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手机解锁防盗功能:文字是每一个人的灵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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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每一个人的灵媒

史景迁的《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
日期:2011-02-18 作者:杜庆春 来源:文汇报

                     
    杜庆春
    
    评论界称:史景迁最大的贡献就是以优美流畅的文笔,把中国历史上错综复杂的人物与史事,通过严谨的考证,参照专家的钻研成果,以“说故事”的传统方法,娓娓道来,让西方读者“拨开云雾见青天”,对中国的历史经历有了感觉。
    
    一册青灰的书籍,书封硬硬的,黑色的书法字体印着“前朝梦忆”,美国史家史景迁做的关于张岱的书籍很诱人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在郑培凯和鄢秀为史景迁这套中国历史研究丛书所做的总序中,夸道“这几十年来欧美出了一位研究中国史的奇才史景迁,他最大的贡献就是以优美流畅的文笔,把中国历代错综复杂的人物与史事,通过严谨的历史考证,参照专家的钻研成果,以‘说故事’的传统历史方法,娓娓道来,让西方读者‘拨开云雾见青天’,对中国的历史经历有了‘感觉’。”其实,读这本《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正是这种“感觉”。回到龙山,史景迁借张岱自己的文字,用文字转换的心灵感悟术来做这趟人生旅程的想象性记录。龙山是张岱的故里,也是史景迁神游的地方,也是借此向这位史家的读者邀约同游的“感觉”空间。
    
    史景迁的《前朝梦忆》,不是正经的史学研究,也算不得正经的张岱的传记,且张岱的传记对于任何史家而言都难于上青天,但是史景迁的这册文字却很“妙”地利用大量的张岱自己的文字,或者说,简直可以说他只是在翻译和重新归置张岱自己的文章来构型一种他理解的张岱。这是“史景迁注张岱”的中国文章做法的美国学者的案例,至于史景迁的理解是否契合张岱?是否契合明末的中国、明末的江南?那则是专家可以讨论、读者可以商榷的事情,但是首先这种文章写法算是以文字文学沟通心灵和文化的美好努力。
    
    张岱的文字品味是一脉中国的文学传承,张岱的文字载录的点滴都成为中国历史沉淀出的细节,张岱的文字勾勒的情境是中国人自己试着接洽一个已经几乎消逝的中国传统生活感觉的通道,张岱的思想状况也是明末一代游走在科举与田园边缘的乡绅的典型案例。明末自然已是非常迷人的时段了,那江南绍兴的物质与文化的奢华繁荣,又让张岱这个一方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成为史家大爱的对象,何况张岱还那么的爱好广泛而又喜欢以文字记载这些人生经验和感悟,张岱虽不被当时史家聚焦,但是必然成为当世史家很好的讨论对象,现在的学院学术训练已经包含了对于一个人的“语言文本”的分析能力和想象性重构的能力。史景迁自然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这点,而他的巧妙还在于这本书并不成为学术的八股,他只是精心地利用一种语言去碰触另一种语言,这种跨界的谨慎带来了一种古今东西的大跨越。
    
    张岱有史家的心愿并且践行了大量的文字工作,张岱也对古往今来有着一种通灵的心愿,为此他诗歌戏曲揣测往生,注解今世,“张岱很爱修润文章,会不断修改如《西湖梦寻》的手稿,四书与《夜航船》的注疏;纳入明朝史料,更新《史阙》,连以前写好的《明季史阙》也要增添新章节。”“明亡时第一本写的集子《陶庵梦忆》,张岱当然也没忘,并在康熙十三年(1674)78岁时,为该书重新作序。”史景迁在此书最后一章“寄诸石匮传后世”中最终落实到张岱的时间承载者的心灵特色,这位中国人的文字是一个载体,他的人生也是如此。史景迁在全书最后描绘了这种想象,“又或者,我们亦可想象,跟许多张家人的坐姿如出一辙,他弯坐于书几,凝视着最后搜集到的史料图像:有个老人突然发觉自己如鬼使神差般手舞足蹈起来。”所谓“梦忆”真正乃是“鬼使神差”!
    
    史景迁在文章中安排了张岱的各色神情,一辈子的总色谱,可谓姹紫嫣红,而其间总是流淌的回忆,包含着一种黯然的神游,一种以生命换得的对于时间困顿,或者对于时间的企图自由,对于时间的最大的自由就是,超越时空的灵魂相遇。一种莫名的领悟。史景迁一开篇写到,“他理解到只要有人追忆,往事就不必如烟,于是他决心尽其所能一点一滴挽回对明朝的回忆。”所以,史景迁说张岱母亲怀胎张岱时候时常念“白衣大士咒”的故事就成为这个时间穿越者的一部分,“就算事隔多年,只要张岱一想到母亲的声音,母亲的身影就浮现心中。”而张岱让戏班子排演《冰山》,在绍兴公开演出,而后又亲带戏班二度北上山东,为父亲献演此剧,以戏曲鞭挞魏忠贤的罪孽。而崇祯二年(1629)发生的故事,不也更显出这位梦忆者的时间灵媒性质吗?请允许我在文章结束的时候引述史景迁写的这个故事:
    
    “崇祯二年中秋翌日的深夜,张岱把船停在金山山脚下。他走大运河北行去探望父亲,才过了长江而已,月光皎洁,照在露气凝漩的河面上,金山寺隐没林间,四下一片漆黑寂静。张岱入金山寺大殿,历史感怀油然而生。此处正是南宋名将韩世忠领八千兵力,力抗金人南侵,鏖战八日,终将金人逐退过江的地方。张岱要小仆把灯笼、道具从船上拿来,灯笼挂在大殿中,就唱起韩世忠退金人的戏来。”
    
    于是,在张岱的记忆中,金山寺的老僧人揉着睡眼,哈欠连着笑声,生生地看着,不知道这些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到此?也不敢问。等到张岱这番招魂一样的演出、心证一样的演出结束后,收拾完毕灯笼、道具,船接着行走,僧人们在江边目送,史景迁称道“而张岱想到僧人纳闷‘不知是人,是怪,是鬼’,不禁大为得意。”史家何求历史之真相,史家乃求如鬼神一样超越时间的严厉监禁,想到这点,用文字为灵媒的人可真是大为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