法自理远在县城里的独立生活，没有行动能力，在那个相对落后的时代，他只能辍学了。我不晓得他内心是如何的痛苦，我只知道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他躲在家里不出来，他不让他的父母把他弄出来，他怕见人。很长时间以后，大概是一年，两年，他终于出来了，在他家的大门前，坐着，晒着太阳，手里还弄着什么。我们小孩子就又跑到他的身边，喊他“瘫子”，问他干啥去了这么多天？他笑着，还是那么灿烂，说，你们看。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跟前摆了一套工具，有几双烂了的鞋子。他是在修鞋子。
你，这是？我们疑惑着。
哈哈哈，我的生活开始了！他说。
奋哥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奋哥到了三十几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可他没有忧愁，一副永远的笑模样，用他的手修补生活。
好运总是偏向于勤劳而执着的人们，他可以只管做自己应该做的，不问结果，不问生活之舟把他带向何方，可是好运不会抛弃他。我们的奋哥后来的日子好运连连，我每次回老家，他都有一种新的变化，造房子，娶媳妇，生孩子，搞农副产品加工，联合做企业，当董事长。现在他老了许多，笑着的脸上刻满了皱纹，膝前儿孙满堂。
当然，奋哥身残志坚的例子只是这棵树的意义的一个小小的侧面。至于更大的意义，我忽然觉得，还是不说了吧？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语更能说明它的高深莫测。
它的高深莫测的部分让我沉默了！
我无力赞美它，更无法穷尽它的意义。
我站在它的旁边，朋友的相机选取着不同的角度，啪啪啪，闪光灯不停地跳跃着。
我却忽然流泪了，在这棵树前，在葱绿的枝叶和鲜艳的花簇旁。
朋友看着我，呆呆地看我，也是无语。
大约，朋友是深谙我的内心的。
2011年2月3日于徐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