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待遇排名:百年中国新诗流派作品金库(续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5/01 21:44:28







(续前)


世人皆与杀,我独怜其才——“下半身”诗群 

沈浩波:正午的北京充满比喻/墙根之雪/席琳*迪翁
尹丽川:玫瑰与痒/机关里的抒情岁月/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巫昂:傍晚在湖边睡醒/那时在威尼斯/西藏羚羊
盛兴:瞬间的爱情
朵渔:街道两旁的姐姐妹妹/鼠药/高原上
李师江:家乡/大地
南人:立交桥边的少女/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花谢花飞飞满天——“中间代”诗群 

安琪:任性/庞德,或诗的肋骨/九寨沟
赵丽华: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我看到我在倒退/钞票落入你手中
格式:放学的孩子/干巴姜
马策:香蕉是最危险的水果/木匠小赵的瞬间精神史/听他谈一起枪杀案
黄梵:比喻/象征/“等待云雨中阴黑的鞭子落下”
谭延桐:书里有你哗哗和响的时间/回头再看那些尘埃/一点痕迹也不会留
寒烟:头顶的铁砧在唱/悲歌

唱罢归来酒未消——“荒诞主义”诗群 

祁国:自白/打电话/你说
飞沙:路上/门/我和苍蝇同喝一杯茶
牧野:秘密/控制措施/概念/暗语/因为只有上帝/这还是秋天
张小云:忙碌的猫/第三时代
张进步:你说巧不巧
南蛮玉:同居者
远村: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走过疯人院/休闲
林子:机遇/破碎的岁月
小荒:摸
佛手:检讨书

海客谈瀛洲——“丑石”诗群 

谢宜兴: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丰收的水母…
刘伟雄:台风夜/天涯
汤养宗:船舱洞房/日食
叶玉琳:一滴水的溅落/沙田
康城:屋顶上的破轮胎/毒药或新鲜空气
伊路:漂流瓶/海中的山峰

总把新桃换旧符——“灵性诗歌”诗群 

天乐:总会有人欣赏我/就在这个时候/我在年轻时遇到一个人
蓝野:关机/运河水里的骨头
于贞志:游园/雪/豹
王珍:恍惚
伊人:小巷
周公度:瘦削者
宋尾:劈柴
疼痛:1983年的灰尘

犹抱琵琶半遮面——“新江西诗派”诗群 

谭五昌:证词/午夜热线节目/冬天的阳光和一个城市/伤口
滕云:玄歌(选章)
牧斯:少妇
李晓君:丘陵
刘立云:十二枚钉子
纪辉剑:临水而居
阳阳:黄昏
汪峰:石雕/壁虎
胡刚毅:日夜抚摸我心跳的一位知已
谢华丽:雏鹰
颜溶:籍贯
黄小名:感谢水草
三子:阴影在渐渐扩大
程维:纸上吕布/朱丽亚之唇
艾龙:挖土机/谢幕人
渭波:公园里的椅子
邓诗鸿:阳光下的建筑工地/干草垛
圻子:公共汽车驰向黄昏
雁西:黑夜/各色各样的人
江子: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傅旭华:深夜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春天
陈安安:哑巴卖刀
李贤平:和微笑握手
凌翼:翻开一页去年的日记/城市民工
楼河:别离城市
紫薇:空想之地
徐勇:寻找/一个老人
易行:飞往塔克拉玛干沙漠

百年诗歌理论选 

谈新诗   □胡适
诗之防御战   □成仿吾
诗的格律  □闻一多
论"现代派"诗  □孙作云
《中国新文学大系·诗集》导言  □朱自清
新月诗派  □石灵
新诗应该是自由诗  □废名
关于现代格律诗  □何其芳
从自由诗的现代化到现代诗的古典化  □纪弦
诗人之镜   □洛夫
现代诗的名与实  □余光中
在新的崛起面前  □谢冕
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  □孙绍振
崛起的诗群   □徐敬亚
1989年后国内诗歌写作:  □欧阳江河
回望与超越   □沈奇
"现代派"诗人群体的思想特色与文化心态  □陈旭光
不知所终的旅行  □程光炜
论民间  □韩东
当代诗歌:业余诗人的专业写作  □侯马
第三条道路  □树才
反对秘密行会及其它   □莫非
我的诗学:1999年冬天的思想  □谯达摩
当代诗歌的民间传统  □于坚
"第三条道路写作"诗学  □林童
一场静悄悄的诗学革命  □谭五昌
现代新诗的格律理论  □王晓生
从头再来   □徐江
关于"丑石诗群"  □邱景华
"中间代"诗学论纲  □潘友强
"中间代"的"代"  □张桃洲
荒诞主义诗歌的几个窥视窗口  □飞沙
笑傲江湖:谁也没有找到通向太阳的道路  □林童





世人皆与杀,我独怜其才——“下半身”诗群  

沈浩波:正午的北京充满比喻/墙根之雪/席琳*迪翁

       正午的北京充满比喻

无非是一根小青椒

黄种人的塌鼻梁

根本引不起

空气的喷嚏

无非是一块湿抹布

揉皱了扁脸蛋

被干巴巴的街道

随手扔掉

无非是一只穿臭了的袜子

阳光的流毒使晌午的北京

脸面模糊

粘乎乎的

蒙住了地铁站里摸黑的人

无非是一把生锈的犁铧

来来往往的脚步多么迟缓

在这血气流失的正午

它们根本疏不通

城市的干喉咙
 
             墙根之雪

马路上的雪早已融尽

变成冰,渗入地下

加大了地表的裂缝

而墙根的雪已经不是雪了

它是雪的癌症

它吃力地扶着墙根,它将

继续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沿着墙根行走

每走几步,你就会发现这些

令人心颤的细微之物

它们看上去甚至还很新鲜

而他们到底形成于何时?

呵,在夜晚

竟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奔向墙根

他们解开自己的裤子,或者

把他们的手指抠向深深的喉咙

他们在排泄和呕吐,加深了雪的肮脏

他是否会因此而得救?

2001.1.22
 
          席琳·迪翁

"当我变成一个女人

我开始对他有了感觉"

席琳·迪翁在电视台上

如此说起她和她的丈夫--

一位比她大二十多岁的音乐制作人

--相爱经历的开始

这位制作人从她十二岁起

就一直栽培和帮助她

而我在这里想说的是

席琳·迪翁的这句话

是我至今所听到的最为迷人的语言

我为此心旌摇荡了整整一个晚上
作者简介:沈浩波(1976—),江苏泰兴人。著有诗集《一把好乳》。




尹丽川:玫瑰与痒/机关里的抒情岁月/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玫瑰与痒

我死的时候满床鲜花,人们在我的身下

而不是身上铺满玫瑰。至于我的身体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却无关紧要。

因为阴私处已被我的情人割走。

在这个城市,身体一旦失去性器

便可视为清白之身。

我们的故事早已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我们布满体液斑痕、充斥交欢气味的温床

成为我的灵床。人们抬着床上的我游行于大街

众所周知,鲜花在这个时代是惩罚的象征,

而玫瑰是淫恶之首。

我在世间最后的所见是她缓缓伏下来的脸庞。

她神情安详,如同我幻想中的母亲。

她的身体渐渐贴近,鲜活的肉体的温暖,

而我那时已浑身冰凉,再无存活的力气与欲望。

我的精液已经流尽,我的血液正在悄然凝固,

我的每一寸皮肤都松驰下来,终于结束了,

我用最后的劲儿想到。她的脸庞伏了下来,

遮挡住窗外渐明的晨曦。越来越弱的光,

女人的脸多安详,覆盖了我的双眼。

我再也无法看见。我记住的最后的颜色是女人。

她几根细长的发丝悄悄垂落。

我对这世界最后的感觉是痒。

1999.10
 
         机关里的抒情岁月

传达室只有一位老人,趴在那张桌子上

阴沉沉睡了多年。我在他面前轻轻闪过,

他嘴角必定偷偷浮起一些狡黠笑意。

谁跟谁呀,我们相熟之久。他从我的

脚步声中早听出了梦游的味道。正是午后两点。

楼道墩布清冼的残痕。

水雾的湿气混合着灰尘,

这轻盈的腐朽令人心醉。

阳光惨淡,在地上画出方格。

玻璃们默然无语,井然有序。

每扇乳白色的门都半掩着,

里面两张办公桌并在一起,

一男一女相对而坐,厚厚的

卷棕档案报告文案堆砌在公事公办的书架上。

男的咳嗽一声,回音满楼。

静寂多么意味深长啊,尴尬的总是声音。

女人起身,借倒水之机将门缝开得更大。

而我借开门之机目击了女人。

她的身体干枯,水杯满盈。

穿过一条走廊是另一条走廊,

路过一扇门紧接着又一扇门。

拐角传来一阵轰鸣的冲水声,

一个胖女人带着厕所的消毒气味

阔步而出。她穿着紫红色的旧毛衣

和藏蓝色的呢裤子,脸若满月,

扭着桶样腰身,目不斜视经过我的身旁。

我无须回头,我心仪已久,女人

我理尝称你妇女。

我多想将你再推回到那有消毒气味的地方,

让你趴在冲墩布的水池边,

剥下你的厚呢裤子。

你天长日久,穿着它坐在办公椅上,

臂部处已磨得发亮。你甚至

还穿着秋裤,死灰的颜色,

有点像北方的煤炭重地上方的天空,

充满欲望的斑点。最后,

我看见你的大花裤头,

如此宽容,弥漫着强烈的人情味。

一想到你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你的丈夫从未送过你一件礼物,

很快,夏天你会不戴乳罩穿着破洞的

大背心的坐在街头乘凉,

哦,我再也无法控制。

我用我崇敬的手掌,展开你白灿灿的肉。

你的头儿低垂在水池中,几个月前

用十块钱烫过的卷发松驰地坠落,

随着我进进出出的动作起伏。

水花四溅,加杂着墩布上的泥与尘土,

可疑与肮脏,尽数喷洒在你深埋下去的脸。

你咬着牙一声不发,虽然我打开了水笼头,

以激荡的水声抵挡预设的尖叫。

而你咬着牙一声不发。那么多年的

艰辛屈辱不能阻碍你水分充足,

你的体内如此润滑,我彻底地被你遗忘和抛弃

你几近于匍匐在地。

每到午后两点,我总是在这座机关的走廊游荡。

每间办公室都有可供趴下的桌子,

尖硬的桌子棱角和女人的柔软的相触时,

没有人会不动心,于是起身倒一杯茶。

而每间厕所都蹲着一名中年妇女,

一生等待着趴在水池边。她一无所有,

除了他的大花裤头和里面的日渐苍老的肉。

1999.11.3
        巴黎:捐衣物给非洲灾民

整幢楼都欢天喜地,找出旧衣

显然,大家在电梯口多了话题

评论时事也更加地

理直气壮。那么多的旧衣服

扔了可惜,也卖不出钱。

换成道德,让我们心里健康。

回想从前,妈妈也叫我拿些裙子

给乡下表妹。那些裙子,我早已不穿

可还是流露出,舍不得的情绪。

什么时候,我终于长大成人,懂得

给别人分享,我不需要的东西

并且义正词严,让自己比昨天更高尚。

2000.7.25
 
作者简介:伊丽川(1973—),女,生于重庆,成长于贵州,长成于北京,著有诗文集《再舒服一些》。




巫昂:傍晚在湖边睡醒/那时在威尼斯/西藏羚羊

              傍晚在湖边睡醒

奇怪的鸟声把我吵醒

白天

不需要安静

这些长尾巴的寄宿生

在北大湖边渡过了它们的

青春时代

木椅子上

一本外国旅行杂志

紧紧地压在胸口

可我没有梦到伊朗

或者巴伐利亚岛

孤寂的旅程

在此一地

已经完成

傍晚和未名湖一样浅

不知道雾从哪里起来

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

久久地停留在岛上

一个很小的孩子

走向湖边

以鸟声的节奏

以他合不拢的手臂

挡住了大片的湖光山色
          那时在威尼斯

那时在威尼斯

我沿着河岸

寻找他的船

我倾倒在海上的浮岛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拣到了我

并偷偷地对我说

爱情就像产前的阵痛

你要忍一忍
            西藏羚羊

我想尽办法

把一只西藏羚羊

记在我的脑子里

可是它无法深藏在记忆中

一旦我失业

或是陷入疯狂的恋爱

那只被偷猎的西藏羚羊

就被我打入冷宫

在道义和现实的天平上

它永远无法

取得焦点的位置

只是闲置

闲置到皮松肉懒

作者简介:巫昂(1974—),原名陈宇红,福建人。在多种报刊发诗。





盛兴:瞬间的爱情

           瞬间的爱情

大街上

从没见过的姑娘

我们却并不陌生

擦肩而过,我看到了

她内含深情的眸子

她内含深情的眸子

是为了我的眸子同样

为她深情无限

好了

什么也不用说了

该说的都说了

什么也不用做了

该做的都做了

这就是我们瞬间的爱情

讲出来你都来不及感动

这就是我们的瞬间的爱情

是世界上最真的感情

是毋需置疑的爱情

是爱情中爱情
 

作者简介:盛兴(1978—),山东人。诗作入选多种诗集。





朵渔:街道两旁的姐姐妹妹/鼠药/高原上

        街道两旁的姐姐妹妹

在冬天里换上夏季的服装,露出掩饰不住的

被麦芒刺伤的腿

臀部粗大有的已被农民娶走有的

还不曾生育

她们操起这样的营生说明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

你怎能要求所有的人都把清贫的日子过到底?

跟你们说笑编排十二种籍贯版本

还要防止你们左手的恶作剧

长久的撒谎、搂抱、就会偷偷流几滴眼泪

有时候疼痛并非来自心底

你们,喝着啤酒的手指充满暗示

坐在椅子里,有着势利者才有的安详

你们走在街头,眼向右斜,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而她们,那些街道两旁的姐姐妹妹

他们却一直要将黑夜推迟到黎明。

1999
 
            鼠 药

一些多彩的颗粒摆放在

最要害的位置劳动场所的必经之地

伪装成丰盛的晚餐内含剧毒却腆着

友善的笑脸并发出一声声心怀叵测的召唤

你们以为鼠辈都是吃白食的吗?

不,它们从不不劳而获

打洞积粮组织家庭抚养子女

在黑夜里,避开敌人的目光去觅食

还要找个稳妥的地方磨牙

它们过着另一种人性的生活

而鼠药,在它们眼里

是一场海誓山盟的背叛

是足以刺伤心脾的欺骗!

2002
                      高原上

当狮子抖动全身的月光,漫步在

黄叶枯草间,我的泪流下来,并不感动

而是一种深深的惊恐

来自那个高度,那辉煌的色彩,

忧郁的眼神和孤傲的心。
 

作者简介:朵渔(1973—),原名高照亮,山东人。著有诗集一部。





李师江:家乡/大地

           家 乡

风吹过,大地稍稍倾斜

倒伏的是丛林、草和牧羊人的

睡眠。一只手抚摸的山岗

那是阳光,有涵养的秋天的主人

更少的人在劳作,把南方的土地

整理。静谧里,他们和草一起呼吸

把土地的四角卷起,打包

带入有鼾声的梦境。这些土地的

眷恋者,其中有母亲的身影
 
             大 地

这成堆的苹果、葡萄

来自大地

人们把吃剩下的皮

残渣,还给大地

营养也来自

大地,以便我们有充足的能量

寻欢作乐

最后,把尸体留给大地

还没有完

还有人对着这个废口回收站

抒情:大地呀

母亲

2000.9.9

作者简介:李师江(1974—),福建宁德人。诗作入选多种选集。





南人:立交桥边的少女/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立交桥边的少女

在北京的

某座立交桥边

很小的一块绿地

一棵矮小的树

一位少女

一件黑色衣衫

低头沉思

头发自然下垂

挡住脸

挡住膝盖

挡住一切想像和判断

挡住美与不美

挡住爱与不爱

挡住经历未经历

汽车经过那里

才几秒钟的时间

我还是看见了

她背脊的轮廓

如树根裸露

让警察和红绿灯

黯然失色
 
      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在马路边

寻找一个空档

一辆车飞驰而过

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在马路边寻找一个空档

一辆车飞驰而过

一辆车飞驰而过

马上就要出车祸的男孩

在马路边寻找一个空档

一辆车飞驰而过

一辆车飞驰而过

男孩瞅准一个空档飞步横穿马路

一辆车停了下来

一辆车停了下来

一辆车停了下来

出车祸的男孩

为了赶速度

没有走地下通道

也没有走过街天桥

2000年5月14日于云岗
 
作者简介:南人(1970—),江苏江堰人。著有诗集《沼泽里的花朵》等。




花谢花飞飞满天——“中间代”诗群  

安 琪:任性/庞德,或诗的肋骨/九寨沟

               任 性

"我们时代的行程":1999.5.23-30

--题记

"嘿,你的魂归队了吗?"安的皮肤渐渐沉潜

皮肤与皮肤之间有强大的气流

在赵家城,某块凹凸不明的石刻上,沈握住大禹

的手指

安说,她摸到了大禹的肠子

泥土造人,一帘花影云拖地,传统从一扇扇门楣

而来

楼房呈现官帽状

青灰,混杂闽南风骨,反射斑斑点点黑黝黝的

水,在琉璃牌匾上

西湖公园镌有柯的名字

生活是收敛的,出外就不一样,自由摘下面具

笑声、喧哗声,构成中旅巴士的局部

"旅游就是艳遇!"蔡信奉某外国诗人的至理名言

一位82岁的男子,可以旋转180度的三步舞

可以为了姿色平平的姑娘写下"茶如女"

我们的蔡把日子过得像拥抱

雨,雨,雨在东山

雨在东山澳角,这地方我曾去过,头发乱了,海

要醒了

澳角海湾停泊休鱼期的散漫船只

和一筐筐腥味扑鼻的风和空气。

除了雨伞的重量,还有成双结队的肉体碰撞,腰

以下

裙子绑着裙子,裤腿连着裤腿

东山的雨无疑轻于梁山

那时柯在车上喊:"看,多好。"此时白雾蒸腾于

梁山间

沈摇头晃脑"白云深处有人家"

"停车坐(作)爱吧。"安迅速接上去,同时的尖叫

轰然而出

为唐诗保留一点崭新空间?

"可惜师傅没有停车。"--谢。

"但已经进入隧道。"--柯。

完美无缺的解读,多年以后在中国的某个角落,

我相信

我听到的这个故事不是真的

诒安古城淹没在赵家城的阴影里,厚厚的城墙

是一种邀约

它还记得百年前的那场瓮中捉鳖?

羊,一黑一白,睁大惊恐的眼,瘦瘦的羊,身段缺

少设计

"我看到了鬼!"童年的记忆教会安把羊和鬼联

系起来

想起午餐蔡指着某盘汤说这是羊

安仿佛已把鬼吃进肚子

"心怀鬼胎。"--方。

"我还想把鬼生下。"--安

"生个小鬼。"--方。

或许在另一种伶俐里艺术的方永不衰老

衣服别进裤里,21岁就完成生儿育女大事,朴实

而木讷

善于把商业和艺术融为一体

智慧建成四层别墅,优雅,充实,不止芒果,不止

小狗

"......东西都是家。"不是和尚的和尚,赵朴初如

此题道。

星期一跳舞,星期二唱歌,星期三乒乓,星期四

台球,其余的

就给书法,提倡裱褙

反对彩旗飘飘的生活

偶尔也会"硬要带",因为发展才是道理......

于是我们坐在一起,通往三坪的路有音乐作陪

阳光像沈的络腮胡子

密密地长过窗台,1970年,这个世界需要沈的诞

生,闻

或者雁,沉鱼落雁,惊世之人

这是伟大的沈的抱负(包袱?)

一米八的块头急需五吨奶的供给,他(她)发誓

断奶,从经济学

或生理学精神学角度

睡眠成批地降临

天使收敛翅膀,安祥,斜靠梦的跑道,被梦斜靠

直到他半夜的痢疾带动一个人罕见的沉默

并且在某张单薄的扉页里颓然倾下

音乐唱着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纲常万古,节义千秋,天地和我,家人无忧。"

详情请见漳浦黄道周纪念馆

沈和柯的崇敬地。

"可以学他的精神但不必学他的生活方式。"

--沈。

"想想看,在南京,他面对绝代佳人坚持不睡。"

--柯。

因为睡眠容易被诱惑,或无中生有?

"你的眼睛和思想犯了几次罪?"--安

"现代人,你要受惩罚的"--安。

"但不看不想更受惩罚。"--这里我为沈虚拟

的一句话。

直到风的十七根手指在挤挤的厅堂中

这个夜晚乱了,全平和都动起来,纸张、颜料、墨

和笔

和用作激情的词

手臂变成机械,动作大幅度贬值,庄(女)和安心

疼沈,苍白的脸

刚刚被药清理

左绺的头发不听话地悬空

我闻到他汗水的痛,肯定有虚脱的情绪在明显

扩散

"就是要也不行了!"-沈。

"更不用说还要。"--庄(男)。

一屁股落实到椅子上,腿呈人字状,只有呼出的

气,人潮精神抖擞,不远万里

他们有效地把书画当做风和雅附庸。

句子是现成的,但还得挑:足下生云?淡者履深?心随天籁?

若你是个姑娘你就要个"人财两得"

是主任就来个"渐入佳境"

柯说,不成,不成,题词问题体现了一个人的品质

当它落在纸上,就有神依附其中。"老人、名人的赞誉有其不可思议的力量。"

蔡和许的书法因此深受欢迎。

对安,蔡题"出诗"。许题"造化"。

微观上它们都是对神秘的指认,安是一人巫女,

时常把长发用作

致命的利箭

某个晚上她把长发盘起,这就是温软的起因

不穿高跟鞋和长裙,但同样会尖叫,对于一个女

人,尖叫就是

被强奸。"请尊重我们的身份。"莆田的黄如是说。他的左腿叠着右腿

两手交叉抱于膝上

他用鼻子说话,使我的耳朵饱尝了玻璃拐弯的

痛楚

"诗歌首先要考虑读者。"--黄。

每个人都是读者,所以你的话就是废话!"--安。

只要不公正的批判还在对诗歌(尤其是现代诗,

尤其是中国现代诗!)发出

安就有理由为此争夺生存空间

早餐不欢而散

重要的是诗人内部的怀疑!

要命的是诗人内部的怀疑!

蔡,谢,行行好,不要让安流泪,不要让中国现代

诗流泪

它们才刚刚起步,尚未跨入门槛

"有兄妹之缘故而无××之分。"在舞池上,谢与

安看起来像高倍望远镜。

语言可以做多重解释。

1995年的纯真保留在谢代为填写的汇款单上

那些感觉自杀了!

"一个人多次采风就会变得刀枪不入。"--廖。"因为好色满园春。"--谢。

还因为一种诗达到饱和就像杜甫接受县太爷招

待撑破肚子。

地球在屋顶上

木头房子让恋爱不在行

小眼睛谢怂恿长条糯米饭与香蕉较量,女神,女神

你的柚子多么诱人

你的苹果直上青天。你的苹果压着我的苹果。

"任何美都是恐怖的。--沈。

因为美具有侵犯性,还因为,美能"一镇乾坤"!

从赵家城得到的一句足够沈回味一生。

另一方面,安在沈奋笔疾书的"我们时代的行

程"中

几乎把持不住

邱,邱,企图从时间中骗出更多的时间

他装做生于1978年,一个小官腔患者,小处男,

善于总结

而不自知。

他在依次发言的第七位,他在第七位的发言显

示他的美好的未来

(发霉的未来)

漂亮的邱营养充分,像一滴透澈的水珠,仿佛真

的只有21岁

那丢失的17岁的镁光闪耀中还是没回来

琵琶妹妹,叶子像沙一样,船又像鱼的骨头,风

是红色素

这种花你看过吗?

"金漳浦,银同安,铁绍武,纸扎的福州",民歌

也会退化

时间一转它们就死了

再造一首民歌,它们在口头流传,带来蠢动的欲望

来,小汽车,破轮胎,上上下下的享受

带来洁身自好的自守,他说他可以出污泥而不染

"人即是泥土化的。"--女娲。

"艺术不是人,不能信手挥洒。"--谢。

"但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玩。"--安。

"怎么是玩?!"--庄(女)。

在车上,争吵的乐趣来自对《借口》的朗读--

"我们把床搬到野外,我执意于自己的放松......"

我想我可以对自己的诗做一番解释

但风太大,路太颠簸,黄不以为然,他说太白

了。若黄不是客人

我真想把愤怒狠狠地摔向他的脸

在西坑,我敢说我看到了他的死灰

一个作家却没有一副好心肠

一个作家却没有一副浪漫情怀

因而在三坪寺前,我厌恶地把相机收起。

庄第一次看到安的个性,庄有多种态度,她说她

太注意场合

包括衣着,谈吐,她说她喜欢安,如此自我

诗意盎然

她不懂现代派,但折服于安的纯粹。一个美丽开

朗的姑娘30岁了

却还没把自己打发出去

我想是在舞台上我不屑于她的身份(演员)

直到采风的第三天,第四天,直到她喊着"安,这

是你的现代派!"

那是靠近一个女人的本性流露

放光,机智,活泼,在有背景的牛仔红服上,一幅丽日晴天

美丽的偶然,不死的偶然

在低级群体里一个人有志于改变他人的观念

一个人像肩负某种使命有志于改变群体的形象

庄笑了,如果她哭会更好,若我有泪水我愿奉献

予她

若我有泪水只有相爱的人看得见!

死亡距你还有一首诗的距离,邱说,知不足常乐

"不足"不足以完成一首诗

那死亡距我还有一首诗的距离

没有人,除了廖能在天地盘上打坐,彩盖盘得绝

对专业

可是他不集中

阳光到顶,到处都是眼睛,眼睛与眼睛会打架

一只只黑纹子叮在正午的光线里

气由丹田,再往上,直到脖子,脖子像吊在空中,

发热

据说台湾气功师曾在天地盘上感到正午的阳光

变得清凉

"一个人选择死只为成就一世英名"--黄道周。

因为易经之博大,像天地之沼泽

关键时刻可以坐化,或升天,我感到廖的镇定,

超然物外

我一天天理解他的"气"

有过婚史的廖也有诗歌史,他从他的诗歌出发

抵达小说

但终归善始善终

诗歌藏在衣柜里,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譬如鞋

子,譬如衣服

"姑娘,姑娘,你现在还有腰肢,你现在还有喉咙。""你总有一天会完蛋。"

一个门槛,40岁,或30?门槛低得拦不住猫和狗

"姑娘,姑娘,过了40你就完蛋!"

可是刘没法改变自己的性别!

她把所有的青春都扔在等待上

像一枚干果,对着满地的铜板捡捡拾拾,瞧,善

良的人并没有

得到好的报应

她把房子建在身上,一座移动的房子

到夜晚就关闭,呼吸匀称,我没有听到她的抱

怨,在她踢蹋着

拖鞋在早晨6点半的旅馆里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惊醒!

一座房子的被迫关闭证明这个世界还有不尽人意

男人们操练呼吸,把性延长到1800岁

而不用丰富才干

女人们却已提前见到道德落日

"年轻女人涂脂抹粉像金苍蝇嗡嗡叫。"--柯。"我害怕你的残酷。兔死狐悲,也因为我是其中

一员。"--安。

我或许已见到我的衰老

我的刘,我的姐姐,有一些命定的元素还在继续

我们没法改变自己的性别

整个晚上庄(男)就等着迪斯科,把灯枪毙!"真好!"

和一群细胞疯扭

或把禁锢摆在身体外,去听听灵魂的声音,当我

在电话中提供

风景,我是说我已把剧目上演到高潮

整个过程也找不到收尾了

风已从5月30日谢幕,那只长长的风,还能找

出其他的吗?

你一辈子都是在打诗歌的天下。

1999.5.31
         庞德,或诗的肋骨

那现代诗究竟生出了几个庞德爸爸

1999年7月,囚禁于世纪末的安

把南州这艘破船开进比萨

围绕着神的孤独旨意,神说。

"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

神还说:"那人独居不好

我为他造一个配偶帮助他。"

于是,完整的肋骨造出完整的女人

不完整的肋骨造出

不完整的女人

诗的肋骨,庞德

庞德的肋骨,在现代左右两边

你在左边你是艾略特

你在右边你是H.D

若你什么也不是,你将回到旧石器时代的羔羊

此羊咩咩,彻底空白

作为一种实证,你可以是生的沿接点

作为一个虚拟,你即为死的活祭品

生者与死者有着互为皮肤的两面

我要求安,把全部头发都脱落,只留下

庞德头发

形式造就出奇想法,我记得,那夜里的小绿酒瓶

与福至心灵的词交换感应

行动倘被采用就将证明

神参与了形而上研究

康,突然改编的状态,人为地对某个场景

又爱又恨(恨是不满足)。

四只鸟制造天使,天使的玫瑰,没有一种混乱的

比得上鸟的混乱

吐出雨骨头,尾随朋光抢掠

诗的存库,或者打散灵感

喂给事件一点新鲜空气

经济的犯罪以贪污受贿为最

政治,以腐败为表征

整风运动要天天讲,月月讲,直到,风鞭打

硬座椅铁心肠为柔软

即使在监狱庞德也能与叶芝、女儿、老中国交流

因为诗无国界,艺术,广披自然的霞光,融宇宙

万物于万物

心中通向诗的路

从你降生为人/为草/为虫/为机器......开始

记忆离我0.1米,0是你,1是我,点,我们之间

沉重的喘息

彻底地松驰了

但要在彻底的紧张之后--由此,我流下泪,喃

喃着

--我要死了--

但不是在医院

历经9次烈火而不灭,凤凰,凤凰,烈火中永生

凤凰,凤凰,湘洒边城

以沈从文名世

而比萨,除了诗章还有什么:

为伽利略而造的斜塔?

那铁球从伽利略手中同时落到荒谬偏见者眼中

没有好的科学思维但要尊重科学

没有好的阅读能力但要尊重诗歌

现代诗,和任何生存样式发生直接/间接关系,

拒绝小鞋

套数,因为

生存无章可循,你早上出门上班,可能达到单位

也可能,被一辆汽车爱上

成为它的食物

这恰如时代的拼盘,股票、军火、土地、民族......

什么都往里装

经济学家认为,加薪可刺激消费

社会学家说,倘若今天你花完所有的钱

明天就得

喝西北风和后悔

问题永远在似与不似之间

这恰如拼盘,等同于一种硬性组合:

把1+1覆盖到

1+1身上再覆盖到

1+1身上

再覆盖到......

此理论也适宜于死者

那死者的总数绝对大于生者

安:"人一出生死者就找上门,越老的人

负担越重,一直到

步履蹒跚,仆然倒地,成为再一个死者

寻找再一个生者......"

事实是你把传统消解了,传统就再生一个两个

......小传统

消解导致更多消解物

于是庞德说:"我的小女孩

把传统延续下去

可以有一颗城实的心

而没有出奇的才干"

做个诗人,我认为那是庞德本分,做个政治家,

庞德

只能在狱中看风景

(最后还得写诗)

"以诗的名义,我再也找不到比诗更好的助骨了

或者我也是诗的肋骨?"

正如屈原问天,李白邀月

每一个诗人都是巴别塔的一块砖。"心中的诗如砖

有砖如诗。"

你的青春永垂不朽

我爱你正如你靠着墙爱我,你身后有整个

世界/诗界

1999.7.13-14
 
                    九寨沟

现在是有一些意识流的东西在左右

我先写到它,然后想了想,靠在黑心肠的谲秘上

原木质的山被车窗压低

它切过七转八弯的视线,挣扎而出

一大堆心猿意马,轻易地,打破人与人、与道德

的界限

同志们,你们要去的地方满是人烟

"十几年前,它有百分百的蓝,知道吗,那种恐怖

的蓝"

导游说,张尖尖的下巴有着硫磺的冷味

他已不耐烦这特定的身份

一个有,如果同时与九寨沟一起上天入地,一百

次,一千次

......他将把九寨沟看成自己的地狱

自己的肮脏的命!

诗人杨炼这样写道"占有你们,我,真正的男人"

那是《诺日期》的"黄金树"

当我去时,男人已经枯竭,宽宽的(想象中)诺日

朗停在万木丛中

被阴郁的女性包围

它背叛了杨炼的唾液和精液

"这是春天,草色急需水分,秋天它就复活"

漂亮的藏族女导游如此解决诺日朗

叶子呈现颗粒状

细细的,尚未达标的叶子,晶莹地嵌在树枝上

我迷惑于它的纯粹

枝条是写意的,集体装上防腐装置,它一尘不染

夜晚下了一场雨,露珠像剔透的小房子

被神摆在空中

我动了动它,时间纷纷眨着眼,亲爱的,着魔了

相机大行其事

海拔4000米高峰上,上一个台阶都是不容易

脸苍白得惹人疼

水也许是习惯的慰抚

它从我的口腔一直吻到"我的肺"

崔健遮上红眼布:"想要学我你就不要后悔!"

飞了飞了,轰鸣着,喊出,夺下眶里的泪

它们没有距离

雪,雪在山尖,雪在山间,雪在脚下

风扑了上去,疯了一样

张开胳膊,就把雪围在脖颈,雪,白色的哈达,丝

绸的经幡

风会代我们颂神的

光也会。一切生灵从幡下走过,都要带领气息移动

它们将代我们向神致意

文字在手,诗与我融为一体,它是我的血液和真实

精神能够制造语言

断臂的猎人是九寨沟的标志树,一种幻灭和消散

它汲取着灵魂都能把远方敲响

碳酸钙和它的化合物,非纬34度,世界的风景

大致相同

你到达你就到达

"一个国家的军火在另一个国家发挥作用。"

"一个国家的人民在另一个国家流离失所。"

我写下这些,感到世界不止是一个世界,风景不

止是一个风景

然后我命令自己

不给脚打招呼,以便它失败得更为彻底

九寨沟,一个城市的边缘构图,神秘的童话扩大

开来

神要死了,它必须把这个遗产留下?

"哦,不要开发,如果需要,我们可以为你们募

捐。"联合国文化官员恳求道

在一次高级领导接见会上

瑞典驻联合国的文化官员哭泣着恳求道

"你们,你们将破坏大自然的圣地。"

一俟人潮涌上,自然就将后退

人已是自然的敌人

有一句话说得好:"孤家寡人!"

小麻疹。五寸长的西宁鱼。科达相纸,死烟蒂......雷声形状的藏族民谣:

"当我的目光看得见你时,我的身体和你在一起;

当我的目光看不见你时,我的灵魂和你在一起。"若尔盖,若尔盖

请记住白的名字,请记住安琪,或者把她置之山颠

当她老了,请用白布把她包裹,用竹杖把她猛打

"难为你们了,难为你们了......"

老天使喃喃着,她的声音布满祥光

极度的宁静集中在神的家

离天最近的神,离百姓最近,神拒绝"中空"

"而道,一人得道,连鸡犬都舍不得抛下......"

杨如此解释

"释亦即儒又怎样,有好的观点,却没有好的行为。"

在通往飞机场的路上,杨突然被激活

他泛光的语言使我热泪盈眶

"但单有语言是不够的......"

一种宗教的情绪笼罩着诗人龚,时间对他是不

存在

十年前我认识他

十年后,他已认不出我,我们没能进入各自的话

语场

事实上我根本没能进入九寨沟的话语场

现代对它是不存在

偶尔有藏胞唱起"心雨"我还是觉得不如"青藏

高原"

我狠狠地拉高声部,我以此与我的神紧紧相融

"愿你的精和我的神进进出出,亲爱的!"

我们近在咫尺,有一段共同的旅程就有一段共

同的理由

黄昏的转经轮,水是第一推动力

它推着我被你的微笑赞许

来,烧一炷香,一圈、两圈、三圈,吉祥的马儿会驮你到任何地方对接任何人

你的心一直是空的

"什么才是终极价值?"小伙子白为他突然发胖

的躯体感到

难为情。一年前他是刑警

如今他只追捕文字。

在寒气透骨的九寨沟宾馆,白和龚互为补充藏

传佛教的奥义

"我不迷信,但我已经信了"

"他们为自己划定朝圣的,然后以躯体为路"

夜晚降临,他们不会越过白线

仍然有人幻想用一辈子串上任何辈子

这片海子需要赤裸的沉默

九个寨。三道沟。"阿妈,你又在诅咒我了?"

然后就是微笑,天高气爽,一片无需诊治的尘土!

我回来,直到月亮升起在五彩池上,月光从变幻

的池上

涌出--

一万张邮票的不安和它们的灭绝伦理!

1999.4.27
 

作者简介:(1969—),女,本名黄江嫔。福建漳州人。著有诗集《奔跑的栅栏》、《任性》等。





赵丽华: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我看到我在倒退/钞票落入你手中

          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就像一只

张开嘴的河蚌

这样的缝隙恰好能被鹬鸟

尖而硬的长嘴侵入
 
         我看到我在倒退

我看到我在倒退

像退潮的水

把无聊的贝类的空壳遗落在岸滩

我看到我在迅速倒退

当先哲们出场

我像一个最愚昧的人那样不被蒙蔽

不肯给予谁哪怕最稀零的掌声

我将迅速退到生活的另一面

退到最黑的黑暗之中

好使最微弱的光

都显得明亮......
 
        钞票落入你手中

钞票落入你手中

这正是你所要的

来,去把它们一一花光

我会不断地

给你一切

整个大海在波峰浪谷间咆哮、翻滚

我只允许它有片刻的停顿、歇息

就鼓荡它更大的激情

时光迈着最机械的步履

它把疲倦的太阳送下山谷

你坐在最深的黑暗中

别沮丧,我给你一个黎明

在最没有理智的时刻

我帮你烧掉这些证据、契约

我帮助你飞

我帮助你裁掉你多余的手指
 

作者简介:赵丽华(1964—),女,河北霸州市人。出版诗集《赵丽华诗选》、《我将侧身走
过》。





格式:放学的孩子/干巴姜

          放学的孩子

必须走上一百米,才能把自己交给家长。

快活的一百米,即使排队也不容易错行。

一刀切的年龄,一刀切的个子,

一刀切的服装,磨损着家长的视力。

家长必须提前到达指定的地点,风雨无阻

甭管上司眼中的钉子有没有拔掉,

甭管同事们转笔刀似的威逼利诱,

必须像守门员一样,每一次

家长们都得又稳又准地接着孩子。

孩子会自己走回家。

来往的车辆会长眼睛。

红灯知道什么时候停,绿灯

也知道什么时候行。

从买办到帮办,放学的孩子

只能紧跟着家长,什么事也不能靠前。

那些掉队的孩子有福了。

她们无知地走着,在人行道。

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横线,

就像回到大地的小雨点。

2001.9.14
 

       干巴姜

丢下的全是水分。一块姜干瘪,

带有几丝土气。压缩的辣味

就像他爸爸当年砍向鬼子的大刀片,

寒意蒸笼。明亮卷刃,

但不是哮喘,让走夜路的人干咳。

他说,他说,"历史车轮向前转,

奴隶社会一垮台,封建王朝完了蛋......"

他的身体垮得比他说的山东快书还快。

最后一次犯水,邻居的小寡妇跌倒了。

他把她拉起来,手拉手就掰不开了。

他不过是帮她翻了个身,翻身的农奴把歌唱。

小寡妇一哼哼,赤地千里

他从土里抬起头来,他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死过去的。

他爸爸当年中的是流弹。

冷枪是不可能的了,冷兵器时代,

他顶多穿个暗箭。他穿过去了。

但没穿成烈士。他的棺材

单薄,脆弱,亡灵已经风干。

但是没有人敢掩埋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只晓得他的浑号是干巴姜。
作者简介:格式(1965—),原名王太勇,山东人。著有诗集《不虚此行》、《盲人摸象》。





马策:香蕉是最危险的水果/木匠小赵的瞬间精神史/听他谈一起枪杀案

香蕉是最危险的水果

这不是我说的

问题就在这里

那天刚走进青苑书店

随便翻一本书

就碰上这个触目的句子

突然手机响了

在出租车上我才想起

还没来得及记住书的名字

香蕉怎么是危险的水果

问题就在这里

现在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句子了

这么多的书

已经找了三次

我只好认定

那是个耽妄的症患者

随口说出的一句谎言

2002.6.24
 
      木匠小赵的瞬间精神史

木匠干活,他做椅子

是为了供别人坐着

做床,是为了供别人躺着

做棺材则是为了供别人

更好地、更长久地躺着,睡着

这都是些不动的家伙,服务于休息

木匠想,人除了坐着,躺着,睡着

其余的时间就是站着

比如小赵自己也站着

他是干活干累了站在那里

怔怔地盯着那些

木头、刨花和各种工具发呆

小赵想,当人们站着、活动着的时候

就不需要木匠了

树本来也是站着活动着的

树和人的脚木匠是做不出来的

人的脚站在地上

小赵也站在地上

而大地不活动,再高明的木匠也是做不出来的

小赵这样想就觉得更累了

他很舒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

看着自己的双腿

认真地模仿椅子的腿

他认为:人们除了站着,活动着

还是应该好好地坐着,躺着,睡着

树变成木头也是这么一回事

就像大地,它从来就不曾站着

木匠小赵打了一个呵欠

竟然睡着了

他靠在椅子上,加剧着椅子的沉实

这样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

正在跟大地相比:谁比谁更沉实

2002.4.25
 
           听他谈一起枪杀案

一起枪杀案,凶手潜逃在外

他说,通缉令上是这么说的

他清楚地记得

文字描述的人物特征

和电脑绘制的头像

有那么一些时候

他在人群中逐一辨认

险些把自己误会成便衣

他盯着一些脸,想

悬赏五万元人民币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他盯着更多的脸,想

这五万元可以买多少彩票啊

他大声地叫我

干吗呢,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往哪走啊

他四处看了看

并把我拉到路旁的大树下

那样子又好像是我已经被他成功缉拿了

妈,他说,这一街的人

竟然没有一个像嫌疑犯

树杆于是被他狠狠地踢了一脚

我操,他又说,这一街的人

会不会也盯着我这样想啊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胖子

骑一辆破烂不堪的自行车,呵呵

看上去有点像张大民

2002.6.1
 

作者简介:马策(1966—),江西人,著有诗集《诗歌点灯》。





黄梵:比喻/象征/“等待云雨中阴黑的鞭子落下”

           比 喻

得到一个昨天的比喻

今天的比喻

你就导出了

生活的代数学?

想起神秘的初恋

庸常的离异

你就横越了幸福的长度?

也许活够了

才想到再委身一次

就像为酒钱困扰的人

愿意委身于

一只沉重的货箱
 
           象 征

放置恐惧的山巅

锈蚀的同心锁

也许锁着一面嘶哑的生活

里面藏匿的粗大嗓门

也许正与游客和赞美声搏斗着

婚姻的疾病

每天在云中漂洗

被观光客抚动

谁能说清

锁环上那些象征的布条

在希望的漂洗中

变干净还是变脏了

寄托是否成了诅咒

忘形的片刻

山间午后

我慢慢看懂了云雾的起落

一阵猛烈的山风中

我不禁抓住颤摇的布条

像色情医生

抓住一双生病的乳房

2001.7

 "等待云雨中阴黑的鞭子落下来"

等待云雨中阴黑的鞭子落下来

在整个白天熏心的拍卖中被激动的黑暗掩埋

啊,她期待,如果天空有美丽的睫毛

它们也应该一根根掉下来,反弹起

史诗般有力的情节,在爱情的腿根处停靠

在燕子的绕行中,在船舶静静的停泊处

她已经看见那称颂的泪水在趋向最后一招

她的亲人在闪电的传单下逃散啊,这么多像

新来的医师把热情赞美的角膜从眼球移开

原谅天空像你我之间一场争夺家产的抱怨

人们避风而去,她出汗的身躯像钢水在等待啊

看见屁股底下的车轮与大地要分开

自由但绷紧的长弦忍受声音雕塑中新的刀刻

......她不答复,不愿在壮丽的尘昏楼市中醒来

作者简介:黄梵(1963—),在国内文学期刊发表诗歌。





谭延桐:书里有你哗哗和响的时间/回头再看那些尘埃/一点痕迹也不会留

     书里有你哗哗作响的时间

用别人的眼睛看它的时候,它

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本书。用你自己的眼睛看它

它就不仅仅是一本书了,它从你的案头

迁居到枕边,又从你的枕边迁居到

案头。迁来迁去,就迁居到你心里了

你的心里越来越拥挤。几乎

没有剩余的空间了。它占据了一万本书的空间

占据了你的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每一根神经

和你的乾坤融为一体了

访问它,是一种仪式。倾听它

是一种洗礼。你宁愿失业,在家里

天天陪伴着它,让它参与你所有的日程

可是,你哪里有家呵(家是心灵居住的空间)

你连身体居住的地方都没有呵

你什么都没有,除了这本书

除了把你自己献给这本书之外,你

什么都不去想了。连来自天堂的邀请,你也懒得

理了

有这样一本书够了。有这样一本书

你就满足了。这是一本

值得读一辈子的书。翻来

翻去,你听到你哗哗作响的时间了

2002.3.26
 
      回头再看那些尘埃

一个鬼魂藏在他的眼睛里,好多年了

那个鬼魂,想伺机偷走你的每一个动作和内心

的机密

以便用那些赃物做成攻击你的种种暗器

最后缴获你的安宁和幸福

鬼魂,悄无声息地

跟踪着你,你似乎逃不出鬼魂布下的天罗地网了

你还是逃了出去。跟在你后面的醒悟

说:真是险恶呵!可是

更险恶的还在后头呢,就在你快要和一种激动

相逢的一瞬

一块石头砸过来了,正好

击中了你年轻的愤怒

并没有死去,你的愤怒

揭竿而起,把他眼睛里的鬼魂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个鬼魂,不得不降下了高傲的帅旗

回头看那些尘埃,你

什么都不想说了。这些年来,你早已备好了

所有的防毒面具

2002.3.19
 
         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你得到的睡眠总是短斤少两

被谁克扣了呢?命运给了你两个梦境

是谁留下了其中一个作为提成了呢?

而那被扣留的一个,恰是你的迷醉呵

而你,能说什么呢?除了继续与睡眠交往

除了在睡眠里像炼金术士一样

炼你的金子:一种神奇的发光体

时间在蒸发,你的生命也像一炷香一样

越燃越短,最后短成了一句格言

--其实那更像一个符咒--

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它的诡秘

你只有把你越来越少的光亮

分赠着,让得到它的人们去揣摩

你只是在燃烧的阵痛中,忘记,或默诵

多洁净的一场大雪呵

你知道,它很快就会溶化的

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你知道

雪,对于每个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幻觉

你站在雪地里,站在你的虚构里

任风把你的时间吹散

--那些时间,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

在一个人的心里生根吗?

天国的光辉会照亮这最后的祷告吗?

阿门。那将是一种脱胎换骨的安祥

将是另一种语言的诞生

你看,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看

天空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大形象。阿门。

作者简介:谭延桐(1962—),山东淄博人。著有诗集《空巷》、《涸辙之芒》。





寒烟:头顶的铁砧在唱/悲歌

         头顶的铁砧在唱

头顶的铁砧在唱

早于清晨的第一道光

头顶的铁砧在唱

晚于夜晚的最后一个哈欠

从早到晚,它在唱

它在唱......

厄运,在我身上确产它的教义:

从泪水中抽取每天所需的盐

是谁把它放在我的头顶

是谁给了我这样一颗坚硬的心

(只要对自己怜悯一分钟

生活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敲吧,打吧

我的兄弟,我的仇人

把你的愤怒再加深一点
            悲 歌

凝视里早已写满诀别

悲伤的沙漏数着分分秒秒

看你一点一点把血流干

牺牲的链条中你并非偶然的一环

一根柔软的看不见的链条

一根粘合所有生命的椎骨!

链条在黑暗中延伸,闪着磷光

又一个人从队列中站出

为什么玉石被焚而满天的羽毛留下

在活人的世界里我同谁交谈

链条在延伸,人类不能没有椎骨

又一颗星星滚进大地饥饿的口中

作者简介:寒烟(1969—),山东人。在多家刊物发表诗歌。





唱罢归来酒未消——“荒诞主义”诗群 

祁 国:自白/打电话/你说

           自 白

我一生的理想

是砌一座三百层的大楼

大楼里空空荡荡

只放着一粒芝麻

1997.4.3盐城
           打电话

喂您好是啊

是我还行不忙

什么噢知道了

没问题小意思还凑合

当然然而反正

听不清大点声听到了

真的吗哈哈哈有意思

嘘小声点其实

还有不过即使

唉烦没劲

累人倒霉够呛

哼活该妈的

不要紧哪里没关系

好说嗯是的

假设肯定一定

嘿胡扯扯蛋

不行拉倒开玩笑

啧对了高见

可是但是如果

难讲万一再说

挂了等等最后

好没说的还有

不早说有你的随便

看看就这样再见

2002/5/17北京
 
            你 说

你说世上最大的广场

是大海

你说世上最美的衣服

是用海水做的

人世上最好的船

是漂在海面上的一滴油斑

今天

我看见了你

光着水淋淋身子的你

背着一只空空的大油桶

正在这座城市的广场上

准备下西洋

2002/5/18北京
 

作者简介:祁国(1968—),原名祁国庆,江苏盐城人。发诗若干。





飞沙:路上/门/我和苍蝇同喝一杯茶

             路 上

寻找金子的人

在一个早晨发现了马路

他们每个月都背来铁镐

警察背后的手朝着他们

寻找光明的工人

又一次换下电杆

他们对已有的灯罩不满

警察把车子赶到一边

寻找家园的工人

喜欢听骨折的声音

他们叫楼从二十层往下跳

吹口哨的警察胀红了脖子

寻找温暖的工人

在星期一聚在一起

他们把纸片当作火炉

警察站在台子上剥开雪糕糕
 
           门

我在纸上画一扇门

回头看看走了进去

在一所空房子里坐下

四面都是门

从十二扇门里

走出十二个人

他们在我身上

开了十二个房间

我把自己折叠起来

丢进纸篓
 
       我和苍蝇同喝一杯茶

一只苍蝇停在茶杯口

那是我刚喝过的茶杯

我挥手它就飞走

我端起杯子 又喝了一口

我口渴 我不能不喝

有那么多人看着我 不能不喝

在我喝茶的时候

并没有那只苍蝇

它飞走了,而我不能飞

我又举起杯子 喝了一口

作者简介:飞沙(1963—),本名董正勇,浙江金华人。著有诗集《无酒的醉歌》、《寻土的根》等。




牧野:秘密/控制措施/概念/暗语/因为只有上帝/这还是秋天

          秘 密

那是某某主义:他的皮带扣着一把钥匙

有点臃肿的手指在蒙住餐桌的红布上

来回走动,剪刀终于擦干净他的脸

后来,红色不再说话,耳朵还在认真打听

半杯白开水的去向,是否来路不明

先是闹钟伸出一条腿,再后来

左边的紫檀木椅子飞起来,他把眼睛

装进白炽灯的玻璃球里观察身体的重力

突然,他被脚踝骨的尖叫捂住了嘴巴

那个怀揣着铃铛串门的女人

不小心碰掉梯子的一小块密码……
 
           控制措施

他跳到树上的时候,那个女人刚刚来到

他赶忙从树上跳下来,在距离地面

一公分的位置,缓慢地停下——

他又跳到树上,学一声麻雀的叫声

跳下来,在距离地面一公分的位置,停下

他又跳到树上,学一声麻雀的叫声

跳下来,在距离地面一公分的位置,停下

他又跳到树上,学一声麻雀的叫声

跳下来,在距离地面一公分的位置,停下

那个女人和他亲切地交谈有关天气的话题
 
                  概 念

这一座大楼快要落成,他每天上下班

都看一眼忙忙碌碌的工人帮助它发育

今天路过的时候,他感到不一样

一块熟悉的图案像割下的凡高的鼻子

倾斜着挂在大楼侧面的墙体上

他的眼睛飞快地跑上去,趁机摸了一把

左手大拇指直挺挺地竖立

而还是左手的食指已将指头压的很低

他忽然想起家住安庆的诗人余怒,如果

左手的概念让他发现:建筑毫无逻辑
 
               暗 语

那是把靠窗的椅子,他找到它

随手拉了拉灯心绒窗帘遮挡住所有阳光

房子里的人已不再说话,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们的眼睛交换着目光,交易正在进行

待他转过身,坐下:一二三四五六

他们主动抱上姓名

他笑了笑,暴露了牙齿惨白,脸色发青

但是他依然若无其事地抱出另个人姓名

他竭力转动外地的声音与不同的方言对接普通话

大脑里修理工忙里忙外,螺丝,螺母,大小型号

开关,音响,反反复复,空转,试运行

他再次抱出那个名字,直到房子里的人辨认清楚

于是他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啪的一声带紧房门

他在长长的走廊奔跑起来,突然他还是——

他还是听到一个坚硬的嚎叫从身后传来

那叫喊的仿佛就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因为只有上帝

不知道他的名字,这样反而更好

可以省略操纵搜索引擎带来的不必要麻烦

省略眼睛、视窗、收藏、编辑、文件夹

如果一旦对他抱有好感,全部档案

首先要从名字开始填写:姓名、年龄

是否党员、籍贯、学历——这一栏和职务

一样重要,不符合自己的想象,可能

自由发挥,帮助他欺骗身边的邻居

好了,她还是抬起高脚玻璃杯一饮而尽

权当让一条狗侥幸占了拣来的便宜

这时她拼命嚎叫起来,她用肉体呼叫:救命

没有人可以帮她,虽然所有的房东都听到来自自家厨房的挣扎

因为只有上帝——上帝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是秋天

这是秋天。他说,野蔷薇已有8个月身孕

如此算来,北京——安徽,大致等于一个黎明的分解过程

可是他仍然沉思,仿佛另张火车票打出的限期编码

昨晚,他在妻子的梦中追赶垄沟里散步的水蛇

开始彼此僵持着,10来秒后,一只青蛙突然窜入了左脚裤管

他颤抖了一下,亿分之一条神经发生位移

那蛇披着非洲红斑马的条纹风衣,他看着它

在玻璃色的透明管道内旁若无人,游?还是飞?

他弯下腰,用松懈的神经包扎双腿

眼睛与水蛇一起平行。直到清晨

厨房方向传来斑马的嘶鸣,他醒来

顺手推了推妻子,他说,这是秋天,有一只青蛙提前越冬
 
作者简介:牧野(1968—),原名张思荣,安徽人。




张小云:忙碌的猫/第三时代

              忙碌的猫



被锁在空房之中

这里根本没有耗子

白白浪费了我的豪情

我嗅着

放在大厅中央的一只空碗

怕饿死

总是一舔再舔

直到把碗舔成盘子

忙碌的我

累成了一滩水

只剩两只发绿的眼睛

滴溜打转

你从门缝里偷看我

看到的是一只

将死的耗子
 
           第三时代

从停止的轿车底座

打开一扇门

走下一道暗无天日的楼梯

便见着一湾明媚的海滩

乘海滩外的红扁舟

来到自己的国家

女兵们在向自己敬礼

一个个都是自己的臣民

风从每一个角落吹来

空气洁净得叮咚脆响

她们诱人的胸脯似地上的冬菇温柔地敷在脸上

幸福从她们的毛孔照射过来

照得你容光焕发

也可以让人开着你的车

只要你愿意走下那个梯道口

也可以从车子的任何一个角落打开那道门

迎面的世界漫无边际

你叨着信虚承所有问候

刹刹刹将灯火点亮

船驶出来,眨眼功夫便游弋在公海上

地图并不是画在海上

你一转念就到

梯口

一伸手往上一翻

就来到轿车里

车外的桉树还在飞也似地往两边猛跑

你 作作记号

回头一看

只一路黄沙 漫漫的黄沙

一路上滚滚红尘
 

作者简介:张小云(1965—),福建人。


 


张进步:你说巧不巧

           你说巧不巧

一只鸟

从南边飞过来

飞啊

飞啊

飞啊

飞啊

飞啊

飞啊

飞啊

飞累了

停在窗外叫

我早晨醒来

就听到了

你说巧不巧
 

作者简介:张进步(1982—),山东金乡人。出版诗集《再安静一些》等。





南蛮玉:同居者

            同居者

有时半夜醒过来

"姊姊""姊姊""姊"

他在说梦话呢

他在想我

白天我到村子里去了

他留着看家

他总说这里太空了

"比天堂还空"

这顶楼的姊姊我

租的房子

他爱坐在我宽大的旧椅子上

晒太阳

眯着眼睛

看对面阳台上流油的

烤鸭和腊肠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

蕙兰的花苞

他在晾衣绳上散步

和我的络石草

一起荡秋千

他踮着小脚丫

在我的厨房里忙碌

想为我准备一份

烛光晚餐

他习惯于用牙齿

思考世界

他最近在读普希金

第五十七页:

"别怕,亲爱的,"

他对她说,

"你允许我在你身边走吗?"

他比我更憎恨

那些叫猫的同志们

声嘶力竭的

下半身

他说他不想做老鼠了

他想做人

2002.1.30.午
 

作者简介:南蛮玉(1975—),女,本名刘慧君,浙江金华人。发表诗作多篇。





远村: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走过疯人院/休闲

       我为什么离家出走

满街的笑容

站立床前

当着我的面

将岁月剔成骨头

泥沙包裹瘦弱的天空

趴在海滩上

哆嗦的背影穿行

眼睛之间

摸索

迷失了酒杯

我知道

语言是弱智的

洞房里

新婚的沉默是我熟悉的

我的鞋做成船

还没命名

便运行在火中

把天空烧了

我的头发

量着那条桥的长短



吐在河里

水没有干

河却不见了

岁月

居住在我的胸中

花完我一生积蓄

长大后学会笑容

我羞于看到

船停泊在

从一场雨到另一场雨的码头

我羞于听到

一个动词到一个形容词之间

设立菜市场

把眼镜青菜

与潮湿的空气一起叫卖

我羞于看见

居住的小木屋倒塌时

人们发现我煮的午饭

还没有熟透
 
           走过疯人院

我什么都没干

我是自由的

骑着马奔驰在头发之间

踩得天空直叫

鲜花红着脸去卖淫

我可以随意嘲笑她脚上胭脂太浓了

只要我高兴

雨季来了

就把它装在口袋里

想抽烟的时候

当成火柴 把烟缸点燃

卫生间很干净

阳光太脏了脏得有些讨厌

总是在我洗澡的时候

翻过那条水沟爬进来

满屋子大小便

我是自由的

我自由恋爱

我自由吃饭

自由地

在绳索睡觉的时候

打扫卫生间
             休 闲

走过桥头

绕开人行道

散步在空气的边缘

休闲的日子长满灯火

放下栅栏

翻过高低不平的时间

我已不再入睡

扛起钥匙

匆匆把他

绑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上

我躺入发过芽的船里

电视机的音量调得很响

为了把微笑的哭声灌成交响乐

与水流一起播放

戏还没有开场

总有那么一个陌生人

害羞的目光在人物的背景里躲藏

我只说了一句

我休息

单薄的头发

便再也没有生长
 

作者简介:远村(1963—),原名宋建华,浙江金华人。





林子:机遇/破碎的岁月

              机 遇

一条猪把一口池塘当作一面镜子

反复追问自己的性别与性格

必须坚持十天十夜

突然有雷鸣声

蜻蜓赤裸着双脚

这个弧线具备一定的优势

舌头被禁止
 
           破碎的岁月

冬天,强迫自己流行感冒

东奔西跑

我走进树皮中

忘记全年打呼噜的人

让虫子吃掉堕落的泡沫

垃圾堆满街道

铲子发出叮当声

天天不止

祝贺我是个瞎子
 

作者简介:林子,本名程晓东,20世纪70年代出生于安徽金寨,出版诗集《诗歌的火焰》等。





小荒:摸

               摸

我摸

我摸

摸到高高的一座山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大腿

大腿踢了我一脚

哎吆吆

高的东西碰不得

我摸

我摸

摸到长长的一条河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鼻子

鼻子把我甩上天

哎吆吆

长的东西碰不得

我摸

我摸

摸到光光的一片大沙漠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屁股

屁股放个臭屁熏死我

哎吆吆

光的东西碰不得

我摸

我摸

摸到尖尖的一座塔(像那个什么雷峰塔)

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长牙

长牙差点戳破我手

哎吆吆

尖的东西碰不得

生活是个什么样

我摸

我摸

摸到一个瞎子在装象
作者简介:小荒(1979—)本名张翔,浙江衢州人,已发表诗若干。




佛手:检讨书

             检讨书

1

舅母过世了,

我哭得很响。

却是一滴眼泪没有,

虽然她曾连夜为我借钱读书。

她躺在病床上,

妈妈代表我去看了三次。

怎么只病了一星期,我还来不及

看她最后一眼。我逢人就说。

2

菜市场有个大妈,

逢人就说,有人把游戏机的钢蹦

做一块钱给了她,

那是别人找给我的。

3

东施妹妹的诗真不错,

东施妹妹的书法很好。

东施妹妹的声音很性感,

东施妹妹的举止最优雅。

只因为有一回看见了

水淋了没穿内衣的她。
 

作者简介:佛手(1972—),本名徐晓程,浙江金华人。发表过诗作若干。





海客谈瀛洲——“丑石”诗群 

谢宜兴: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丰收的水母…

     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

我一眼就认出那些葡萄

那些甜得就要胀裂的乳房

水晶一样荡漾在乡村枝头

在城市的夜幕下剥去薄薄的

羞涩,体内清凛凛的甘泉

转眼就流出了深红的血色

城市最低级的作坊囤积了

乡村最抢眼的骄傲有如

薄胎的瓷器在悬崖边上拥挤

青春的灯盏你要放慢脚步

是谁这样一遍遍提醒

我听见了这声音里的众多声音

但我不敢肯定在被榨干甜蜜

改名干红之后,这含泪的火

是不是也感到内心的黯淡
 
       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

一把刻刀和一保手预设了时间

花期像一封密函掌握在别人手里

金唢呐银唢呐如期吹响

水仙花开一场盛大的宴席

古典的面容苍白忧郁,而现代的

心不再是一曲感伤的霓裳羽衣

谁设身处地想过花蕾的强颜欢笑

人们只看见一群水袖葱绿的歌女

把自己掰开成为节日的点饰

以欢乐的氤氲掩面而泣--

请你的目光不要解开我香气的纽扣

让我的美丽为自己开放一回
 
      丰腴的水母是不是火焰

丰腴的水母是不是火焰

一朵穿连衣裙的水母

一朵裙裾飞扬的火焰

在我的对面关闭雨伞

我看见她比鱼还要流线型的

腰,蛇信一遍遍向我招手

你犹豫什么,灯蛾

一个美丽的夜晚就没有阴谋

陷阱,或者牺牲么

风没有走动

它并拢五指柔声如糯

摇动火焰的是我内心的波澜

我感到炙痛和齿啮

蛇毒已在这个夜晚的皮下扩散

而我只能带走燎伤与余毒

候鸟必须服从体内的道路

惆怅有时就像一杯香茗

一把打不开的雨伞

一朵无法触摸的火焰

作者简介:谢宜兴(1965—),福建人。著有诗集《留在村庄的名字》、《银花》、《呼吸》等。





刘伟雄:台风夜/天涯

              台风夜

它要拔去心中最后一棵

一棵开花的红树

旋转着嗥叫着将你的秩序

揉得和草纸一样

台风夜刚出走的街道

水就像瘟疫逼着舞蹈变形

离海最近的风光廊桥和草寮

搬进网络避风去了

咖啡与茗茶腥风和苦雨

相依相伴一刹那就融汇了

江山与世界的美梦

漆黑一团的呼喊蚯蚓

爬上我的眠床窗花在撕扯中

忘记了贞操毕竟阳光太遥远

谁能替它坚持到黎明的抚慰

所有的路径已很熟悉

沿海岸线由南向北

向碎纸机起码要绞去

黑夜里三分之二的睡意

留下三分之一的麻木

第二天的生活就变得清清楚楚

虽然打扫是过日子的基本功
 
                    天 涯

天涯的水蓝蓝

泛在三首诗上的光芒

接近了苍穹

一群年长的水手

甲板上用流年碎语

当茶饮飞鱼飞鱼

穿过他们的眼

椰子树一只走失的猪

不协调的对比中

有人就浪费了六块钱

心中的沙粒数不清有多少

从金子淘出来的仇恨

眼里的泥浆是火山的痕迹

一个人最大的悲伤就是血肉

在一阵风中就不属于自己

异乡的摇篮摆着天涯的浪

赤条条走出来的人脸像兄弟

他们打开柠檬易拉罐

说着哑语或者比划着什么

粗气喘后的云层越压越低

低过了我的胸脯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前生经过的地方就是一本书的

路程

此时再回首

天涯就是永远的天涯
作者简介:刘伟雄(1964—),生于闽东海上西洋岛。出版过诗集《苍茫的时分》、《呼吸》(二人合集)。




汤养宗:船舱洞房/日食

            船舱洞房

闽东沿海,几乎所有的"连家船"都居住着一家三代。他们白天捕鱼劳作,入夜便一家大小挤在窄小的船舱共席同眠。那么,在儿子们的新婚之夜 呢?......

要是能像鱼儿双双沉入水底就好了

但你别无选择

那就在爷爷奶奶当初成亲的舱里脱下吧

脱成美人鱼那样

酒喝过了,是时候了

这是多么神秘而诱人的捕获呵

遮上舱窗因为夜海的星空眼睛太多

而对并躺着身边的人却可以漠然

父母们还不是也当着他们父母脱过

弟妹们今后

也要在这艘船或那艘船

像你们今夜这样......

露出你礁盘般的男性来

露出你波浪般的女性来

带着海给你的粗犷野性

无拘地发出你对生命渴念的呼吸

所有正常的顾忌在这里都拉断了缆绳

有尴尬也不是从今夜开始

既然你们被鱼罐般塞在这舱内

可生命的渴念可以挤掉吗

传宗接代可以挤掉吗

岸上人们摇头就摇头去吧

没有更多的值得解释

也不习惯作什么太难的深思

你们只知道在这个新婚初夜

脱得像两条鱼和一家人挤一块

全家人默许

你们也愿意

看呵!多么神秘而生动呀

这艘船轻轻、轻轻地摇晃起来了

在这多眼睛的星空下

是海突然起风了吗
                     日 食



看见与虚空谁翻动了一次手掌

由光亮到光亮当中肯定留下了尘埃

仰望中有最高的病一个非常光洁的词

在书写中跌落我们被分开

看到一个身体一凹入不可靠和永恒中

最大的临时性使亲切变形

伟大的信任有了一份负担

一串链条生锈了谁背过身去

把限制和转折暴露出来一次转身

堆积了我们被再次编造的空寂

使黑暗有了坡度有点粗糙和笨重

一朵没有开好的玫瑰

长久的忙碌和力的运用都走到了

反面事实卡在当中一贯的表达

出现了皱折墨迹留下来

火焰整整错过了一个页码接下来

我们各自处理了一整天的灰暗



令人害怕的天文学家的精确计算

你看到一只鸟儿的黑色思想某天的

妥协和习惯性的来临和离去

而我的认识仅从一个词开始使血脉

温热加固想象力于是我同时

也拥有一个态度也能看到它

拒绝流动不断更迭匿藏自己的小脚

有时我把它写出它多么漆黑

证明它不稳定的内核可以逆转的

条件可以不承负任何责任地

走进另一间暗室好像那就是终结

只有服从才能顶住它一种更深的规范

从它开始消逝的时候开始

如果我的遭遇还有谁证实这是不是

同一颗太了是

以物质的开口和缄默持住自己的惯性

我们看到它的身子并不在同一架梯子上

它的行为有时候是伪造的在整体中

有切开的时候它悬在那里

含混自我组合保持言说的要素

我们只借到它一部分的力而它的热血

也会拐弯像这真实的睡眠从不与人交换

如果这就是一个词内在的真实谁看到了

它的自我移动和增多从一个反向

一下子游离了我们长年的仰望



这是一个人的一次反身带走

正面的火和反面的火一次暴力性分手

不顾留给事物的秩序自我建立的路标

将哑默与它的气息隔开使试图打开它的

钥匙全部变形或者遗忘

或者秘密地封锁了我们即将启开的嘴

这个人等于反身后打开了自己一次他有了

某种搬运行为有些刺目

他拦住了我们使集体的倾向

和个人的影子被多次翻动这一切好像是

不真实的但他暴露了自己的手

贞女的或者是野兽的一只非常光明的手

我知道这是永不能抵达的提问

黄金在偷偷奔跑以我们熟悉的步伐

走向自己的反面不是物质的在与不在

这是一次转身一次隔开

事物的裂隙在这时出现相当于病和病床



而隐藏不是本身的真实隐蔽是

给我们一天时间而这天有点虚无

我们有了集体的丧失太阳不在

肉眼中发亮的东西已不存在势力

我们有了两种对立谁给我们证实

这是今天的凸出还是昨天凹入

这天我们翻动书页像个隔世的遗老

只有乌鸦是真实的它的品类在增多

那么肯定是谁偷换了一次我们的身体

恍然之中它好像还在只是它深了

它持续的顺序被谁问住这个身体

好像根本没有昨天

是更大的变换制止了我们问题

终于有了一次堆积我们的身体由此多了重门

与黑夜无关阴影中还有另一层力

无论我们是不是自愿提醒自觉行动



这就是我们苦苦追踪的太阳一对

最光明的翅膀也有它的秘密飞行

这就是我们仰望中的病一个真理

转换着双面的面孔在紧要的时辰

把污垢留下来这就是依旧的物质

在绝对以外保留了阴影

为什么物质不能一直爬坡中途

又要拐弯拿走一部分像亏欠

被叩门被追问在辩解中

把自己的代价暴露出来当一次

例行的生活被隔开时光在我们手上

已经弯曲失火我们甚至看不到

它躲藏的方式但是我们被绊住

那信赖和崇敬以及通用的语义

这就是我们与太阳之间的距离

允许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它火焰的心脏

仍然对我们保持警惕

它的轨道永远不留擦痕但疼痛

没有放过我们它的太多的金子

烂在自己手上而我们的申辩

过于紧张甚至毫无信誉



只是我们还有邈远的服从还要借助它的光

继续提炼热血借用它眺望

从黎明开始去连接下一个黎明

我们还要维护它的公转和自转

接受它所允许的明媚遵守和讨教

一些生活方式动物和人

还需要它分开路径并被疏导并被纳入概念

它给我们界定了一切永远处在中心

但是公开它的缺陷多么早放弃又是谵妄

我只想说我进入阳光我也是病的一部分

我只在被铺展被一个力组合而谁

证实了我能完全介入的方式中间被什么

替代过或者从没有想起

为了不让手上的面包突然变成石头

我维护这光明的主我秘密地

克服了无数的危险在规范中

保持纯洁在终结的地方再次开始

好像我永远是崭新的其实那是一个使命

那是自我编造的哑默被暂时承认的含义

但是我今天看到了日食一个

致高的境界终于流出了泪水

谁对我说:"什么都要变黑!"
 

作者简介:汤养宗(1959—),福建人。著有诗集《水上吉普赛》、《黑得无比得白》。





叶玉琳:一滴水的溅落/沙田

          一滴水的溅落

一滴水的沌澈

照亮异乡的之夜

以及他从头到脚运动的快乐

我曾丢失过,一滴水

我仍在苦苦寻找,却又显得漫不经心

其实你不用问,我到了哪儿

地球对于我们太庞大

一滴水,你只是和我经历相同,血脉相通

我的生活,忽略过太多的琐屑和空旷

给鞋子涂上各种各样的色彩--

从江南到大漠,从秀碧到苍黄

一次凸现和你的歌声

使我改变了习性:

我应该去爱一切弱小和细微

他们,在你的身后

更需要时间和爱

我能够给你我的饥渴

和失败的容颜,当我年老

你可以映衬,也可以拿走

我的轻盈,真的

你不如让我死亡

在你藏身的湖泊

一滴,两滴

我会一点一点地渗透

变成你影子里的朋友,变成琴弦

我为什么还不腐烂

学习你宽容,忍耐

默无声地创造,在滚动的沙尘
                沙 田

也许我还会这样

把青草一样的身体贴近你的腰骨

把红杏的灯开在你的脸上

苞谷在飘摇

金风中带走爱情的野蒿子花

一生一世,就这样被善意地安排

在你美丽得近乎忧伤的垅上

红的手绿的根

雨后的蘑菇若无其事簇拥过来

阳光驾驭着它们

刺桐树的心留在原地

有时欢喜有时徘徊

就这样无端地盼望

在跌落牛羊的地方

牧归的少女一手提着草裙

一手提着夕阳

孤独的岩鹰泊在她的发梢

如果此时星星流了泪

那也一定在说

振翅吧开花吧我的土地

是石头是大鸟都得飞翔

作者简介:叶玉琳(1967—),女,福建人。著有诗集《大地的女儿》、《永远的花篮》。





康城:屋顶上的破轮胎/毒药或新鲜空气

          屋顶上的破轮胎

二楼屋顶上躺着一大堆旧轮胎

不再运转,奔跑

走过的路,仍然在山川之间

没有一条路消失,或被重建

雨冲刷屋顶

一大堆旧轮胎的记忆发亮

它们在屋顶上,背互相靠着

没有说话,也并不感觉寒冷

轮胎的黑色,散布在木板门、窗户

和竹楼梯的黄色之间

几天前我发现它们

并未想过它们早已呆在那里

或者比我来得更早

在空中屋顶是宽敞的车道

想象中的奔跑仍在继续

怀旧的气息从轮胎堆放的姿势里发出

看来雨水并没有冲刷走

原本清晰的事物

2002.6.11
            毒药或新鲜空气

毒药或新鲜空气

再多的事物,只是一种,所有的感情

只是一次没有的传呼

空气反光,爱与不爱,石头钢铁和时间

关押的犯人一头未被命名的头发

不会产生坐立不安的想法

时间就是时间

任何划分都无损于时间

划分只划分本身

爱情除外

空气在空间里没有组织、家庭

但它一无所求

一天也不可缺的毒药

从精神到肉体,眼神所到之处一片稚嫩

新的,只剩下出示

爱,我爱你!

毒药和新鲜的空气!

我爱毒药的妻子和空气

的妻子,爱屋子

一般情况是身体引导灵魂

爱情是石头榨出的水,而不是树木易生的

叶子

诗歌的砖瓦砌成爱情虚弱的房间

日久建成大厦

抽去语言文字的气息

爱情仍然有一副钢铁的支架!

1999.7.14
 

作者简介:康城(1972—),原名郑炳文,福建漳州人,著有诗集《康城的速度》。





伊路:漂流瓶/海中的山峰

             漂流瓶

海上的一个叹号

波浪和风都要在那里停留

总有小小白花护送

是哪一只手

在怎样的时刻

向沧海

交付一个重托

波涛上漂流的心啊

比一尾鱼更没有自持的力量

是否也是一个汪洋

被最后的意志封住出口

使一个胸腔空了

宇宙多了一缕牵挂

地球是怎样旋转

才有一场相遇

但结局被谁控制

烟波上不明的路

茫然错过你已闭紧

眼睛

再凄婉的风也叫不住你了

情感的小小棺木

要海做永久的坟场
 
           海中的山峰

在喧嚣的会议室里

想着海中的山峰--

波浪正在喧闹

海中的山峰

在离海面多深的地方

四周是否已经寂静

海底的寂静是坚硬的

海中的山峰是更坚硬的石头

海以万顷推力计算它的重量

它的重量在海枯石烂这个词里面

无序的风仍在海面吹卷

变幻的天色杂染纷乱的小花

但海的心脏和脑浆在深渊里

海中的山峰是埋在海的骨头中的钉子

看风景的人看不到海中的山峰

除非他能看穿海

或许有被封死的缝隙包藏云朵和星星

或许把紧密的折层摊开也有繁华的斑迹

或许一切已经化成石头

海中的山峰

在离我多远的地方
 

作者简介:伊路,女,福建人。出版诗集《青春边缘》、《行程》。





总把新桃换旧符——“灵性诗歌”诗群  

天 乐:总会有人欣赏我/就在这个时候/我在年轻时遇到一个人

         总会有人欣赏我

欣赏我的人

可能不住在地球上

我曾经试图去寻找

我放弃了幸好

我还拥有色彩玻璃碎片

女人上三楼的脚步声

音乐让我相信自己的前生

是个逆子一个破坏太阳的人

他们派修理旧收音机的人

与我谈话劝我改过自新

我说过我是蓝色的

不是天空的那种蓝

我梦见过欣赏我的人他说

我的固执源于我的灵气与率真

或许我被他迷惑被这个梦迷惑

但我宁愿相信梦也不相信你们

我还是把欣赏我的人给丢了

因为我根本没有拥有

我的哭声

影响一只杯子一生的生育

其实我对你们的憎恨

无能为力我把骨头按着顺序

放进肉体里你也能看出来

我在实验暴力

欣赏我的人

可能要路过地球一趟

我为他安排了盛宴

2002.3.28
 
         就在这个时候

雨滴从地下跳上了屋檐边跑边喊

雨停了鸟儿与人飞走起来

鸟人还睡在屋子里一个粗糙的下午就被淹没了

怀念一个下午是多余的肚皮越过怀念的海岸线

我胖了雨点与雨滴是有区别的

总计算着多一点少一点烦恼就来了骑着老虎

乱得很长很长说的是头绪不是你的长发

撞得很响很响话没说出来陌生人说着方言走

进墙角

就在这个时候我被人推了一下说你着火了

1999.11.16
 
       我在年轻时遇到过一个人

我在年轻时遇到过一个人

那人也很年轻

那人长得很模糊

没有眼睛却能看见世界上的一切

没有味觉却知道我给他吃的是过期的面包

没有耳朵却知道我偷偷骂他的所有内容

没有头发却在价廉超市里买了好多洗发水

没有牙齿却把骨头咬得咯咯作响

没过多少日子,那人就死了

后来,我与朋友喝酒回来的路上

又遇见他了,那人还是很年轻

至今,我很怀念那人

2001.7.20
 

作者简介:天乐(1977—),原名马宏亮,陕西人。





蓝野:关机/运河水里的骨头

            关 机

关机

关机,关机

关机

你拨打的用户现在已经关机

请稍后再拨

关机,你关不住

运河里流淌的水,关不住

京沪线上奔驰的火车,关不住

北方来的风,关不住

自由高远的天空

关机,你关不住

一个人咚咚的心跳

关不住他体内奔涌的血液

关机,他不在你的手机里

还可到你们共有的地方居住

你关掉声音,关不掉光线

你关掉现在,关不掉过去

2002/10/19凌晨
         运河水里的骨头

即使流了千年

运河水也必然会流到冬天

河水清澈、冰凉

流速缓慢

我就在这条河上漂着

岸上的厚土、大树、高楼

看上去

比我还爱下沉

这一把狂奔的火焰

这一滴水中蔓延的酒

这一块失血的白骨头

我已经死去多年

躯体四散,腐烂

这一块逃过了时间之爪的骨头

还替我活着

他已被思念磨得光滑

洁白、通体透亮

像坚硬的瓷,像沉默的瓷

像一个泅渡的水鬼

他能把一条河流穿在身上

把寻找当作漫步

运河边上,一株摇动的青草

已经站了很久

青草小心翼翼

缠绕住顺流而下的骨头

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瓷

拂去水汽

她抱紧的仅是大于灰烬的

记忆

2002/10/19零时
 

作者简介:蓝野(1968—),原名徐现彬,山东莒县人。





于贞志:游园/雪/豹

            游 园

在清代,这里可会有窈窕狐女出没?

环佩在风中鸣响,容颜被松柏遮藏

如果没有这么多疯长的草,那将是怎样的

一个花园:石头叠起石头,路被路阻挡

而狗在游走,一些面孔进进出出似幽灵

雨持续了一个星期,直到房东的女儿渐渐成熟

当午后一本书在我脸上塌陷下去

酿就一个恶梦,哦,玫瑰呀!在七月

你异乡的芬芳在闷热的床上回荡

像突然一片耳鸣:惊惧,晕眩,令人忧伤

而这么多书在潮湿中绻曲起来,它们的

愤怒,使千里之外的大水漫上了屋梁

当游艇掠面而来,急速地拐弯,之后

马达声渐远,受惊的波浪在扩展、摇荡。

再看看迷宫中心的楼台:一个岛屿

被层层波浪缠绕着。而人们走个不停

走向持续不断的拒绝:鬼魂之脸

这样的绝望更像虚无廊柱间的伟大游历

那是些苍白的石头,高高耸峙的火炬

被大地举起,闪射冷飕飕光焰

在假山之上我想象一只玫瑰可能由

一个梦幻抵达:她比夏天狂热,又痛苦又无望

而房东女儿的一声叫喊使我顿悟:

一片起风的废墟。众水汹涌。屋梁。
 
                       雪

那虚荣的梦游者将坚持到冬天,直到一场雪

在一夜之间像一个梦境君临荒凉大地。

在静寂的正午你听到了雪的叫喊,

当她的骨头被皮鞋吱吱踩响,是怎样的暗示

将你引导,走向这一片鸦鸣回荡的空林?

神自会在摩利亚山巅预备自己的羔羊。

而我写作一首诗,像在一场梦中回旋。

通向夏天的幽邃小径落满枯枝,己被遗忘。

当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神看见了被蛇引诱的

赤裸者,他伊甸园里的呼喊,

多少世纪之后被另一个人听到:"你在哪里?"

当这世界陷于沉睡,"哦,我在这里。"

直到寻呼机在雪地里尖叫起来,

蓝鸟轿车辗过积雪闪闪驶进闹市区。

雪开始融化,物质从沉睡中醒来--

这是人的世界,谁听到了神的呼喊?
 
              豹

你所能看见的豹不是豹,

可怕的力量沦为可以抚摸的温顺;

而在诗意盎然的上古年代,

斑斓的豹皮与窈窕山鬼映成异象。

豹的两只大眼是大地的酒杯,

琥珀眼睛盛满黑暗中心的孤独;

深藏孤独的另一面忍受耻辱,

豹在最深处的内心被盛怒躁动。

凶猛的额头把世界一头撞碎!

怒吼跳跃的金黄被城市覆盖,

昔日帝王的威仪被矜持取代!

曾被太阳激怒的豹,热血何在?

豹在它的盛怒中燃尽。

黄昏击碎内心孤傲的酒杯。

一只现代的豹落到与猫为伍,

剩下威武的豹微在晕眩中奔突。
 

作者简介:于贞志(1970—),山东莒县人,著有《于贞志诗选》。





王珍:恍惚

             恍 惚

有一声叮咛

在梦中出没

起身走进厨房

检查煤气开关

打开

关上

吸一支烟

有目光掠过

披衣跟到门外

楼梯里经过一只猫

线索断了

到一个地方爱上了酒

趴在马桶上呕吐

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国家出事了吗



边吐边想

飘回饭局

全桌无言

有人抚摸我的发丝

我就哭了

桌边传递着纸巾

一张

又一张

又像是诗

是诗人的手在他的书上

翻阅

念了什么听不清楚

我只是笑

纸巾传递

一张

又一张

长安街真冷

我站在路口

瑟索发抖

寂寥的颜色是白色的

城市是一只迷途的羔羊

卧在荒野里的发愣

我看着时间它看着我

彼此无言

天黑之前我赶回了家

没人等我

耗子仍在客厅

嗑瓜子

新闻联播开始了

我潜入厨房

检查煤气开关

打开

关上

点一根烟

天就亮了

作者简介:王珍,女,生于七十年代。





伊人:小巷

            小 巷

小巷幽深

那砖墙上的青苔

总有几百年了吧

门框磨得很光

总有很多女人依着它

想过很多心事了吧

有个小女孩

穿着石榴裙

蝴蝶一样飞了进去

不一会儿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颤巍巍走了出来
 

作者简介:伊人,生于七十年代。





周公度:瘦削者

                    瘦削者

当一个瘦削者

爱上另一个瘦削者

他们的爱是瘦的

他们的日子是更瘦的

他们不可能改变什么。

2002.3.10
作者简介:周公度,生于七十年代。




宋尾:劈柴

             劈 柴

一个瘦子在清晨劈材

首先,他惊动了我,然后才是清晨

然后才是,忙碌的邻居

小心眼的动物,钻来钻去

绕过床,跳出窗子,露出尖利的牙齿

一个瘦子,蠢笨地劈着材

一个瘦子,套着不规则的白衬衫

敲打刚刚苏醒的耳朵

然后才是房间

然后才是混凝土

一个瘦子在清晨若有所思

一个瘦子挥舞手臂

没有材,他卸下自己的排骨

一根根码在周围

然后,使劲劈下去
 

作者简介:宋尾,生于七十年代,湖北天门人。





疼痛:1983年的灰尘

                  1983年的灰尘

左手的袖口早已脱落,坚硬的

衣领也不知去向。这件笨重的棉袄

落满灰尘,1983年的灰尘

村子还是老样,灰头灰脑的大木箱

也还是老样。这是谁的嫁妆

这是谁的天堂?像一口小小的池塘

雪化了,以此为家的灰尘也走了

1983年,我的棉袄

像一把打不开的伞

我听不见雨声,与那一枚枚纽扣

我以为我从此不需要温暖

现在,在一个又一个的梦

与脚印之间,我似乎摸到了什么

灰尘还是阳光?而灰尘盖不住阳光
 

作者简介:疼痛(1963—),原名李书新,湖北荆门人,著有诗集。





犹抱琵琶半遮面——“新江西诗派”诗群  

谭五昌:证词/午夜热线节目/冬天的阳光和一个城市/伤口

                  证 词

我常常想为自己的生命写下一份证词

或者一段别致的墓志铭

以预防天空中一万束阳光背后一团浓黑的乌云

生活里一万次幸运当中一场巨大的厄运

而我对于这个世界的雄心远远没有完成

一栋大厦的事业还刚刚搭起高大的脚手架

一首辉煌的长诗也仅仅书写出一个漂亮的开头

而我对于生活的爱恋更是亏欠太多

百米之外必定有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他沉默的灵魂还期待着我穿透岁月的洞察

以及充满真诚的致敬

方圆数里总有一位为爱情击倒的少女

她受伤的心灵暗自渴望我光明言辞的抚慰

还有大大小小的聚会散布在不同的时辰和场所

它们神情慷慨地为我预留下一份由衷的欢乐

此刻当我微笑着完成了这份生命的证词

我就好像完成了对于世界的全部雄心

以及对于生活的所有爱恋

而时间也乐意以博大的胸襟替我接纳

这份虚构出来的生命的完美

2000年2月24日(农历正月二十)
         午夜热线节目

午夜的电波

整点携来一大片饥渴、热切的

耳朵和心灵

腾起紫蓝色的光芒

照亮收音机上空夺目的黑暗

这是一种接近虔诚的时刻

女主持人端坐于那充满神秘的声源

她舒适的座椅刚好具备时代的精神高度

从她口中撒播出一道道

缺乏钙质的温情话语

喂食众多贪婪汲取的耳膜

"谢谢你给我讲的故事"

女主持人运用娴熟的情感致谢辞

公然夹带一种职业性的冷漠

主人公淤积在故事里或深或浅的内伤

瞬间便被这歌声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抚平

热线节目沿着女主持人逐渐沙哑的嗓音

滑向尾声

那一大片贪婪的耳朵和心灵

在迅速享用完这份制作精美的精神快餐后

又预兆了明天分量同等的饥饿

充分显示出一个时代典型的听众风格与听众趣味

1998.5.27
         冬天的阳光和一个城市

清晨阳光如一夜失眠的多情情人

赶到这座被寒气浸泡的城市

暖热树啊草啊花啊以及园圃里

霜覆的蔬菜

还有街道上空飞翔的鸟

叫出胸中无比的喜悦和感激

而这个城市的人们冷漠着

(如同时序回到夏天)

他们南来北往东来西往

他们的脸上全表现匆匆的行色

而他们白日梦的内容则是千篇一律

令世界惆怅叹息的是没有谁

为美丽的冬天阳光静立几秒钟

只有这个城市的诗人来到阳光下

和阳光进行美学的对话

静静凝望幸福呢喃

眼睛里缀满晶莹而深刻的情感

离去的时候

阳光是一片悲哀之水

深深渗入这个城市的土壤

在底下呜咽不息

1988.11.16夜
 
             伤 口

当风吹干心底的泪水

嘴唇便无声地张开了你的伤口

它有两排洁白齐整的牙齿

还有两片饱满而又鲜红的

薄肉的花瓣

大众用伪装的幸福

让它笑得团团灿烂

即使寂寞独处的时刻

也嵌上一条优美的、肉质的弧形

伤口上空的气候阴晴不定

只有时间能逼使它沉默或者

开口说话

1996.12.1
 

作者简介:(1968—),江西永新人。著有诗集《谭五昌的诗》。





滕云:玄歌(选章)

          玄 歌(选章)

--老子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1

我知道这种平静来自时间长河的深处

来自受过伤的棱角的锋芒呵

热情枯萎了吗

理想这面钟敲息了吗不

我看到一朵玫瑰从风中站起

像一把火还在燃烧

4

我知道这种骄傲来自一种虚荣

就像蔷薇花开在风中抖落了自己

于是必须学习鸟学习鸟的性格

学习鸟的飞翔

学习鸟飞得更高的时候还要回到森林

6

当夜空来临之际

我把智慧的触角伸向你

我乘着夜的翅膀在时空的边缘上舞蹈

我告试自己浪尖上的事物终将碎裂

13

歌声老了皱纹和着海的波纹一同前行

彼岸浪折回年轻的梦想

此岸平静的沙滩又响起童年的歌谣

退回一千丈一万丈

你说我看到自己真实的影子

17

你把心灵的钥匙挂在腰间

抛下许多没有归期的日子

不幸或者灾难同样是你赐予的吗

如果这样那么快乐应该属于永恒

18

星辰亮开翅膀的的语言

阳光刺破花蕊的心扉

一如繁华的街市灯光闪烁

梦魇中牧童的影子悄然而来

你像个临盆的母体冻土中深藏爆裂

我从青草的眸子里

读到了你--春天的笑脸
 

作者简介:滕云(1962—),江西人。著有诗集《三清之旅》。





牧斯:少妇

              少 妇

最近,有点喜欢看在室内走动的少妇

前提是,她的男主人不在场

她们穿着精致、略有个性的内衣

可能是名牌,但不好以一概全

她们的体味芳香扑鼻,拖动着

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又到客厅

偶尔在窗下一晃而过,教:

对面楼上的男生想入非非

猜这个女人的家庭和教养,在

某一方面的偏见。哦运气好的话

还可能在某个公共场所遇见。

少妇们,出入各自不同的家庭

在休息日坚持一份自己的爱好

将自己的儿子养大,将夫君打扮得雍容体面

当她坐在阳台上优雅地看书,已换了一套服装

书是国际流行的大开本,头发有点湿

看来,书中故事完全触动了她

心中灵光一般,悠忽闪出一丝邪念

会心地笑了,她好奇对着天空

呆看了一会。猛然看见凉衣架上的丝袜

和镶金文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凌

把什么都摆弄好人,干净、整洁和现代

她可能将你当王子一样来呼唤

如果我们真的会了变身法--

我的意思是我们中总有一个会得到她的爱怜

她心中的轻音乐,播送在广袤的山水间

她隐而未见的性,轻轻开启(呵不能这么说

这样有失风雅,非君子所言)呵她的酥胸

还是她男人抚摸时那么圆,线要流畅

她吐气如兰,心潮起伏......

......这只属于心灵的

瞬时体验,她并不打算公之于众!
作者简介:牧斯(1971—),原名花海波,江西宜春人。著有诗集《作品中的人》。




李晓君:丘陵

                      丘 陵

它以沉睡的女人的形体,进入黑夜

经过此地的陌生人一一触摸到

皮肤上的铁锈、鸟粪、青砖地上的月光

暑热的夏天送来暗哑的琴箱

大地的独生子,过往的道路

留下冥纸、黄花、被弃的怨妇

生活在肮脏贫困的码头:默默抽烟,看飞鸟

带走时间。生活有多少指望?

生活带给你梦想。而你看到河流吞吐着

造纸厂黑黄的泡沫,携带着沤烂的垃圾

一一顺流而下
 

作者简介:李晓君(1972—),原名李小军,江西莲花县人。在多种刊物上发表诗歌。





刘立云:十二枚钉子

            十二枚钉子

阳光砸在我头顶上阳光响亮地

砸在我头顶上,我十二个人

在八月的太阳下,站成十二棵树

阳光响亮地砸,响亮地砸!它要把我们

砸弯,把我们砸扁,把我们深深地

砸进泥土中去,砸进岩石中去

我们目视前方,我们不动,我们

十二个人,十二个患难兄弟,十二团

日夜抱紧的血肉,在八月的太阳下

站成十二棵树,十二根木桩,十二道

雪白的栅栏,我们惟一要做的,就是

把自己的影子,狠狠地踩砸在脚下

我们来自十二个方向,十二条道路

十二滴粘稠的血,又被十二道

耀眼的光芒,删繁就简,千锤百炼

但我们不动,就是不动!直到让阳光

的瀑布,打落病中的叶子,直到

让年轻的骨架,回响金属的声音

八月的太阳多么酷烈!八月的烈火

穿过我们的十指,在熊熊燃绕

八月的阳光在我们的头顶上响亮地砸

响亮地砸!它要把我们砸成十二道

墙,十二道关,十二枚亮晶晶的钉子

钉下去,让你再也拔不出来!
 

作者简介:刘立云(1954—),祖籍江西省宁冈县。著有诗集《红杜鹃,紫杜鹃》、《黑罂粟》、《红色沼泽》、《沿火焰上升》等。





纪辉剑:临水而居

             临水而居

临水而居

你可看见许多石头被水淹没

透明或者混浊的液体

总是以柔和的方式征服坚硬的物质

你可看见许多石头陷入水中

不能自拔

像久病的拳头无力出击

像沉重的心不能随波逐流

来自水底的歌声催人泪下

临水而居

愁到深处你也成为石头

无形的岁月之水磨掉你的棱角

磨不掉的是你作为石头的硬度

水落石出,这河底还能有什么
 

作者简介:纪辉剑(1952—),江西人。在多种刊物发表诗作300余首。





阳阳:黄昏

               黄 昏

黄昏时你还在途中

歌声传得比秋天更远

鸽子停在更远的的秋天的树上

家园的夕照

如大片红色的羽毛

那个黄昏总会来临

而游牧变得更加寂静

你骑马经过树下

样子如一首歌

黄昏时你仍在途中

牧号唱晚

叶片缓缓地由树上飘落

山的北面

人们沿着怀念上路
 

作者简介:阳阳(1968—),原名余向阳,江西临川人。出版有诗集《南方*游牧家园》、《永远的南方》等。





汪峰:石雕/壁虎

            石 雕

石头开花,石头没有声音

一个人走不动的时候

他看到时间的起点,大片空白

堆到山下,远处的山,山后的后面

拐一个弯的人又走了回来

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又溅到石头的表面

他显得自信又有点盲目,在他的人

生哲学中,他努力托起闪亮的硬核

但天空的颜色不在他手上,彩色的蜡笔也

不在他身上,他只好拱破石头的肚皮

来到山顶

都是人啊

都是用粗砺的手掌干活的人啊

在男人和女人的呼吸之间,他走得

很吃力,几百年过去了

他还只不过是晃了晃双肩!
             壁 虎

一滴疼痛化作壁虎在游走

在通往菜地的路上

壁虎在撕开星期天的声音

四面八方都是吸光的短墙

壁虎向我走来

一只壁虎一个理由

一万只壁虎一万个理由

可怕的一天,我为什么在惊悸中

壁虎像一口痰,吐在墙的脸上

同时壁虎像纸上揭起的歹毒

刮削血液中的骨头而不为人知

壁虎在游走

菜园中有一块空地被黑暗围着

我像壁虎一样游走

我看到壁虎上墙

我还梦见壁虎上树

  作者简介:汪峰(1965—),江西铅山人。著有诗集。





胡刚毅:日夜抚摸我心跳的一位知已

      日夜抚摸我心跳的一位知已

不是一张简单的叩响远方一扇门的通行证。

日夜抚摸我心跳的一位知已,

其实是一张放入我的上衣口袋贴着我胸口的

磁卡。我的心里话她了如指掌,

我的悄悄话她守口如瓶。

出门在外她是我遥望家乡炊烟的窗口,

是我与父母妻女心与心的桥梁,

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一轮明月。

多少云的问候、风的絮语,

雷电的消息、大海的潮汐,

是她在传递,如一位不知劳累的,

马拉松选手奔跑在关山迢遥的线路上。

窄小的跑道,要小心啊!

我真怕有一天她累倒在终点。

如今,这张100元的磁卡,

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血与汗水,

还剩、还剩最后一元话费,仿佛

她最后的一滴血,我不能再耗!再耗!

这一滴血,这是她生命行将枯竭时的

救命泉!我要让她活着、永远活着!

让这张磁卡百年后增值为一张邮市珍品!
 

作者简介:胡刚毅(1962—),江西井冈山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生命与大海》。





谢华丽:雏鹰

              雏 鹰

雏鹰飞向天空

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却不知道

乌云悄悄来临

一场大雨被风挟持了

绿叶在挣扎

羽毛和着鲜花

叩响暗下去的巢

一道伤口

被更高的天空覆盖了
 

作者简介:谢华丽(1980—),江西上饶人。已在多种报刊发表作品。





颜溶:籍贯

                      籍 贯

在上游,我撑一叶小舟溯流而上

一江春水向东

已没有一只篙可以把我带到从前

平原。抑或东鲁

老家门前有棵大槐树

树下坐着一位书生

他一身布衣

摇一把蒲扇

书中飘散出线装的春秋

最后他成为其中饱壮的一粒

让今天的人们仍然怀念

我需要有一辆马车

周游列国。从东鲁抑或平原

摇一把蒲扇

一个今天的大地芬芳弥漫诗意盎然

我想像的书生,行走缓慢

他为待开的花蕾失血过多

这使我想起自己

一滴血至善至美。黑暗中

我期待它成为纸笺上的火种

我愿意相信

我的籍贯建筑在史册的一页

那是我的血库。我的渊源

我的祖先和我想像。他们

让我绕过荆棘与兽群

并让我通过那里

接受他们供给的新鲜血液
 

作者简介:顔溶(1964—),南昌人。著有诗集。





黄小名:感谢水草

              感谢水草

为了亲近一只鱼

我常常先亲近

鱼旁边的那棵草

(而藻类植物都有一个通病

总习惯把自己想象成鱼

而混淆了水草的意义)

鱼到底是鱼

它在水草的后面

心有灵犀地与我对峙

感谢水草

让我总算给了鱼一个

窃笑或是痛哭的机会


作者简介:黄小名(1970—),江西莲花人,在多家刊物发表作品500余篇。





三子:阴影在渐渐扩大

              阴影在渐渐扩大

阴影在渐渐扩大,马匹在渐渐到达

一只乌鸦衔走了一个人记忆中的落日--

这只漆黑的鸟,它张开的翅翼把暮色压低

风声慢了下来,马蹄慢了下来

伸向昨天的手慢了下来--

一只乌鸦衔着落日在一个人的胸膛飞翔

阴影在渐渐扩大,他的肺在消失

接着是收缩的胃,虚空的心......

"三十年来,他辜负了多少时光和生活的

教义!"来不及弥补,来不及悔恨

一块漆黑的布帘已把它的喉咙裹紧
 

作者简介:三子(1972—),江西瑞金人,有诗作入选10余种诗歌选本。





程维:纸上吕布/朱丽亚之唇

            纸上吕布

布。闻风而动的赤兔

被风玩赏的一株

乱世之菊

他只热衷于

流星闪逝的追逐之死

马踏飞燕,武士去向不明

绣塌上仅见

不堪画戟之戳的

丝绸之薄

布。天纵的骄子

他的力被谁所劫持

放下兵器

他只对美保持松懈

旗杆下

一个捉刀的影子

正在割下月亮的首级
 
          朱丽亚之唇

她的嘴唇

足以令语言失效

令所有人都不敢开口

删除呼吸、吃饭、吐痰

只剩下性感

只保留接吻

这惟一的功能

她的嘴唇

是一道迷人的伤口

需要包扎和止疼

她周围就会出现

一百个医生

小心,他们不怀好意

切勿与敌同眠

她的嘴唇

灼热、潮湿

令人焦渴

或者不停出汗

这张嘴唇在她脸上

只有少数人碰过

多数人只能把它当风景

作者简介:程维(1962—),江西人。出版诗集有《古典中国》、《独自凭栏》等。





艾龙:挖土机/谢幕人

            挖土机

和时光作对的永远是挖土机

挖土机,伸出长长的铁臂,指甲粗钝

它试了试,一下,两下,然后深深地嵌进去

像一只野兽与另一只野兽温存

挖土机,使土壤的表层现出裂缝

马达欢腾,因为和时光作对的永远是挖土机

挖土机,饥渴的铁,要以土壤为食

路一段段嚼碎,残渣轰然间掷进运货车

挖土机,把广场上整片的足迹扬起

那沉睡已久的死者的骨片

也散落在新近的土层上,被运货车拉走

因此和时光作对的,不是我们,是挖土机

土壤中暗含的荷尔蒙与女人的芳馨

不断刺激着挖土机铁的中枢

土壤中流淌着男人和女人亲吻时的蜜

每深入一尺,马达都叫得更为欢腾

它就这样饕餮着时光的芬芳,

由此上溯至一座遗址

挖土机,不以诗篇,而仅以颠覆的名义
            谢幕人

松开手,行人站在白色线外

汽笛长鸣三声

哐--踢--嗒

哐踢嗒

火车向前,传送带上风景站立不稳

它的喉咙被戮进异物,叫喊

哐踢嗒!哐踢嗒

火车拐弯,火车的腰背肌肉鼓凸

迸溅出力来

将乡村弹进波荡的黄昏

变幻的脸:餐车里列车员在聊天

变幻的脸:空的行李车厢

变幻的脸:尾车上

运转车长和闪烁的红绿灯

变幻一张木刻的脸

每个时代都结束于一个

平庸的谢幕人

哐踢嗒。火车加速
 

作者简介:艾龙(1972—),江西临川人,主要作品《快雪十八贴》。





渭波:公园里的椅子

               公园里的椅子

公园里,椅子在等人

在等一位从未谋面的盲人

我见到椅子的时候

椅子在草坪深处打盹

我靠近椅子的时候

椅子就驼着坚实的脊背

我与椅子只是那么接触了一下

就有一片树叶遮挡了脚和手的距离

椅子在公园里等人

等一位园外的盲人

已经等了不少时辰
作者简介:渭波,江西上饶市人。在多种刊物发表诗歌。




邓诗鸿:阳光下的建筑工地/干草垛

        阳光下的建筑工地

一群脊背油亮的民工,一群细小而

忽略不计的蚂蚁,甚至在六层楼高的窗外

依然能够听见他们喘息

粗重、肥大而又小心翼翼

此刻,阳光照耀下的工地

黝黑而沉郁的目光,沾满了生活的草屑,

凌乱、嘈杂、深藏恐惧,恰好与钢筋的硬度

成为对比;他们在打桩,给信念打桩;

他们在浇铸,浇铸生活;而那些

享受生活的人未必记挂他们,惟有我

默默凝视着他黝黑而又沉重的身影

依稀分辨着童年时若隐若现的乡音

这此,带血而又嘶哑的声音

加深了商业的误解与仇视

阳光下的建筑工地,一群群脊背油亮的民工

三三两两地搬运着生活的瓦砾,他们

用汗水洗濯了美,让我清白

用隐忍克制着遗弃,令我觉醒
                  干草垛

干草垛,风中的干草垛

月光的瓦片,黄金的骨朵

干草垛,沉默的干草垛

月光的栅栏,被春天的马蹄轻轻击破

干草垛。童年的干草垛

晨曦初露,"一朵桃花加速了它的开放"

干草垛。梦中的干草垛

故乡的灯盏,为八百里外流浪的桃花无言感伤

干草垛。月光下的干草垛

大地的乳房,克制着一曲风中的献歌

干草垛。灵魂的干草垛

五千年的疼痛,能否放下它风雪弥漫无边际的脚步

干草垛。风中的干草垛

月光的瓦片,黄金的骨朵
 

作者简介:邓诗鸿,原名邓大群,笔名梅子,七十年代生于江西瑞金。有诗作入选多种选集。





圻子:公共汽车驰向黄昏

          公共汽车驶向黄昏

比一个人的背影更模糊,它带着灰色的脸庞

消耗着,穿过一条大道、一条河流

驶向黄昏,驶向忧伤的夜色

多少次我看到离别的泪花,在车窗前闪过

黄昏把爱悄悄掩藏,又把她投向远方

我诵读过,公共汽车深入黄昏

就像一只蚂蚁消逝在地图的经络里

一种无法说出的阴影和寂寞
 

作者简介:圻子,70年代出生,江西瑞金人,作品散见于多种文学刊物。





雁西:黑夜/各色各样的人

            黑 夜

黑夜的光芒在一起

我想从她们表情分辨天象

是否有预言能告诉人类

先知的嘴巴是否真的灵验

我想从星光中分辨人类

星是人类的布局

他们的移动和生合有关吗

我们渴望知道许多神秘的力量

我曾经不相信

现在想寻找不相信的理由

黑色的幕是披散的头发

我回忆种种巧合

寂寞的雨

奔涌的河

黑夜是人类的墓床

在一种看不到尽头的情绪寻找

在一种沉睡状态下等待

在一种交欢中迷失

谁能拥有黑夜完全地拥有

谁能走出黑夜彻底走出

夜你像少女的形体

你像老人的眼睛

许多面孔在眼前消失
         各色各样的人

各色各样的灵魂

在我们无法看清的空间

他们或飞翔或流动或停止

什么语言能够诉说

我想没有语言

只有默默地体味与感受

我知道语言有时是多余的

对于许多事情

对于许多感情

对于曾经有过深交的人

就像流水在夜里或白天

不知命运也无法选择的流过

各种各样的人

在我们的视线走来走去

他们为生活忙碌着

或是幸福或是忧伤

各种表情写在脸上

但写在心上的表情也一样吧

谁读懂对面走过的人

也就可以读懂自己
 

作者简介:雁西(1965—),本名尹英希,江西南康人。已出版诗集《走出朦胧》、《活着的花朵》等。





江子: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古镇的义务讲解员

他熟悉这座古镇的历史熟悉

它迷宫似的布局青石门楣上的典故

遗物上的尘埃

和木格花窗上的月光

就像熟悉他衣服上的皱褶

和指甲缝里的尘垢

他拥有可供夸耀的身世并且

从爱讲黄段子的历史学家口中获得了

先祖行踪

在梦中,他反复与衣冠图上的先祖相遇

有一回他在其中看到自己的面影

宗祠的神龛供着写了他名字的牌位

他有了言说的欲望

大段背诵宗谱上的文字,他不由自己

在明朝的戏台和清代的官邸之间

他陷入了自我言说的困境

像门神伪装的一个梦魅,或者

陈年尘埃中的一个幻影

他总是尾随在游客的身后

或者突然出现在我们中间

哦!他的乡音多么难懂像是古音

与其说他在解说,不如说他在倾诉

而更多的时候,他在青石板上的阴影中

蹰躇,自言自语

周身充满凉意

像尘网上的一只蜘蛛

或是一个古代的幽灵显形

像一口古井凭籍一只木桶抵达井台边的阳光

一个古镇的义务讲解员绝望中

用舌头拯救自身

如果他沉默,他将被身体内巨大的黑暗吞没
 

作者简介:江子(1971—),江西人。在多种刊物发表诗歌。





傅旭华:深夜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春天

      深夜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春天

大钟高悬胸前佩一块白玉

星星镶在周边闪光

--所仰望的天空,黑暗映衬的美影

壮阔 无边

在回家的路上,肉体的大钟

被什么热烈地冲撞?喧哗的信江背叛了河流的意义

投奔异乡 西去流浪

冬天尚未消失枯树就吐新芽

"没有死亡的,就让它加速腐朽"

我看到一座城市在大地上安营扎寨

一对情侣在树底下准备生育

解除了的衣物江水收留

剩下翠绿的一件,少妇头戴柳帽

不断地向信江吹气:快绿吧

把哺育和复活的消息

告诉每一个冬眠者

我焦渴。我需要春天的唾液浇灌

但迟迟不曾相遇。我有些害怕

头顶的大钟仿佛随时会坠下来

把我扣压在其中
 

作者简介:傅旭华(1970—),笔名傅菲,江西上饶县人。在多家刊物发表诗作。





陈安安:哑巴卖刀

            哑巴卖刀

好刀

是不靠唾味磨亮的

哑巴往街头一站

举起菜刀

砍铁板

硬碰硬

一道一道的痕

是哑巴发光的语言

哑巴的刀

真的很锋利

一下就找准了

社会的切入点

一刀下去

不见血

却真正使我们的心

感到了痛

来来往往的善良人们

难道你们不需要

一把这样的刀吗

在一个需要真实的时代

建议电视台的朋友

在黄金时间广而告之

哑巴卖刀了
 

作者简介:陈安安,笔名安安,江西人。著有诗集。





李贤平:和微笑握手

            和微笑握手

在大街,目光总会游移不定

多年的生活教你学会了搜寻

一个少女穿着红衣从身边而过

让你的思想传到更远

但无法在嘈杂中静如灰尘

多少年,对生活充满巨大的绝望

让平庸占据平庸的身体

通过立交桥下暂时的时光

恢复宁静的片刻

而美好,像闪电般一触崩溃

商店门口,摆满喜怒哀乐的水果

两天前它们遭遇掀翻的命运

什么都记不住,只有眼前才是真实?

你无法掀起内心的伤缝,往事如针

一段已刺痛你,密密麻麻

你漫无目的地前行

破旧的自行车,陪你

进入一个又一个黄昏

迎来一次又一次朝阳的悠然

搓搓手,微笑总会迎面而来的
 

作者简介:李贤平(1976—),笔名旅云、东方尘箭,江西乐平人。著有诗集《大地上的孩子》。





凌翼:翻开一页去年的日记/城市民工

          翻开一页去年的日记

第一句就是早上醒来

破天荒给秋天打电话

然后用水泡茶

看见成片叶子呈现一片明澈

在心里赞过一个女人

她的美又给历史生了一笔可观的利息

明天又得走了

总不能在一个地方呆太长时间

世界多么残酷

说好努力不去想的事偏偏想得睡不着

女人啊你也许不会知道

有一个人被秋天的绒线反复纠缠

多喝了几杯咖啡的夜晚

头发开始一块一块地白

秋天这把锋利的镰刀

一会功夫就把春天和夏天两季的收成割走
           城市民工

一双抢大锤的手

将门前的旧楼砸成平地

筷子搭起的脚手架

被喂进去一块砖又一块砖

一推车泥浆又一推车泥浆

一群不停地淌汗的脊梁从平地被推向天空

他们是一群另类的鸟

在天空中以折翅的姿式

觅食

城市在打造成设计师图纸的原型后

这群鸟才收拾残缺的羽毛

搬运着自己的骨架

回到老家

作者简介:凌翼(1966—),江西宜丰人。已出版诗集五部。





楼河:别离城市

           别离城市

夜里八点钟去杭州的火车

经过安检我正等着剪票

墙上的钟声一分一秒

我仿佛在这种焦渴中等着下雨

一滴汗水在我的额头上,经过静脉

它到达鼻尖并跌落在水泥地上

我思前想后的心,像一条狗

疲倦、忧虑,却还年轻

剪票员看过我的车票

我要去更北面的城市

贴着他微薄的脸孔

我的身体里充满了静静的叫喊

火车启动

外面的建筑被报时的钟声毁掉
 

作者简介:楼河(1979—),江西抚州人。发表诗歌若干。





紫薇:空想之地

            空想之地

我骑过的那匹马已远商深草

那深草暗红又零碎乱

星光与树枝被它溺爱和掩埋

我骑过的那匹马早已抵达北方

北方的夜色浓重

因而马蹄只能拍打着土堆上的月光

可月光不能把夜色的门打开

我的马如隐居山林的先哲从蝶翅下

缓缓奔出,它与我一同看见

一群秋天出没的鸟像一群我认识的人

栖息在黎明的门牌边

却仍然还站在黑暗的梦苇中
 

作者简介:紫薇(1962—),原名熊国太,江西上饶人。有数百首作品发表。





徐勇:寻找/一个老人

               寻 找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朵花

它的花香不会从自己身上抖落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条路

它说不通向任何地方

但没有什么地方不可抵达

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的一棵树

叶子落光了仍高举着天空......
 
           一个老人

一个老人老得离不开轮椅了

可他还想将双脚举过头顶

一个老人老得长不出牙齿了

可他还想张大扁扁的嘴巴

咀嚼岁月的风声

一个老人老得睁不开眼睛了

可他还想看看自己的骨头是否挺立



作者简介:徐勇(1970—),江西上饶人。诗作入选多种选集。





易行:飞往塔克拉玛干沙漠

        飞往塔克拉玛沙漠

在荒原想象茂盛的森林

在沙丘的尖顶上想象瓦房

在高天上俯瞰

不可遏止地飞向你

在晴朗的天空下

朝拜的人群过于拥挤

你没有注意过我

而此刻不可思议的雪山

像白云一样

在我拌抖的翅膀下

在这里你不是以小小的的触须靠近我

你以整个的自己

在广袤的沙漠上

我们才如此贴近

荒凉的心

看到久远已遗忘的美丽

大漠莽莽的远方

升起比生命更热烈的太阳

一股狂野的风暴

在沙漠中悄悄隐去

我在消逝
 

作者简介:易行,本名萧宁。江西人。