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5s接听电话设置:大气·精致·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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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精致·真挚

——李瑛诗歌谈片
  • 发布日期: 2011-02-18 00:00
  • 作者:雷抒雁

李瑛有一首诗,叫《今秋的最后一个细节》,写了一只蜗牛,在第三场秋雨后的一次长途旅行。最后,蜗居在我阳台上,一个花盆边沿,“熄灯后睡了” 。

“风吼叫着

熟透的露珠即将结霜

挥着刀子的冬天就要来了

呼啸的大雪就要来了”

诗人说:“让它好好睡吧”,这是他记录下的“秋天的最后一个细节”。

诗人以他独到的“李瑛式的细致”描写了那只蜗牛的行旅,“轻摇着两对触角/并用顶端的眼睛望着我”,“孤独的搬着梯子/驮着它超现实主义的小屋和/一轮惨淡的夕阳/向上爬行”。

一只蜗牛,值得写吗?是不是题材太小了一些?

其实,从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结集《诗经》里,就大量地以草木鸟兽昆虫入诗。像蟋蟀这样小的一只昆虫,诗人留下了“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诗句,写下了人对自然界各类事物的关注,以及人与自然的亲和。

李瑛注目一只蜗牛在晚秋的一次生命之旅,其间体现了诗人全部的诗歌理念,诗歌技巧和生命哲学。

如果我给这一首诗写下评语,我以为可以用三个词概括:大气、精致、真挚。这六个字也可以大致概括李瑛的全部诗歌品质。

李瑛善于细致地表现生活细节,他会凝神地观察和表现他书写的一切事物,一只小鸟,一朵云彩,一条昆虫,或者一窝刺蓬,在李瑛的笔下都会成为带有浓烈情感色彩的活灵活现的艺术形象。

李瑛不是专注写细碎的、细枝末节题材的诗人,祖国、人民、军队、时代,这些重大的主题,是他诗的主调。他写下无数这样感人的诗篇。但即使是写这样宏大题材的诗章,李瑛也会让形象和细节说话。他摒弃那种把政治和新闻术语残忍地斩断成短句的所谓政治抒情诗。

李瑛是我国当代诗坛一位独特的诗人,他的人生经历决定了它的诗歌写作道路。他在北京大学接受完完整的文学教育之后,在行囊里背着前人的经典诗篇、几千年中国诗歌传承下来的诗歌精神、诗歌立场,以及西方现代的诗歌意识与诗歌技巧,开始了火热的军旅生涯。

在当代诗人中,李瑛大概是独一无二地走遍了祖国的边防线、海防线,上过战场,下过军营。这一切,他都以自己热情的诗篇留下了记录。只要我们细致地阅读李瑛的全部诗作,就会看清诗人一生的历履。

正是这两种身份和经历,使李瑛的诗具体了自己的风格和方式。一方面他摆脱学院派诗歌那种情感苍白,诗格晦涩,语言从书本到书本的欧化枯燥;另一方面,他又不满足军旅诗歌战争年代为了鼓舞斗志,服务战争的快板诗、墙头诗那种简陋直白。

生活改变着李瑛的诗歌理念,李瑛也改造着军旅诗歌。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李瑛就以他的写作实践和在解放军文艺诗歌的编辑工作中,改变着军旅诗歌。一批批年轻的军旅诗人,开始写出大量战斗意志饱满、抒情意味浓厚的诗作。即使在“文革”那样极端的年代,李瑛也以他的优秀诗集《红花满山》补充了那个荒漠年代的写作空白。

人民和军队的火热生活成就了李瑛也拯救了李瑛,使他的诗在那个劣质年代避免成为某种错误政治理念的传声筒。这是十分难得的!我有幸作为李瑛的部下和学生,和他在《解放军文艺》一起编辑过差不多十年诗歌。有著名作家,写过数以百行的长篇政治抒情诗,阐释《共产党宣言》;也有著名诗人写过百余首歌颂“英明领袖”的诗篇;李瑛同志都委婉地退还给作者,为他们保留了在今天斥责政治诗的话语权。

李瑛的诗歌形成了自己大气、精致、典雅、真挚的写作风格。

我们重新回到《今秋的最后一个细节》。那只蜗牛,以孤独者的高傲,跋涉者的执着,旁若无人,临灾变而从容不迫。诗人以工笔为我们精雕细琢出一只如此生动而独特的艺术形象。

但是,如果只是生动地写了一只蜗牛的旅行过程,那还不是李瑛。李瑛给了蜗牛一个巨大、壮阔、惨烈的背景,“挥着刀子的冬天就要来了/呼啸的大雪就要来了”。

把细小的生活情景,放在一个巨大背景的烛照下,就会产生出另一种出乎意料的效果。杜甫把秋叶的纷谢置于滚滚大江之前,“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就让我们产生出瞬间与永恒和谐的美感与深邃的哲思。

从艺术美学上说,这种泼墨式的背景与工笔式的刻画,是美术大师齐白石常用的手法,也是齐白石画作魅力之所在。

《今秋的最后一个细节》在结构上的匀称、完整,寓言式幽默语言的抒写,都使它映射出一种大师品格。

风暴来临,严寒在即,蜗牛选择了保护自己,躲开伤害。我们可以赞赏高尔基的海燕,翱翔在暴风雨里,但是对于一个渺小的个人,不能对抗时代,保全自己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我们看到过太多海燕式的英雄,折翅在自己呼唤的暴风雨里。

李瑛是聪明的,也是智慧和平和的,在中国六十多年波浪激荡的政治洪流里,他也受到过不少冲击,但他最终都能以低调的哲学保全了自己。在今天,在中国,没有哪一位诗人能像李瑛这样写下七十多部诗歌。他扎进生活的底层,写士兵、写人民、写山水、写大地、写文化、写历史,生活保护了李瑛和他的诗。

进入新时期,特别是进入新世纪,李瑛已进入自己人生的晚年,但是他的诗歌艺术青春依然生机勃发。新的生活、新的创作氛围,李瑛在保持自己创作风格的同时,写得更为深沉与凝重,除了歌颂自己的祖国与人民,他更多地给予那些尚处于贫困的群体以同情与关注。在近期他为自己的亡妻写下的一首首追念诗篇,真挚感人,赢得普遍的好评。

这一天的日历是一扇门

你昨晚把它打开

今天却关闭了

时间冻结在那儿

从此我再难推动它

也没有钥匙能把它打开

阴阳两隔,只有回忆与诗歌的钥匙能打开这扇门。

在李瑛同志获得郭沫若诗歌散文一等奖的会后,我曾真诚地向他祝贺,说了三个愿望:

希望我能幸运地活到他这样的高龄!希望我在那样的高龄上还能写诗!希望那时我的诗还能像他的一样好。

我知道这是很难的,但我以这样的语言表达着我内心对他的敬佩和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