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诗有什么:晚清小说中的官场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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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小说中的官场乱象

 

              许锡良

 

晚清小说中最具有特色的恐怕就是“四大谴责小说”即,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吴趼人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刘鹗的《老残游记》、曾朴的《孽海花》,这几部小说都是讽刺官场黑暗的。经由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给予整理发掘,得以史传。此外就是吴敬梓的讽刺小说《儒林外史》,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状与官场黑暗。一个王朝的坍塌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为过去的那些腐朽王朝唱挽歌,其实与现实发展无补。

在讽刺小说中,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最有代表性,对中国当时的官场腐败作了非常生动细致的描写。当时的官场是“群官搜括,小民困穷,民不敢言,官乃愈肆。”(鲁迅著,《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1月版,第206页。)所叙述的官场故事无非是“迎合,钻营,朦混,罗掘,倾轧等故事”(同上,第206页。)

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段描写,恐怕就是贾大少爷在官场请教礼节的那一段,是这样的。

“......却说贾大少爷,......看看已到了引见之期,头天赴部演礼,一切照例仪注,不庸细述。这天贾大少爷起了一个半夜,坐车进城,......一直等到八点钟,才有带领此见的司官老爷把他带了进去,不知走到一个甚么殿上,司官把袖一摔,他们一班几个人在台阶上一溜跪下,离着上头约摸有二三长二丈远,晓得坐在上头的就是‘当今’了。.......他是道班,又是明保的人员,当天就有旨,叫他第二天预备召见。......贾大少爷虽是世家子弟,然而今番乃是第一遭见皇上,虽然请教过多人,究竟放心不下。当时引见了下来,先看见华中堂。华中堂是收过他一万银子古董的,见了面问长问短,甚是关切。后来贾大少爷请教他道,‘明日朝见,门生的父亲是现任臬司,门生见了上头,要碰头不要碰头?’华中堂没有听见上文,只听得‘碰头’二字,连连回答道:‘多碰头,少说话:是做官的秘诀。’贾大少爷忙分辨道,‘门生说的是上头问着门生的父亲,自然要碰头;倘不问,也要碰头不要碰头?’华中堂道,‘上头不问你,你千万不要多说话;应该碰头的地方,又万万不要忘记不碰,就是不该碰,你多磕头,总没有处分的。’一席话说得贾大少爷格外糊涂,意思还要问,中堂已起身送客了。贾大少爷只好出来,心想华中堂事情忙,不便烦他,不如去找黄大军机,.......或者赐教一二。谁知见了面,贾大少爷把话才说完,黄大人先问‘你见过中堂没有?他怎么说的?’贾大少爷照述一遍,黄大人道:‘华中堂阅历深,他叫你多碰头少说话,老成人之见,这是一点儿不错的。’......贾大少爷无法,只得又去找徐大军机。这位徐大人,上了年纪,两耳重听,就是有时候听得两句,也装作不知。他平生最讲究养心之学,有两个诀窍:一个是‘不动心’,一个是‘不操心’。.......后来他这个诀窍被同寅中都看穿了,大家就送他一个外号,叫他做‘琉璃蛋’。.......这日贾大少爷.......去求教他,见面之后,寒暄了几句,便题到此事。徐大人道,‘本来多碰头是顶好的事。就是不碰头,也使得。你还是应得碰头的时候,你碰头;不必碰头的时候,还是不必碰的为妙。’贾大少爷又把华黄二位的话述了一遍,徐大人道,‘他两位的话都不错。你便照他二位的话,看事行事,最妥。”说了半天,仍旧说不出一毫道理,只得又退了下来。后来一直找到一位小军机,也是他老人家的好友,才把仪注说清。第二天如见上去,居然没有出岔子。......(第二十六回)

这些描写不着一贬词,但是,官场的黑暗境界全出。官场如何买官卖官,如何裙带之风,如何繁文缛节,如何腐朽昏庸,却全盘栩栩如生,演绎于人前。

在中国,官场向来是讲孝道的,那些官员们升迁的重要业绩之一就是孝道。但是,事实上,中国最不孝道的地方就是官场,但官员虐待其祖的事情不乏其人。号称“我佛山人”的广东南海佛山人吴趼人所著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也是让官场丑态百出的小说。作者在说到小说的出台对官场的概括这样说道:“只因我出来应世的二十年中,回头想来,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第一种蛇虫鼠蚁;第二种是豺狼虎豹;第三种是魑魅魍魉。”

有一段这样的描写:往里面偷看:原来符老爷和符太太对坐在上面,那一个到我们家里讨饭的老头儿坐在下面,两口子正骂那老头子呢。那老头子低着头哭,只不做声。符太太骂得最出奇,说道,‘一个活到五六十岁,就应该死的了,从来没有见过八十多岁人还活着的。’符老爷道,‘活着倒也罢了,无论是粥是饭,有得吃吃点,安分守已也罢了;今天嫌粥了,明天嫌饭了,你可知道要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是要自己本事挣来的呢。’那老头子道,‘可怜我并不求好吃好喝,只求一点儿咸菜罢了。’符老爷听了,便直跳起来,说道,‘今日要咸菜,明日便要咸肉,后日便要鸡鹅鱼鸭,再过些时,便燕窝鱼翅都要起来了。我是个没有补缺的穷官儿,供应不起!’说到那里,拍桌子打板凳的大骂。......骂够了一回,老妈子开上洒菜来,摆在当中一张独脚圆桌上。符老爷两口子对坐着喝酒,却是有说有笑的。那老头子坐在底下,只管抽抽咽咽的哭。符老爷喝两杯,骂两句;符太太只管拿骨头来逗叭儿狗玩。那老头子哭丧着脸,不知说了一句甚么话,符老爷登时大发雷霆,把那独脚桌子一掀,匉訇一声,桌上的东西翻了满地,大声喝道,‘你便吃去!’那老头子也太不要脸,认真地爬在地下拾来吃。符老爷忽的站了起来,提起坐的凳子,对准了那老头摔去。幸亏站着的老妈子抢着过来接了一接,虽然接不住,却挡去势子不少。那凳子虽然还摔在那老头子的头上,却只摔破了一点头皮。倘不是那一挡,只怕脑子也磕出来了。(第七十四回)。

这段描写地方候补官员符老爷虐待自己的爷爷的情景。虐待妇女、老人与小孩,其实在中国常见的现象。因为他们最容易成为弱者。所谓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这幼”从来就只是一句漂亮话而已。在自己的祖宗没有了财产,也没有了势力之后,就被儿孙们抛弃在一边,猪狗不如地受着非人的虐待与侮辱。

刘鹗的《老残游记》中对满清官场的买官卖官、草菅人命的经过描写最为详细。

“那衙役们早将魏家父女带到,却都是死了一半的样子。两跪到堂上,刚弼便从怀里摸出那个一千两银票并那五千五百两凭据,.......叫差役送与他们父女们看。他父女回说‘不懂,这是甚么缘故?’......刚弼哈哈大笑道,‘你不知道,等我来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昨儿有个胡举人拜我,先送一千两银子,道,你们这案,叫我设法儿开脱;又说,如果开脱,银子再要多些也肯。......我再详细告诉你,倘若人命不是你谋害的,你家为甚么肯拿几千两银子出来打点呢?这是第一据。......倘人不是你害的,我告诉他,‘照五百两一条命计算,也应该六千五百两。’你那管事的就应该说,‘人命实不是我家害的,如蒙委员代为昭雪,七千八千俱可,六千五百两的数目却不敢答应。’怎么他毫无疑义,就照五百两一条命算帐呢?这是第二据。我劝你们,早迟总得招认,免得饶上许多刑具的苦楚。”。那父女两个连连叩头说,‘青天大老爷。实在是冤枉。’刚弼把桌子一拍,大怒道,‘我这样开导,你们还是不招?再替我夹拶起来!’底下差役炸雷似的答应了一声‘嘎!’......正要动刑。刚弼又道,“慢着。行刑的差役上来,我对你说。......你们伎俩,我全知道。你们看那案子是不要紧的呢,你们得了钱,用刑就轻,让犯人不甚吃苦。你们看那案情重大,是翻不过来的了,你们得了钱,就猛一紧,把犯人当堂治死,成全他个不足以整尸首,本官又有一个严刑毙命的处分。我是全晓得的。今日替我先拶魏氏,只不许拶得他发昏,但看神色不好就松刑,等他回过气来再拶。预备十天工夫,无论你甚么好汉,也不怕你不招!”(第十六章)

这一段描写,把刑讯逼供,公开讹诈,上下勾结、内幕交易、操纵司法的黑暗描写得淋漓尽致。

在吴敬梓的讽刺小说《儒林外史》中,对礼教虚伪的描写也特别到位。鲁迅对此的概括是这样的:“至叙范进家本寒微,以乡试中式暴发,旋丁母忧,翼翼尽礼,则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诚微辞之妙选,亦狙击之辣手矣。”(第158页)

......两人(张静斋及范进)进来,先是静斋谒过,范进上来叙师生之礼。汤知县再三谦让,奉坐吃茶。同静斋叙了些阔别的话;又把范进的文章称赞了一番,问道“因何不去会试?”范进方才说道,“先母见背,遵制丁忧。”汤知道大惊,忙叫换去了吉服。拱进后堂,摆上酒来。.......知县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银镶杯箸。范进退前缩后的不举杯箸,知县不解其故。静斋笑道,“世先生因遵制,想是不用这个杯箸。”知县忙叫换去。换了一个磁杯,一双象牙箸来,范进又不肯举动。静斋道,“这个箸也不用。”随即换了一双白颜色竹子的来,方才罢了。知县疑惑:“他居丧如此尽礼,化学倘或不用荤酒,却是不曾备办。”落后看见他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圆子送在嘴里,方才放心。(《儒林外史》第四回)

虚伪的儒家礼教,常常将人也塑造成了虚伪的。但是,在官场上不弄这一套,是万万不行的。礼教中所谓的丁忧制,就是官场行孝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守孝有许多规矩,比如在三年里辞去官职,回家守在父母坟旁边,穿着打扮也有着相应的规定,使用的连甚至使用使用的筷子都只能够竹子做的,所吃的食物也是素食。可怜范进穷苦出身,中举之前,穷得平时几乎都是吃糠咽菜的,好不容易中了一个举人,有着吃点鱼肉荤腥的机会,却又要丁忧食素,这如何忍受得住?因此,才有了这样一段虚伪造作的场景。

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纪念年,有人怀念那逝去的时光,以为革命所带来的种种血腥残暴,自然被革命革掉的就是好的。因此,民国也好,北洋也罢,甚至满清明王朝都是多么多么好,只有革命不好。其实中国从来没有发生过真正的革命,有的只有血腥暴力。真正的革命是思想观念,特别是价值观念的转变。暴力打江山,坐江山,这种游戏在中国二千多年时间里,从来没有中断过。逝去并不总是美好的,尤其是在当下很黑暗丑恶的时候,所谓逝去的美好,常常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