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五代数据线:——18岁撞人男孩无钱赔偿走上不归路－人民法院报

  张平的父母认为是老太太的亲属逼死自己的儿子，遂于2010年5月12日起诉到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法院，要求老太太之子王生等人赔偿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失费等共计76万余元。同年11月2日，丰台区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无证据证明王生等人对张平有殴打等暴力行为，且王生等人索要3万元医疗费确有依据为由，驳回了张平父母的诉讼请求。

  横 祸

  男孩上班途中撞人遭索赔

  “妈，我撞人了。”

  ——张 平

  张平的母亲孙英在北京一小区内当清洁工，月薪1000元。她还清楚地记得，2009年9月13日早上，小儿子吃了她下的一碗面条，就骑上电动自行车去其打工的饺子馆上班。然而，张平出门不久，就给她打来电话：“妈，我撞人了。”

  撞人的地点是白盆窑村尧舜建材城北侧200米处，被撞的是76岁的王老太，时间是早上7时30分。记者为此还专门实地勘察了一番，发现从南四环花乡桥往南到第二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有个路标，十字路口往西走，就是郭公庄，往东走，则是白盆窑村。郭公庄是张平生前居住的地方，而白盆窑村，则是他骑电动自行车撞倒王老太的地方。当时老太太是去公共厕所，结果就被撞断了骨头。

  张平陪着去医院时了解到王老太需3万元押金才可做手术，便于当日中午12时左右与王老太的儿子王生等5人一同回家取钱。孙英称没有钱，并打骂张平，让张平自己找老乡借钱。

  “他们死活要3万块钱，我说让我到哪儿去找3万块钱啊！”孙英说，当时对方就吓唬她，说不给钱的话就把她儿子的腿给锯断，为此还和她大儿子差点发生冲突。有些四川老乡也租住在郭公庄，孙英就找老乡借钱，想先给对方一些医药费，但没借到。孙英说：“有个老乡问对方要怎么解决，对方说你们是一伙的，然后把孩子拽上车就走，老乡上去拦，也没拦住。”

  王生表示，同去的几个人都是他家亲戚，主要是防止张平跑了找不到人，但根本没有骂，更没有打张平的行为。他说：“是孙英打的张平，张平一进门，孙英就动手打，孩子都跪在地上求她了，我们都看不过去了。我们就想着能哄住他，看能不能要点医药费先看病。”

  王生否认是他带人挟持张平离开郭公庄其租住地的，他表示是张平带他去找老乡叶某等人借钱，但未借到。并说当天下午15时许，他还在白盆窑东路路边的“星月”饭店管了张平一顿饭，期间，张平为他书写了一张3万元欠条。17时30分左右，张平独自离开饭店。

  据法院判决书认定，当天约19时左右，张平独自到位于丰台区宜兰园小区南门其打工的鼎鼎盛饺子馆，与同事一同吃过晚饭，约20时左右一人离开饺子馆。此后，张平父母及王生等人均未见到张平。

  噩 耗

  一个月后，男孩遗体在桥洞内被发现

  “爸妈，对不起，儿子无能。……我所欠的钱，只能用命来还清。”

  ——摘自张平遗书

  2009年9月14日，王生带着一名亲戚来到张平家要钱。孙英听王生说人早放回来了，还以为孩子有可能跑到朋友或老乡家了。下午，孙英和妹夫买了些东西到医院看望王老太。从医院回来后，还是没找到张平，孙英这才拨打110报警，她报警的事由是孩子被绑架。后来警方把此案作为人口走失案处理。

  张平父母发疯似地找孩子。他们找遍了小儿子有可能去的每个地方，还从孩子的书本里找每个随手写下的电话号码，然后打过去问是否见到过张平，但除了张平生前打工饭店的老板娘说孩子回过一次饭店外，始终一无所获。

  孩子没回来，但被撞的老太太需要治病，王生依然和一名亲戚多次来要钱。无奈之下，孙英夫妇于9月17日和10月5日分两次向王生支付了其母交通事故赔偿款7900元，收到第二笔钱后，王生交还了一直扣留的张平的身份证、电动自行车钥匙和张平书写的3万元欠条。

  10月22日，丰台刑警队打来电话，说找到张平了。警方接报后在丰台区汾庄铁路口西300米桥洞内，发现了张平的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鼻子和嘴已经分不清了。口袋里有几份遗书包裹甚严，但尸水已经浸透了遗书。

  丰台区警方于2009年11月底对此案作出结论，张平系敌敌畏中毒死亡，未发现犯罪事实，不属于刑事案件，不予立案。

  张平8份遗书的落款日期均是2009年9月15日，分别留给其父母、兄长等亲人以及警察的。

  在给父母的遗书中说：爸妈，对不起，儿子无能，又给你们惹事了。我想了很多，有时感觉到死也是解脱……我所欠的钱，我无能给清，我在此了结我的生命，欠的钱，我只能用命来还清。

  在给警察的遗书中说：警察同志（大哥、叔、大姐），我张平今天是自杀，不是他杀，因我无钱还清我欠的钱，我在此了结我的生命。警察同志，我今生欠的钱与我的监护人无关，我只能用我的生命来偿还，希望我的命能偿清。我监护人也无权来还清我所欠的钱。

  在给哥哥的遗书中，他请求哥哥帮他照顾好父母。

  判 决

  男孩父母索赔76万元被驳回

  “我要上诉，一定要上诉，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要讨回公道。”

  ——原告

  2010年5月12日，张平家人委托律师车向前向丰台法院提交起诉书，以王生为了追讨其母的医疗费，采取非法方式挟持张平，并非法限制其人身自由，继而施以威胁恐吓，造成张平不堪忍受压力、服毒自杀的后果为由，向王生索赔死亡赔偿金及精神损失费等共计76万余元。5月19日下午，在经过7天的法定审查期后，丰台法院对此案正式立案。

  车向前表示，交通事故中人员受伤的医疗费协商不成，可以经过法院诉讼来解决，但王生等人非法限制张平人身自由，威胁、恐吓，迫使张平写下3万元欠条，其行为违法；逼死张平，造成损害结果；违法行为与损害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王生主观上有过错，因此侵权成立，应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在张平父母看来，没有逼迫和恐吓，儿子绝不会对方说要3万元，就自愿给对方写下3万元的欠条，并写明两天内偿还。而且遗书的日期正好是9月15日，这说明儿子是在欠条列明的还款日期到达时，在欠债重压之下选择了以死偿债。

  11月2日，丰台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驳回张平父母的诉讼请求。法院认为，王生要求张平赔偿3万元损失确有依据。孙英在事故发生后对张平采取冷漠的态度，使得刚满18周岁且无赔偿能力的张平处于无助状态，情感上受到一定伤害。有证据证明在张平与王生等人一同借钱及协商解决赔偿问题过程中，王生等人未对张平实施过殴打等暴力行为。当事人对自己提出的诉讼请求有责任提供证据加以证明，否则要承担不利后果。张平的父母认为王生等人为追讨其母的医疗费，采取非法方式挟持张平，并非法限制其人身自由，继而施以威胁恐吓，造成张平不堪忍受压力、服毒自杀的后果，无据佐证，法院不予认定，因此，该院驳回了孙英夫妇要求王生等人赔偿76万余元的诉讼请求。

  “我要上诉，一定要上诉，孩子就这么没了，我要讨回公道”，听到判决，张平的姑姑伤心地痛哭失声，直至无法站立，坐到地上，最终被两名亲戚搀起拖着走出法庭。而王生则表示感谢法院公正判决，还他清白。

  张平的家人不服一审判决，目前已提起上诉。车向前针对判决提出不同意见，他认为，法院认为王生等人没有实施过殴打等暴力行为，但是否有言语恐吓行为呢？此外，判决中声称张平在上午12时带王生回家拿钱，15时和王生等人到饭店吃饭，好像在时间上是连贯的，其实中间这3个小时干吗去了，却是空白。车向前说：“3个小时内干了些啥，只有几名被告人知道，他们说啥就是啥，公安局要是负责任的话，带他们去测下谎，让我们心服口服。”车向前认为，王生等人有言语恐吓行为，3万元的欠条也是他们让张平写的，应该对张平的死亡承担责任。

  而王生的代理律师苗红龄则对记者表示，法院的判决是公正的。孩子自杀确实让人同情和遗憾，但自杀原因和王生无关，王生等人没有威胁和殴打张平。

  现 状

  原告悲凉被告无奈

  “所要的3万元不是自己瞎要，而是大夫说的，事实上，这些钱远远不够，而老太太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被告

  提起张平自杀一事，张平生前打工饭店的老板娘遗憾地说，炒菜炒得挺好的一孩子，死了挺让人可惜。据了解，张平16岁从打工子弟学校毕业后，就在房山区一饭店当学徒工，他的理想是当个川菜大厨，为此还想一个人回四川老家学厨师。出事前一周左右才到父母租住地较近的这家饺子馆打工，尚在试用期，领一半工资，帮着给工人做做饭。

  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时，张平的父亲哭着说，自己主要做泥瓦工活，每月能挣一千多元，但工地只发300元生活费，夫妻俩的收入除去房租和生活费，还要给老家偏瘫已经两年的老父亲寄去两百元，根本没钱。支付给王生的那7000余元，都是从妹夫和老乡那儿借来的。

  律师车向前告诉记者，张平家可谓是家徒四壁，连张桌子都没有，碗筷只能放在地上，更不用说别的家具了。张平出事后，这个家更是雪上加霜，他的姑姑不堪刺激，如今瘫痪在床，年逾古稀的爷爷也一病不起，生命垂危。张平的父母已赶赴老家，看望病重的父亲。

  王生也是普通农民，他在白盆窑村绿化队工作。

  提起此事，王生觉得非常倒霉。他说，自己从未恐吓过张平一家，3万元的欠条是张平借不到钱后，在饭馆里自愿写的。王生还表示，所要的3万元不是自己瞎要，而是大夫说的，事实上，这些钱远远不够，而老太太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动。自己的媳妇不得不辞了工作专门照顾老太太，治疗费加上误工费，已经超过5万元了。

  为什么老太太被撞后要带人“跟着”张平呢？王生解释说，主要是张平一家均是打工的，怕他们跑了找不到人。他说：“我咨询过了，只要他们跑了，告他们也没用。打官司的时候法院也找不到人，只能是在法院门口贴张告示，说我告他，我胜诉了。但是呢，执行不了，结果还是我白花诉讼费。”王生觉得摊上这事很无奈，花了一大笔钱不说，一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罪的老太太现在动都动不了。

  余 思

  家庭应成为孩子坚实的情感支撑

  “刚刚成年的张平遇到突发事件时，其家庭未能给予及时的情感支撑。”

  ——北京青少年法律与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任宗春山

  记者去白盆窑村采访此事时，一位不愿意说出自己名字的村民告诉记者，这事他知道：“那孩子的妈不讲理，到了现场就说孩子满18周岁了，她不管。”

  在王生看来，张平之死就是被孙英逼的，他说：“那孩子的妈太混，打孩子打得我都看不过去了，我觉得是她教育方式不当，在出了这么大事后，对孩子又没有一些安慰和作为家长的支持，老是说不管，这才是孩子自杀的原因。如果那天她先拿出几百元让老太太看病，说其他的钱慢慢再凑，孩子也许不会走这条路。”

  原告代理律师车向前则认为，张平在遗书中流露出的自杀目的非常明确，就是出于情感不愿连累父母，即牺牲自己保全家庭。他还告诉记者，来自四川农村山沟里的张平父母很本分、老实，甚至有些窝囊，他们的理想就是花力气打工，多挣点钱，然后为两个儿子盖房娶媳妇。让这样的父母与儿子有更主动、深层次的沟通是不现实的，但这并不表明他们不爱自己的孩子，毕竟“那也是身上掉下的肉呀！”

  “张平事件具有偶然性，其不成熟人格不是一天形成的”，北京青少年法律与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任宗春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道。“作为一个个体，一般具有三个资源，即身体资源、生理资源以及社会资源，而其中的社会资源主要是指家庭资源，当个体遇到困难时，家庭应给予物质和精神双重的支持，帮助个体渡 过难关。而刚刚成年的张平遇到突发事件时，其家庭不但未能给予及时的情感支撑，甚至在他走向绝望的过程中起了火上浇油的消极作用，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中当事人及其家属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