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请神咒:老人含着叶笛走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2 08:03:48
        老人含着叶笛走了              [杨健民]        一个老人走了,一点也没有突然,安安静静,含着笑、含着叶笛走了。
  他94岁。
  不平静的是我们。对这位温文、儒雅、充满博爱之心的老人,我们除了满怀崇敬,还能再说出什么呢!他一辈子用最美好的文字赞美自然,赞美爱与纯真,文章像水那样轻轻流过,柔软而静气。那天,我坐在时光的风中,往事被一滴滴稀释,烦事已一片片凋零。我突然想起俄罗斯象征主义文学领袖勃留索夫的一句诗:“他爱所有的大海,所有的码头,从无半点偏心。”这句诗总是让我感动。李白当年游峨眉山时,曾在山上的万年寺毗卢殿听广浚和尚弹琴,下山后他写了首《听蜀僧浚弹琴》。其中有一句:“客心洗流水,余响如霜钟。”说的是人要有“洗流水”那样的静气,有了静气就会有“如霜钟”般的力量。斯人往矣,境界犹在;静气若兰,力量在心。
  人生中总有一些生命的温度,会突如其来地逼入眼前,然后无法忘怀;总有一些永恒的思念,会不由自主地挂在嘴边,从此烙入心底。1975年底的一个寒冷的夜晚,这位老人带我在闽江边一大片橄榄林里转悠,他指着被月色染白的小草、树叶,要我一一用文学语言进行描述。我的描述时而让他高兴,时而让他蹙眉。那年我还在回乡劳动,被邀请参加《福建文学》举办的一个创作学习班。就在福州郊外的一个县城里,在这位老人的指导下,我完成了短篇小说《老俩口》的创作。老人是我的第一篇作品的责任编辑。
  后来,我进了厦门大学中文系学习。一次,意外地在厦门的一个地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一册1958年首版的《叶笛集》,喜不自胜。这本散文集一直伴随我20年之久。后来,我听说这本书的作者已经没有了这个首版。1997年秋季,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在福州市文联举行的一次活动中,我和我夫人一起把这本书送给了它的作者。那天,老人笑得特别柔和。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李白的一句诗。当年那个春夜,李白在都城洛阳正倚窗捉月,却听得一阵笛声突扬。细一听,是那曲尽人更远的《折杨柳》。李白不禁情思暗垂,感叹世间留人不住!我想此时此刻,这么好这么柔软这么谦逊这么澄明这么纯净的一个老人走了。在他要出发的彼岸,所有的榕树、鲜花、蝴蝶、蒲公英和野菊花都在等着他。今年的冬天有些冷。冷雨敲窗的这个傍晚,我写下了这篇文字。我去医院看望他时,他总是双手合十,显得很开心。我总觉得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一直在吹着那管如同秋的独吟的玉笛,不停地喑哑暗飞。他在念着光阴蹉跎,想着霜雪迟暮。人,也许真是偶来世上的一翅孤鸿,随时可能有身世飘零之感: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其实,老人是很看得开的,他平静得出奇,一切都似玉笛暗飞,澹然又悠然。也许,人有三寸气,一寸在千般愿,一寸在万事休,而另一寸呢?便是暗飞声了。一个“暗”字,也许正是我们所要追求的静默和安详。其中妙娜,其中诗意,皆不分贵贱和沧桑,只不过是这样一位平静的老人最早的一种寄寓,也只不过是这样一位淳朴的老人最后的一声呼吸。
  此刻他正躺在那把摇椅上闭目小憩,正操着浓重的乡音朗诵着他的《叶笛集》。是的,他是含着最后的一片叶笛走的。
  他叫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